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竹马----春从春游
  发于:2009年04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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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做什么?”
他的声音仍和从前一般温润,只是带了几分困惑,因而显得有些低沉。
姬重雪手里拿着小铁锹,半晌才吐出了两个字:“……挖土。”
“……”
姬重雪见他不说话,便自顾自的继续埋头做事。
“我来帮你吧。”
香蘼芜说着,在他身边蹲了下来。
“不用,快弄好了。”
姬重雪动作娴熟的抓过一把种子,小心翼翼的洒到挖好的土坑里,然后再一个一个的用松软的泥土填满。
香蘼芜静静的等他忙完了,才开口问道:“你在种菜?我给你的银两难道连买菜都不够么?”
“这些不是菜,是茶花。”
姬重雪拍了拍因为挖土而弄得脏兮兮的手,头也不抬道。
香蘼芜没有说话,只是突然靠近了,用自己的手握住他的手。
“手上都是土,我帮你擦干净。”
就在香蘼芜专心致志的用袖边替他仔细擦拭的时候,姬重雪突然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香蘼芜动作没停,口吻浅淡。
“那什么时候走?”
“不走了。”香蘼芜略一沉吟,又道,“和约已经签定,暂时不用打仗了。”
“暂时?”姬重雪蹙眉。
“嗯,不过话说回来……你是在替我担心吗?”香蘼芜的表情似笑非笑。
“我担心朋友,有什么不对吗。”姬重雪道。
“只是这样?”
姬重雪默然不语,半晌把手抽了回来:“擦不干净的,我用水洗好了。”
……香蘼芜注视着友人离去的背影,眸色黯沉的瞬间,分明带上了几许落寞。
正在此时,从里屋传来了脚步声,不多时便出来一个侍卫打扮的人,只见他朝香蘼芜俯身行礼道:“主公,国后已在府内设宴等候,特地命属下来请主公回府。”
香蘼芜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姬重雪回头,狐疑道:“蘼芜……你该不会还没回府,就直接来这里了吧?”
“呃,如果我说是,你会感到受宠若惊吗?”
“……你想太多了。”
香蘼芜闻言只是微微一笑,旋即从袖间取出一叠银票置于石桌之上,道:“重雪,我要回去了,你不打算送我一程吗?”
“诶,外面自然有人会来接你,何须多此一举。”
姬重雪回以一笑,只是那笑容极为浅淡,在月光下显得愈发幽影朦胧。
“小草,小草……听得到吗?~”
“快出来和我们一起玩~”
“再不出来我们就进去啦……”
小伙伴们的喊声此起彼伏,木门也被敲得砰砰作响。
“奇怪,怎么不回答?难道小草不在家?”
“不可能,他一定是在睡懒觉呢……”
“哈哈,对啊对啊~小草是小懒猪……”
就在大家起哄的时候,面前的木门突然开了……一个头脸都包得严实的家伙出现在那里,只露出一双湿润黑亮的眼睛。
“哇!你是谁啊?!”小伙伴们显然是吃了一惊。
“唔唔唔唔……”
“把口罩摘下来说啦~你这样谁听得清楚啊……”
那人把口罩拉开一些,嗡声嗡气道:“我~是~小~草~啦~”
“不会吧??”
大家面面相觑,一脸的大惑不解。
“我~身~上~长~小~红~痘~痘~了……”
姬浅草话音落地,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后退了好几步:“呃!!~不会吧?是不是长那种红色的小点点哦?~”
“唔唔……”姬浅草猛点头。
“我听娘说过,红点点是会传染的也~”
“会传染哦?好可怕……”
“对啊对啊~小草你好好养病,等你好了我们再来找你玩哦……”
几个小伙伴七嘴八舌的说完,一下子就溜得没影了。
姬浅草走回屋里,神情落寞道:“爹~爹~我~什~么~时~候~才~会~好~啊~”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
“唔?”
姬重雪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总之这几天不要乱跑,乖乖待在家里,应该很快就会好了。”
“可~是~身~上~好~痒~好~难~受~”
“不可以用手抓哦。”
姬浅草虽然心里不情愿,却也只能乖乖听话,回自己房间去了。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姬浅草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身上奇痒无比。
“小草,在吗?”
故意放轻的语调十分绵软,听得姬浅草浑身一个激灵——匆匆下床跑到窗边,果然看见窗棱底下站着一道淡金色的人影。
“拉我一把~”香忘居小声说着,朝姬浅草伸出手去。
“不行啊……”姬浅草慌忙摆手。
“为什么?”香忘居不高兴的皱眉。
“我生病了,会传染给你的……”
“我不怕……快帮忙拉我一下啦……”香忘居不耐的挥了挥手。
姬浅草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心一横,把人拉进了屋里。
“呼呼……你们家窗户好高啊……累死我了……”香忘居气喘吁吁的说着,小脸涨得通红,“不过小草,你站那么远干什么?”
“我生病了,不可以靠太近啦~”姬浅草可怜兮兮的眨眼,“你怎么会来哦?”
“笨蛋,我就是从姑姑那里听说你病了,所以才特地来看你啊~”香忘居打开随身带的小布包,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的往外拿,“这些是我向太医爷爷拿的药膏,只要擦在身上就不会痒哦。”
“真的?”
“嗯,你过来,我帮你擦。”香忘居抿唇甜笑。
“可是……”
“我又不是你,才不会这么容易就生病呢。”香忘居看穿了他的心思,不由分说地把人拖了过来,“赶快躺好啦。”
姬浅草拗不过他,只好乖乖在床上躺好。
“把衣服脱掉啊。”
“……哦。”
“哇~你看你……怎么长这么多啊,好恶心哦……”香忘居一边擦药一边兴灾乐祸。
“啊……你轻点儿……”姬浅草龇牙咧嘴的叫唤。
“疼啊?那我不擦了。”
香忘居作势要把装药的小玉瓶收起来。
“没有没有……一点儿都不疼……”
“嘻嘻,尝到甜头了?擦完药是不是很舒服啊?”
“嗯,好像没那么痒了~”
两个人嬉闹着把药上好了,已是半个时辰之后。
“怎么样?还疼么?”香忘居紧张的盯着姬浅草看。
“不疼了。”姬浅草把头摇得跟小鼓似的。
“嗯,那我要回去了哦,明天晚上再来看你。”香忘居说着,把玉瓶放在桌上,“这个给你用,白天也要擦哦。”
“忘居……”
“诶?”
香忘居回头,正好和一双乌黑湿润的眼睛对上,顿时面色微赧。
“你能不能再待一会儿?我睡不着,陪我说说话嘛。”
姬浅草把半边脸埋在被窝里,闷声道。
“……好啊,不过不可以太晚哦。”
半个时辰之后,姬浅草不知不觉睡着了,香忘居却并没有离开。
……浅淡的夜色中,隐约可以窥见两道互相倚靠的身影,安静得宛如一幅画。
第二天早晨,阳光异常明媚。
茅草屋里突然传出了女人又惊又怒的吼声——“你们这两个笨蛋!!”
姬浅草和香忘居低眉垂首的缩在床角,似是无限委屈。
香玉簪转而瞪向旁边的姬重雪:“还有你,怎么照顾孩子的??明知道这种病会传染,怎么也不劝阻他们呢?就算是感情好也不是这么个好法吧?万一忘居被感染了,你让我回去怎么跟嫂子交待啊?”
“姑姑……”香忘居硬着头皮开口了,“都是我不好,不关他们的事……你不要生气嘛。”
“不对,是我不好,不关忘居的事啦~”姬浅草急忙道。
“你们两个,跟我一起回大名府,病没好不准到处乱跑,听见没有?”
“呃……是。”
香忘居扭头,朝姬浅草挤眉弄眼的笑。
姬重雪把他们送到门口时,悄悄的扯住儿子的衣袖,于是两个人开始咬耳朵。
“爹记得你们一开始明明是在聊天,什么时候忘居跑到你床上去了?”
“我~不~记~得~了~”
“呃,下次不可以这样了知不知道?”
“嗯……放~心~啦~我~要~走~喽~”
“去吧,记住不可以给人家添乱哦。”
“嗯~我~知~道~了~爹~你~好~啰~嗦~”
姬重雪想了想,还是觉得不放心,正要再说什么的时候,只看见两个小家伙已经一路跑远了……阳光下小小的身影,却无端的让人觉得眩目。
日升月落,春去秋来,所谓人生,也不过短短数十寒暑……而此时的香忘居,正侧卧在一张雕饰华丽的凉榻之上,面颊上微漾的酒窝虽浅,却透露出一抹难得的闲情逸致。
“少爷,沈侍卫回来了。”
远远瞥见一道素色的人影越走越近,正在庭中清扫落叶的金樱动作顿住,转而朝凉榻上休憩的主人俯首欠身道。
“嗯……终于回来了。”
香忘居长睫微阖,抿唇淡笑的瞬间,透出一抹让人看得错不开眼的绝世风华。
沈悦一路走到庭前,朝香忘居躬身行礼。
“废话都给我省下,直接说重点就好。”
“是。”沈悦似是习以为常一般,回话的时候颜容镇定,“卯时至辰时,和平常一样在后院练剑;巳时左右就骑着那匹叫微风的野马出去了,直到刚刚才回来。”
“嗯?这么说来……中间整整有三个时辰,你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对吗。”
“回少爷,草原上太过空矿,如果强行跟踪的话,属下没有不被发现的自信。”
“这就是你的借口吗?”笑容淡去,香忘居的眼眸倏然转冷。
“属下失职,请少爷责罚。”
“责罚就免了,不过我有话问你,你可得老老实实的回答哦。”
“请少爷放心,属下绝对不敢有所欺瞒。”
“关于上次你说的那个姑娘……最近可有再去找他?”
“少爷问的是常小玉吧?据属下所知,她和姬少侠交情匪浅,平日里常有往来。”
“哦?”
“不过都是些鸡毛蒜皮的琐事,大多是和她大哥一起过来的。”
“嗯……什么叫做鸡毛蒜皮的琐事?”
“比如说,来送点吃的东西什么的。”
“哦,原来如此。”香忘居懒懒的打了个欠伸,“那个常小玉……今年多大年纪了?”
“据属下观察……该有十六了。”
“十六?比我小两岁,真是大好年华……”香忘居抿唇一笑,“你去城里问问,谁家的公子到了成家的年纪,品行又还不错的,就让媒婆上她家提亲去吧。”
“这……”沈悦欲言又止。
“嗯?”
“属下马上去办。”
“慢……”
“少爷还有什么吩咐?”
“除了常小玉,就没有别人了么?”
沈悦迟疑道:“呃……还有一个,不过她是逢场作戏的烟花女子,少爷该不会想让她从良吧?”
“烟花女子?”香忘居眼睫一颤,说话的语调顿时又严厉了几分,“你从来没有说过,浅草去过那种地方。”
“是姬少侠的朋友带他去小柳巷喝酒的,不过姬少侠只去过那一次而已,属下还以为……”
——这不过是件小事,况且男人会逢场作戏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以为什么?”
“没什么,那少爷的意思是?”沈悦困惑的看了香忘居一眼。
“陪酒的是哪一家的姑娘?”
“是醉生香的姑娘。”
“醉生香?……那它的对手是哪家?”香忘居勾起唇角笑。
“回少爷,是对门临街的馨伶筑。”
“很好……传令下去,马上备轿,我要去一趟馨伶筑。”
“少爷,这不太好吧?”沈悦蹙眉,“要是让皇后娘娘知道了……恐怕……”
“我听说馨伶筑有个头牌叫紫绾,生得国色天香,曲子唱得特别好,刚好趁这个机会去开开眼界。”香忘居信口说着,面颊上的酒窝越来越深。
“……是,属下这就命人备轿。”
沈悦终于还是妥协了。
和风凉月,杯酒暖炉,虽然夜已过半,古香古色的酒肆内却依旧亮着灯火;地方不大,却有不少的客人留连不去。
临窗的酒桌那里,坐着一红一白两道人影。
“重雪,酒已经暖好了,怎么不继续喝呢?”
“世人都说酒能乱性,佛家戒之,所以饮少则止才是明智之举。”
“诶,你既不是和尚,也不是出世之人,有酒为何不喝?再说这是免钱的好酒,不喝未免可惜了。”香蘼芜微微一笑,亲自替友人把酒盏斟满。
“比起酒来,我倒愿意在家里喝茶,一定更加闲适……蘼芜,你说对么?”姬重雪一面说着,倒也没有推托,神态自若的端起面前的酒盏一饮而尽。
“说到酒与茶,世间上倒有两种情感可与之相较哦。”
“哦?哪两种?”
香蘼芜笑:“爱情……与友情。”
“愿闻其详。”姬重雪不动声色。
“爱情有如美酒,正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无论是小酌还是痛饮,都别有一番滋味,让人心甘情愿沉溺其中呐。”
“可惜烈酒伤身,要是一不小心喝过了头,清醒的时候一定是头疼欲裂,痛苦万分罢。”姬重雪略一沉吟后又道,“而友情一如清茶,芬香淡雅,提神静气,正是可以相伴一生的良品,这般考量一番……我以为弃茶就酒,实在是得不偿失啊。”
“哈,你这么说倒也没错。”香蘼芜颔首而笑,“只不过人生苦短,有时候痛苦未必是坏事,反而是一种难得而宝贵的体验,你说对不对?”
“听你的口气,似乎是有感而发,这该不会是我的错觉吧?”姬重雪唇角微弯,露出一抹浅笑,“恕我直言,国后姿仪过人,秀外慧中,家中娇妻若此,敢问夫复何求?”
“绿萝固然是世间难寻之奇女子,却非我心之所爱,我与她之间更似良友,论夫妻之谊,却远不如外人所想那般。”
“那敢问一句,所谓心爱之人,该是如何定义?”
“这嘛……”香蘼芜顿了顿,却没有立刻回答。
“蘼芜,你已是一国之君,非是当年逍遥在外的少年之人,有些事情强求不得,何不放下。”
“放下?”香蘼芜莞尔一笑,“我只能说……你与我毕竟是不同的,你不曾体会过同床异梦的生活,你不会明白其中苦楚。”
“有些事不必亲身体会,道理也是显而易见的罢。”姬重雪侧首,“只要她是真心待你,真心的为你着想,这就够了。”
“既然如此,那我问你一句话,你可愿意如实回答?”笑容敛去,香蘼芜的眼眸渐渐带上了几分肃然之色。
“你问就是。”
“如果要你娶玉簪,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一瞬间的错愕,姬重雪竟是无言以对。
半晌,香蘼芜倏然笑了:“想来玉簪对你的心意,你也不是完全没有察觉吧?你方才不是说过,只要她肯真心待你,真心为你着想,这就够了?现在又是如何?”
“这是两件事,岂可混为一谈。”姬重雪淡淡的开口道。
“在我看来,都是一样的。”
“蘼芜,你当真想要一个答案么?”
“这个答案,我已经等了近二十年,不差这一时半刻,所以你有足够的时间去想,而我也有足够的耐心等下去。”
姬重雪静静的听他说完,苦笑道:“像你这般步步紧逼,我可是完全感觉不到你的耐心啊。”
“哦?我有在逼你么?没有吧?”香蘼芜眉梢微挑。
“逼我承认真实的心情,对你而言真的那么重要?”
“如果我说是,那你可愿意告诉我,你真实的心情到底是什么?”
“你既要我说,那我说就是。”姬重雪云淡风轻的笑笑,“借用你刚才问我的问题,我的回答和你今日的选择一样。”
香蘼芜的眸色一黯,沉声道:“你的意思是……愿意娶玉簪?”
“嗯。”
“哈……这个答案,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香蘼芜以手抵额,颤抖的语调带着掩饰不住的怒意。
“蘼芜,你醉了。”
“有吗……我倒宁愿是自己醉了,刚刚听到的都是幻觉。”
“非是幻觉,句句都是我的真心话啊。”姬重雪一字一顿,说话的时候语调轻缓。
“重雪……你可愿意承担这番话的后果?”
“所谓的后果,指的是什么?”
“你……”香蘼芜的心口一阵气劲翻涌,竟是莫名的感到头晕目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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