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几的玻璃下压着一张明信片,是两年前的元旦真寄来的,只有四个字:新年快乐!当时我除了鄙视还是鄙视,敢情他以为我很好打发?后来想想,越朴素越能体现书写者的心情,华丽的词藻只会凸显虚伪的一面。无需刻意修饰的言辞,简简单单只字片语却承载了跨越千年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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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徐徐,抚过脸颊,吹动发丝,一丝一丝,尽入相思骨。
和真一起站在高高的城墙上,鸟瞰大地,一切都是那么真实。
“我的大军师是否满意?”
“陛下是指眼下的状况吗?”
真撇撇嘴:“你怎么这么没情调。”
他哼了一声,不再看我,我只当他小孩子脾气发作。片刻过后,我看他从怀里掏出一支竖笛,对准嘴形。我看看天,又看看他,然后道:“你要求雨?”
他不语,只横了我一眼,接着悠扬的音符自他口中吐出,飘荡于夜色星辰。
我惊喜地看着他,却对上他深邃的蓝眸,在月光的闪烁下更为灵动。想不到这家伙还蛮有音乐天赋的,不过在沙场听了一次,就能模仿地如此神似。我一时失神,待反应过来,他已近在咫尺。我后退一步,故意不去理会他眼中的失望:“没想到还能再听到。”
真耸耸肩:“谁让你那天死活不肯和我去找声源地,没办法,我只好自己琢磨了。”
看着他孩子气的腔调,我哭笑不得,什么叫“死活不肯”?我只拒绝了一次好不好。我说:“你就不会自己去?”
他狠狠地磨了下牙:“你真的比我想象的还要笨。”
看他一副嫉恶如仇的样子,好像牙一磨,就待把我整个吞下去。我说:“你不见得比我聪明到哪去。”
“算了,现在日子好过了,是时候考虑晚年的乐趣了。”
“哈?”
“不用这么惊讶吧,我可是想了很久了。”
我黑线:“我不管你有什么乐趣,我对你毫无因果关系的言论已经彻底厌倦了,你爱干什么干什么去。”
“你不想知道?”
“我说了我已经厌倦了。”
我转身朝城堡走去,懒得再多看他一眼,如果我哪天真的把他给灭了,那也是他自找的。
封印了宗主,却没有预期中的平静祥和,因为国与国的战事一触即发。在一次议事中,真的情绪突然失控,大家都以为是他长期处于战争状态,精神不得放松所致。
一天夜里,看着他强忍着痛处,我却是再也忍不住了:“你想瞒过我的眼睛吗?”
“不是,任何事都瞒不过你的眼睛,我的大贤者。”说完,他撑着莫鲁基夫,双眉紧锁,浑身轻颤。
“是宗主吧。”我蹲下身,“我的想法太嫩了,发生这种事……打倒宗主,我以为只靠封印就可以的。”
“宗主的力量是强大的。那个时候莫鲁基夫确实切到那个家伙了。”
真捋起自己的衣袖,整条手臂的侵蚀触目惊心。
“再这样下去,我会失去自我,造成巨大的破坏吧,和宗主一样。”他突然转向我,严肃道,“我绝不允许那样的事发生!”
虽说现在非常时刻,虽说气氛很凝重,虽说我不该泼他冷水,但我还是泼了。我说:“你晚年的乐趣享受了多少?”
他的面部肌肉瞬间定格,过了很久才道:“你知不知道你的幽默感对老年人的心灵是一种刺激,弄不好会留下永久性的创伤。”
我笑笑:“不用担心,我会尽一切办法帮你治疗。”
他好像听出了我的弦外之音,神色一变:“不可以!”
“你以为这是凭一人之力能获胜的对手吗?你一直很勉强自己呢。”我直视他的双眸,“没有我,你拿什么赢?”
终于,真的防线撤下,笑着对我说,我需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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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我拉回现实的是浴室的水流声。第一个反应是龙头没关,于是我立马冲进浴室,看到的景象差点让我背过气:真浑身湿嗒嗒地靠在浴缸上。而且地上的确被溅了一滩水。
额前的青筋很活跃,我知道。我说:“柳先生,能否解释一下?”
他双手交叠搭在浴缸边缘,头靠上去,若不是穿着一身衣服,不然还真以为他在洗澡。
“你这么叫跟以前叫我‘陛下’没两样。”
我走近,背靠在瓷砖墙壁上,两手抱胸,道:“那又怎样?”
他看着我,没了下文。起初我还跟他大眼瞪小眼地对看,看着看着我怎么就觉得这家伙的眼神不对,移开视线:“你打算在里面待多久?”
突然水声变大,我转过头,看见真一脚跨出浴缸。我正准备去给他拿套衣服,却感到腰部一紧,随即天旋地转,然后整个人落入水中。
虽然已经入秋,但室内还是有点温度的,所以我上身只穿了件衬衫。水渗进衣服,贴住身体,冰冰凉的,很不舒服。
我瞪向罪魁祸首,他倒是一脸从容,脸上似乎还挂着满意的笑容。混蛋,我想宰了他。
正想起来,却见他重又跨了进来。
“你你你想干嘛?”看他的样子,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洗澡。”
他倒是一脸无辜,搞得是我动机不纯似的。
“你脑子进水了?这种天在这种水里,不怕感冒?”
他笑得更放荡了,一只手还在我脸上蹭:“我不会让你感冒的,你马上就会觉得水冷是件好事。”我的眼镜被他扔边上。
我打一冷颤,我没有想歪,但……我能不想歪吗?
不管三七二十一,绝不能死在他手上,我挣扎着要着陆,却被他牢牢地抱在怀中。
一鼓作气……
再而衰……
三而竭……
是谁说最后竭的是对方?分明是我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小。他笑得跟皇帝他娘似的,凑到我耳边,轻声说道:“你要躲到什么时候?”就一句话戳到了我的软肋。
秋风萧瑟,百花凋零。
我的神志淹没在他热情的拥吻中。
他的吻很轻,却不让我有喘息的空隙。迷乱间他撬开了我的牙关,舌头在我嘴里舔了个遍。
我似乎感到真解开了我衬衫上的扣子,手伸进去在我身上游走。浑身燥热无比,周遭的冷水反倒助长了体内的沸腾。
我全身软绵绵的,所有的重量全压在他身上,他乐得把我抱得更紧了。
被这么一用了,腹部正好顶住一个硬硬的东西,他的动作有一瞬间定格。他离开我的唇,沿着颈部一直吻到锁骨,轻如雨点,酥酥麻麻的,这种感觉以前从没有过。
我双唇微启,眼神迷离,本来就没什么视力的眼睛现在更甚眼镜蛇。
真正让我惊醒的是他那只摸个没完的手,不但肆意点火,还有下移的趋势。
我一咬牙,一蹬腿,这次双管齐下。
看着真痛苦的模样,不由得感叹人有两只手就是方便:他一手捂嘴,一手挡在……呃,被我用膝盖撞的地方,这力道应该不亚于直接用脚踹吧。我有些得意。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的黑眸渐渐蒙上水汽,脸部以多种形式扭曲,估计十个毕加索也难以描绘。我黑线蒙头。
老实说,虽然他现在以成人外貌示人,可却长得细皮嫩肉的,脸也生得足以迷死一堆女人。跟他这么一坐,要突然冒出个第三者,准当我调戏良男。
我无视他扭曲的脸,成功着陆。他在背后哭诉:“要是撞坏了,你以后的生活怎么保证?”
我一个踉跄,幸好反应及时,一手撑在洗漱台上,回头看了他一眼。
风萧萧兮叶满地,水潺潺兮人归去。
嘭的一声,我把他锁里面了,那么爱洗就洗个够吧。
才走没两步,我想起一件事。
默……
再默……
继续默……
啊——天杀的,我的眼镜还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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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是公平的,同样泡在水里,真感冒了,而我健康依旧。
老天又是不公平的,是他私闯民宅在先,龌龊行为在后,凭什么我非得照顾他?
真把药片和着温水吞下后,有气无力地倒回床上。我说:“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专程跑来就为了赖这里不走?”
他看向我,眼神忽悠。我要是女的,绝对泪如落花流水,直接撞墙。
“你就这么对待病人的么?”
“你哪点像病人了?”
他把自己从脚看到胸,确定跟裹粽子似的,才道:“都这样了还不像?你的要求未免太苛刻了,会死人的。”
我踹之以鼻:“死了更好,我工作来了。”
谁知他笑脸如花,只是面色苍白,撑死一雪莲。他说:“健不好意思了,我明白。”
明白你个鬼。我摩拳擦掌,刚想给他一拳,看见他双眼紧闭,额前沁出一层薄汗,于是道:“要不我带你看医生?”
这下反应大了,他蹭地缩到床边一角,被子裹得死死的。我又好气又好笑:“还说不是孩子,大人怎会怕医生?”
“我不是怕医生,我讨厌医院的药水味。”
“不都一样。”
“不一样。”
“一样。”
“不一样。”
……
这样子还有完没完,看个医生跟寻死似的。看他精神还行,病人最大,不跟他计较:“好了,不看就不看,快睡觉。”
他老实地爬回原位,我帮他把被子掖好,然后转身打算离开,却被他拉住了手肘。
“你去哪?”
“睡觉。”
“一起睡吧,这床挺大的。”
啥?以单人床来讲是大了点,可也不具备这用途,加上刚才的事,很遗憾,我想歪了。
“放心,我这样也不可能对你做什么。”
一句话把我打入地狱,我大窘。轻咳一声,示意他往里面去,然后躺下。
薄被下,他的左手握住我的右手,我没甩开,因为我觉得这样挺好。
真说:“我回来后才想起你还留在那儿,本来想先稳定下这里的形势再去接你,可去了才知道你已经回来了。”
我说:“所以你就直接跑这儿来了?”
“嗯。”
“现在情况如何?”
“没一开始那么遭。”
“怎么说?”
“你不用知道得太多,这样对你好。”
啧,又一个要我保持“心远地自偏”的,这些人究竟在搞什么鬼。见我不作声,真急了:“生气了?”
“没有。”但这语气很容易让人误会。
“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我怕你有事。”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也怕你出事?”我赌气地甩出一句。
“你担心我?”
我磨牙:“废话。”
真放开我的手,两手环抱住我的腰,使我的头埋在他的颈项。他的体温很高,我的背部立刻有种被熏热的瘙痒,想去挠,他却以为我要挣开而把我抱得更紧了。我忍着后背的奇痒无比,继续磨牙:“混蛋,长得高了不起啊。”
他轻笑:“你很少会说真话,我很高兴。”
“切,搞得像老头子。”
其实,我的脸已经可以煎鸡蛋了,很庆幸现在黑不溜秋的没人看得见,不然见谁我灭谁。
真把我的手举到嘴边亲吻。我特想问一件事,他那些早熟的行径是打哪儿学的,即便前世也没见他这么肉麻过。
许久,他缓缓开口:“可我想看你变成老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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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天,柳氏内部发生了件大事,一个浑身上下一袭黑的蒙面神秘男报料现总裁柳伊原跟原柳家没有血缘关系,并提供了相关证据。
那天上午柳氏集团例行会议,打算正式对外界关于秘书死亡案作出回应,并对连日来的市场萧条提出新的应对措施。
会议开至一半,总裁秘书送来一堆匿名信件,说是在场的每个人都有份。事后据那秘书回忆,那送信人蒙头遮面,戴着副墨镜,中等身材,听声音是个男的。当时他说,立刻送进去,不然他就炸了整幢楼。
刚开始还以为是恐吓信+恐怖袭击,当那些部长经理级人物拆开信,那脸色可真叫五颜六色啊。
高层们看了信,虽然个个面露难色,但心里怎么想的谁知道。
总裁的脸绿了大半,忍不住轻颤,信纸抖得沙沙地响。要知道,这事儿若摆不平,柳家的财产就得全数充公了。
真倒是一脸看破红尘似的无动于衷,不愧在庙里一待就是几千年,和尚脾性潜移默化地就露出来了。
很快这件事如同毒气扩散,各大印刷厂加班加点赶出午间特刊,详细地记录了这事的始末。更绝的是,信件的内容分毫不差,很明显那神秘男没把报社落下。
关于柳伊原的来历堪称一大奇谈。信上没有详细阐述,只有一句令人匪夷所思的话:柳伊原8年前的记录是空白。
“空白”意味着什么?就是用尽各种科学手段都是逻辑运算中的0。
我是当天晚上看新闻才知道天下大乱风起云涌,一面猜测那神秘男的来头,一面感慨有钱人就事多。
虽然村田家跟柳家扯不上关系,但通过叔叔和真,村柳两家的联系还是较为密切的。阿姨我见过,她跟叔叔是自由恋爱。至于那个时候两家见面,站在柳老先生旁边带着墨镜声称是阿姨哥哥的男人,我没什么印象。
网上流言四起,关于柳伊原和那神秘男的帖子的点击率直线飙升,仅一个下午回帖数就过500。人言使人畏惧,也令人敬畏,单凭信上那句话,就有人把柳伊原跟ET搅一块儿了。
另一边,真的身世谣言又升华到了一个新的境界,人们已经开始揣测他是他妈跟柳伊原在外面偷生的了,所以柳伊原才会把他放在身边。
后来真看到这一条,气得脸都绿了,我却很无良地在一边乐得一脸人畜无害。他把愤怒的双眼扫向我,我咽了咽唾沫,没忍住喷了他一脸。迅速转身顺气,再转回来,瞧他一脸包公似的,要是他这会儿对我说:“都是你干的吧。”我百分百再喷他一脸血。
两天后,柳伊原召开记者发布会,公开澄清自己的身份,声称自己确实跟柳家没有血缘关系,但法律上跟他父亲的名义父子关系却不可改变,同时由他的律师拿出了证明他跟柳老先生关系的法律文书。
这下子全场沸腾,估计谁都没料到还有这一出。
因为是现场直播,我在办公室就能看。这男人还是一副墨镜,深棕色头发,正襟危坐,时不时的低咳几声,感觉就一病号。
就在形势一边倒,大局将定,却杀出个程咬金。柳伊原的秘书第一个反应过来,因为他就是之前的神秘男。
神秘男一改蒙面的婉约作风,唰的掀掉遮脸的布巾,那叫一个大义凛然,露出的脸让喝了口咖啡的我喷了一屏幕。
喝着新冲的热腾的咖啡,却擦着不断冒出的冷汗;晴空万里,却希望能降个雷把我劈晕。
神秘男没说他是谁,但他和叔叔相像的外貌还是成功地吸引了那帮唯恐天下不乱的记者们的镜头。
我无力地看着屏幕里爸爸站如松,面无表情地看着坐在中间的柳伊原。然后他出示了柳老先生去世前一星期与他女婿的对话录音,以及相关法律文件,其中包括解除与柳伊原的父子关系。
喉结起伏的慢动作证明我吞咽之艰难,同时想起了老是被我无端遗忘的爸爸的职业,律师要做到他这份上也值得歌颂了。
最后,憋一肚子气的柳伊原让保镖把一瓢记者轰出场,而爸爸也乘势没影了。汗,什么速度,罗伯斯见了都得含恨而死。
人生世事无常,现实千变万化,柯南的名言:真相只有一个。
一个月后,据业内小道消息,警视厅刑事部部长暴毙家中。是真是假尽在不言中,上面封锁了这件事,而我也是因为职责所致目睹了部长的尸体才得以确认。
但,这种死法见多了还是恶寒啊,跟之前的女尸一样,又是勒痕又是戳痕。不同的是,在这具尸体上我感到了残余的法术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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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夜路走多了,总会撞到鬼的。不但撞到鬼了,还连带被劈了。
这天晚上我下班,绕道去了趟银行,在第三个十字路口处与一辆飞速行驶的轿车擦过,我一个踉跄后脑着地,眼前立刻蹦出三只小鸟在飞。幸亏夜路人少,不然我肯定被看热闹的围得严严实实的。后脑一碰就疼,不用说肯定青了一片。
摇晃地从地上爬起,头重脚轻,鸟的数量仍没减少。还没来得及看清那该死的车牌号码,又被从身后踹了一脚,整个人猛虎扑卧式地趴在地上,随即脑袋一沉……我很想知道骑在我头上的是什么。
上面传来说话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