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宁----韩然
  发于:2009年04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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昝重看他背影一眼,什么也没有说。眼泪从眼角落下来。
他们,正式告别。
扶着楼梯的扶手,他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但他要坚持,起码离开他能遇见的范围。应承了他要忘记,就不能让他走的有牵挂。
昝重,你想要保护你珍惜的东西,让我恨你,那么,我就成全你。你想离开的干干净净,我帮你。然后离你的生活远远的,永远都不去碰触你苦苦守护的最后的边线。不再要求什么过家家似的友情和病入膏肓一样的对温度的渴望。完完全全的放你走,让你走的干净利落,安静放心,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昝重,曾经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哟,请一路走好。
电闸应该是被昝重他们拉了,整栋楼都乌七抹黑的,用尽力气辨别道路,但依然有些跌撞,摇摇晃晃的下完了三层楼的楼梯,在大门口终于体力不支,双腿一软,整个身体就向前扑。一双有力的臂膀适时接住他的身体。用力稳稳扶住。
他聚集起全身的力气抬头望去。是陈斌关切的眼,身后跟着满脸沉思的艾思博和刘琨。难得对科幻小说以外的事物一脸认真的范志清,还有泪眼婆娑的陈姗姗。
堕入黑暗的最后一刻,他轻轻的笑了。
昝重,你留了这些给我,是想让我忘不了你吗?
第二天,昝重带着一身的淤青到达机场的时候,陈斌他们都在,没有墨宁。昝重长时间的对着大大的玻璃墙望着窗外的Q市,一句话也没说过。临行前一个一个的拥抱过去,然后在陈姗姗的额头落下一个吻,轻轻的说了句,“对不起。”
转身上飞机的时候手里,捏着那只只剩一个单只的耳钉。
左边的耳垂,他们曾拥有过一对一样的耳钉,用来纪念相识。
现在,他们拥有了同样的伤痕。
纪念永不相见的离别。
那天以后墨宁伤口感染,高烧不退的在医院住了四天才回学校。绝口不提昝重的事情,听见有人谈乱也不刻意回避,完全忘了这个人一样。
那晚的事情再也没有人提起过。那晚在场的八个人,到墨宁伤好回学校的时候三个人已经转学,还有两个人在医院正静养,剩下那几个在学校偶尔见了墨宁三十米之外就自动绕路走。从此他们像是集体从墨宁的世界里消失了一样。
陈斌他们四个人像是影子一样的时时刻刻在墨宁的周围转,挡掉的麻烦够墨宁记账记到下辈子。
全校都知道他喜欢男人又怎么样?全部在他身后指指点点又能怎么样?
这里已经没有他在乎的人。
直到毕业,他消失在陈斌一干人的视线里之前,他再没有笑过。
其实陈斌对于墨宁的失去联系是有一点预感的,想要和昝重彻底断了,当然也要和他们这些人一并断了,才能算是真的干净。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的话,他是不是应该早一点认命?在还能留得住的时候就把他留下?如果真的重来,他想他会选择直接跟着父母去法国。一辈子不踏进那个名叫Q市的地方。
如果以一切可以重来的话,他是不是会把事情处理的更好一些,让爸爸可以陪着妈妈天荒地老。如果真的可以重来,他想他会选择不降生在这个世界上。
那么过的如果,一切都不能,所以他们只能在命运中挣扎,爱着心底最在乎的人,怀着锈迹斑斑的往事继续过遍布伤痕的生活。爱情是否真的能让生活更美好呢?
直到死亡的那一刻这个答案才能被揭晓。
现在的我们只能隐忍着,等待那个熬人的结局公布的那一刻。那一刻,我们的手里能否可以牵着我们最爱的那个人呢?
“墨宁,脸色很不好哎,昨晚没睡好?”程继瞬间靠近,暧昧的小声道,“不会是女朋友太热情,你要油尽灯枯了吧?”
“是啊是啊,”墨宁推开他靠的过于近的脸,边附和这说,“其实,昨晚我几乎做了一整夜……”
“啊?!”他瞬间睁大眼睛。“墨宁,你好强……”感叹没完,就听他又不紧不慢的说。“的梦。”
差点被自己口水淹死。“切,真无聊你。”撤回身子。他不跟无聊的孩子交朋友。年近三十,相貌不错,年薪十几万,不大不小也是个白领小资,怎么就没见带个女朋友出来走场?没有,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还是……刚刚下决心要断交的某只再次凑过来,“你女朋友是明星?还是通缉犯?见不得光的吧?”
无聊的是谁啊?墨宁捏捏额角,转过头摆明不乐意搭理他。人绝对不能跟妖孽一般见识。
郭经理和潘经理推门进来,人们纷纷正襟危坐,早会正式开始。
“关于上个季度的业绩……”
会间。潘总有意无意间总会时不时多看一眼墨宁。墨宁没在意,知道会议结束,潘总叫住他,他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份报价单没有交。匆匆的抽出合同,跟着潘总进了办公室。
“坐。”
墨宁挂着略显虚伪的笑容,坐下。“这个是我和Q市段总的谈的合同,一切按照以前的条款没有变过。他续了一年的约,上货价会根据每个月的汇率变更在细节上根据律师的意见给予一定的变更,但是范围是要双方协商之后决定的。”
“不急,不急。”潘总笑的一脸惬意。“我知道你刚从郭总那组调过来,对于我们这组的业务难免有些不熟。段总是你以前跟郭总时候的老客户,现在你过来了,客户当然也要跟着过来。可是业内也有业内的规矩,郭总负责东北地区的供销,我是负责海外的。签过这季之后找个人去跟吧。跟了我以后出差的机会会相应加大,特别是日本韩国那边,我们搞出口钢材的,不但要保证质量和数量,最重要的是价钱合理嘛。”他接过墨宁手里的合同,随即给了一摞报价单放他面前。“这合同的后期整合我会交给程继处理的,这是下个月和日本那边的一个项目,你拿回去好好看看,背个烂熟先,谈判的时候可千万不能手软啊。”
“是。”他那在手里仔细看一下,“潘总,可这里有两份报价单是怎么……”两份报价单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差别是小数点,一个两位一个三位。两位的都是把第三位舍去之后的结果。单位是元每千克。也就是说每千克的差出几厘钱的差额。
“公司的系统是保留两位小数,那小数点三位以后是几还不是全凭一张嘴?那样的小钱,公司是不会在意的,可咱们小家小业的不算算可是不成的啊。”话中含义意味深长。
墨宁看了看报价单,“潘经理的意思是?”
“下个月日本有个会,我已经决定派你过去,全权代表公司。具体你要哪个报价单过去,你自己回去再琢磨琢磨,我就不耽误你了。”
心下犹豫间,又听见他问,“墨宁,我听小常说你昨天晚上回公司了?怎么不进来?”
“哦。”他从容的起身,展现毫无破绽的笑容,“突然接了个朋友的电话,急性肠炎,连个潘总见个面的档都没有,实在不好意思啊。”
“这样啊,没事了。你先出去吧。”
“是。”墨宁转身推门出去。妻管严还学人家在外面搞女人,还傻的吃了窝边草,不经济和不实惠,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放这么大的麻烦在身边还不得天天提着心吊着胆的过日子啊?
出门的时候正碰见我们尚可称为美艳的秘书小姐正要敲门,他比了个请的姿势,把她让进门,然后很主动的给他们带上了门。后来想想也可能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出卖了自己。酿成了未来的祸患。
想想也是,要不知道他们有奸情,那么殷勤周到,还特意关个门干什么呢?
手贱啊手贱,命数啊命数。
到停车场的时候就看见了依着自己车站立的男子。他慢慢的走过去,没打扰他看手里的PDF。到了跟前,他才抬头,好像刚意识到他的靠近一样,愣了一下,才笑。“下班了?”
“安总不是特意挑这个时间过来的?”
他笑,墨宁开车锁,开了车门让他做副驾驶。也不挣扎,他矮身坐进去。早知道墨宁不坐别人车的习惯,叫司机送他来这里之后就直接让他回家了。
记得上次他问,“你为什么不肯做别人开的车?”
他笑着告诉他,“这个可是秘密,千万不能说出去啊。我天生耳水不平衡,别人开的什么车我都晕,就自己开的没事。”
“真的假的?”
“假的,就让我爸爸死在我手上,我妈把我扫地出门一辈子不认我!”
“去你的,这誓也太毒了吧。我信了还不成?……那你的耳水还有别的障碍吗?有没有的治?”
“治不了了,天生残疾,一辈子没得治。算二等残废吧?”
“去你的……”
“哈哈……”
“去哪里?”
“……恩?”
“怎么了,一副回不过神的样子?”
“没,想起了你耳水不平衡的毛病了。”
“呵呵,是吗?”他打着方向盘开出停车场,“可是,景桥,你知道吗?能给我治耳朵的人回来了。”他看着前方不断倒退的路,脑子中闪过那个曾经在外人面前永远冰冷,只把温暖的笑容留给他的男子。那么艰苦的离开了,还回来做什么呢?
回来,仅仅只是为了再次离开的话,何必来招惹他?想再次给他做不到的承诺?
“你不是说没得治了?”
微微一笑,“那时候我以为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在回来了。”
安景桥望着墨宁微笑的侧脸,突然有些些的恐慌,“你说的是那个男人吗?”
“哪个?”
“每次发烧都拼命叫着的那个人。叫傅听潮的那……”
几乎是同一时间,车子吱一声打滑猛的停住,车胎在地上划出颜色很深的痕迹,然后墨宁冷着脸说,“下车。”
“墨宁,我……”
“下车。”
身后已经想起响亮的叫骂声和杂乱的鸣笛声。
安景桥叹口气,放弃了僵持。这件事上,无论怎么样,墨宁都势必不会让步。怎么就忘了那名字是说不得的呢?转身顺从的开车门下了车。几乎在门关上的瞬间,车身就冲出去。扬长而去,没有半点迟疑。他环顾一下,他竟然把自己丢在立交桥上面。真是够绝的。似乎已经习惯了墨宁的无理。掏出手机,他给秘书打了电话之后就靠在路边静静的等着,夕阳的倩影映在地上黑黑的车轮印上。这样子的急刹车没追尾还真是谢天谢地了,难怪人家要骂。
如果那个被唤做“听潮”的男子是墨宁的禁忌,那么自己是什么?又能被算做什么呢?为什么他总是那么懦弱呢?有什么梗在心里心里都不敢问,怕他生气,怕他对自己厌烦。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生命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能自主了呢?
收到去飞日本的机票的时候他是有些犹豫的,不知道这次去是不是真的应该,他决定拿公司原始的报价单,没有在那上边动任何手脚。想想还真没有必要冒着什么危险去谋图一些自己并不很在意的东西。钱财身外物,够他长期饱暖,偶尔思□,完全OK。多了反倒累赘。再说这种事情有了一次就是一辈子,要么等到退休后自己老的时候偶尔畅怀一下,要么等到被发现后偶尔懊悔一下。那个都不是他想要的,没野心的孩子,哪有那个美国时间跟一群狼崽子狼狈为奸?他想让自己尽可能干干净净的生活下去。
回家之前他想都没想过会再遇见那个人。
果小米,
他的小嫂子,听潮的妻子。
快入冬了,C市的秋天很凉却称不上冷,墨宁今天出门的时候特意穿了件英式的长风衣,大大的领子,立起来可以把鼻子一下都遮住,可是看见他的时候他还是后悔自己怎么没穿个麻袋出门,起码把脸遮严实了啊。
她站在他楼下,穿黄色的针织衫,白色的高筒靴,粉红色的手提袋有些水钻隐隐闪光。长长的头发在微微的风里一颤一颤的,水汪汪的眼睛,水水嫩嫩的唇。漂亮的不像话。
可墨宁怎么看怎么觉得讨厌。
走到她面前他意思的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正要走,却被叫住。
“墨宁。”
他没回头,高大的背影对着她。
她识相的没有走近。这个男人不喜欢自己,她早就知道。隔了半天,她才有些迟疑的开口,“……你后天有空吗?”
毫不犹豫,“没有!公司出差时间提前,我后天人在日本。”他说谎,他要等到四天后才会走。
“可是,听潮他……”
墨宁突然转过头,恶狠狠的瞪着她,“我不准你再提他的名字!那名字,是我已经过世的爸爸给起的,不是谁都可以叫的!特别是你,你没资格。”
她有些激动,眼泪噼里啪啦的掉在衣襟上,急急的说。“我知道,我知道,你们都怪我,可是,我也不好过啊。你就不能……”
“墨宁?”
低沉的男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二人一起抬头望过去,是昝重。
他疑惑的看着果小米,“这位小姐,你是墨宁什么人?”
果小米愣一下,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冒出来的这个陌生人会用这么防备的语气质问她,良好的教养还是让她伸手先擦去眼泪,微笑的点下头说,“我是他嫂……”
“滚!”墨宁严厉的呵斥她一声,掉头就进了楼。
被丢下来的人都是一阵愣。然后女人有些受伤似的带点哀戚的笑一下,点头走了。
昝重深沉的眼睛看著分开离去的两个人。跟着墨宁进了楼。
敲了半天门都没有人应。打了他手机通了却没有人接。他知道墨宁故意不接他电话。等了半个钟头,还是没有动静。只好掉头走。
不接电话不开电脑。直到上飞机,他谁都没见过。
抵达到达成田机场的时候是晚上九点左右,他有点饿,却因为轻微晕机的关系没有什么食欲。他走出机场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这次来之前脑子里一直转些报价的事情,再加上人生地不熟,竟然忘了租车。那他接下来要怎样?走着去酒店?无聊的在机场门口发了会呆,从身边经过的都是陌生的脸孔操着陌生的语言。路灯已经大亮,繁华城市的夜,就连郊区都这么灯火辉煌。他伸展下筋骨,腿有点发酸。正准备离开却被人喊住。
“墨宁?……是墨先生吧?”
难得的中文,他回头却看见一张陌生的脸。
不到180的身高,长相斯文清秀,有着很温柔的眼神。他确定没有见过。
“你认识我?”
男人笑一下,“还真的是你。不不,我们不认识,但却认识一样的朋友。”
他皱眉,朋友?他不记得他有过这样的人。
男人看出他的疑惑,明示到,“昝重。”
哦,那还的确是啊。外人面前对于这个名字他并没有表现出过于刻意的厌恶。“是吗。”
降调,表示这个话题他没有情趣?男人看他身后的行李箱,“墨先生是来公干还是旅行?”
“喂,你的车可以借我开吗?”
“啊?……哦,当然可以。”答非所问,但他还是勉强跟着他的思维,“你去哪里我送你好了。”
“你叫什么名字,我不能总喊你‘喂’吧?”
“我叫万家齐。”万家齐好脾气的带着他一路去了停车场,对于他坐上驾驶座的行为也不是特别介意,只是温和的提醒他日本的行车道和国内是相反的,开的时候注意点交通线。
下车的时候,墨宁问,“有空的话一起吃个饭吧?”
几乎没有犹豫,他点了头。
酒店里自带的餐厅,宽敞明亮的大堂,他们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点了简单的东西。万家齐看这沉默的墨宁,“其实你认识我女朋友的。”
“我姐?”
他失笑,“是陈姗姗。姗姗经常提起你,也给我看过你的照片。你和高中的时候样貌有变,却变得不多。”
有点以外的名字。他以为她能爱昝重爱到死,起码高中的时候她为了昝重几乎弄得初中高中部都知道了。“哦。”不知可否。听不出情绪。
“你在哪里认识的昝重?他……那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万家齐看着他,突然就想起了在机场哭的停不下来的姗姗。有些事情她说不得,他是不是可以代她说?略一思考他单刀直入的说道。“在戒毒所。”
显然这是个大大出乎意料之外的答案。墨宁几乎整个人弹起来。“你说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我是个外人,说了什么都没关系。你知道昝重为什么去C市吗?”看着他的眼睛,慢慢的,他平静下来,张嘴,艰难的说。“找我。”看他没反驳,他竟然有点懊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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