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了擦汗水，魏惊寒喝了口水，然后将水袋交给了楼兰，示意对方。
楼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小小的抿了一口，倒在手上一些，喂着怀里的小狼。
“楼兰，我们的水已经不多了，还有多久才能找到狼群啊……”魏惊寒看不过去楼兰干涩的嘴唇，喝了口水强迫的喂给了对方。
楼兰抿了下唇，眺望着远方，忽然他撤了下嘴角，呲开了一嘴白色的牙齿。
“就在前面么？”
楼兰点了点头，一脸的兴奋，抱起了小狼冲着那个方向，发出低沉的吼声。
小狼蹬着四肢，也很兴奋的叫了起来。
只是，他的声音很低。
楼兰将小狼搂在了怀中，细细的舔着它的皮毛，似在安慰，然后转过了头看着魏惊寒。
“快了。”低哑的声音再一次开口，喜悦染满了黑色的眼瞳。
魏惊寒看着，低下头深深的吻住了那张让他着迷的薄唇。
转过了头，楼兰一拉缰绳，□的马好似也受到了鼓舞，发足狂奔了起来……
深夜，楼兰将魏惊寒楼在怀里，为他遮挡住沙漠中的寒冷。
四周静悄悄的，小狼窝在魏惊寒的怀里，已经睡熟了。
忽然……楼兰睁开了眼睛，警惕的看向四周，然后他站起了身子，离开了原地……
寒冷侵袭了身体，魏惊寒痛苦的皱起了眉头，紧缩了身体。几乎是本能的，他意识到了什么，惊讶的睁开了眼睛……
在他身前高大的身影遮挡住了星空，他感觉不到身后的温暖。
对上焦距看着眼前的人，他忍不住惊讶出声，坐起了身子。
“爹……”

第七章 分庭

引着楼兰的气息忽然消失了，楼兰站在一望无垠的沙漠中，鼻尖是熟悉的味道。
他忽然眯起了眼睛，急急的向回去的方向奔去。
当他回到马匹休息的地方，只看到了依旧趴在地上的小狼，魏惊寒已经消失无踪……
“爹，这是去哪里，您怎么会在这里？”
无法挣脱父亲的手，魏惊寒只能跟着魏长廷向着不知道的方向前进。
在沙漠里，没有人会还有方向感，尤其是这样的晚上，也许可以从星空分辨，但是对于生长在南方的两人，显然这并不可行。
很快的，魏长廷便停下了脚步，他很快的发现自己已经迷失了方向。
但是身后紧跟上来的脚步，又让他心安。
那是他的儿子，他最疼爱的儿子，虽然愤恨，却舍不得苛责。
“你真的要和那个男人留在这种地方么？”转过头对上的是魏惊寒错愕的眼瞳，随后那里面闪过了一丝苦恼。
“不然呢？爹，难道你要楼兰陪着我留在中原么？他并不快乐。”
“你……逆子。你们在一起根本就是不对的。”魏长廷用很铁不成钢的眼神瞪着魏惊寒。
“不对？”魏惊寒脸上露出了迷茫的神色，这种神色经常可以在楼兰脸上看到，想来是两人相处的太久，不自觉的他就会留出那样即无辜又迷茫的眼神。
“究竟什么是对的？难道楼兰是个女人的话，就可以了么？”指控的眼神盯着魏长廷，让对方愣了愣，“当然”这两个字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说出了口。
“是么？那为什么当初倩影陪着我的时候，爹你也一样反对呢？”根本不是性别的问题，只是不喜欢，单纯的不喜欢吧，对于父亲而言，自己该是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既不是身份不明的女人，更不是外邦的蛮族。
“你！”愤怒的不知道如何开口，的确在他心中，儿媳妇并不是倩影，但是即使退而求其次，也不该是身为男人的楼兰。
只有这一点决不能退缩。
“他是男人。”
“男人又怎样呢？”魏惊寒挑起了下巴，看着自己的父亲，“他善良，也很可爱，在他眼里只有我，心底也是一样只有我，这样还不够么？”
“你们……你还知不知道廉耻，他在咱们家……”想到了夜里那无法忽视的呻吟，即使经历了很多的魏长廷也不禁红了脸，说不出后面的话。
“我就是想听到他的声音。”知道父亲说些什么，魏惊寒反而感到一种释然。“我不想他压抑着自己，我们只是相爱，也不觉得做这样的事情有什么错。”
“没错！他是个男人！”
“难道是男人就是错么？我们并没有妨碍任何人吧。”
“没妨碍，你们根本就是伤风败俗，丢尽了咱们家的脸！”怒吼出来，魏长廷的手颤抖着。
果然……
露出了了然的表情，所谓的亲情再怎么样也敌不过家族的面子吧。
从小魏惊寒从来没有跨出过父亲所认定的道德和面子的框架，在那个圈内，即使任性也可以被认作是年少轻狂，但是一旦跨过了那个界限，所谓的亲情也不过是面子下的伪装品。
魏惊寒看着自己的父亲，眼底平静无波。
这个道理早就知道了，只是不知道离开了家之后，自己还能有什么。
既没有生存手段，也没有广结的人脉，因为无法在离开家之后独立生存，才会在那个时候选择伤害楼兰，选择了父亲。
然而那一次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认识了楼兰，他再也无法回到过去那个可以被随意框在圈子里的无知少年了。
不想再伤害那个人，那样的痛苦一次就够了。
所以此刻，即使面对疼爱自己多年的父亲，即使心里很痛，但是只要想到楼兰那张哀伤隐忍的脸孔，他就感到即使抛弃了现在所有，只要那个人还在，就可以继续生存下去。
“丢人，在你眼里只有面子了吧。所谓的亲情也不过都是你伪装成好父亲的假象吧。”恶毒的言语从口中吐露，其实知道不全然如此，却已经无法忍耐，那迫切的想要拆散他们的压力和无情的而言语。
“说什么家人，其实大家都是互相利用罢了，我扮演好儿子，你就在人前扮演好父亲，你……根本没有替我着想过。”
那双只会看着自己的眼瞳，那个永远都会站在自己身旁的人，此刻已经成了自己的全部。
这两年当中，父亲一句“如果你们在一起就断绝父子关系，你再也不是我魏家的孩子。”的威胁让他感到心寒，但是那样彻骨的痛苦却在和楼兰相处的点滴间被奇妙的抚平了。
不想放手，也不愿放手……
“难道我只能做你手中的棋子么？”
“你说什么？”心口的起伏说明了情绪的激动，即使爱之深，责之切，但是面对这样的指控，任谁都会失控吧。
“你有胆子就再说一遍。”踏前一步，他的眼里是沉痛的目光，染上了泪水，却更加摄人。
“我只是你手中的棋子吧！”挺起了胸膛，虽然感到害怕，只不过想到了男人，魏惊寒反而勇敢了起来。
“啪！”
魏惊寒的脸被狠狠的打偏了，嘴角流下了血，而他露出了冷笑。
“呵呵……果然如此呢，如果不是楼兰太强大，楼兰城太过强悍，是不是你会把我关起来，然后对付楼兰呢？”仰起的脸有着悲哀，目光沉痛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魏长廷只是惊讶的看着自己的手，似乎还没有从那一巴掌中回过神来。
他从来没有打过魏惊寒啊……
然而下一秒，却被对方的言语再一次激怒。
“嗷……”
“嗷……”
四周忽然响起了狼嚎，夜色中突然闪现出一双双幽绿的眼瞳，泛着森冷的光芒，将两个人包围在了其中……
魏惊寒呢？
楼兰瞪着眼前的一群人，无声的询问，踏上一步，四周的沙子扬了起来，摄人的气势让很多人不由自主的退后了一步。
楼兰的眼瞳在夜色中变得幽蓝。
“你找魏惊寒么？楼兰。”心底已经在打鼓，表面上却不肯退后，顾峰言眯起了眼睛，一脸玩味的看着楼兰。
他在哪里？
阴沉下的眼瞳透露出这样的讯息，一直依偎在身侧的小狼也本能的退开了一步。
“他……已经跟他父亲回家了，楼兰。”恶意的笑出声，看着楼兰不变的神色，“他不要你了，楼兰。”继续吐露出恶毒的言语。
楼兰的眼睛眯了起来，浑身的气焰并没有消弱，但是也没有暴跳如雷，楼兰的沉稳让顾峰言和颜青随有些意外。
他们本以为楼兰该是立刻扑上来的。
不相信……
楼兰蔑视着众人，身体反而因为对方这样的话语而放松了下来。
单纯，并代表愚蠢。
相反，楼兰比起大部分人都聪明，而且敏感。
所以所谓真假在他眼里根本就不存在，只有他愿不愿意相信，并没有他分辨不出的真假。
顾峰言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眯起了眼睛，“看来你真的很相信他呢，不过他父亲也来了，你说面对亲情，他这个纨绔子弟真的会和你离开么？”
“你要知道，离开了家族，魏惊寒什么也不是，他甚至连养活自己的能力都没有。”
“他和你离开，大概一辈子都要靠你养活，作为一个男人，这样还不如死了好呢。”
“他根本无法和你一起生活的，像他那样的人。”
“楼兰，何必执着与他呢？他还是个孩子，根本就不能照顾你。”
“楼兰……”
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楼兰默然的看着周围的人，眯起了眼睛，裂开了嘴。
“楼兰。”退后了一步，是因为对方突然强大的气势，第一次被逼迫着退后了一步，顾峰言恼怒的吼叫出声。
“楼兰，就算你强装也没有用的，你知道的，他不会和你走了。”
“……”闭上了嘴巴，楼兰忽然沉默下来，眼睛微微的闭起，犹如老僧入定。
“楼兰，你其实心里很明白，魏惊寒是个怎样的人，他能不能和你一起到老。如果不是早就知道他不会和你一起，他会轻易放弃，你也不会这两年都郁郁不乐，不是么？”颜青随说着。他并不知晓楼兰这两年的心境，那个时候的他还不知道楼兰的存在，或者说不知道楼兰就在中原。
但是一路上他从周围的人听到了许多，他的轻功一向很好。
楼兰身子僵了一下，但是表情并没有改变。
顾峰言和颜青随对视了一眼，脸上同时露出了笑容。
“楼兰，你该明白，很多事情不是你想就可以的，魏惊寒这两年也不快乐不是么？他迟迟不肯和你回大漠，就是因为放不下他的亲人，你想想看，现在是两年，他在中原随时可见的时候还可以忍耐，但是如果是三年，四年，甚至更长……在大漠不是说回去就可以回去的，那个时候，他怪罪的人只有你。”
楼兰闭着眼睛，痛苦的抿起了嘴唇。
不该动摇……
不能动摇……
他相信魏惊寒……
但是却止不住恐惧。
并不是因为那两个人说的感到无望，而是相似的话两年前从苏耶的口中说出过，那个时候他坚定的不去相信，然而苏耶的话一一实现。
魏惊寒无法离开他的父亲，亲情和自己之间选择了前者。
即使现在重新接纳了魏惊寒，但是那种痛苦和恐惧却从来没有消失过。
如今再次听到……楼兰咬紧了牙齿，想要拒绝，却不由自主的相信。
即使没有相信，一想到当时的情景，就痛苦的无法呼吸，忍不住想要动摇……
忽然间……
“嗷……”
“嗷……”
不远的地方，传来了清晰的狼嚎。
楼兰在一霎那睁开了眼睛，幽蓝的眼神在夜色中如同狼一样嗜血而冰冷。
“啊……”眼看着扑上来的狼，魏惊寒忍不住惊叫，伸手阻挡。
手臂一阵疼痛，是被狼咬住了，皮肉被扯着，魏惊寒的额头已经渗出了汗水。
四周窜上的狼群不下百只，魏惊寒惊恐的瞪大了眼睛，手臂的疼痛必不上心里的恐惧，然而咬着他手臂的狼，却没有继续撕扯，缓缓的松开了嘴，摇着尾巴，似乎在示意其他的狼不要上来。
鼻子贴着魏惊寒的衣服嗅着，仿佛在确认什么。
魏惊寒惊恐的无法出声，屏住了呼吸。
灰色的狼呲开了牙齿，雪白的牙齿上满是鲜红的血液，喷出的气味让魏惊寒感到恶心。然而狼并没有继续上前，反而退开了脚步，仰着头仰望着魏惊寒。
魏惊寒惊讶的看着它，其他的狼也退后了一步，直起了上半身，目光崇敬的看着他，尾巴缓缓的摆动着。
这是……
瞬间，魏惊寒懂了他们的意思。
拉扯下身上的衣服，却因手臂的疼痛呲开了牙齿，倒吸了口气。
唔……
刚才袭击自己的狼缓慢的走了过来，虽然仍旧高昂着头颅，有着王者之风，但是来到他的面前，却又恭顺的低下了头，犹豫了片刻，欠起了前腿，攀在自己的身上，舌头舔着伤口。
它……在为自己疗伤……
魏惊寒柔下了眼神，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揉了揉它的头。
“楼兰……”无意识的叫出了这个名字……
“啊……”
“哈……”
魏长廷显然没有魏惊寒如此的好运，在看到成百上千的狼时，他紧张的抽出了长剑，不是顾不上魏惊寒，而是来不急去顾及，他只想着沿着原路冲出去，想要杀出一条血路。
于是，只是喊了一声“惊寒，跟上。”便仗剑窜了出去。
但是显然单打独斗并不适合和群狼共舞，很快的他的身体已经被狼撕扯出了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伤口。
疼痛消磨着他的斗志，同时四面八方不断涌上的狼，折磨着他的精神。
终于忍耐不住，他哀叫了一声，看着再一次不畏青锋扑上来的狼，他闭上了眼睛，只来得及在心底喊叫一声“吾命休矣”。
然而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魏长廷惊讶的睁开了眼睛。
对上的就是一双幽绿的阴冷眼瞳，血盆大口中流着透明的液体，喷出的气息令人作呕。前爪按在他的肩头，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爹！”
随着一声担忧的惊叫，魏惊寒跑过来拉起了魏长廷。
魏长廷的身体满是鲜血，头发散乱，早已没有了往日的镇定，他此刻看到平安无事的儿子，又见了和他们相隔了一段距离的狼群，有些莫名，但是劫后余生的喜悦让他搂住了魏惊寒，失声痛哭。
“爹，已经没事了……他们不会伤害我们的……”安慰着父亲，魏惊寒忽然觉得自己的父亲也不是那样高大无畏了。
“他们……为什么？”抬起了头，看着只是伤了手臂的魏惊寒，比起对方，自己更加狼狈。
“他们大概是楼兰的朋友……”柔和下目光，想到了那个男人就感到一阵温暖，不由自主的缓和了语气，“如果不是楼兰，恐怕我俩早就死了，爹。”
“你说他们是……”转过头难以置信的看着周围的狼群，为首的高大灰狼走上前，幽绿的眼瞳紧盯着魏惊寒，没有攻击的意思，好似在等待什么。
魏惊寒转过了头，认真的看着他的父亲。
“爹，楼兰呢？”
“……”沉默……从狼族首领的态度不难看出，他们的确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
但是……难道这一切真的都是楼兰的原因么？
魏长廷沉默不语。
“爹，楼兰是你我的救命恩人，不仅仅是这次。”坚定的看着父亲，“他在大漠救过我，不然三年前我就死了。”
“两年前他救了我和大哥，如果不是楼兰，我们根本就活不到今日。”
“楼兰为此昏睡了一年多。”
“如今，如果不是楼兰的气味，我想这群狼不会放过我们的。”
“爹……难道你要恩将仇报么？”
严厉的言语敲入魏长廷的心，他抬起头看着一脸认真的魏惊寒，终于长长的叹了口气……一下子仿佛苍老了很多……
“楼兰此刻恐怕是和顾峰言，颜青随在一起……”魏长廷低下了头，忽略掉儿子忽然高大的身影，缓缓的道出来龙去脉。
清楚的狼嚎让楼兰眯起了眼睛，脚步不由自主的向前踏出了一步。
“楼兰，不要动。”紧张的抽出了兵器，颜青随和顾峰言同时谨慎起来。
然而楼兰不闻不问，仍旧向前走着，仿佛被那一声声狼嚎吸引着。
“楼兰，不要走了。”横剑与胸前，顾峰言眯起了眼睛，随着楼兰再一次踏上的脚步，他一咬牙，手掌向下一挥……

第八章 归途

“楼兰！”魏惊寒大叫了一声，看到被围在众人当中的身影，心狠狠的抽了一下。
战场中楼兰的身影一顿，抬手一掌扫出，众人站立不稳的退后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