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指指宋泽的桌子:
“你撞枪口上了。”
宋泽的桌子上放著一个信封,信封的背面歪歪扭扭地写著几个字:
“你的屁股爽死了,做我的女人吧!”
林敬祖马上黑了脸,一掌下去拍得宋泽的桌子几乎散了架:
“哪个神经病?”
小冤家(十)(现代轻喜)
宋泽闷闷地坐在操场的角落里,下巴搁在胳膊上。有人在他身边坐下了,他望都
不望一眼。
“林敬祖,我不是女人。”
小时候由於长相可爱,他没少被逼著装扮成小女孩。每次被林敬祖取笑,他都炸
了毛的猫似地立马扑上去。宋泽最痛恨别人说他像女人。
林敬祖没好气地:
“我知道你不是。女人那能站著尿尿麽?”
小时候那家夥长得太过可爱,白瓷一样的皮肤长长翘翘的睫毛,滴溜溜的黑眼珠
粉粉的小嘴唇,害林敬祖都在怀疑他到底是不是女扮男装。上厕所的时候偷偷看
他,瞄到他撩起小衬衫掏出和自己一样的器官时才确认是同一品种。宋泽的那里
也是白中透著粉红的颜色,又小巧又精致,林敬祖瞅著自己裆下黑乎乎的小家夥
忍不住嘀咕:人和人怎麽可以那麽不一样?
脸上莫名其妙地发热,林敬祖使劲摇头,甩掉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朝著
宋泽晃晃手上的信封:
“这个给我。”
“你要来干嘛?”
林敬祖笑得神神秘秘:
“打小人。”
林敬祖是孩子王,认识的学生多,把信拿去给和那晚那夥流氓同一所中学的人看
了,立马有人认出是谁。
林敬祖大喇喇地走到人家学校闯进人家的班里,把那个贼眉鼠眼的家夥揪著衣领
拎了出来,找了个角落二话不说就是一顿老拳。打得心满意足後拎著他的脖子:
“说,信是不是你写的?”
“什、什麽信?”
林敬祖眼睛一眯,猥琐男立刻鸡啄米一样点头。
“是、是。”
“你高大还是我高大?”
“你~”
“你能打还是我能打?”
“你~”
林敬祖一把扯低自己的裤子。
“你的大还是我的大?”
猥琐男被打得青肿的小眼惊讶得努力睁了睁,声音颤巍巍地:
“你~~”
林敬祖恶狠狠地凑过去。
“再有一次,你对宋泽做什麽,我就对你做什麽,双倍的,听到了没有?”
第二天宋泽就收到了同一种歪扭字迹写的道歉信。内容有点词不达意,但总归是
看明白了,大致意思是:一,我错了,我道歉;二,我是个人渣大变态,我不得
好死,三,我再也不敢这麽著了。
宋泽猜也猜到是林敬祖捣的鬼,只是林敬祖打死也不肯说自己用了什麽方法。宋
泽眼睛转转嘴一撇:
“信肯定是你让人家这麽写的吧?那麽狗屁不通,难怪作文不及格。”
林敬祖脖子上的青筋暴跳:
“喂!”
金黄色夕阳照耀著的校园里,有两个人又呼哧呼哧地扭打成一团,闭目养神的八
哥眼睛都不睁一下,响亮地喊:
“小冤家!”
小冤家(十一)(现代轻喜)
初三的时光就像长了翅膀似的跑得飞快。考生们在太阳刚升起的时候埋下头去做
英语卷子,等到从化学卷子里抬起头来,太阳已经下山了。一天就这麽过去了。
在这一年里,林敬祖参加区运会拿了第一名,成绩照旧倒数第一名。宋泽当选了
市三好学生,体育课上照旧跌跌撞撞。初三(6)班那块写著“离中考xx天”的小
黑板前,照旧有两个人时不时扭打成一团。
转眼就到了中考的时候。宋泽坐在考室里下笔如飞,林敬祖在卷子前抓耳挠腮。
然後他们就毕业了。
八月份,正在往大林那辆板儿车上堆锅碗瓢盆的林大嫂拉著顺道过来坐坐的王老
师感慨地说:
“以後林子就和你们家宋泽不同校了呢。”
宋泽考上了全市最好的重点中学,林敬祖以危危险险的成绩继续留在原来的中学
,看看人家出息的孩子,再看看自己光长身体不长脑子的娃,唉!
王老师安慰她:
“没事,以後让敬祖有问题尽管过来问宋泽,还是一样的。现在不是住得近嘛?
”
没错,大林一家要搬去中区了,和宋教授家就隔著几栋楼。不仅仅是大林,整个
小西区的所有人家都要搬了。学校要铲了这片小平房,好腾出地来盖新大楼。
小平房确实不好,夏天不透风冬天不保暖的,小西区的校工们原来都巴巴地羡慕
著中区的小洋楼。可是住了那麽多年,真要搬走了,又有那麽点舍不得,六十岁
的水电工老刘逢人就说:
“还是平房好哇,你说我这腿脚,以後老了可怎麽爬小洋楼那一层一层的楼梯哇
。”
不管愿不愿意,舍不舍得,该搬走的还是陆陆续续地搬走了。这年夏天照样是叫
人心烦气躁的热,林敬祖蹬著大林的板儿车,来来回回帮著左右邻居搬了好几趟
家,左胳膊夹著折叠凳右胳膊扛著箱子和从英语培训班上回来的宋泽遇上了,宋
泽往他古铜色布满晶亮亮汗珠的胸脯上一瞟,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又不穿衣服,野蛮人!”
林敬祖嘴巴上斗不过人家,全身上下又只剩下两条腿可以自由活动,气得眼珠子
瞪得快掉出来。
两个小冤家就这样打打骂骂地度过了炎热的暑假,完全没有意识到即将到来的离
别。
高中生活的第一天,林敬祖骑著自行车飞奔在大马路上,後座上少了个人,轻飘
飘的,一路没有人掐他的腰,到了学校和新同学也愉愉快快客客气气的,没有人
瞪著黑亮亮的眼珠子骂他“野蛮人”。宋泽住了校,早上起了床做完早操,从食
堂走几步路就到了课室,没有人会斜著高高大大的身子倚在自行车上,笑得一脸
欠扁的等著他:“老子来接我孙子上学喽。”
两个人都觉得浑身不对劲。好容易熬到了周末,宋泽提著行李袋走到中区,和木
棉树下环著手敞著上衣扣子的高大少年对视了三秒,不屑地撇撇嘴:
“林敬祖,你这麽大的人衣服都不会穿?真羞。”
木棉树下那个浓眉大眼的少年笑得懒洋洋的,有了些不一样的味道:
“宋泽,你除了诽谤还会些什麽?你爷爷我怎麽就养了你这麽头白眼狼?”
“野蛮人!不要脸!嘴巴上占人便宜算什麽英雄好汉。”
“又不是女人,你有什麽便宜好给我占的?唉哟!”
脑袋上又被人打了一拳,林敬祖毫不客气地回击回去,两个人在木棉树下扭打成
一团,鼻子上脑门上都沾著白花花的木棉絮。胳膊上腿上都青一块紫一块了两个
人才心满意足地住了手,好像正常的生活又回来了。
小冤家(十二)(现代轻喜)
林敬祖的高中时代依然神游太虚地听著课,生龙活虎地打著球,周五下午一放学
就鬼赶似地一溜烟跑到中区的木棉树下杵著,比某大学大锺楼的那口锺还准时。
去买菜的老太太在木棉树下看到他,就知道:“唉哟,准过四点半了”,如果木
棉树下看到的是两条扭打的人影,那就整整好是五点一刻。
市中学生运动会在本市的重点中学举行。林敬祖作为学校的得力健将站在最前头
,举著校旗领著队伍出场,手和腿都伸得笔直,经过主席台的时候端端正正地敬
个礼,重点中学来看比赛的女生在偷偷议论:
“这是哪个学校的啊?好高好帅哇!”
林敬祖眼睛看著主席台,心里有些浮躁:主席台上的学生清一色的校服,不知道
宋泽在不在里面?到了教育局的领导致完辞,有人拿过话筒,声音朗朗地:
“比赛即将开始,请运动员们各就各位。”
林敬祖激动得几乎要摔了手上的旗,那个颀长颀长的身影,清秀的眉眼好听的嗓
子,不是宋泽是谁?
宋泽老早就注意到了队伍中间那个高高大大的身影,男子400米短跑的时候,嘴里
喊著“运动员们加油”,眼睛却紧紧盯著那个跑在最前面的矫健身影。冲线的时
候身边的女孩关了麦克风,小声说:
“唉,又输给xx校那个林敬祖了!”
宋泽粉粉的唇瓣好看地翘著:“那是,他年年区比赛都拿第一的!”骄傲得好像
那是他培养出来的弟子。
小西区那片铲出来的空地在两年内盖起了一座三十层高的住宅大楼,一层十几户
,每户都是宽宽敞敞的三室两厅,电梯直通到顶层,楼上金光闪闪地写著四个大
字:“教师新村”。好像忽然间就掉了个个,林敬祖从小西区搬到了中区,宋泽
倒要从中区搬去小西区了。
林敬祖在高二那年暑假还是赤著上身,帮宋教授把家俱一件一件地扛到新家,宋
泽站在他身边,手里拿著书本花瓶一类不轻不重的东西,破天荒地没有骂他“野
蛮人”,但黑溜溜的眼珠一个劲地往边上瞅,就是不看林敬祖壮壮实实发著亮的
胸膛。
林大嫂也来了,帮著王老师把搬过来的东西一件件擦好,一边擦一边跟王老师说
:
“看这折折腾腾的!这下可好,两家又住得远了,以後见面没那麽方便呢!”转
头去看俩默不作声的孩子,“傻愣愣的站著干啥,搬东西搬东西!”
宋教授一家搬走後,林敬祖还是一个人跑到中区的木棉树下,干嘛,乘凉呗!你
说下午四点半太阳还没下山?林敬祖眼睛一瞪:你管得著?
五点的时候,太阳把人的影子拖得老长老长,有人脚步轻轻地朝木棉树下走过来
,林敬祖揉揉眼睛,一脸见鬼的表情:
“宋泽,你来这里干嘛?”
宋泽的黑眼珠亮闪闪的,粉粉的嘴唇被白白的牙死死地咬著,头倔强地一抬:
“我忘记自己搬家了,走著走著就到这里来了。怎麽,不行?”
哟!林敬祖揉揉鼻子,呵呵地笑了:
“宋泽,亏你还考试第一名呢!搬了家都不记得,脑子怎麽长的?”
“我脑子怎麽长的也比你好,不长脑子!”
“你骂谁不长脑子呢?”
“说你呢,野蛮人!”
蝉叫得翻了天的炎热的夏天,木棉树下又是两条扭打在一起的人影。
小冤家(十三)(现代轻喜)
高三的补课八月份就开始了。宋泽决定不住读了,走读,好多些复习时间。补课
的第一天,宋泽走出教师新村的门口,看到林敬祖斜斜地倚在自行车旁边,咧著
一口白牙。
“林敬祖,你发什麽疯?”
林敬祖笑得很欠扁:“我来送我孙子上学。”
“我们不读同一所学校。”而且方向根本就是反的。
“宋泽你上不上来,再蘑菇我要迟到啦!”
清晨安静的大马路上,有人快快乐乐地蹬著一辆摇摇摆摆的自行车,五音不全地
吼著歌:
“想见你,没有你,城市再炫也没有……唉哟,别掐!”
即使是校风严谨的重点中学,也开始有人偷偷摸摸地谈起了恋爱。走廊里有人在
碎嘴地议论:
“知道高三(1)班的董丽吗,她男朋友可浪漫了,每天都接送她放学,羡慕死人
了!”
宋泽踩著夕阳的余晖踏出教学楼,远远地就看见有一个高高大大的身影倚著自行
车在校门口等著,他低头狠狠地踢著地上的小石子:
“林敬祖那个没神经的!”菱角一样的嘴角却藏也藏不住地向上翘著。
王老师跟林大嫂说:
“让你家敬祖别再特意绕弯送宋泽上学了,高三时间金贵呢。”
林大嫂说:
“没事,宋泽不还常给林子补习麽?”
可不是麽,早晨的大马路上,宋泽坐在後座上朝林敬祖大声喊:
“我问你,‘天涯何处无芳草’,下一句是什麽?”
“何必只在本班找──唉哟!”腰上挨了一下。
“再给你一次机会,‘长江後浪推前浪’。”
“一浪更比一浪浪……哎哟哟!别掐!”
宋泽的卧室收拾得干干净净,橘黄色的小台灯照得整个房间都暖暖的,宋泽看著
林敬祖惨不忍睹的数学作业本,丢了个不屑地白眼:
“这都不懂,猪!”
“骂谁呢你,咱俩不都一个生肖的嘛!”
“林敬祖,你不仅属猪,还长了个猪脑子。”
“宋泽你又乱骂人!”
两个人骂著骂著就又扭成一团了,打到宋泽铺著小花床单的床上。林敬祖把宋泽
死死地摁在下面,宋泽连睡衣领口都整整齐齐的扣到最上面一颗,可是从上面俯
视宽宽大大的领口,还是能看到滑嫩的肌肤和笔直清楚的锁骨。宋泽刚刚洗过澡
,白皙的脖子还散发著沐浴乳好闻的香气,林敬祖愣了。
体格健壮的高大少年掐著他的手腕,浓眉下面有神的眼睛直直地盯著他看,有像
小火焰一样的东西在里面跳呀跳,宋泽也愣了。
王老师托著果盘推门进来,一看床上的两人就直摇头:
“怎麽又打上了?真是一对小冤家。”
小冤家(十四)(现代轻喜)
眨眼就到了高考填志愿的时候。宋泽读的那所重点中学里挂著大大的横幅,写著
“北上读书”四个大字。某大学的小西区和中区都在议论,宋教授家的孩子要考
北京那所知名学府呢,真厉害。大林拉著一盆盆腊梅穿过校园,有人问:
“你家林子要考哪儿啊?”
大林恨铁不成钢地红了脖子:“那小兔崽子考个屁!”
在橘黄的台灯下,宋泽撞撞林敬祖胳膊:
“你想没想过要考哪儿?”
林敬祖咬著笔杆看英语习题集,它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它。
“我这样儿的,能考去哪?我爸说考个大专就不错了。”
宋泽声音小小的:
“北京也有很多不错的技术学院。”
林敬祖慢慢抬起头,眼珠子里的火苗一跳一跳的。
当天晚上,中区的大林家丁零当啷闹了一夜。之後的几夜,附近的邻居也不得安
生,锅碗瓢盆乒乒乓乓地响,中间还夹杂著大林两父子的对骂声。
交志愿表的那天,林敬祖鼻青眼肿地倚著自行车等宋泽。逆著呼呼刮来的风,林
敬祖边骑车边说:
“宋泽,我爸说了,就我这水平,安安分分在本市读个大专,毕业了也好找工作
。”
他转头看了宋泽一眼:“以後你也别给我补习功课了,反正我补不补都那样,你
不同,你是要考状元的人。”
宋泽没有吭声。
晚春时节,大林种的杜鹃花开得满山遍野,红的紫的白的,出来散步的人们一边
赏花,一边聊聊天:都说高考是最残酷的炼狱,可不是麽?连宋家和林家那两个
一见面就打的小冤家,都消停了。
名校尖子宋泽自不必说,连林敬祖那个一骂二踢三踹才肯翻一翻书的现在都把自
己关在房间里,发了狠一样地用功。大林半是欣慰半是怒:
“早干嘛去了?”
反正这两个冤家现在是面也见不著了。林敬祖没有再去找宋泽请教功课,宋教授
家里新买了辆车,天天接送宋泽上学,宋泽也再不用坐林敬祖的自行车後座了。
林敬祖再见到宋泽已经是折磨人的高考结束後了。某大学里的小孩都是一起摸爬
滚打长大的,感情特别好,这批人中间,有的考去了西南,有考到了北方,还有
的留守在本地,即将要各奔前程了。有人提议要聚在一起闹最後一场。
林敬祖弄来了烟花,有几个哥们儿去买了啤酒,一夥人在某大学角落找了个偏僻
的地,疯子似地上蹿下跳,烧烟花灌啤酒,恨不得把整个山头翻过来,鬼吼鬼叫
了一整晚。没有家长过来管,都理解,高考压抑了那麽久,放松放松很自然麽。
林敬祖和宋泽不知道为什麽又打了一架,打得气喘吁吁的,末了两个人就坐在草
地上,背靠背地喘著气。不知道坐了多久,好像夥伴们渐渐都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