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几天,随便男人依旧来送菜,倒是也没再去打扰单青,充其量就是躲在角落偷偷看了他几眼,当然,这被喝茶嗑瓜子的李盼都一一瞧在眼里。过了几天假刘一上了班,在这段时期是小偷犯罪多发期,他们所里也加强了监管和宣传,又是一个忙碌的时节。餐厅生意好,李盼就又贴出了招聘服务生的告示,因为有几个人是大学生,过段日子要回学校上课,人手就会不够。
“服务人员两名,18—25,自认形象好和素质高者欢迎一试。”一个高高的男人认真的看了看告示,又看了看自己一身休闲服和牛仔裤,在餐厅大玻璃上照了照自己的脸,可能感觉还不错,就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直走到前台单青这里,很有礼貌的开口问:“你好,我想应聘服务生。”单青打量了他一遍,听声音是很温和的,个子身材比例也还行,一张脸看起来还挺有正义感,传统的妈妈眼中的优秀儿子。单青是李盼授了权的,先负责一审,于是问他多大了。
“25。”男人干脆地答道,修长的手指不自觉的在桌面上轻轻敲打,倒让人感觉像办公室出来的白领般的成熟感。单青哼了一声,李盼说,我们招的是服务生,不是服务老生,年龄没有商量余地,这个人,倒还真是打了个擦边球。
“跟我来吧。”伴随一句吩咐,男人跟着单青就穿过了过道来到了一间屋子门口。单青从不敲门,推开一看李盼并不在里面,这人习惯跟大厨交流,定是跑到厨房去了。果不其然,李盼咬着一个苹果正溜达回来,看单青站他门口,眼珠一转:“小扇子想我了?”不知是不是交流心得很有收获,心情好得还想伸手去勾人下巴,可突然动作僵在半空,眼睛死死钉在单青身后这个不请自来的男人脸上。
李盼足足僵硬了有三分钟。男人却看着他始终温和的笑着,似乎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单青扫视了两个人一眼,转身就走了,隐隐约约听到复苏的李盼用还是很僵硬的声音磕磕巴巴叫了那个人的名字。
男人伸出手,笑容如阳光,“好久不见了。”
李盼根本没有回握,肩膀颤抖了两下,推开屋门和男人走了进去,胡乱摆弄了几下桌子上的东西,坐下又起来,放下的苹果咕噜噜滚到了地上去。男人弯腰捡起来拿在手里,看着眼前不知所措的李盼连看他都不敢看,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悲哀。
李盼匆匆往兜里装了手机钱包,又火急火燎地出了屋子,一路快步走过,穿了过道穿了前厅拉开餐厅的门就站到了马路边上。男人跟在他后面,等着他下一步指示。
忘了穿大衣,李盼冻得瑟缩了一下,茫然地看着男人,“去那边的咖啡屋吧。”
点了点头,男人很体贴地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了李盼身上,可李盼仿佛觉得更冷了。
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李盼依然神情游离和紧张,双手握在杯子上,大大的眼睛聚焦在桌子边沿儿,似乎在把一切混乱的东西理顺,怎么会突然和他坐在这里,这个人又怎么会找到了他,他脑子里涌出的回忆瞬间清晰又瞬间空白,颠来倒去地让他晕眩。他抱住胳膊趴在桌子上,连头也像鸵鸟般的深深埋进去。
只剩下悠扬缓慢的音乐声,似远似近的漂浮在空气里,浓浓的奶香味和咖啡淡淡的苦,李盼觉得喉咙有一点窒息。
男人的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李盼,你其实一直知道我在这个城市。”
“可我不知道你在这儿。”即使李盼不抬头,男人一直是柔和的目光看着他。
“以前,是不是我太绝情了?”有些自嘲的语气自问,缓慢如水的语调,英俊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
一直没有回应,男人一个人继续在说。“我觉得以前我们什么都不懂,可你说我会后悔的。”他把手轻轻按在李盼胳膊上,嘴角有淡淡的弧度,“都这么长时间了,别生气了。”
他低头看看自己廉价的衣服,依旧像自言自语一样讲故事。“你看我现在,还要到处找工作,竟然还找到了你那里。”
李盼终于把头从桌子上抬起来,心里的那根筋揪得很难受,就像琴弦割破了手指一样尖锐的疼痛,他看着对面这个说不清熟悉还是陌生的人,改变不了的温和笑容和已经敛了锐气的泰然自若,他眼里已经有了液体,可就是在眼眶里烧着,一点也流不出来。
男人眉头皱了,用手撑住额头。
“你放心,你要是愿意,我会给你工作的。”李盼用力把杯子敲在桌子上,奶茶洒了一大片。
男人赶忙用纸巾去擦李盼的手,似要从他晶莹的眼里看出想要的东西,“你还是恨我,却没忘了我。”
李盼的手握成紧紧的拳头,脸上却比刚才平静了许多,“我是忘不了你,谢原。”
单青坐在餐厅一角发呆,李盼和那个男人还要去外面搞个两小时的面试加叙旧吗?谢原,真是很有意思的名字。没等回来李盼,倒是把亲爱的刘一等来了。
“哎小子,你老板呢?”刘一手里提了一兜子排骨,这是他经过几天辛勤刻苦的训练学会的第一道菜,糖醋还是红烧,光这个问题就研究了一晚上,他打算今天晚上回家就做给李盼外加老妈,以庆祝他有史以来在所里得到了第一次表扬,这真是伟大的爱的力量啊!
单青第一次没有以零下5摄氏度的状态面对刘一,反而语气缓和了不少:“他和新来的服务生出去了。”
刘一坐他对面,喝了口水,依旧神采飞扬的。“哦,那你叫他早点回家,我先回去准备烛光晚餐了。”刘一起身要走,又发现单青像是心里有事的样子,随即调侃起来:“这位少年,有事不妨说来给哥哥听听,奈何欲言又止?”
单青果然又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有事的是你吧。”
我有什么事?刘一觉得真是无法与单青交流,于是在他刀剑无情的目光中心有愤愤不平的打道回府了。
“刘一说让你早点回去。”单青等到餐馆关门看到李盼依旧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发呆,李盼一个人回来的,那个男人不知道去哪儿了,回来后则没有说过一句话。
李盼看了看表,都九点多了,还早点回去个屁,“你别管我了,我再坐一会儿。”
单青没说话,放他桌上一盘点心,又看了看失魂落魄的李盼,半晌又从兜里掏出一盒烟放在了桌上。
李盼目送着单青离开,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空荡荡地坐着,终于还是点燃了那根延缓死亡的东西。
“妈,我今天测验得了四分哎,就比五分差一点点。”背着小书包蹦蹦跳跳冲进家门的小男孩以光速给他妈看了一眼试卷,眨着一双机灵的眼睛用小手一指:“喏,就在这里签字。”
年轻的女人不知什么时候早藏好了一根鸡毛掸子,准备抄起来家法伺候。“你个小兔崽子,给我老实说到底考了几分!”
小男孩噌地跳老高,鸡毛掸子打在了屁股上,赶紧双手捂着往桌子底下钻,小嘴还死硬:“我就是考了四分嘛!谁规定最后一名不能考四分,你冤枉好人!”
任何负责任的母亲都不能纵容儿子这种光天化日说谎不打草稿的行为,女人一手叉腰一手拿武器恐吓:“你给我出来老实交待,有证人举报你把一分篡改了!”
哼!准是那个多管闲事的谢原!明明比他大三个年级,却总是能抓到他的小辫子。李盼气呼呼的爬出来,躲过老妈的魔爪,嗖的一溜烟冲出了家门。剩下女人拿着试卷气愤不已:“这孩子,改分都不知道用一个颜色的笔。”
李盼跑到二楼正遇见上来的优等生谢原,一个铁头功就撞向了人家的肚子,两个小孩哎呦一声都滚到了墙角里。李盼揪住谢原衣服质问他为什么打小报告,谢原反而从校服里拿出一个游戏机,李盼顿时两眼放光,谢原笑着说借你玩儿,李盼赶紧抢过来说那就饶你这一回,心想着就自己这成绩游戏机也只能玩别人的了。谢原笑呵呵地看着他,说不许反悔,那就半小时后还我。
李盼轻手轻脚的推开屋门,本想悄悄地溜进卧室,却被沙发上的一团黑影吓了一跳。开了灯,刘一蜷成虾米状窝在沙发上动了两下,还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李盼走过去轻轻摇他,“刘一醒醒,怎么在这睡了?”
刘一还沉浸梦中,把李盼当树干一样抱住,哼哼着:“这袋米好沉。”
李盼用手捏住他的鼻子,直到他呼吸受阻醒来,眼皮沉甸甸的。
“宝贝儿你回来啦。”刘一小媳妇状揉揉眼睛:“我等你等得好困。”
“那就抱我去床上睡。”
刘一竟然没被诱惑,给李盼拉到厨房,指着一盘排骨说:“我做的,给你留着呢。”
李盼看外表还过得去,但还是不太放心,说你吃了吗?
刘一摇摇头,表情严肃认真:“我的第一次要献给你。”
这话在饮食场合说起来还真是别有一番风味,李盼内心感动涕零,夹起一块放进嘴里,品着那奇奇怪怪的味道,竟然觉得可以接受,他看着刘一满脸期待的表情,警告他说:“谁都不许吃,这盘都是我的。”
刘一一把抱起他,心满意足地奔了卧室。
躺在黑暗中,躺在刘一的怀里,听着他清晰的呼吸声,李盼还是不能安心的入睡,几年来像有规律般的失眠,他都被折磨的习惯了,抽根烟解闷儿,其实是麻痹神经的幼稚做法,谢原说的没错,他是没忘了他,一个这么熟悉的人如果轻易就忘了,那人类就是一个太薄性的动物。他记忆里的东西很多,多得都把那个人的面孔模糊了,有时心里念的谢原这个名字,仿佛就只是一个名字。
他今天不想抽烟,这样一个温暖的怀抱他很贪恋,他唯一没有顾虑可以肆意拥抱和依靠的人,就是这样简简单单的刘一,不知道现在在他怀里想着另一个人算不算精神出轨呢?李盼紧闭着眼睛,开始疯狂地数羊。
“想走可以,要留下点儿东西!”李盼一声气势如虹的威吓如同半路杀出的土匪大盗,却忘了自己的身子还被圈在谢原手臂的范围内,这么亲热的距离逼得脸上害羞的李盼只能粗了嗓子装镇定,可惜了谢原一本正经地耍流氓。
“要胳膊还是要腿,随你一句话,还是你想要点别的?”谢原不愧文科班的头把交椅,把话说得温文尔雅含情脉脉。
李盼再怎么都是刚混进高中的调情盲流,纵有一身好资质也未经千锤百炼,而谢原这个祖国未来的好苗子早被能追的女生都追过了,这就要到高级大学里再接受新的桃花炼狱。
“我要你的第一次!”李盼本想急中生智,却奈何急不择言,一句话出口自己都恨不得咬断舌头,谢原微皱眉头说:“你知道什么是第一次么?”
李盼皱皱鼻子,装什么大尾巴狼,好几次两个人都差点打垒成功了,谢原总是大义凛然地指着他说:“你太小了,身子骨还没成型呢。”
“又走神!”谢原捏了他腰一把,笑得特别温柔:“李盼,以后也考来大学找我吧。”李盼点头,可心里说这人又做白日梦,就自己那半瓶子醋的成绩。
“要说第一次也简单,我教你吧。”谢原像课堂上的老师一样诲人不倦的模样,手底下却抱了一脸惊慌的李盼走向自己的卧室。
“啊!你神经病,你妈买菜一会儿就回来啦!”李盼拳打脚踢之。
等了星期日,刘一去找李盼给小律买结婚礼物,这是他们所里最近一条超爆炸性社会新闻,一直以单身自居的小律美人竟然一直搞地下情,而且还是地下情中的办公室恋情,难度可想而知,保密工作可谓入地三尺。
此男方用排除法就可得知,赵明军四十五可以落选,老罗妻儿天伦不可重婚,刘一热恋之中专情不二,于是当小方携同小律站在办公室中央大声宣布“我们要结婚啦”的时候,集体对他们嗤之以鼻,直到小律把戒指摆在众人眼前放光,幸福写满脸上,众人惊讶得眼球都可以瞪出来当泡踩了。
“世界跑得太快了,把我扔在远远的后方!”老罗抹一把眼泪鼻涕,“姑娘嫁出去了,老夫也了了一桩心事。”
赵领导不愧见过世面,马上许下重金贺礼:“夫妻二人同一单位奋斗,我可以向上级反映你们的房子问题。”
刘一握住小律的玉手:“姐姐,你真的这么爱姐弟恋啊!”
小方此时以未婚夫的身份,优雅得夺过了爱妻的手。
李盼得知这个喜讯时,也表示没想到,可显然表情太过正常心思全不在这里,刘一关心的问:“你不是忙坏了吧?”环视四周说:“你不是前两天刚请了服务生吗?自己的身体一定要照顾好。”
谢原到当真第二天就来上班了,穿上制服一身正气,加上英俊的外表温和的态度,又让一帮少妇级女人动了春心,还有妈妈领着女儿来用餐的,席间对闺女说:“嫁人就要找这样的小伙子,多正派。”
李盼哭笑不得,真是不知该感谢他还是该恨他,所以就根本尽量躲了他不见面为好,见了也不知两个人该说些什么,这样一个老板雇员的尴尬身份,当时怎么就意气用事的答应了他来上班呢?难道就想报复性地看他那个落魄的样子吗?
不想继这个话题说下去,李盼笑呵呵地问刘一买什么礼物好呢?
“小律喜欢化妆品,小方喜欢汽车,前者还能满足,后者财力不足。”刘一坐在大花木椅子上招招手,把单青叫了过来,“你这拿工资的,给老板出出主意。”
单青看了眼心不在焉的李盼,拍了下他的肩膀说:“老板,有时候要自己拿主意。”然后又立刻回去自己的工作岗位了,李盼狐疑的看着他的背影,打趣地说:“他多适合当特工兼职哲学家。”
“不过,结婚礼物不能那么随便,咱们还是出去找点灵感吧。”李盼托着腮,“他们什么时候结婚?”
“情人节左右吧。”刘一想入非非,“我什么时候能收结婚礼物啊!”
李盼一个弹指打在他脑门儿上,挑起眼睛说:“你大街上拐个姑娘回来,我现在就送你一份大礼。”
刘一趁机抓住他的手握住,“亲爱的你吃醋了啊!”
正在这酸文假醋之时,端端正正的谢原端着一托盘走过来,微笑着在桌上放下一碟食物,又给刘一面前放下一杯热茶,冲李盼说:“中午没吃饭,还是吃点东西吧。”真是专业的服务态度,彬彬有礼又亲切,就是看起来还有些不熟练,刚刘一还看他差点把盘子弄翻了。
“你新请的人还挺不错,知道心疼老板啊!”刘一在开玩笑,可说得李盼脸色不太好。这一打量,刘一心说这人身材高挑,五官端正,很有气质,主要是多革命分子的一张脸啊,一股浩然之风扑面而来。
李盼瞪瞪刘一,看别人那么专心干什么,正打算和他离开此地,刘一咧嘴冲谢原说:“你叫什么名字?”
谢原伸出手,颇有大总裁见面的架势,“你好,我叫谢——”
“谢方!我请你来不是聊天的,该干什么干什么。”李盼不容置疑的打断。
“我还真没想到,你这个老板对员工挺厉害的。”刘一和李盼两个人在哈根达斯吃起冰淇淋来了,出来转了半天在一个青年艺术家工艺坊里挑中了一幅叫□情的创作品,虽然他们都没看出来上面到底表达的什么东西,但很有视觉冲击色彩鲜明,尺寸也不小,刘一说小律只要看不懂这个东西就一定说好,两个人就买下了。
后来李盼就看见冰淇淋了,大冬天的他非要吃,“爱她,就请她吃哈根达斯”,这很满足刘一的爱情理念,当机立断就买了冰淇淋火锅,李盼说你钱烧的吧根本吃不完,刘一说不,这么多口味你喜欢哪种都有,而且冬天吃火锅的暖和不会伤你胃的。李盼便不再和他争辩,乖乖享受奢侈的甜品大餐,把旁边一对啃冰淇淋球的情侣羡慕的要死。
刘一看出李盼这两天出奇沉默,虽然乖乖顺顺的惹人疼,但显然被什么事情牵扯了心弦,以前吃东西一贯是嚼着嘴里的盯着锅里的,人不大胃口却不小,而且那样子让别人看了也会食欲大好,可现在连问他句话他都没反应,让刘一很不安心。
“李盼,你想什么呢?”刘一试探性地问问。
李盼舔了舔嘴上的冰淇淋,看着他说:“你怎么不吃啊?花了你那么多银子呢!”
刘一看他吃得像画油画似的,滴到桌子上的巧克力奶油,粘到嘴角竟然还有脸上的果仁和草莓,真是像麦当劳里的孩子一样,他不禁产生了调戏的想法,从椅子上起身坐到他身边,所谓佳人一笑江山不要,李盼很配合的绽放了灿烂的笑容,刘一轻声说:“你的美术太差了,我来帮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