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翼见----live[下卷完]
  发于:2009年04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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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抚著长须,但笑不语。
童子更是不解,正在此时,突然天顶一声天雷震响,小童连忙抬头望去,只见山峰上雪尘飞扬,滚滚如浪呼啸飞泻,雪浪高有十丈,往山下铺天盖地地罩下来,腾空而起的雪雾飞空扩散,瑰丽,壮观,却也带著死亡的危险。
小童瞪大了乌黑的眼珠子,眼睁睁地看著那澎湃凶猛的雪浪吞噬他们面前的山道,若是适才当真前行,只怕此刻已被埋在十丈雪下。忍不住咽下一口唾沫,转过头来去看那老人。那白须老人却仿佛早有所料,安稳地坐在石上,悠闲地欣赏雪景,仿佛此刻遗憾的是身旁没有一盅热茶。
待一切声音安静下来,雪尘重落峰山,天空依然青空无限,天山上平静安详,谁也想不到,适才会有如此险极的雪崩。
小童看著老者施然站起,拍了拍身上的雪尘,忍不住道:“师傅,您……真是神机妙算啊!”
“无知娃儿,老夫活了万年,连这点小事都算不出来,岂非惹同道笑话?”
他话音刚落,就闻天上一个声音笑道:“老乌龟,那麽说来,你也已算出今日我来拜访咯!”
老者猛地一惊,抬头看上去,只见半空之中,一个红衣赤发的男人抱臂悬空,他背上展开一双硕大的黑色蝠翅,拍动间风卷而噬,扬起他一头红发,仿佛烈火。
“鸣、鸣蛇?!”
老者大惊失色,仿佛见鬼一般,适才淡定施然的表情荡然无存,拉了小童的手转身就逃,可三步之外,突然裂开一道深不见的极渊,地表涌动,一个衣饰华贵,但面容僵冷连眼睛都见诡异灰白的男人笔直地从地底冒出来,阻挡去路。
老者猛然站住,只好回头,便见那赤发的男人拍著翅膀降在他适才坐著的石头上,半盘膝,半竖腿,吊儿郎当,手搭在竖起的腿上,居高临下打量他们。
“你、你们想干什麽?”老人虽看上去老迈年高,但他眼神倒是伶俐,一下便看出截住他的也是一只妖怪,而且力量不在鸣蛇之下,当即心底见慌。
他倒是与这条鸣蛇有过一面之缘,记得五千年前,他为寻一宝物到深山之地,好不容易找到了那稀世之宝破雾珠,不想一只吊精白额虎怪强行抢夺,他虽有五千年修为,但若论妖术功架绝非那吊精白额虎的对手,眼看就要人财两失,就在这当儿鸣蛇突然出现,二话不说,张口就把那老虎精给吞了。然後盯著他看了半晌,末了丢下一句:“龟壳太硬了。”他还搞不清状况,便见他对跌在地上的宝贝看都不看,扬长而去。
莫名其妙地拣了性命和宝贝,他後来也有意打听过那条鸣蛇,得知此妖乃上古妖怪,修炼数万年,法力高强,可做事匪夷所思,大多是只凭喜好,不辨善恶。
本以为天下之大,穷尽岁月也不可能再遇此妖,谁料今日却找上门来。
他本是一只得道万年玄龟,其他妖术或许不精,但衣卜卦术自负是出神入化,平日算出祸事,趋吉避凶,若是有妖怪觊觎他的宝贝,他便带著小徒弟早早地躲开,几千年来倒也太平无事。
可惜他的占术再妙,五行外的异兽并不在其中。只怕就算用他那个晚年龟壳烧作龟筮,也不见得能知道今日大祸临头。
老玄龟精不由暗自揣测,那鸣蛇,莫非也跟那些妖怪一般,看上了他深藏千年的宝物不成?
殊不知,他的占卜之术确实不能让他一窥这条上古赤蛇的心思……
九鸣坐在石上,看著那个一老一小,神色凝重,看似在思量著什麽。
乌龟……壳硬,不好吃,特别是上万年的玄龟,肉都老了,怎麽煮都硬……小的那只,不够塞牙缝……
……
所幸还有知道自己来干什麽的飞帘,上前一步,问道:“你就是天山脚下的万年玄龟精?”
老人知道瞒不过,便只好点头:“正是老夫,不知两位到来,有何要事?”
“想打听一下,天下哪里有可替代锁妖塔上宝珠的珠子?”
“锁妖塔的宝珠?!这、这……”
老人虽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但也著实吃了一惊,“锁妖塔上的宝珠可不是俗物,传说由天地间古神精魂炼化而成,凡间哪里可能有什麽宝物可以与之相匹?!”小心翼翼地打量了飞帘,看他面向木纳,反而容易打发,便道,“请恕老夫孤陋寡闻,确实不曾听说过此等厉害的宝贝。两位若无其他差遣,老夫和小徒可否先行一步?”
飞帘听他这麽说来,是确实不像知道什麽,手一抬,地上的深峡隆隆合上,重复原状,便是意思放他离去。
老人正心中窃喜,忽然冷冷说音:“没有一样的,总有差不多的吧?老乌龟,你可得想仔细了!否则……呵呵,听说老龟肉作羹臛,乃大补之物,却不知万年玄龟,是否效用更佳?”
转过头去这麽一看,可了不得了!就见那只妖怪笑得邪狞,薄薄的嘴唇里吐出叉舌!!,一颗蛇勾毒牙更是森森吓人。
这老玄龟精好歹也是万年精怪,察言观色的本事当算高明,此时再不敢糊弄,连忙吩咐那小童放下背上箱笼,从里面挖出一卷竹简。约是日久年深,这竹简早已发黄见裂,穿简的牛皮筋也见磨损厉害,但上面的字乃是金漆作墨,仍旧清晰看见。
那老玄龟精眯起老眼,凑得老近,几乎像在闻那上面的味道般,许久,忽然喜上眉梢,抬起头,与那九鸣说道:“有了有了!秦关以南有石林曰丹霞,其中山岩藏有一宝,名曰阴阳石!”
“阴阳石?有何用处?”
老玄龟低头看了会,又答:“可预测天象气候!”
“这有何用?难道把这玩意儿放在锁妖塔上,好告诉塔内连日光都看不到的百妖明日天气晴朗?!再找!!”
“是、是、是……”老玄龟可怕了这煞星,连忙再低头查找,过了一阵,又嚷嚷起来,“有了!有了!西华山之首,钱来之山,下有洗石!”
“有何用?”
“呃,这……听说是上古时,用作洗沐之用。”
九鸣盯著那老玄龟,不怒反笑:“你不会是想告诉我,拿这玩意儿让几千年没洗澡的妖怪们给刷干净去吧?”
“不、不,岂敢,岂敢!”老玄龟当即吓得浑身冷汗,要知道锁妖塔里面的妖怪没一只是善类,若非罪犯滔天,又怎会被天界关入不见天日的万年牢狱?!这不明著讽刺它们没法从塔里出来吗?他苦著脸,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继续翻查,“马宝,可石中生马……不行,还有还有……水见宝珠,埋之涌泉……不行……轩辕磨镜石……”
偷眼看过去,眼看那只妖怪越来越不耐烦,眼中凶光渐盛,慌得他连忙埋头在他那卷记载了天下百宝的竹简上拼命查找,可越是著急,越就是没找著……
忽然一直沈默的飞帘说话了:“找些你不知道用处的。”
老玄龟闻言当即灵光一闪,对啊,既是无可不能的宝贝,岂止点滴功用?他连忙再找,不到一阵便喜上面来,道:“轩辕黄帝时,有五曜神珠一枚,乃太白、岁星、晨星、荧惑、镇明於黄帝时,五星聚房而合精诚所化,其能不可估!”
“此物如今何处?”
“末说记载,於殷纣时失於渭。”
“师傅……他们不是该去渭水找那个什麽五曜神珠吗?”
“……”
“可他们为什麽还不走?……”
老玄龟精低下头,看著一脸哭相,浑身索索发抖还要拿著柴刀劈柴的小童子,回过头去,他们身後,是一个小小的四合小院子。此地乃是西域,游牧民族多於汉人,但这小院子却以江南民居的格式建造,单看那门,大理石门框,乌漆实心木门扇,砖雕青瓦压顶门头的式样,处处透著讲究。里面的房间是更不用说了,左右两侧的厢房内仔细摆放了纹理华美、色泽优雅古朴的紫檀木家什,他可是每日仔细吩咐了小徒弟打扫干净。黄花梨木的架子床,四角立柱,床面作有及後面均有雕花围栏,静穆优雅,绝对是不可多得的匠心独韵,上面双蛹蚕丝棉被,经由织者以嘉陵江水仔细浸泡、蒸煮而出的佳品,其轻盈柔软,堪比天衣,是他特意远赴阆中带回来的。
人说水怪鱼精潜伏渊下,非雷动不出,他却不然,试想活了那麽万年,难道还窝在又冰又冷的天山脚下小水渊里,冬见湖面厚冰,夏饮雪山融水?!
可如今是雀占鸠巢,给两只不讲道理的妖怪给霸占了,可这道理,他给谁说去……
偏偏那不讲理的妖怪还大模大样地与他说:“只要我们在这里待上几日,保准再过千年也没有妖怪敢再靠近这宅院百里范围!就当是报答你给我们指路了!”
老玄龟精听了这话表面上是连连赔笑,可心里想的是掩面擦泪啊,就这两只妖怪,可要比多来一百只普通小妖更要让人不得安生啊!
後语:冒出头来~放假比不放假累啊,特别是新年假……

鸣翼见 下卷 第六章

第六章 山霜见寒夜露冷,白石岩上笑容颜
大清早,小童擦著眼睛,打著哈欠从自己的屋里出来,正打算伸个懒腰,可马上就像被冻僵了一般愣是没能把手放下来。
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可以说是连一个动作都没有,像根木头一样的妖怪笔直地栋在院中。可问题是他并不是一根木头,而是有脑袋有四肢的人形,大清早天色朦胧,加上晨雾又重,这麽一看过去,就跟一具僵尸没多大差别,愣是把小童子舒服的哈欠给吓了回去。
他哭丧著脸,呜……他怎麽给忘了,家里还住著两只大妖怪……
师傅一反常态,窝在房里不到日上三杆便不肯起来,他也很想学著师傅躲被窝里不用跟那两只妖怪周旋,要知道,那只红头发的妖怪看他的眼神让他糁得慌。
可一屋子的活,不是他干谁干?
莫非是那日偷吃了灶君爷爷的麦芽糖瓜,所以给惦记上了?呜……他已经反省了,以後都不敢了,可不可以让那两只妖怪快些走啊?
他虽然心里嘀咕,可也不敢当著面说不是,偷偷瞅了一眼院中对他的存在全不在意的妖怪,蹑手蹑脚的往後天井的厨房缩过去。要做的事可多了,取水,劈柴,淘米,熬粥……那可不是轻松的功夫,先说那水,得取天山脚下那雪梅林中傲雪盛开的梅花瓣积雪,储罐中化水方可使用。那柴用的是金丝楠木,可不说得贵重,反正皇宫贵族也奢侈不起就是了,更莫说那陶罐里的精米,熬粥用的砂锅,吃粥的佐料,更是不能简单。啊啊,真是太忙了……
急急忙忙溜掉的小童子没有注意到另外一间厢房的门不知何时打开了,红色头发的妖怪,几乎是与他一般模样的打著哈欠,然後愣是给天井站著的“僵尸”给吓得中了定身法……
他绝对不会承认方才是被飞帘吓到了。
九鸣臭著一张脸,翻过石栏落到天井,假装不在意地瞅了一眼飞帘,见屹立的人形柱子肩膀上落满了晨霜,天山脚下夜寒森冷,飞帘的发鬓竟已冻出了冰,终於忍不住开声说道:“你该不是整晚都站在这里吧?”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木头一样的人形才来了反应,点头。
天山即便入了夏,到晚上仍是刺骨森寒,即便他是只妖怪,也是受不了,可这家夥衣服也不加一件,愣是站在天井一晚上?!
九鸣火起:“我说了留在这里就为多休息几天!”
飞帘道:“你不是休息了吗?”
“你──”九鸣暴戾地一把揪过飞帘,极近地瞪著他的眼睛,灰白的眼珠子比以前更加苍白,都快变成透明的颜色了。
半晌,妖怪泄气地放开他,转身走开。
半妖的星君歪著头,注视著那个总是爱莫名其妙发著脾气的红发妖怪,若有所思。
仍然想不明白。
此地僻静无人,连兔子都不多一只,只有两只龟精,照理说,不是红发的妖怪喜欢待的地方,可之前他却一再坚持要留下来,说是要休息几日。可他蜕皮之後精力充沛,并不似需要休息的模样。
想起天域梨花雪海下,那个温文儒雅的男人。
文曲……
他一定跟妖怪说过些什麽话。
可他并不觉得有此必要。
九鸣有足够的理由恨他,锁妖塔的两千年,禁锢了这个最喜欢自由自在的妖怪,无法磨灭的伤害,并不是,能像那些伤痕累累的蛇鳞般蜕之重生。
他清楚记得,那只妖怪已经很久没有露出那种嚣张自我的笑容。
凡事有因而索果。
如今的果,因孽而生。
他却并不希望由九鸣来承担。
他的想法很简单,要重新看到那条自在逍遥的鸣蛇。
所以将妖怪带落凡间。
要放他走,也很简单。
可他不能明著徇私,这样贪狼会很头疼,毕竟私纵罪妖,其罪不轻,天帝面前,难以交待。
体内的妖力渐见衰竭,想必同是妖怪,九鸣也是觉察到了。而九鸣则在以仙药修补元神後妖里充沛。
高下立判。
他记得与之说过,只要他元神一灭,天魔锁自然能解。
所以,他其实在等。
等九鸣动手。
可一道上他给了足够的机会和时间,偏偏那妖怪却没有动手,除了偶尔言语讽刺,或是咬牙切齿地怒瞪之外……
几万年来,他初次遇到这样无法解决的棘手问题。
似乎,再想多久也没办法解决。
飞帘慢慢垂下头,如此拖沓,何时才能还他自由?果然,他还是不适合这种纠结宛转的做派。灰白的眼神一凝,已下决定。
“啊哈──呃!!”舒服的哈欠声再次给噎在喉咙,飞帘转过头来,看到第三个被栋在天井处的木头僵尸给吓住的老玄龟精……
天山雪峰高耸入云,另见山下平原草翠苍苍,赤发红衣的男人坐在一颗突兀的白石上,在这里,连呼吸都是自由的,非锁妖塔里的无边黑暗可比。
身後传来踩踏青草的沙沙步声,他没有回头,只是嗤笑道:“难得啊,你居然不从地里钻出来!”
没有声音,只有逐渐靠近的阴影。
当遮挡阳光的影子并排於九鸣,方响起声音:“我有事问你。”
“哦?”九鸣回过头,“这更难得了。堂堂廉贞星君,居然还要请教妖怪?”
他的话总是刺耳,字里行间,透著对天上自以为是的仙人的不屑。
但飞帘无意去纠正或者如贪狼建议那般加以教化,仙妖两立,更何况,没有人宽宏大量到对关了自己两千年牢狱的狱卒给好脸色。
他略是沈吟。
“你可知我近日妖力竭弱?”
九鸣翻了翻白眼:“知道。”他好歹活了几万年,不可能对旁边站著个摇摇欲坠的妖怪也视若无睹。
“为何不离开?”
九鸣拍了拍脖子,虽然现在看上去空无一物,但事实上隐藏了无法摆脱的颈锁。
“徒劳的事,我从来不干!”他转过头来,“你这不是明知故问麽?怎麽,觉得内疚不成?那好,赶紧把这玩意儿给解开,省得我喘口气都难受。”
飞帘摇头。
半晌,才道:“链锁为我精魂所化,元神灭,法即消。”
风卷起叶屑打著旋儿飞起,九鸣赤红的头发也随风扬起。
赤红的眼瞳瞪得老大,盯住那个家夥,确认自己刚才没有听错:“你的意思是,杀了你,就能重获自由?”
飞帘却不看他的眼睛,只自顾自说来:“我的星魂就在心口位置……”话说到一半,却感觉到身旁炽热的气息汹涌开来,不由得转头去看,只见那红发的妖怪面目狰狞,简直就是想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
哦,原来他有这样的念头,便不必多费唇舌了。
飞帘便不再做声,只站在原地,任他动手。
就见九鸣那张俊脸气得几乎扭曲,还真从没见过这麽气人的家夥!!那举动,简直就像拿著把刀子送到自己手里,然後拉开衣服,告诉要害在哪里,然後堂而皇之地说:“随便扎,别手软。”
幸好怒火烧心的鸣蛇还保持了点点理智,咧了嘴,缓缓问道:“我什麽时候说过要宰了你?!”
飞帘想了想,回答:“经常说。”
“……”九鸣快被气死,“那不是气头上的话吗?!你到底是活了几万年还是几年啊?”
两只妖怪在白色的石块上互相干瞪眼。
良久,飞帘忽然幽幽说道。
“折翅、伐鳞,两千年。我以为,你恨我。”
至今,天渊上,鸣蛇最後迷惘的眼神仍烙印在他的心中。他从不知道什麽是後悔,他也知道,即便再一次选择,他仍要完成天帝付托。但心里一丝丝的抽痛,却又是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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