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做个朋友么。”班辰卿说道，这句话他并不是随便说出来的，他很认真。当初，他在街角等他，也是鼓足勇气、做足了心理建设才行动。
“我以为我们已经是了。”夏小瑜笑道。
“啊，说的也是。”班辰卿也笑了，心中顿感轻快。
“如果你不急着回去，不如我们在外面坐坐，天气这么好。”班辰卿提议道。的确，温柔的夜色和初夏时节晚间凉爽的风让人留恋。
“好。”
班辰卿在自动购售机上买了两瓶大麦茶，和夏小瑜一起来到附近的街心花园。两个人随意地聊了起来，班辰卿有意地介绍了一下他的身世情况。
“父母都在外地，我一个人在这里工作。认识的人很多，真心的朋友很少。”
接下来班辰卿就开始说到他工作上面的事情，他巧妙地隐去了他的职业，只说起应付客户的种种烦恼和趣事，说到开心处两个人一起大笑，说到无奈处两个人一起苦笑。
待聊到气氛比较自然和亲近时，班辰卿小心地问道：“小瑜，你现在……这就是工作？”他的目光落在夏小瑜用来装手工玩偶的背包上。
“现在是。”夏小瑜点头。
“这么说以前不是。”
夏小瑜的神情变得有些落寞，用手支起下巴，目光望向远方，想了想，缓缓道：“我是孤儿，在孤儿院长大。专科学校毕业之后进到一家玩具厂工作。还没有做多久。工厂因为生意不好，结束了。我没有别的长处，一时也没有找到新工作。总要做点什么才能养活自己。我会做手工，就批发了材料，做这种手工的玩偶。我做这个很容易，而且我自己会做点简单的设计，画出图样来照着缝。销路还不错，就继续做下去了。”
是这样……班辰卿沉默许久。
“辛苦吗？”班辰卿问道。
“还好，不辛苦。做玩偶的时候很开心，看到有人因为喜欢而买去，也很开心。”夏小瑜说的很真心。
“这样……”
“我倒觉得你比较辛苦呢。”夏小瑜说着，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班辰卿的头发。
“谁？我？我辛苦？”班辰卿惊讶道，还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他不由一震。
“是啊，”夏小瑜笑道，“你才更辛苦，要面对那么多难缠的客户，说很多违心的话，承受来自内外的压力。你的工作比较折磨人。你看看你，被都折磨成什么样子了，连衣服都受折磨呢。而且，你的眼睛……”夏小瑜说到这里停住了。
“怎么了？”班辰卿追问道。
“……你的眼睛，看起来很疲惫，还有——很寂寞。”夏小瑜轻声地说道。
最后的这句话，重重地击落在班辰卿的心上，让他好一会没有说话。
“怎么了，我，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见到班辰卿许久未开口，夏小瑜不安地轻声问道。
“不，不，没什么。”班辰卿掩饰地转过脸。
“你不开心了？”
“没有。”
“我，我不太会说话，我只是——只是说出我的感觉。”夏小瑜观察着班辰卿的表情，他害怕他无意间的言语伤到了班辰卿。
“不，没有，你说的很对。”班辰卿低声说道。
送夏小瑜回家之后，班辰卿回到自己的家里，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无

班辰卿没有想到才相识不久的夏小瑜能这么深刻地看到他的内心。一直以来，班辰卿都自认为拥有强大的内心世界，而且他几乎什么都有，论想要什么都能够得到，正因为此，他一直有着强烈的优越感，虽然他并没有将之表现出来，但是这的确存在于他的内心。可现在，他被夏小瑜——一个在他看来什么都没有的人——表示出可怜，哦不，说可怜这个形容词并不正确，说同情，或许，更多的是一种怜惜之意吧。总之，班辰卿的优越感在夏小瑜眼里毫不存在，这让他深感意外。
还有，夏小瑜读懂了班辰卿眼中深藏着的情绪，他能感觉到他的寂寞。许多相交很久的朋友尚无法体察，而一个新近结识的人却能感受得到，这让班辰卿觉得内心很复杂。班辰卿高兴于原来有人能懂他，又失落于原来只有一个人能懂得他。不愿意轻易暴露内心，又渴望有人能体察他的内心并且给予温暖，班辰卿自己都矛盾了。
夏小瑜在班辰卿的眼中，益发不同。
这之后，只要班辰卿有时间，他必会去找夏小瑜，帮他收摊，送他回家。夏小瑜请吃晚饭，班辰卿提出一人请一次，夏小瑜笑着接受了提议。
两个人相处的越来越久，了解越来越深。班辰卿发现，他越来越离不开这个人，一天不见到夏小瑜就会觉得生活仿佛缺失了一块。
明明是两个根本没有交集的人，走到了一起。
这天，班辰卿休息，他听说夏小瑜要去进货，就主动提出去帮忙。班辰卿跟着夏小瑜去了杂货批发市场，这地方他以前从来没有来过，感觉新鲜有趣。看到夏小瑜熟稔地看货、讨价还价，班辰卿就一起帮忙。
班辰卿口材好，三两下就说服卖家给打了折扣，最后一结算，他替夏小瑜省了不少钱，而且两个人还淘到了相当不错的小配件。看到夏小瑜的笑容，班辰卿为能帮到他而感到开心。
“没想到你这么能说。”买好了东西，一起吃饭的时候，夏小瑜笑道。
“我这也是练出来的，”班辰卿说道：“下次你要进货，再叫上我。”
“这怎么好意思。”
“没关系。”
夏小瑜所买的布料、花边、扣子等物并不重，两个人拿着一起坐车回家。到了夏小瑜家的楼下，班辰卿笑问道：“可以上去吗？”
“嗯。”夏小瑜点了点头。
不知为什么，班辰卿总觉得夏小瑜仿佛有点脸红，他心里很得意。认识了月余，终于得以登堂入室。
当夏小瑜打开心，班辰卿不由瞪大了眼睛暗暗惊叹。居然这么小！居然还能有这么小的房子！
“进来吧。不好意思，地方浅窄。”
夏小瑜的房子不到十平米，家具少得可怜。一张小床一个沙发，房间一角的旧桌子上摆满了各色布料和半成品的玩偶，看样子是他工作台。
替班辰卿倒了水，夏小瑜请他坐下来。注意到班辰卿仍带惊讶的眼神，夏小瑜笑道：“怎么了？我家很乱吧。”
“哦，不，不。”
“房子很小，这是福利署替我找到的，租金廉宜。好处就是这一区很安静，而且离夜市很近。”
“啊，你家很好，真的。”班辰卿点头。
的确，夏小瑜的家是很好，虽然小，却极整洁干净，朴素清寒之中带着温馨的感觉。班辰卿坐在沙发上，留恋着不想离开。他觉得这小小蜗居远胜他的别墅。
喝掉三杯水，班辰卿还是离开了。
有了这一次的登堂入室，班辰卿更加积级地往夏小瑜处跑。越是接近他，就越是喜欢他。
夏小瑜继续为了生活而奔波，白天忙着摆摊，晚上收摊回家还要做手工，抽空要去布匹批发市场。每每有了新灵感，即使在半夜他也会爬起来绘出，然后修改，再裁剪缝制成新的玩偶成品。
有一次，夏小瑜进完货，要请帮忙的班辰卿吃饭，班辰卿知道夏小瑜已经没剩下什么钱了，就提出买一点菜回家自己做。两个人一起去了菜场。
夏小瑜用一只电锅，将非常便宜又简单的材料煮出几道美味的好菜，班辰卿惊叹连连。
“煮饭不难学。”
“但是我做不到啊。”班辰卿郁闷地说道。
“你是根本无心去学吧。”
“也许。”
“其实真正的理由是懒。”
“嗯，对的。”班辰卿坦白。
“哈哈，承认了。”
第一次见到夏小瑜开怀大笑，班辰卿不由注视他很久，直到将夏小瑜看得脸红才收回目光。
夏小瑜乐观向上人生观深深地吸引了班辰卿。夏小瑜在逆境中仍然能保持内心的完满。在班辰卿看来极为清寒的生活，他却能做到不改其乐。那双清澈的眼睛总能发现生活当中真善美的一面，保持并且坚守着他内心的一份纯真，还有不抛弃、不放弃的希望之心。同时班辰卿也发现，他第一次见夏小瑜时，见他站在一边并不热情于推销，班辰卿曾以为夏小瑜的性格羞涩清冷。实际上羞涩是有的，夏小瑜不是热情外放的那种人，他对人很体贴，只是不太善于用言语和行动去表达出来。只要成为他的朋友，他会将他放在心底，好好珍惜。
对这样的一个人，班辰卿更想去珍惜他。
“他真可爱……”班辰卿喃喃地说道，不知是对依莎贝说，还是在对他自己说，“我一直以为我有强大的内心。但是我发现他的内心比我更强大。”
“怎么说。”依莎贝不解地说道。
“我的自信与强势是建立在一定的基础之上的。比如说我的家世、学历，现在的成就。简单来说就是我所拥有的在世俗眼中的一切。而这些他统统都没有，用一般人的眼光来看他什么都没有，应该是被同情的对象。结果，他说我可怜。”
“什么！他说你可怜？你？你！”依莎贝惊呼。
“是啊。看到我下班时候的惨状，他嘴里没说，我能看到他眼中的同情，啊，说同情也不对，应该说是怜惜。看我那么累他很疼惜我。”班辰卿的语气中透出得意之情。
“谁？你？你！”依莎贝闻言，抓起一个沙发靠垫用力扔过去，“我要去告诉他，他完全被骗了。你是一个根本不值得任何人同情的人，你是一个专门折磨别人的人，你是一个恶人！”
班辰卿挡开沙发靠垫，直盯着依莎贝，对方顿时闭了口，略带不安地看着脸色严肃的班辰卿。两兄妹闹归闹，依莎贝知道她表兄的玩笑一向有底线，若是踩到了他的“雷区”，就只有洗干抹净等着被宰的份儿，绝逃不掉。
“贝依莎小姐，你最好不要插手干预，我做事一向有分寸。所以，你不必跳出来充当什么保护神、正义使者之类。明白吗？”班辰卿一字一句地说道。
依莎贝一改玩笑的表情，乖乖地答了声“是”。
班辰卿又补充道：“这是我和小瑜之间的事情，你明白吗？”言下之意，一切与依莎贝无关。
“明白。”
“嗯，乖。”
“这一次你是认真的了？”依莎贝问道。
“是的。”班辰卿郑重地坦言道，然后他补充道：“等时机成熟，我会告诉他有关我的一切。”
“那个时候，他能接受吗？”
“这个么……”班辰卿沉吟了一下，然后挑起眼帘看向依莎贝，“……不是你要关心的。”
“你在害怕什么？”依莎贝故意问道。
“小姐，我没有害怕什么。我很认真，我很认真地在追求他，在经营这份感情。虽然现在我们之间尚不能称之为爱情，但是我相信，我能感动他。”

无

“这样下去，你赚得太少了。”班辰卿在帮夏小瑜看帐。自从两个人的关系更近了一步之后，班辰卿对夏小瑜益加关心，他知道夏小瑜做手工玩偶出售本小利薄，他想帮他计算一下，看有没有增加赢利的方法。
夏小瑜根本就没有什么帐本，不过是用一个本子记下来进货买布料花的钱，以及卖小布玩偶所赚到的钱而已，简单到让班辰卿发晕。花了一些时间，班辰卿替夏小瑜整理出一份帐目，算清楚了他的进销存，替他计算了之前半年的成本和利润。
“本来就是这样，这种小玩具能赚多少钱。”夏小瑜微笑道。他对这些并不是很在意，略有赢余他已经很满意。“只要赚够生活费就好。”
班辰卿听了，环顾一下夏小瑜的小房间，摇了摇头。
“但是我很快乐，并没有什么不满足。”
“这我知道。”
“卖得贵可没有人要。”夏小瑜扬了扬手里正在缝着的一个小猫玩具，“你说，这个能卖多贵。手工缝制不比机器制，手工难免有瑕疵。这个这么小，本来也很难缝，不可能做得如同机器加工那样完美。”
班辰卿突然醒悟，“说的对！这个太小了！”
夏小瑜被班辰卿突然提高的声音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我是说，这个太小了。你自己不觉得吗？”
“因为卖得很便宜，也不可能做得太大，而且这些小饰物主要是挂在手机、包包上，如果太大了没有人会要。”
“你可以不做小挂饰，改做更大的玩偶公仔不是更好吗？”班辰卿兴奋地说道，站了起来。
“什么？”
“我知道问题在哪里了！”班辰卿走过来坐在夏小瑜的身旁，把他刚做好的一个小布兔子拿了起来，“你看，这个这么小，从裁剪到缝制都很费时，而且卖不高价钱。为什么不做的大一点。所费的制作时间和精力其实差不多，可是一则大布偶更好缝制，二则可以多卖几倍的价钱。”
“这个？”夏小瑜看着小布兔子，疑惑地说道。
“是啊。”
“要买大公仔，可以去玩具店，不一定要买我这种手工制品。”夏小瑜担心地说道，这也是他一直都做小布偶的原因。
“不，不，你的想法有误区，”班辰卿摇着头道：“你可以制作外面没有的式样；纯手工，可以增添可爱的细节，同样讨人喜欢；数量有限更能增加吸引力。你自己又会绘图做设计，这都是优势，为什么不发挥一下？”班辰卿越说越有信心，他的这份信心感染了夏小瑜。
“真的可以吗？”
“不试一下怎么知道。先试做看看，就算不成功，也不至于亏损。这一点我可以肯定。”班辰卿握住夏小瑜的手，鼓励道。
“那我试试看。”
夏小瑜重新购买了一批质量很好的绒布，开始缝制较大的兔子布偶，看到他一针一线的缝，速度太慢，班辰卿拉着他一起去旧货市场，淘到了一个二手的小型电动缝纫机。
“没想到你这么会讲价钱。”把电动缝纫机搬回家之后，夏小瑜笑着对班辰卿说道。班辰卿在和他一起去买布料的时候，夏小瑜已经见识到了他同人讨价还价以及套近乎的本事，这一次班辰卿的表现更是让夏小瑜惊讶，他只见他三谈两套，卖家就自己掉进了班辰卿语言的陷阱里，乖乖地按最廉宜的成本价卖给了他们。
“嘿嘿嘿……”班辰卿倒在夏小瑜家的沙发上，双手枕在头后，看着天花板低笑。
“我应该请你吃饭。”
“请，好啊，不过不要出去了，你做给我吃吧。”
“还是出去吃吧。”夏小瑜说道。如果在家里吃，定然是清茶淡饭，他觉得有点对班辰卿不住。
“你煮的很好吃，我喜欢。我不要去外面吃。”班辰卿说道，他站起来走到夏小瑜身边，把脸贴在夏小瑜的肩头蹭着，“不去外面，不去外面。”
夏小瑜笑着把班辰卿的头推开，“这么大的人怎么还撒娇。你好像一只猫哦。”
“谁说大人不能撒娇。”
夏小瑜家的饭总是青菜豆腐之类。夏小瑜已经被生活磨练的很有些厨艺，简单便宜的原料在他手里能做出很美味的菜肴。班辰卿很喜欢夏小瑜的手艺，常来蹭饭吃。
绒布兔子做出来了，卖得不错，十余只很快就售空了。夏小瑜很高兴。做大布偶不用那么费眼力，用电动缝纫机后制作速度加快了，售价也很理想。
这天晚上，班辰卿在夏小瑜家。他在灯下替夏小瑜计算这一批布兔子的赢利。看着班辰卿一手按着计算器，一手拿笔在稿纸上写写画画的样子，夏小瑜心有所感，不由说道，“我该怎么谢你才好。”
班辰卿停下笔回过头，凝视着夏小瑜，他一直一直看着，直到对方脸色微红别转脸，这才笑着道：“我以为你知道。”
“我，我不知道。所以我才问你。”夏小瑜略显懵懂，轻声道。
“以后再说吧。”
“可是……”
“我现在有新的计划。”班辰卿转而说起了新的话题。
“什么？”夏小瑜很感兴趣地问道。

无

“什么？”夏小瑜很感兴趣地问道。
拿着手中的本子，班辰卿坐到夏小瑜身边，“你看，这是这个月的赢利，你可以再进一批材料。我的计划是——由商店代销。这样你可以安心地在家缝制，不用外出去摆摊了，这样会比较有效率。再然后，就是向厂家推销你的设计。如果厂家买下你的设计，你就可以坐享其成了。”班辰卿得意地笑道。
“可是我并不懂设计，只是自己随便画一画，手工缝制做的出并不代表能用机器大批量生产。而且，不是专业人员的图，会被接受吗？”夏小瑜犹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