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瞬的改变，女人看在眼里。“越前君……你不要急，有什么事告诉我，我一定帮你。”
    他没有力气去管面前的女人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他已经被不像越前龙马的自己占领。
    眼前一片漆黑。
    他痛恨自己为什么这么晚才看清自己的心。
    他痛恨自己曾经只一心习武从未注意过他。
    他痛恨自己愚蠢到故意伤害自己最爱的人。
    “越前君，你气色不好，哪里不舒服？先休息一下。来人，备房！”
    “我要去他住过的房间。”
    华村夫人无奈地点点头，应允。
    房间里依稀还有他的味道。清雅、空谷幽兰。
    他告诉自己，不能哭。周助还好好的活着就不能哭。
    僵卧窗前，看着冷月下一树梅幽然盛放，整整一夜。
    这样的自己，确实不值得周助等待不是吗？任性、倔强、冷漠、高傲……这样的自己怎么配得上周助？
    即使周助不再要他又怎样？他爱他，不论如何，他会一直爱他，直到精疲力竭，偿还他这些年的失落与哀愁。
    恍惚间，丰姿卓越那树梅抖落了高贵清丽的舞裙，徒余空枝问朝霞。
    这一夜，当真称得上，秦淮月凉如水，落梅胜雪。
    “越前君，睡得好吗？”与昨日全然不同的傲气，华村夫人笑笑，终于，越前龙马回来了。
    “华村……夫人，”少年不习惯，略带迟疑，“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昨天他一心在那个离他远去的人身上，所以没有在意。
    但是，态度的改变是真切感受得到的。
    “因为，”华村夫人的笑容不同以往，平静温暖，“你是南次郎和伦子唯一的孩子啊……”
    “你……你认识我母亲？”
    “傻孩子……我可是伦子的亲姐姐。你是我侄子，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侄子？”少年疑惑不解。
    “此事说来话长。越前君，不介意我叫你龙马吧？”华村夫人又笑了笑，“我们先用膳，不然就凉了。”
    少年茫茫然点头。
    他终于明白，来到冰岛是命中注定。
    就像他遇到周助一样。
    只是……
    迟到了的上天注定，似乎无力挽回一切。
    “禀告夫人，若人弘来报，船只被胁持来的菊丸英二劫走了。”神城玲治面无表情，冷眼看着从房里出来的少年。
    “我只说要带越前龙马回来，谁让他还多带一个人回来？”华村夫人摇摇头，“不用追，随他去吧。”
    “夫人！为防他另有图谋，我们需得设防！”
    “不会。”傲然冷漠地插嘴。
    神城抿着嘴，开口欲驳。
    “没关系。玲治，你退下吧。”又一次华村夫人明显的偏颇。
    神城咬牙切齿没再说话，退下了。
    早膳清淡却营养，色香味具全。越前龙马一口没动。
    “龙马，不喜欢？”
    少年没有回答。银质面具下没有表情。
    “收了。”华村夫人交代完侍女，不着痕迹微叹。
    他们家一个个都倔强得要死。
    “龙马，想知道什么？”
    “很多。”确实很多事都超出他理解范围之外。
    “还是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吧。”华村夫人温柔一笑，神似少年的母亲。
    事情要从三十年前说起。
    两姐妹本是异族出逃避难的。
    因为伦子——她唯一血亲，被族人判定为巫女。传言巫女将降祸于人间。族人一致决定要将其活活烧死。
    伦子是个温柔善良并且聪明体贴的好姑娘。作为姐姐，她不能眼看着妹妹被族人烧死。别无他法，相依为命的两姐妹一路南下，本要停留京都避难，谁知族人尾随而至。
    她们只能继续难逃，途径一处，被族人逮到，大难临头之际，一骑高头大马破尘而来。扬土中，洒脱俊逸男子率随从二人至。
    沉稳而潇洒，带着几分不羁。他，将其二人救出水火。
    无处可去的一双女子随他回了江南。那个以鱼米之乡著称的地方。
    男子名为越前南次郎。她们花了点时间才理解“武林盟主”是什么含意。同时也了解到，越前南次郎是个古怪的男人。
    面对江湖同道，他威严冷傲；面对姐妹二人，又热情慷慨。
    他得知她们被追杀的原因后，一度深究巫术杂学。
    不得不承认，巫女并非子虚乌有。伦子的异能，他亲眼所见，不得不服。他曾调笑说，如果伦子有孩子了，说不定就是个怪物。
    对外封锁消息还是很管用的。几乎没人知道一个异族巫女从遥远的漠北来到中原。更不知道这拥有奇异能力的巫女就藏在武林盟主府邸。这一藏，就是五年。
    她们与越前南次郎关系甚好。尤其是伦子。两人眉目间，似乎有些身作姐姐的她无法控制的情愫。
    她也了然。她们出逃本就是希望得到自由与幸福。
    越前南次郎是值得伦子托付终生的人。既然伦子会幸福，作为姐姐的她也该为自己谋求一段幸福。
    于是，她在他们成亲后离开了。
    而后，她遇到她的男人。冰岛真正的主人。
    可惜，幸福不长久。她的男人在一次海啸中丧身了。
    她哭了整整三天。以至虚脱昏迷。大夫说，她已有两个月身孕，却因为劳累小产，落下病根，不能再长途奔波，恐怕也不会再有孩子了。
    她本想死的。
    然而她的男人留下的东西，还需要她来守护，他的未实现的愿望还要待她完成。
    振作起来，她想到了自己的妹妹。
    伦子，那时已经不再江南。
    越前一家从中原消失了。
    她花了近两年时间，才得知越前家添了一个男丁，而伦子先一步离开了人世。
    又过了近三年，她才查到越前父子躲入西域某座深山之中，具体方位不详。
    看来，南次郎当年那句戏说成了事实。
    相传，妖邪都为女巫所生。妖邪降世必祸害人世。粘稠而黑暗的血是妖邪的特征。
    只能说南次郎这个武林盟主不是白当的。这十几年来都没有过半点风声。
    终于她找到了越前南次郎的行踪，在漠北古役。那里，是她和伦子的家乡。越前南次郎就在那里与世长辞。
    随后，无邪教进入了她的注意范围。
    无邪教教主不二周助将其遗体带走上了思无邪。
    即便如此，她也丝毫打探不到伦子唯一的孩子的下落。
    枉她富可敌国，却始终找不到那个孩子。只能说明，越前南次郎想要保护他的决心有多大。
    有时候，她挺佩服那个不二周助的。
    在她感兴趣的名单上，还没有一个胆色如此过人，过去如是空白之辈。
    萌生念头想要见一见唯一的侄子，也是近三个月的事情。
    忽然风声四起，无邪教魂祭祀名曰：越前龙马。
    带着银质面、佩着半缘剑，确是魂祭祀不错，况且他自称为越前龙马。不会错的。
    不二周助。她唯一失算的人。
    这个人，没有过去、没有死穴。鬼魅而神奇。
    越前龙马在他的保护下，没有一丝破绽。这个男人果然不是一般角色。
    但有一点，她不明白。
    两个月前，来报说越前龙马遭无邪教伏击，身负重伤。他的血却不是想象中的可怖。而是鲜红色的。怎么会？既然他不是妖邪之辈，南次郎又为何要如此谨慎小心？而不二周助又不顾一切封锁所有消息？一定有问题！
    这更增加了她想要见见他的决心。所以她才三番两次派若人弘前去请他来。
    “那……为什么臭老头和周助要想尽办法……”他从不知道，从小到大他一直生活在他二人为自己铸造的保护圈内。
    “看到你的面具，我想我猜到了。”华村夫人捋了捋棕红色的长发，眼角含笑。“知道为什么不二周助一直要你带着面具吗？”
    “他说是臭老头说的。”
    “是吗？”华村呆了呆，“我还以为是不二的杰作呢。”
    “之所以是银质的，就是为了遮掩你眼眸中若隐若现的银瞳。它的效果似乎很不错呢。”华村不由得低头笑了笑。
    “遮掩银瞳？”他当然不会迟钝到不知道自己的瞳孔与虹膜强烈的差异。只是，光带个面具能有作用？何况，面具是遮不了眼睛的。
    “不信的话，你自己看咯！”华村夫人从怀中拿出一面镜子，镶着红蓝宝石，带着华丽复杂的图案。
    镜中的自己，被银面遮去了大半张脸。惟留嘴角和眸子暴露空气中。
    在银面的映衬下，果然，乍一看除了金色，什么也没有。就算仔细看，银瞳是似消失般溶入银面。即使他知道自己的瞳孔是银色的，却也分不清镜中的眸子究竟是什么样。
    “为什么？”镜中的眸子里满是疑惑。
    “这个啊……就是利用银质面具，制造出盲点。而银瞳则是你身份特殊的证明。”
    『我这个侄子真的是老天的宠儿呢。』华村不禁这么想。
    “银瞳。代表体内蕴藏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力量。可以毁天灭地，也可以拯救苍生。”
    “龙吟”，传说中神子的力量。
    “之所以南次郎和不二尽一切可能保护你，不让外界得知这一消息，就是怕愚蠢的人听说这种力量，在你还没有成长到能够驾驭这种力量之前，就争先恐后为了得到这种力量而伤害你。‘一击必杀’只能震慑面前的人，而你的意念却能摄人于百步之外就是因为它。”
    这些都是她见到银面，猜测到其下隐藏起来的银瞳后，花了一夜的时间想明白的。
    少年抿起嘴，一言不发。
    他没有想过，自己不是普通人。虽然他最近有些隐隐约约察觉这股力量的蠢蠢欲动。
    是因为自己太特殊……周助才会特别照顾自己？还是说，只是因为臭老头的吩咐，所以，他才会不顾一切来到中原要自己回去？
    原来是这样吗？原来他并不是喜欢自己的。
    恍然间，他痛恨这种力量。
    如果没有这股可恶的力量，自己就不会从小接受训练、被臭老头取笑，也不会躲入深山，更不会遇到不二周助，不会喜欢上他，不会心痛……
    他一切的喜怒哀乐都不会再是过去二十多年的样子。
    厌恶憎恨的目光看多了，他从不曾在意。如今被自己憎恶，原来是这种滋味……
    他的心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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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户名:zir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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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表于 2009-03-21 22:06:10 [引用回复] [编辑] [删除] [查看ip] [加入黑名单]
    成为天下第一，就是为了要保护自己，不让别人得到这种毁天灭地的力量。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因为承诺、因为自己的特殊才对自己特别，如今他放弃了自己。
    他生存着的全部意义，一瞬间，分崩离析，只留一地尘埃凭其哀悼。
    金眸染上一层寂然。
    他还能做什么？
    当初说要上思无邪，为周助报仇。现在看来根本不需要自己。
    只要自己不给他添麻烦就好……只要自己平平安安，不去打扰他的计划就好，是这样吗？
    那，他现在该往哪里去？真如华村夫人所说，留在冰岛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不行！
    那个不像自己的越前龙马高声反抗。
    不行！
    怎么忘了？周助的身子不好。无论他的功夫多好，他一个人始终很危险！
    怎么可以只因为得知了所有真相，就懦弱到只想躲到一个没有人熟识自己的地方！？
    他是越前南次郎的儿子，他天不怕地不怕，绝对不能懦弱！绝对不会置周助于危险之中而不顾！不论周助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只要自己还爱周助一天，就不能让他一个人涉险。他说过，他绝对不会是一个人，相对的，他也不会是一个人。
    金眸就在那一瞬复苏，咄咄逼人。
    “华村夫人，我要回去。”
    “为什么？”
    这个少年似乎没有遗传到一丁点伦子的优点……倒是南次郎那个死小子的坏毛病全都留给他了。
    “我要去保护周助。”少年坚定的握紧半缘剑。
    “龙马……你是不是，喜欢那个不二周助？”
    少年没有回答，只是淡淡盯着半缘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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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经沧海难为水
    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
    半缘修道半缘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