所谓爱情(1)
「所谓爱情,存在也只有瞬间,往後的感情,不过是不断的重温那一瞬间的印象,只一种无聊的自我满足。」那个人这麽说的时候,脸上的笑,清清浅浅,完全不似在说这种近乎偏激的话语。
是受过感情的伤?亚克西斯边机械化的抄著黑板上的笔记,边索然无味的想。能让那样的男人受伤的人,肯定是个优秀的美人……
脑海中,清晰的浮现那个男人的脸孔、资料。
神堂希,来自遥远东方的留学生,有著比一般人更白皙的肌肤、充满异国风情的五官、不输给一般人的高挑身材,明明是东方人,却转著一口流利的英文、成绩优秀、表现突出自信却不骄傲,从被众人小看无视到身边总是堆满了人,他依旧带著谦逊到彷佛作假的态度,温和的面对每一个人,赢得了包括教授们的赞赏。
明明是个来自异国的留学生,能力却强到足以与他并名……他漠然的想到不久前身边的人提供给他的讯息。
西之鹰、东之龙。
称他为鹰,源自他的家徽是只狩猎中的雄鹰。
称他为龙,因为他曾说过东方的代表物是龙。
应该要不快的,区区一个东方小子竟敢与他齐名。
亚克西斯冷漠的目光扫过讲台上正努力喷著口水的讲师、扫过周围努力学习的同学,落在第一排靠门口最近的位置上。
一群西方人里唯一的东方男子,从背面看有著一头醒目的黑长发、从正面看有具强烈异国风情的五官,无论怎麽看,都是突出。
然,比起这些种种的突出,在他的脑袋里,只是默默的记住了他那细长漆黑的眼睛,还有他那句浅笑中说出的话语。
因为他是用日文,所以其他人听不懂。
他肯定认为所有人都不懂他当时的话语吧。亚克西斯想著,嘴角上扬。
真可惜,他的前任女友正好来自日本,当时为了有趣曾经跟她学过一段时间的日文……
想到那些听不懂日文的人从他的表情上去猜测他的话语意义时,那南辕北辙的结论,他笑出声。
因为他在课堂上笑出声,不只坐在他身边的人,就连教授都转过身来对他询问:「对於我的讲解你有任何问题吗?瑟雷亚同学。」白发的教授推推眼镜,语气不善的直逼亚克西斯。
此举似乎在学生中引起了一阵骚动。
冷冷的,亚克西斯微笑。
是刚进来学院的菜鸟吧,敢对他进行挑衅……笑得眯了眼,亚克西斯带著一脸和善的笑站起身……
与此同时,那坐在第一排最近门口位置、让亚克西斯遭遇此事的东方留学生,回过了头……
所谓爱情(2)
那个挑衅了不该挑衅的人的菜鸟教授会被开除。
课与课的中间,进行著转换教室的举动,光只是短短的十五分钟时间,像这样的流言已经在学院内扩散开来。
默默的,希听著绕在身边的男男女女尽情的批评那刚来不久的教授是多麽的愚蠢、多麽的无知,居然敢公然的挑衅瑟雷亚家的少爷,被开除或被私下解决都是理所当然的报应。
希浅笑的听著,思绪却已经转移。
亚克希斯•瑟雷亚,瑟雷亚家族的少爷,年纪轻轻就充分显露出他超人的机智、灵活的外交手腕,年纪虽不满二十,却已大权在握,瑟雷亚家族有一半的权力在他手上,更不用说这隶属於瑟雷亚家族的学院,要对一两个无足轻重的教授下手,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若要说他是这整个学院背後的君王,是一点也不为过。
他想起那张总是似笑非笑的脸。
对他而言,只是游戏吧……这所学院。不管是在这里的日子、在这里的关系……轻轻的,希笑了笑。
不用担心……只是保持距离……对他来说非常简单……陷入回忆的眼,轻轻的染上迷茫的味道。
所谓爱情(3)
甫洗浴完毕,希光著纤细的上半身,仅穿著一条睡裤,拿著毛巾擦著头发,边听著电话走出浴室。
(……所以你对他很有兴趣?)电话的另外一头传来询问。
希轻笑。「我可是说我要跟他保持距离啊。」
对方啧了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想法,你所谓的保持距离是为了方便你审视那个男人吧!)
希笑而不答。
对方似乎因为他这种举动受惊。(不会吧!我随便说说难道就猜中了!)
希闷笑。「怎麽说呢~~毕竟我对女性没有兴趣啊~~」他走入卧房内往墙上的方形大镜片走去。
这是一个简单而单调的房间,除了生活必备用品外,没有丝毫多馀的个人物品,要说与一般人的卧房有何不同,除了角落特殊大小的特大号KING SIZE的床外,就是与床正相反位置的墙上的镜片。
虽不是连身镜的长度,宽度却足足有整面墙那麽宽,长度也差不多有130、140公分。
若不是对自己非常满意、非常有钱的人,只怕也无法在卧房内放上这麽一片镜子。
(但是你对男性也没有兴趣吧。)电话对面的人吃瘪的叹气。(全世界你只对自己有兴趣,那希瑟斯。)他嘲弄的叫出许多人对他的称呼。
「你说错了。」希轻笑著否定,在电话对面传来诧异的声音後,他的手从头上的毛巾放下,往镜片靠去。「我也对跟我一样的『灵魂的原型』很有兴趣。」修长的手指,透过镜片触摸著反射出来的男人的清秀脸庞。
(……)电话那边传来受不了的狂吼,希将电话拿开,直到狂吼结束。
「毕竟来这一趟是为了寻找伴侣取得继承权,就算不能找到我的『原型』,当然也要找到『最类似』的,才不会让我索然无味啊。」他笑著,深邃目光流转著平时看不到的光芒。
电话的另一端响起悲鸣。(够了吧希!你别忘了除了『伴侣』以外,找到『夥伴』也可以获得继承权,如果对象是男的,你就当找『夥伴』而不是找『伴侣』吧!)
希撇撇嘴,对电话那头的发言不以为然。「我不需要『夥伴』,要成为我的『原型』的人,只能是我的『伴侣』。……若是不够相似,我也会塑造成让我满意的『原型』。」
电话那头的人快哭了。(希,你别开玩笑了……)
对这次的对话已经开始反感的希,毫不留情的将电话挂断,随意的丢在地毯上,漆黑的眼瞳静静的看著镜片反射出的自己的倒影。
「我的、『原型』……」脑中浮现自己蓄意用日文回应对爱情的定义这种无聊问题时,不经意望见的男人的笑脸。
那张笑脸……是因为听得懂他的话语,还是……?
冷冷的、淡淡的微笑浮现在唇边。
所谓爱情(4)
书房里,一个外表上看来不过快二十的青年随意的坐在书桌前翻动著文件,一个年岁约莫四、五十岁的男人紧张的看著青年翻动文件,不时的拿出手帕擦汗,整个场面显得些许模糊与诡异。
终於,青年停下翻动的手,冷漠而面无表情的看向男人。
男人的心跳加速。
「不怪你们,真的。」青年微微一笑,状似和善的说道。「如果还没有发现黑幕的参与证据的我的部下们,能够多花几分心思的话,至少也能在工作上热情一点吧?虽然我每天也有反省,是我自己不好,太过缺乏人望。」青年状似忏悔的如此说道。
一瞬间,男人脸色发白。「不、不、不是的!亚克西斯少爷!是、这件事是……」
「够了!」亚克西斯浅笑著挥手,看似非常温柔的俊美脸庞,在此刻却似恶鬼的狰狞在男人心中投下恐惧。「无所谓的,真的。」
「亚、亚克西斯少爷……」男人紧张到胃都扭曲了起来,手不由得按在发疼的胃上。
「这是游戏啊!」亚克西斯拿起桌上的钢笔,在手上来回旋转,单手支颐,非常愉快的笑著。「用我的地位、我的生命来做赌注的游戏。」笑容的灿烂与他话语的内容一点都不相称。「只不过玩家不是我,是你们跟那些垃圾,我只负责在旁观赏而已。」
「亚克西斯少爷!」男人的脸色发白、肠胃发青,但依旧很努力的要表达自己的忠诚。「我、我们就算赌上性命,也绝对不会让亚克西斯少爷受到……」
「只是我要告诉你们,趁著赌注在一边纳凉的时候,你们得用最快的速度把那些垃圾清扫出去,」亚克西斯脸上带著索然无味的表情插嘴,似乎一点都没有兴趣听他的宣誓。「我可不认为我的地位生命有那閒情逸致送给垃圾,知道了吗——」随著他无味的表情,压低的声线带著绝对的胁迫。「无能的家伙。」
一瞬间,重石直击心脏,精神上有绝对的压迫,紧张到人都想死了,却也在一瞬间有种解放的快感。
虽然每次被这麽指责时,都恐惧到快要死掉,但一但他不这麽明确的指责时,又让人非常的不安,担心是否被判断为不足为道的垃圾即将远赴边疆,如今,能再度听到这种恐怖的重击,对他而言是种心脏的压迫,却也是种解放。
虽说亚克西斯因其天生的才干加上工作狂的本性,给下属带来莫大的压力,然在他底下工作的人,却又很自虐的享受与他工作的乐趣,即使在离开他之後,也将忠心献给这个只会说「我不需要无能的家伙」的男人——他之所以年纪轻轻就能掌控瑟雷亚家大部分的权力,除了他的能力之外,这点也占了极其重要的位置。
「是!亚克西斯少爷!我们绝对会不负您所望的!」振奋精神的对亚克西斯鞠躬行了大礼,男人带著非常灿烂的笑容离去。「请您尽量的享受您的学生生活吧!」
在男人离去的背後,亚克西斯挑眉。
「期待?」对他们?什麽时候?他一点都不认为自己有说到对他们有任何期待,只是要他们做好该做的事吧?亚克西斯这个男人,一向认为只要有能力跟上他的脚步、做好他要下属们做的事,就算下属是间谍或是背叛者都无所谓,甚至可以说,对於下属的忠心他只认为是件「麻烦的事」,却因为这种态度,似乎让他在下属间的人气——尤其是离开过他的下属的人气,非常的高。
「呵呵~~你不是期待他们让『游戏』早点结束吗~~」一道清晰的女声从背後传来,然後,是旋转椅被强迫转移,对上一张浅笑的东方脸孔。「亲爱的未婚夫?」
「绫香。」亚克西斯露出在下属间绝对没看过、相当纯粹愉悦的笑容,对女子大展双手。「你回来了。」
甜美的笑容浮现在以东方人来说只能称得上「乾净」,但绝对不「美丽」的脸庞。「我回来了,亚克西斯。」绫香顺著他的意坐上他的大腿,让他拥抱在怀中。
藤川绫香,他的「前」女友,「现任」未婚妻。
三年前,他们在一场意外中相遇,半年後相爱,又过了一年後订婚。当时,他才十八岁,而绫香才十九,所有人都认为这种决定太过仓卒,而且绫香东方人的身分,对於他们的订婚引起很大的反响。
但,这都不影响他的决定。
他要做的事,没有任何人可以改变——除了绫香。
他,「曾经」深深的爱过绫香,然,这份爱在他们订婚前已然消失,他知道,绫香知道。
他不知道绫香对他是不是还有爱情,但他知道他对绫香的感情已经不是「恋情」。
然,他们依旧订婚了,并且,决定在绫香25岁时结婚。
为什麽?若这麽问他,他会说,因为对方是绫香。
对他而言,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久,已经消磨掉原有的爱情,剩下来的只是「同伴」的感觉。
他知道自己的感情有问题,一直都知道,对父母的感情非常淡泊,即使在当上瑟雷亚家的背後掌权人,顶多也是让父母远赴瑞士养老,三两年才去看他们一次;对於恋情,更显得缺陷明显,每一任的恋情总是很快就破灭,直到与绫香相恋。
他们不是同一种人,绫香却是能够让他「舒服」的人,即使在恋情已经结束的现在,他依旧享受与绫香的体温接触、依旧享受与绫香的各种交流。
所以,她是他未婚妻的不二人选。
「亚克西斯,听说你要对刚到学院的教授下手?」坐在他怀里,搂著他的颈,绫香清晰的眸直直望入亚克西斯眼中。
亚克西斯失笑。「你才刚回来,这事就已经传到你耳里了?」他摸著绫香披散在背上的长发,愉悦的笑著。「没错,不过还没下令。」因为这种事太过渺小,就算他不说,也会有人自动请缨的替他出手。
「阻止他们好吗?亚克西斯。」眨了眨眼,绫香柔柔的说道。
「好。」不问缘由、不探究因果,亚克西斯一口答应。反正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答应了绫香让她开心又如何?他无法继续「爱」她,至少能尽量「满足」她。
得到肯定的答覆,绫香笑了,靠在亚克西斯肩上。「听说学院里来了个日本人?」她随意的提起话题。
「嗯,一个叫做神堂希的家伙。」莫名的光芒掠过亚克西斯眼瞳。「绫香,你能帮我做件事吗?」
绫香从他肩上抬起头,笑著望入他的眼。「要我去调查那个人、神堂希?」套句亚克西斯说过的话,他们在一起「太久」了——在「恋爱」的时候,因为亚克西斯的「需要」他们一天24小时扣除进厕所浴室的时间全在一起,要不培养起一定的默契可也有些许难度。
对於绫香的聪颖,亚克西斯笑了。
所谓爱情(5)
坐在未婚夫腿上静静的凝望他端正的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须臾,绫香非常温柔的笑了。「你喜欢那个人?」轻轻的问,感觉不出一丝忌妒或是不满,有的只是温柔,彷佛母亲因为得知孩子有了喜欢的人而开心的感觉。
亚克西斯彷佛有点讶异的挑眉。「只是对他有了兴趣。」手指卷起绫香披散的及腰长发,放在唇边轻吻。「虽然我的确不计较性别,但的确是女人的身体抱起来更香软。」他在非常不可思议的情况下说出非常不可思议的话。
不计较他话语中坦承即使与她有了婚约他对「外遇」依旧不忌口的态度——这种态度一可以解释为因为对彼此的信任,二可以解释为他一点不在乎未婚妻的感受,以一个不曾在订婚前就对未婚妻说过他已经不爱她的男人而言,似乎很难让人不往坏处想。
但她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伸出手,修长的手指轻轻的碰触他的脸颊。「这是你第一次以性别来作拒绝人的原因。」脸上的浅浅笑容,澄澈而清晰,顿时让她看来美得不可方物。
就连亚克西斯,这个明目张胆说了不爱她却要娶她的男人,都不由自主的看著她微微的失了神。
在回过神後,他勾起笑,没有对绫香的评语作出回应,只是放在绫香腰上的手紧了紧。「绫香,对你而言,所谓的爱情是什麽?」忽然,他很想知道,对於能这麽包容他的绫香而言,爱情是什麽?是爱情让她继续留在他身边?是义务让她继续留在他身边?以前不曾在乎过的东西,忽然这麽的深深刺入他的渴望之中。
已经很久了,从他失去了对绫香的爱情之後,第一次他感觉到,不想让人看见绫香的表情。
那种透明清澈而又非常美丽的表情。
是因为他其实还爱著绫香?他问了自己这个问题,然後对自己的臆测嗤之以鼻。
能接受自己感情上有严重的缺陷,原因就是因为他掌控了自己所有的感情,而且认知到自己的感情的确与常人不同。
但适才一瞬间的冲动……?亚克西斯的沉思因为绫香的声音而中断。
「对我而言,所谓爱情,是因对方的喜乐而喜乐、因对方的苦痛而苦痛,如果所爱的人能够开心,就算下地狱我也甘之如饴。」绫香静静地、轻轻地,却一字一字清晰而明确的说著,脸上的表情并不凝重,相反还很轻松愉悦,却让亚克西斯不自觉中更加收紧还住她腰间的手。
即使腰际已经开始吃痛,绫香仍是沉稳的笑著,只有放在他脸上的手指,慢慢的下滑到他的喉前、肩膀。
「那你呢,亚克西斯?」她问。「对你而言,所谓爱情,是什麽?」
被问到在问出口时就有预感会被丢回来的问题,亚克西斯回答得半点迟疑也没有。
「对我来说所谓的爱情,是游戏。」嘴边的笑是自信的,那种将能将所有事都掌控在手里的自信。「一场与能勾起我兴趣——无论任何角度,都能勾起我兴趣的人的——游戏。所以,游戏的终止在於什麽时候我对那个人失去的兴趣,游戏就算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