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嫁蟾蜍----水媚儿
  发于:2009年04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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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起来绝情的纵意,声音嘹亮,看似高调,有时前俯后仰,不可自制。即使在极其难过愤怒的时候,脸上亦出现微笑,有一种不可捉摸的可怖。
“怎么突然这么市侩了?”他问。
“我本就是一市井小人啊。”我说。
“恩——刚好下午去见一客户。那冤大头,竟将这次画展上八成画全都买了下来。尤其是你那些圆乎乎的月亮,似乎很受欢迎。”他吃吃的笑“一起去吧,领钱!”他突然将脸凑过来“下次画点弯月之类的吧。别老是不厌其烦的满月啊。”
“我只画满月。”
“为什么?”
“圆满。”
他不再说话,扬手胳膊搭在了我的肩膀上,随即整个身体压靠了过来,嬉皮笑脸“离,我看你是太孤单了。下午拿了钱晚上跟哥我去狂欢一把!”
……
没想到买画的人竟是卓然。
我和崔明到时,他已在自酌清酒。小桌上摆放着几种精致小菜,生鱼片、鱼子寿司、海胆。目无旁骛。他一向是个目空一切的人,坐在哪里都显得高傲奢华。我和崔明进门他也只是点了下头而已。倒是他身旁的晓辰拘谨而礼貌过头的站起来,日本歌伎一样标准鞠躬。清秀的脸依然苍白,温柔的笑,纤细的弱不禁风。他对我说“离,好久不见。”
黑色的双眼深沉如秋水,天真干净,掬满了忧郁和悲伤——
熟悉而陌生的感觉——
我的心开始疼痛,这种疼痛,象一枚钉子,生生敲入眼睛,不能遗忘。
彼此讲了什么都不记得,看都没看我一眼的卓然临走时突然对我说“你应该睁开眼睛了,李离,不然永远见不到阳光。”
他和晓辰坐进汽车,扬尘而去。
崔明将手中的烟蒂丢掉,挑眉问“他为什么让你睁开眼睛?离,难道你刚才偷偷打盹了?”
话题刚落,手机响了起来。
崔明拿起来看,脸色瞬间变的凝重。
崔明将手中的烟蒂丢掉,挑眉问“他为什么让你睁开眼睛?离,难道你刚才偷偷打盹了?”
话题刚落,手机响了起来。的5c04925674920eb58467fb52ce4ef728
崔明拿起来看,脸色瞬间变的凝重。
“离,跟哥去找乐子。”他转脸来看着我,仍旧笑着,双眼却不容拒绝的伤感。
我看了下时间,他过来用胳膊揽住我的肩膀“好啦好啦,我又不会卖了你!你哥我不会耽误你约女人的!”他大笑。招来一辆出租车,两人钻了进去。
“暗紫”酒吧设在银座下面,据说是一个颓废的画家为了纪念他的爱人开的店,清一色的蓝,深浅不已,简洁而雅致,全然没有其他酒肉场合的庸俗喧闹。竹壁上挂了些用淡淡的水粉画成的水仙,颜色轻而飘渺,甚至有些诡异的柔媚。最常放的音乐是那首《泪洒天堂》,这里的一切据说都是他爱人所喜好——
店长是个消瘦而充满知性的男人,有一双忧伤温和的眼睛。我只见过他一次。在一个黄昏的雨天,他从门外匆匆走进来,没有打伞,全身湿透,谁也不理,直隐到酒吧后的休息室。蓝色的衬衫,干净而清爽的男人。
崔明叫来几个女人,开始只是安静的喝酒,后来边说起大段的荤段子,说着笑着一堆人就嬉闹成一团。
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家暗紫竟也招来这种女子,曾经的静谧幽雅竟不副存在。而空气中弥漫开来的音乐也有了变化,竟是快节奏的摇滚——
它象正在被世俗同化的被污染的一条本清澈的小溪。
如今再见,竟有些晃如隔世之感。
“你们店长换人了?”我问端就来的侍应。
“没有啊。”他奇怪的看我一眼。我不再问什么,身边的女人已经开始为了倒酒,一脸娇笑的贴了上来。
“离,你喝酒啊!他妈的——老子今天就是来找乐子的,你们谁能让我开心我就把钱都给他!”崔明高喊,放浪形骸到有些陌生。周围女人尖叫起哄。
我身边的女人也跑到了他的身边。我对面坐着,竟成了孤家寡人。
就在这时,一段吉他清音响起,没有任何搀杂,清冽的象杯泉水一般。
有人开始唱歌,低低的语调,深沉忧伤——
象今天这样下着雨的夜晚,
你的翅膀淋湿了,来不了。
可是……在这潮湿的气息里,
我却更加思念你,想见你,想触摸你……
虽然很悲哀,太难过……
或许日后面对的是毫无意义的生活,
或许我相信自己拥有爱情,
或许我知道爱着的人是谁
却发现
没有人去爱……
你在哪里呢?
象风一样
如雨一样的
我的爱人……
我望向前台,隔着攒动纷扰的人群,我意外的看到了月。
他站在台子中央,半身沐浴在一道蓝色的光线下,象是沉浸在了海水最深处,随着他的歌声和音乐,周身漂浮起大大小小的五彩斑斓的气泡。
他表情专注,脱离与喧哗之外。
我第一次见到他如此模样。
呆呆的望着他,有一时的晃神。等清醒时他已经准备下台,只一眼就看到了我,因为我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在所有或坐或卧在沙发椅子上的人里显得突兀而傻气。
他远远的瞥了我一眼,目光扫了一下我身边的崔明和横七竖八的女人,表情漠然。
转身离开。
只一硕长背影在那道蓝色的光线中留下一抹黑色的影子。
我想到后台去找他,却被崔明拉住衣角。
他喝醉了,象个孩子一样趴在沙发上。
他说“我想吐——离——”
我扶他去洗手间。
洗手间里的灯光白灼而无情干冷,象冬日的枯雪,干燥的几乎另人窒息。
他在一单间里拼命呕吐
我靠在外面的墙上说“不能喝酒就少喝,承什么能?”
他没有回话。
扑通一声响,似乎是坐在了地上。
“喂——”我敲敲门“要睡的话我们回去睡”
里面没有动静,我又敲了几下,没有任何反映。
于是拉开了门。
崔明瘫软一般的靠坐在便器上,双手抱膝,身体蜷缩的象一只刺猬。只露出一颗树立着短发的后脑。
“怎么了?”我蹲了下去。
他不说话,身体有些颤抖,一张脸完全隐藏在双臂之下。
“不舒服吗?来,我扶你站起来,我们先——”
“离!”他突然开口,嗓音有些暗哑。并反抗一般不肯从地上站起,也不将脸抬起来。
“我爱上一个人。”他说“我爱上一个不应该爱的人……”
他终于扬起脸来,泪流满面。
“我还在读高中时
父母都忙着做生意,根本没有时间陪我,对我的学习的关心也只是看下成绩单而已。
那是的我不懂的孤独,但知道寂寞
尤其是一个人的晚上,我睡不着,空旷的家太大,大到简直要把我吞噬下去。
我就象一滴针尖上的水,混入大海,不着一丝痕迹——
我讨厌那种不被人重视,不被人所注意的感觉——
那是没有人疼爱没有人关心的寂寞
那时的我觉得,即使自己死了也没有人会为我掉眼泪
其实
我的要求不高,只要一个能陪我说话的人。
后来,因为我的英语不好,家里的人为我请了一个家教
知名高校的大三学生,还是学生会主席。
他来我家的时候我正在洗澡,从浴室里出来就看到沙发上多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生。
他笑起来很温柔,一张脸干练的象刀刻一样,他大方的象我伸出手来,他说很高兴见到你,离。
他喊我的名字,嗓音深沉。
我叫他哥。
他很会讲笑话,说话风趣谈吐优雅,他的手指细长,带着淡淡的烟草味。
我喜欢粘着他,即使在周末也给他发短信,打电话,约他来我家玩。他带我去游乐场,我长那么大,还是第一次去。
我喜欢缠着他,我喜欢叫他哥
然后,在一次补习时,天下起了雷雨,他没有走,夜里他来到我的房间——
那时我不知道原来男人也可以被抱。
我很害怕
很痛
但很开心
因为把我抱在怀里的是他
我不介意任何事情,在我在他背上划下那四条伤痕痛的几乎死去的时候,我想,我喜欢他,我爱他。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
事后我告诉他我的心意,当时我趴在床上,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我说我爱他
哥,我爱你。
结果——
他哈哈大笑
说我是神经病,说那只是玩玩而已,我是个白痴才会当真。
他捏着我的下巴说他不喜欢抱处男,他说我全身僵硬的象个死尸,让他很不舒服。
我割腕自杀——
把刀片折断在手腕里。
被爸爸在浴室里发现
送到医院,吓晕了一个护士
呵呵
很有趣对不对?
后来我大学毕业,不死心,去找他,他告诉我如果我能抱100个女人的话,就给我一次机会。
于是我就开始频繁的找女人,你看,我不是经常换女人吗?”
崔明笑,脸上却流着泪
“我和不同的女人上床,没有爱,没有性,只有麻木的重复公事——
我是个混蛋
为了自己的目的伤害其他无辜的人
如果有一天,我死在别人的刀口下面我也不会有一丝怨言。
真的

我不怕死
我只害怕一件事
就是哥他不理我
我爱他
无可救药!
即使他让我去杀人我也会做……
刚才,刚才他打电话,恭喜我真的抱了100个女人,他说,最后一个条件,他要我去找个男人——

你说,爱一个人有错吗?
他说他不是同性恋
他说他不可能和我在一起
我又为了什么爱上他呢?
爱一个人真的是一件罪大恶极的事情吗?”
他吼,双眼通红。却又笑,嘶哑的很。
离——
他突然扑过来,抱住我“抱我。你来抱我好不好?”他说,“你来做那个男人,我不去找别人,你来帮我好不好?好不好?”他急促的说着,开始摸索着解我的衣服。
“崔明!你清醒些!”我推开他,醉醺醺的他踉跄着坐在地上。
“爱一个没有错……”我说“只是爱错了人而已……你清醒一些。”
“你根本不明白!”他喊,摇摇晃晃“你根本不明白……”
“我明白,崔明,我明白你的心情,因为我也喜欢着一个不可以爱的人啊……”我上前抱住他的头。他抬起头来,哭着望向我,孩子一样的冲到我的怀里,可一感觉到他全身都在发抖,抖的厉害。
彼此不再说话,这时,洗手间的门被推开,有人走了进来,我转头,看到了月。
我有一刹那间的怔忪,只有些呆的望着一脸默然的月。
他居高临下的盯着我们,最后目光停留在了我的身上,说:“抱歉,打搅了!”
“你,你误会了……”我开口,而崔明却更紧的靠过来,他低垂着头,随时都会睡过去的样子。
我吃力的将人拖起,对月说:“他喝醉了,你能帮我送他出去找辆车吗?”
月挑挑眉毛,不说话,将手伸了过来。
将一个近一米八的醉汉塞进车里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我扯扯领带,满头大汗。
崔明已经在车后座倒头大睡,我要送他回去,于是坐在副驾驶座位上。
月始终没有说话,两手插在裤口袋里,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我冲他笑,感激的说:“谢谢,我先送他回家,一会来找你,我们一起去画展好吗?今天,今天是最后一天,我们把它们卖出去了。”
月点点头。
我朝他招手说再见,他一动不动。车子一发动,便转身走进店里。
崔明一直是独自一人居住。
他从很小就开始独立,不喜欢约束。
他做总裁的爸爸和做记者的妈妈一直拿他束手无策,据说他也就只听他那个曾做小学老师的祖母的话,但三年前,他的祖母就过逝了。
于是,现在的他可以说是放任独行,谁的话也进不了耳朵,更别提内心了。
我不能将他一个人放回他那座奢华但空荡荡的别墅,于是向司机说了他父母家的地址。
司机是个呱噪的人,一直说个不停。我随声附和着,眼睛望着窗外飞逝的景物。呼啸而过的车流,形形色色的广告招牌,枝叶萧索的法国梧桐,各式各样的路人和一张张表情丰富的脸。
手机铃声响起,是李扬。
他懒洋洋的问我现在在哪里,拖了长音问:宝贝,想不想我?
我不出声,他便一本正经起来,说想和我一起吃晚饭。他说,离,我想见你。
我看了一眼正好奇望向我的司机,将头扭向一侧。
“我没时间,有一朋友病了,我要送他回家。不方便说话,先挂了。”我扣掉电话。
司机说“女朋友?呵呵,我知道,现在的年轻人啊,谈起恋爱来,一秒钟不见面就受不了。不过结了婚就淡下来了,什么玩意也有个包质期不是?”他摇着脑袋,车里正放着水木年华的《完美世界》。
什么是完美?
或者说世界上真的存在完美吗?
完美的人?
完美的事?
或者说是完美的自己?
也许,真的存在——
我爱上了你,你在我的心目中就是完美
你爱上了我,我在你的心目中就是完美
我们不要看其他了
只看着彼此
那样
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完美
是不是就可以幸福了呢?
将崔明交到他父母手中,一番寒暄后出门,却发现竟下起了雨。
夏天的雨从来让人防备不得。
我回家换衣服,顺便拿了两把雨伞赶往暗紫酒吧。
也许是喝过了酒的关系,跨出门口的一刹那脚下一软,有一瞬间的眩晕。我靠在门上,胸口窒息的厉害。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经常感到头晕,心痛。现在发作的时候没有以前那么强烈却更加频繁起来,我想我不能再继续熬夜了。
雨幕将一切笼罩在一团云雾之中。
我走下楼梯,悬空的水泥楼道下坐着一避雨的年迈乞丐。
是个头发花白,衣服凌乱肮脏,全身挂了泥土的老头,如此闷热的天气仍裹了厚厚的棉衣,全身包的密不透风,一颗小小的头颅被皮肤松懈的脖子支棱着,不时神经质的左右晃动。他身下是一堆破旧的麻袋,脚边是一只豁口的铁碗,全身弓一样蜷缩成一团,。
听我下楼,他张开双眼,浑浊的双眼是两团白浊,竟是个盲人。
我从口袋里掏出些钱来放到他的铁碗里。
刚要转身时,他突然开口:“既然下雨就别出去的好,既然无望,就别执着的好,既然已经过去,就别追忆的好,既然活着,就开开心心的好。”
我转身看他,他却不再看我,闭上了眼睛。
“可怜啊,可怜啊……”他说。
我撑开伞,冲进了雨中。
我不是个好心的人。
我不善良。
偶尔做下所谓的好事也只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过一些罢了。
我时刻记得自己是个罪人,无恶不赦的那种。
十六年了我已放弃了宽恕——
既然早已全身黑浊
我又何必自欺欺人的说我曾经羽翼洁白?!
十六年来我不快乐。
我不爱任何人,空洞的心无法填补般的冷寂荒凉,就象一片寂寥的沙漠。
直到我遇到了月。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上他
只觉得看着他就已让我心痛
心痛的幸福
我喜欢他
非常喜欢
非常非常
换种说法,那就是——
爱。
我站在暗紫酒吧门前对面,等月出来。
雨中的人很少,车辆也明显少了很多。
冷风打着旋卷着雨水扑在腿脚上,雨伞把持不稳,似乎随时有翻卷的可能。我双臂抱怀,全身冰冷。
只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酒吧门口。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没有动的门被打开,一个身着黄色雨衣的人出来,拧黄色如此耀眼,在昏暗的雨帘中象道触目惊心的伤疤。
我认得那个人,他是暗紫的店长。
一张消瘦苍白的脸依然忧郁,额前的发被雨打湿,紧贴在眼角。
他缓慢的从楼梯下来,如一抹幽魂,失魂落魄般穿过公路,从我身边匆匆而去。
他目不斜视,公路中央飞窜而过的车辆溅起水花,他也不躲。直直的从开满红色蔷薇的墙下穿过,走进路旁的细泉公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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