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西亚……”
“我喜欢你，杰拉！我也一直喜欢你呀……比起对夜森的喜欢，我其实，更加喜欢你！！”
“……是真的吗？”他虚弱地望著她，发出一个满足的微笑，轻轻地闭上了眼睛。“不────！！你不要死！杰拉！对不起……我不要你死啊！杰拉！”
“杰拉────！！！”她嘶喊著，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此时，黑格感到伏魔草的药力渐渐散去了。他挣扎著站起身来，看到面前这个哭得死去活来的女子，他也无力再去管她。因为答应过夜森，不会伤害她。所以他只是望了她一眼，便慢慢地走出去了。他要到那处去。他的夜森，正在那里等著他。在开满樱花的山崖上，他在那里。所以，一定要去。脚步变得沈重起来，想要使用魔法，却聚不起魔力。他只能蹒跚著，一步步向那处前进……

十九

在这种天气的早晨，连一辆车也拦不到。夜森一路跑著回到露西亚的公寓，已快喘不上气来。“哈……哈……”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气，手抚著胸口，很痛苦的样子。他从怀里颤抖著摸出一瓶药，倒出6颗药片，吞下去。喘息了一会，终於好一点了。他冲进公寓，发现大厅里到处是红色的一滩滩的鲜血。而露西亚，正抱著已经没有意识的杰拉，不停地颤抖，哭泣。他惊呆了，这……这是怎麽一回事？不是说黑格有危险吗？为什麽杰拉也受伤了？“露西亚！”他试著叫她，发现她已听不到他的说话。两眼失去焦距地茫然，她在受了强烈刺激下，已经不能对外界的事物作出反应。那麽，黑格上哪去了？地上一大滩的鲜血，难道是……他不敢再想下去，先打电话叫救护车吧。他打完电话，看看地上的两人，无奈地叹息了一声。仔细察看，发现地板上有一行血迹蜿蜒著向外面而去。他走出门口，看著地面，果然，那稀稀沥沥的血迹，一路向外面滴去。这一定是黑格的血！他受伤了？！夜森心里一紧，赶忙跟著血迹一路追踪。发现血迹一路向著小镇外的森林里去了。他是要去哪里呢？对了，他想起来了。“到山崖的樱树下去等著我。”这是他说过的。为什麽到这时候还不忘与他的约定呢？他是想死吗？夜森心头一阵刺痛。像他这种一意孤行又任性的人，自己倒底是喜欢他什麽啊？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了。只是，与他一起的时候，总是很快乐，让他忘记了过去的哀伤。不知不觉地学会了依赖他人，相信他人。自己那从未对任何人开启的心屝，却在他面前失去了防御。不知不觉中，他已走到了山崖下。好像已全身无力了，刚才那样激烈的跑动，已是他身体能承受的极限了。面对眼前高高的山崖，他还是咬紧了牙根，拼尽最後的力气，向上爬去。爬到一半，他感到心脏砰砰地跳得他快要受不了，又吃下双倍的药量，可是好像已镇不住的样子。胸口很痛。这身体，已快到极限了吧。他的时间不多了……挣扎著，继续往上爬。就在他觉得自己已快要不行了的时候，终於到达了崖顶。远远地，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靠在樱树边，似乎正在向他微笑。一阵清风吹来，满树红红的樱花泛起一阵花的潮水。在白茫茫一片的世界中，只有这片乱舞的花潮，如此豔丽，像是末日前的华丽祭典！好美！美得令人心碎！他仍是那熟悉的淡淡的微笑，好像他们初识时，那样地笑著，就好像一切都没发生，什麽都没改变，仍是当初的样子。但是他明白，所有一切都开始慢慢崩毁了！不可能再回到，那个时候……夜森慢慢地向前走去，黑格也蹒跚地向他走来。殷红的落英，凌乱地在他们脚下铺成一条红色的路。这短短的几步，却像没有尽头的长路，他们注视著彼此，没有将眼神移开。这一次，再也不用逃开！终於，黑格紧紧地拥住了夜森，夜森也紧紧地拥住他。眼泪停不住地涌出来，郁积的忧伤，心头的苦涩，这一刻，再也止不住，化作泪水长流。希望这一刻，可以无限延伸下去。不知过了多久，夜森感到拥住的身体越来越沈。突然，黑格脚下一软，跪倒在地。“对不起……我……我站不住了。”黑格苦笑地说，“能扶我一下吗？”夜森这才发现，他全身都湿湿的，鲜红的血还在不断地从每一个伤口中流出来。再看看自己，身上的白色大衣沾满了他的鲜血，触目惊心。“黑格？！黑格你受伤了？”他惊叫道，“是露西亚伤了你吗？为……为什麽不治好伤口？”
“呼……呵呵……我没事……”他喘息著说。看他惨白的脸色，根本不像没事的样子。夜森跪下来，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焦急地说：“你伤得严重吗？给我看看。”
“不！……不要看！”来不及阻止他，夜森已一把扯开了他的上衣。他倒吸一口凉气，这种伤口还能叫做没事？──胸口上交错两刀，很深，已伤及内脏。腹部一刀，肩膀一刀，这两刀都已穿透了身体，血从背部和前面同时流出来。再仔细察看，手臂和大腿上都有伤口，左手的掌心上一刀，已穿透手背！一定很痛吧！这麽多的伤……平时温柔可人的露西亚，竟然会作出这麽残忍的事？！夜森真是无法想像。原来爱情，竟然是这麽伤人！不止伤害了他们，也伤害了露西亚，三人都陷在这泥沼中，无法脱身，只有互相伤害，互相纠缠，直到死去……而这一切的开端，都是因为自己，因为自己做错了……这是神对他的惩罚吗？但是，为什麽要报在黑格的身上？要惩罚，就惩罚他一个人呀！不要再伤害面前的这个男人了！他所受的伤，已经够多了！！夜森伸手，颤抖著，轻轻抚摸他的伤口。这些伤，没办法治好吧？如果能治好的话，他早就将血止住了。如果能治好，他是绝不会让他看到的。所以，黑格，你想一个人，就这样死掉吗？“黑格……”他的声音颤抖了，好像又快哭出来。黑格伸手抚摸他的脸颊，却将鲜红的一条指痕，留在了他的脸上。好像自从认识了他，夜森就常常哭泣了。都是他，害他变得这麽悲伤吗？自己真是太笨了，什麽也没为他做过，却只会害他哭泣。“夜森，对不起……你上次说过的话，我想了很久。但是……我还是没办法……忘记坠月。”
“我真是太自私了，既不能忘记他……也不想……失去你！”
“你能……原谅，这样的我吗？……咳咳……”他说著说著，却已吐出一口鲜血。“黑格！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我都是骗你的呀！！呜呜……”夜森紧紧地抱住他，抽泣起来。“我骗你的……你不用忘记坠月……也没有关系。那只是我……让你离开的借口啊！！”
“你这个大笨蛋！为什麽……为什麽这麽傻……其实我，一直都……爱著你啊！！……”
“……你说什麽？”
“我爱你！黑格！我一直都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他一口气将心中深藏的话全部说出。所有的眼泪，所有的痛苦，所有隐匿的狂烈情感，这一刻，全部倾泄而出。不再逃避，不再隐藏，他们紧紧地拥抱彼此，享受这最後的拥抱和亲吻。嘴里有血的味道，夜森的舌仍紧紧缠住黑格的，将那腥甜的味道细细品尝。再用力纠缠，吸吮，用尽所有的力气，吻到无法呼吸，才慢慢松开。凝视他的脸，黑格微微笑著。轻轻拈起落在他发际的一片樱花，说：“这片粉红的樱花，跟你很相配。”夜森也微笑著，身体却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你怎麽了？”黑格有些吃惊。“我的时间不多了。现在告诉你也无妨……我有先天性心脏病，就算……就算做手术，也活不过三年……”他仍是淡淡的笑。黑格一脸震惊的望著他。“是……什麽时候的事？”
“就在你去修补魔界通道的时候，那不久，我去医院检查……”
“所以，我才想要逼你离开。我不想让你……再一次……经历500年前的悲惨经历！不想让你再看著……爱的人在眼前逝去……”黑格的眼眶湿润了，他凝视著这张让他又爱又恨的脸，哽咽地说：“为什麽不早告诉我？……难道你想，一个人死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吗？……”
“我不会允许的……我决不会允许！我不会允许你一个人消失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他激动地抓著他的肩，看到他渐渐露出痛苦的神色，急忙问道：“药！！你有药吧，在哪里？”夜森颤抖的手，从衣服内袋里摸出一个白色小瓶子。看了看，突然用力一扬手，画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它已落入深不见底的山崖下面去了。“你干什麽？！！”黑格又气又急地瞪著他。夜森望著他，虚弱地微笑道：“现在已经……不需要……那种东西了……”
“抱紧我……黑格。”
“好！我抱著你……别怕……我们再也不分开了……”黑格泪流满面地紧拥著他，在这冰天雪地的山崖上，只有樱花陪伴著他们。“夜森，你知道吗……这棵山樱花……就是当年，坠月去世的时候……我栽在这里的。”
“它已经有……500年的树龄啦？难怪……这麽巨大……”
“是啊，我每次想念他的时候……就会到这里来……”
“那你，会想念我吗？”
“我不会……因为……我要每时每刻……都陪伴在……你身边……”黑格的声音越来越小，身体也越来越冰冷……终於，他的身体向旁边歪倒，无力的手臂已松开了夜森，倒在雪地上失去了知觉。“黑格！黑格你醒醒……别死啊！！……”
“别丢下我一个人！……求求你别死……黑格──！！！黑格你回答我啊……呜呜……你别死……”夜森抱著他的身体，一边摇晃一边哭泣。但他不再回答他，也不再睁开眼睛。夜森心里痛到无法呼吸了，终於，他也一头栽倒在雪地上，闭上了眼睛。但手臂还是紧紧地搂抱著他。两人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在冰雪无边的山崖上，在漫天飞舞的落英下，就像睡著了似的，静静地长眠於此。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将他们分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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