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头靠在我耳边,一只手抚在我心口:“这儿从前有他,现在有没有我?”他看我一眼,随即把头深埋在我颈项间,“别说,我明白的。你心里总有那个人,我不和他争就是了。”
我的心分明在那一刹不由地痛了一下,不知如何从纷乱的思绪中寻出一句话来,安抚自己的犹疑和他的哀伤。而那一丝的迟疑也让我再明白不过,那个人,在最深处扎了根,一遇春水,便枝繁叶茂地生长,命力强韧。
“春儿,只有你。”我压抑心里翻涌的潮水,只让他看清此刻一颗噬爱的心。再深远,已是过往的覆水难收,心留一份情,从此不再靠近。春儿,此刻你约莫是不信的,但我已然下了决心,从此以后,只有你。
我撕扯着他的衣裳,轻薄的纱,柔软的绸顷刻间掉落,少年的身体略带羞涩的遮掩。
“好好的衣裳,你这就给撕了,怪可惜的。”
我把他抱在怀里:“你不穿,倒是更显得好看。”
他把手指放在我唇间,慢慢轻抚:“那倒是省了做衣服的银子。”说完,把手伸进我的长衫里,“不如,你也省了吧。”
他在我身下,任由青涩退却。莹润的目光含羞带媚,黛眉乌发,由练武而紧致的肌肤,一寸寸都是我渴求的温暖。那孤苦萧瑟曾在我体内撑开的一个难以填合的洞,此刻正被他一寸寸填满。
他喜欢去城西元湖上看鸳鸯,常常独自坐到很晚才回来。那夜,我要他的时候,他突然问:“元湖是为何而建?”
“前朝一位状元为纪念自己青梅竹马的恋人,在自家花园挖了这个湖。”我边说边把他的鬓发夹在手指间,一一把玩。
“世人常常颂咏那坚贞不渝的爱,状元爷从未娶妻,孤老一身,无以相伴。日日晌午便坐在湖边,看着湖里的鸳鸯,遥想早已逝去的爱。”他定神望向一处,眼神中有决然的哀戚。
“春儿,怎么了?”我握住他的手。
他转身回来:“可是世人都不知道,原来状元爷爱着的是一个男人。”
“春儿,抱紧我。”看着他那副容颜,我确实不愿再让他为别人的情而伤怀。他要的情深意切我愿意给。我怎么不明白?他在怕,怕我们的情谊不能温存长久。
“还好,我还有你。”他的声音微微颤抖,收拢手臂,把身子紧紧贴住我。
跟着我一辈子,他便不能为卢家延续香火。我默然,只在注视中给予安定的力量。我的春儿,你愿意么?
要他的次数多了起来,常常忍不住在廊道里,搂着那细窄的腰身,抬首吻住他,深深地纠缠,直到压抑不住口中的呻吟,他轻轻推了我一下,然后偷偷笑出声来。
“来,春儿,今儿中秋,我差人给你买的苏州绿豆酥送到了,在前厅放着呢,快去瞧瞧。”我握住他的手,看着他感激的笑颜,心中暖了十分。
“这绿豆酥入口即化,是我最爱吃的。”他用嘴含一块,凑到我面前,并不急着下咽,眯起一双迷离的眼。我把他拉进怀里,见四下无人,凑上前去抢夺他的绿豆酥,一块酥在我们唇齿间化为甜腻的缠绵。他伸手搂住了我的脖子,我嬉笑着抬眼,看见二姐阴沉着一张脸,站在暗处。
“你可打算要为裴家延续香火?别人家的少爷玩玩也就算了,你可是要明白,裴家已经不容任何风吹雨打。我劝你迟早断了这念想。和他断个干净,免得到时候他自个儿受不住。”
“我和别人不一样,从来不曾把他当成什么娈童看!”
“那你把他当成什么?第二个表兄么?”
我震惊地望向她,原来她也早早知道了我的心思。久久说不上话来。只看着身旁跪着的少年。爱着他,纵使心有微痛也是甘愿。我的春儿并未求我全部的心,从不计较我的心里长久以来藏匿着另一个人。我怎么能负他?他要求的已经那么少。
他抬头,脸上笼着少有的冷静:“小姐,少爷收留春儿,春儿要报恩的,要伺候少爷一辈子。少爷娶妻,我便伺候少奶奶,少爷得子,我便伺候小少爷。”
“春儿!”我扶起身边的人儿,“我不娶妻,不要什么小少爷。”
“少爷何苦为了春儿……”他眼已湿润,薄唇上樱红的色泽更添一份娇柔。
“雁归,我和你要一辈子,逃不掉了。”我搂住了他,无暇顾及二人的惊诧,只要怀中人不再为求而不得而心惊胆战。
“雁归?你,你……”二姐扶住桌角,勉强借力。
“少爷,你早知道?”
“卢将军的二少爷,还活着。”二姐颤抖着。
“二小姐,雁归并非有意隐瞒,只是不想祸及裴府。我爹说过裴大人待我全家有莫大的恩德,雁归必然要全心回报。”他重重地跪在二姐面前。
“你起来罢。”二姐收敛了惊诧,独自喃喃起来,“也总算还有个依托,毓儿,你好好待他便是了。”
二姐的默然允应,多半是因为曾今倾心相托的小卢将军,雁归的亲哥哥,卢雁朝。我紧紧握了握春儿的手。不想他的情绪为已故亲人再起波澜。
“少爷,我只想做春儿。”他靠在我怀里,轻轻地呢喃。
我低头碰了碰他的薄唇:“春儿,我都知道。”
为与你长相依,摒却离愁别绪,我的春儿,你可知?
直恐好风光,尽随伊归去。
番外2:知心惟有天上月
番外2
初见时,他在她心中早已经留存着最为良善博识的印象。那一杯让他潮红了脸颊的酒,她更是倾了心,这人世上少有。清浅淡漠,仿佛世界诸多纷扰都能被他一个眼神化作浮烟。他年少时已经盛名远播,而如今却越发难得。她不由觉得那人是月,不是晓风残月,更胜清风明月,确是皓月千里。
她不爱循规蹈矩,做一个久居深闺初不识的女子。后来机缘巧合认识了咸宜阁的第一才女潋滟。犹记当初那纯美的女子,吟诵了一首诗:
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
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
携琴上高楼,楼虚月华满。
弹著相思曲,弦肠一时断。
她也不自知,随着那张哀伤的脸,一同爱上了月影清华,浮光清辉。
“姐姐也知思念么?”她看了看窗外的圆月。
“我们猜不得它,它自有圆缺的道理,却不为我们。”她常常想起潋滟当时轻轻笑着,说起的话,如今却只剩自己,垂清泪。开始时潋滟就在告诉自己一个道理,却兜兜转转到现在才得以了悟。要是能如她那般看得明晰,以后的心伤会不会就浅淡些?但那些美好呢?想来想去,她还是不后悔,兀自宽慰了些。
她拭去了脸上的泪,轻轻靠近了那人,她还能做什么,除了朝云暮雨紧相随?轻抚过他的眉,他的眼廓,他的鬓发,依然一张月明如水的脸,她却不忍,再次涌出泪水。
“文冽,出了京城一切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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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父亲用一场婚姻做了筹码,换取他的自由,她无意成了禁锢他的帮凶。得知皇上赐婚,她突然觉得自己心中的莫名情愫,在一瞬间充涌,他将要成为她的丈夫。将要与之携手,相伴一生,她觉得自己可以什么都不要,不做王爷的女儿,不要上天的恩泽,单单让他属于自己,便是最大的福祉。
皇帝御笔,封咏宁公主,高高在上的头衔不如缔结婚姻时那些红烛纱帐来得暖心。月初盈,香篆销金鼎,脂冰腻玉盆。她悉心装扮,坠金钗,配凤冠。手工细致的红底裙,镶上金线秀制的妖娆牡丹。一抹殷红的胭脂趁得肤色若艳色的桃花,盈盈有光。一对喜色鸳鸯秀在帕子上,看得她不由自主笑了起来。“娘,女儿嫁了他,您也总算可以闭得了眼了。”她喃喃到。
相敬如宾,举案齐眉。这一切,曾经恍惚了她的眼睛。一直以为,他正将整颗心都给她,殊不知,那人所有的欢爱与怜惜都早早托付在另一个人身上。那三年他的郁郁寡欢让她的心一寸寸寒凉下去,但最终还是不舍得。不舍得他日日废寝忘食在公文上,为着别人隐忍,活得累身累心。
他们分开后终于得见。如今,那个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也显出了英伟的模样。他望着他,眼神中脉脉含情,却隐忍着最不忍的思念,那样的痛楚她好想为他分担。
原来只是希望那少年受自己一人庇护,为了保全,为了他能够无所担忧,自己一律全承纳下来,即使是最难耐的苦涩都未曾对别人说过。她爱的人,如此让她心痛。
另一个乖顺少年,她从没见过,但是敏锐如她,亦察觉出那眼中的注视。那样的情愫,毋庸多言。
“春儿,来见过御史大人和夫人。”
她突然感慰自己丈夫心中所思所想。那样站在一侧,怀着不被知晓的恋慕。
少年恭谦温和地展开笑颜:“小春拜见御史大人,夫人。”那恭谦的跪拜,也带着些苦涩的意味。她不由得把丈夫的手紧紧地握了握。
寒暄拜礼过后,纷然入座。
“表兄今日回朝,得皇上重用,是时候一展抱负了。”殊琉举杯,“表兄当喝了我敬的这杯。”
“殊琉,你知道我不胜酒力。”文冽轻轻抚了一下酒杯,最后还是抿了一口。
“日后同在朝中做事,还望表兄多加提点。”
“殊……”那个“琉” 字哑在他喉间,却被她听到。
“我以为他一直过得不好,姨夫过世时候,想来他身边没有什么人可以依托。”
“倘若爹爹答应,你便能回去照看着他些。都是我不好,若是真的长跪不起,说不定……”
“实在是公务繁重,怪不得王爷。”
夜深露重,她悄悄起身,披了件斗篷,开窗,望了望久别的京城,又看了看那明月,一如往昔。一个人影在窗前稍稍移动了一下,躲避不及,被她发现了。她的十指用力地抓了一下窗棂。
“回去告诉我爹和大哥,他们要做的事情做完了,现在何必再要这般对他?三年了,也该还我清静了吧!”
遣走了盯梢的人,她回身过去,看了看他紧锁的眉,帮着掖了掖被角。突然觉着让他入赘真是害苦了他。“文冽,我可以帮你。”
她看了他一会儿,突感无力,原来他的心也如月一般皎洁澄明,却只为一人圆缺。京城。陇没在一片黑暗中,唯有头顶明月,在孤寂中独自发亮,似要照亮众生却一直是一个人的清苦。
清绝。影也别。知心惟有天上月。
苦付真心
21
静默着待听他言,再次目及那人恍若秋水的明眸,竟然飞快地避忌。
我们之间怎会如此?像站在河的两岸,我无法泅渡过河,只能隔岸相望,风劲云浓,吹乱了鬓发,我仍然站在风中,他却未曾回首。一场寂寞凭谁诉,悔不当时留住。
春儿劝我少饮,我终究还是醉了。默默残影空对月,一朝不回还,虚看镜花水月。头一夜胀痛,却不忍让身旁的人知道。此刻我还有春儿便好。
那次见他就有些分生,他倒也如换了一个人。少言,行事果决,朝中上下对他都有些畏惧,谁都明白他身后有一位权倾朝野的王爷。流言纷纷,说他当的就是四王爷的刽子手,御史台, 分明就是王爷掌控的牢狱。
再次见他,我却不得已局促在偏门屏风之后。我细细打量着他,隔着微小的缝隙借着光,看着他一如从前的眼眸,心突然之间就慌乱了。他怎么会来翰林?莫非是要看一看我?
“李大人,王爷要的密宗已经备好。” 来人遮遮掩掩,从袖口抽出东西递了过去。
他抬眼望了一下四周,迅速塞进袖中:“王爷的规矩……”
“小的明白,漏了消息便是全家老小的性命。”
“甚好,本是来拜访你们学士大人,既然梁大人不在,本官就先行回府了,可不好让王爷等。”
“是是是,大人请。”
他的衣角摆动起来,消失在门廊外,那一刹,我的心不由自主地紧了一下。
缝隙窄小,我始终没有看清楚那人是谁。心里的慌乱又多添几分。他果真在帮着四王爷做些偷偷摸摸的勾当么?心想着却也不由得劝起自己来,怎么会?他那样的人,纯正清明,是决不会做那种事情的,我一定是看急了,听岔了。
不晓得自己的慌乱还是被连正原瞧出来了。
“整日心不在焉的,我看你还是早些回府陪着夫人罢!”
“你这样说,不怕我家那位小爷摆脸给你看么?这次哼小曲可不做数了。”
“怎么,小爷近几日闹着脾气呢?”
“你就是没个正经的,春儿什么时候闹过脾气?”
“哟,又护着了。这日子夫复何求?”
夫复何求?我本该只看得他,只有他。
三日后翰林院学士梁景生满们抄斩,罪名是意图谋逆。我终究还是骗不了自己。不知那密宗上面写了些什么罪状。回府后不发一言,春儿总能看穿我的心事,却也不多问。一个晚上忙着为我打点这打点那,入睡时轻轻从身后拥住我。
“他曾和我说过,入朝为官,人心险恶,万不可亲信他人。连他也该不信了么?”
“世间那么多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谁真看清了?信与不信还是不好妄断。”
“春儿,我累了,睡罢。”
梁大人何至于谋反?不过是得罪了王爷,政见不合,又有些言辞激烈而已。
倘若我能看得清,这虚妄,这痴等最终还是要消残在心中。尘世冥渺,苦付真心,探寻已久却还是抓不牢靠。这怎么会是他?一张冷漠如冰雪的脸,埋藏了所有猜度不到的情绪,手段狠辣,俨然得了王爷真传。原来三年,他不知不觉中就变了这么多。分明是清明儒白的月,却染了一身鲜红,刺得人生疼。文冽,如果你愿意告诉我缘由,我会静听你说。
去咸宜阁,春儿停在门口,静静地看我。“进去吧,别让姐姐等急了。”
“你也来见见她罢,怎么说,也是自家人。”
“自家人。”他独自念了念,隐隐见着笑意。
我伸手,他看了我一眼,也伸出手,任我握牢。
红毯上缀着细致的绣花,暗雅的纹路,摇曳的绝美。一如轻舞着的那个女子。
“裴大人,今儿个赵大人非点了潋滟不可,他可得罪不起啊,这,哎,麻烦大人白跑一趟了。”
“妈妈,可是我给的钱银不够?说好了潋滟只能见我一人的。”
“大人,老生可实在是无办法啊。”
“怎么见裴兄为难起妈妈来了?”赵承嗣似笑非笑一张脸,隔座,竟然是他。我紧紧看着那低着头的脸。
“妈妈,潋滟本是裴大人的,今日我突生兴致,未向裴大人请个准,是我不好,你快加个座。”
“诶,老生这就去。”
一场寻欢作乐,歌乐,烛光,妖冶的春光,都被席卷进来,隔着苦涩的哀怨,和着漠然神色,晃动地那么厉害。我知道自己是恨的,他们害死了大姐,逼得二姐躲藏地那么辛苦,抢走了他,此刻,那□的目光,又辗转在潋滟和春儿身上。他们要把一切毁尽,要把裴家撕得一丝一毫都不剩。不能抑制那团火的燃烧,它就要从我胸膛中迸涌而出,变成一只狰狞的野兽,绞痛了我的心。那只廉价的酒壶变得那么高贵,它粉身碎骨在一个外表高贵的头颅上,让我的恨化作一瞬间的释然开怀,我终于在那刻笑了,看着惊恐的神色,看着满地的鲜血,他们已经抢走那么多了,潋滟和春儿他们休想再来抢夺!
番外3:顿痛
22
春儿看着衙门里的人架走了裴湛毓,竟然身体飘软,撞在桌角,勉强才稳住身子,只觉得腰上一阵椎刺的痛。缓缓吐出一口气,右手使劲按住了那疼痛,也不见他神色慌乱。他走过去扶起跌坐在地上的潋滟:“潋滟姐,咱们得赶紧想办法救少爷出来!”
潋滟料不到裴湛毓会如此失控,总觉得自己晚了一步瞧出他的异样来。
“他怎么那么傻?这样忍气吞声还不是为了裴家有条活路?”潋滟只是自顾自地说,春儿心里却如刀绞一样。潋滟对他的好,他怎能忘记?潋滟为了湛毓所受的苦他也知道。赵家的天下,难道真就没有裴家的活路了么?那么他的爱呢,又该如何安放?他缓缓站起来,心中突然一个念头,要是他有个不测,自己也随他去了吧,也好过有一天老得都忘记他了。他抬头看了看狼藉的周遭,觉得只有那人能救湛毓了。
春儿看着那亭台楼阁,心思慌乱起来,左右猜度,湛毓心里的爱那么强盛,那人会不会感觉地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