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谁守护----南泥湾
  发于:2009年04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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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走了?来了一早上了,连口水都没喝,你这两个同事人真不错。”苏妈妈把苹果放在柜子上,拿了杯子倒水。
苏妈妈手里捏著长柄小调羹和杯子,对苏靳说:“喝点水吧,睡了这麽久。”
苏靳点点头,苏妈妈便拿了调羹,坐在床沿,一小口一小口得将水喂到苏靳嘴里。
喂著喂著,苏妈妈就觉得苏靳不对劲,仔细看了看,竟然看见了苏靳泛红的眼圈。苏妈妈放下杯子,急忙问道:“阿靳,伤口很疼吗?”
苏靳摇摇头,抬起脸来看著他妈妈。
苏妈妈心里一紧,她很少看见自己儿子这样委屈自责的神情,於是拉了儿子的手,柔声说道:“阿靳,有什麽委屈跟姆妈讲,不要憋在心里。”
“姆妈,姆妈。”苏靳轻轻地叫。
苏妈妈一叠声地应著:“在的,在的,姆妈在这里的。”
“姆妈,你还记得小时候你问我为什麽要打架?”苏靳抓著妈妈的手,眼里聚著泪水。
苏妈妈点点头,轻声说:“记得的,你说要护著兄弟。”
苏靳又说:“你那时候告诉我,一个人没办法护住所有的人,只能捡要紧的护护牢。你还说你怀里是外公外婆,爸爸,姐姐和我。我一直不相信,我觉得姆妈你的心太小了。只要是我想守护的,我都要守住,打架也好,当警察也好,都是为了这个。可是姆妈,阿健疯了,我帮不了他,他活生生疯在我的面前。姆妈,现在我相信你的话了,只捡要紧的那几个。姆妈,你不要怪我。”
“不要紧的,姆妈不怪你,姆妈相信你的。”苏妈妈侧身靠在床头,把儿子的头轻轻地搂进怀里,让他的泪滴在自己的衣服上,滴进自己的心里。
苏妈妈很想问问怀里的苏靳,他想要护牢的人除了自己,苏爸爸和苏婷,是不是还有那个叫唐胜杰的警察。可是看著面前哭泣的儿子,她的心里只感觉到针扎一样的疼。自己的儿子自己是知道的,苏靳是个重情义的孩子,本质纯善,性格坚强,所以即使打架打得班主任,邻居家长轮番来告状,成绩惨不忍睹,自己也没有对苏靳失望过,她相信她的儿子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直到他告诉他们要考警校,自己终於松了一口气,高高兴兴地陪著他复习备考。 一直以来,苏妈妈都告诉自己要给孩子们自由,要尊重孩子们的选择,也许这一次是她当了母亲以来面临的最大考验。

为谁守护 11

11
在医院里住了几天,苏靳的伤口愈合得很顺利,精神也恢复了很多,午後的阳光透过南窗投射在病床上,整个病房平添了一缕宁和静逸的温情。
苏靳半靠在床上,边上的小护士正在他手背上扎针,准备开始下午的输液。手机铃声响起,小护士回头看了眼墙上的锺,笑著说:“很准时啊。”
苏靳有些不好意思,拿了柜子上的手机,“喂”了一声,便听见唐胜杰的声音:“今天怎麽样?伤口还疼不疼?”
苏靳说:“不疼,可是医生说还是要吊盐水。”苏靳看著小护士在自己的手背上贴了胶布,又站到自己身边调整输液的速度,连忙道谢。小护士摇摇头,指了指电话让他继续便出去了。
“要的,要的,我问过医生了,消炎药还是要再吊几天的。”电话里的唐胜杰说完了,犹犹豫豫地问,“阿姨在不在?”
因为在苏妈妈那儿接连碰了两个软钉子,唐胜杰一直很注意,他猜苏妈妈已经知道了些什麽,所以尽量避免碰面,免得老人家看了生气。苏靳虽然不知道自己睡著时发生的事,但是他也不想在自己坦白前横生事端,於是两人见面前都要先打电话确定苏妈妈是不是在医院里。
苏靳想象著唐胜杰现在小心翼翼的样子,不觉笑了,於是说道:“苏提的奶癣发得很厉害,姆妈和姐姐带著他去儿童医院了,现在没人。”杨苏提是苏靳新出炉的小外甥,才三个多月。
苏靳刚说完,那边的声音便雀跃起来:“那我现在过来,有什麽想吃的,冰淇淋好不好?”
唐胜杰进了病房门,就看见苏靳皱著眉头,忙问他:“怎麽了?”
苏靳说:“想上厕所。”
唐胜杰迅速地把手上的冰淇凌放进小冰柜,然後跑上去摘吊瓶,嘴里说著:“怎麽不按铃叫护士?”
苏靳横了眼正伸手扶自己下床的人,说:“你不是要来了吗?”
唐胜杰呵呵笑著,在苏靳耳边说:“你也有难为情的时候?”
上了厕所出来,两个人走到住院部楼外抽烟。唐胜杰一只手高高地举著吊瓶,一边和苏靳说著话。两人正说得高兴,唐胜杰的电话响。苏靳看著唐胜杰掏出电话看了看,抬起头来看了自己一眼,心下会意,便转过身默默地抽烟,耳边传来唐胜杰的声音:“嗯,今天晚上不行,要严打了,实在没时间,你自己去玩吧,玩得开心点。”
苏靳闭了闭眼睛,西斜的阳光晃花了他的眼。睁开眼时,发现唐胜杰不知何时已经绕到了自己身前,苏靳问他:“打完了?”
唐胜杰点点头,看著苏靳的眼睛说:“等你出了院,趁著严打还没开始,跟我回一趟重庆吧,见见我爸妈。”
苏靳吃惊地望著面前的人,瞟了一眼唐胜杰握在手里的手机。唐胜杰注意到了,便说:“最近有个人追李雯追得很勤,是她们部门的经理,我估计再过上几个月就能解决了。”
苏靳低了头,闷闷的声音传出来:“你这个人……你这个人真的是太狡诈了。”
唐胜杰没有再说话,他看著垂著头的苏靳,不禁想起了李建军说的话。苏靳进了医院以後,唐胜杰就加快了对李雯这件事的处理。谁知他还没想到合适的摊牌方法,就被李建军一个电话叫去了市局的办公室。李建军说话的态度很平和,他说:“你们年轻人的事,我老头子也搞不清楚。不过我就这麽一个女儿,对你也就一个要求,那就是‘等’,等小雯选择。希望你看在我的面子上,能满足我这个要求。”
唐胜杰答应了,他能够理解李建军的意图。今天他找自己谈话,就是暗示他可以抽身退步,但必须维护好李雯的面子和自尊。他猜李建军吊住自己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考察另一个追求者在竞争中的表现。可怜天下父母心啊,这是唐胜杰踏出市局大门时心里涌上来的最後一个想法。
苏妈妈提著保温桶走进通往住院部的铁门的时候,看见的便是站在花坛边抽烟的两个人。自己儿子身上披著件灰蒙蒙的外套,里边露出蓝白条子的病号服。右手拿著烟,左手弯在身前,边上站著举著吊瓶的唐胜杰。两个人也不说话,只默默站著,唇间明明灭灭,指间烟雾缭绕。苏妈妈心里“咯!”一下,紧了紧手里提著的东西,便要走过去。却看见唐胜杰半侧著身,捻熄了手上的烟蒂,又去拿苏靳手上的,顺手还掸了掸苏靳衣摆上粘著的烟灰。苏妈妈看了半天,转身进了住院部大楼。
两人进门的时候,苏靳看见正在收拾床铺的苏妈妈,叫了声:“姆妈。”
苏妈妈听到声音回过头,看见两个人并排站著, 苏靳穿著病号服,那件灰色外套穿在了唐胜杰身上。苏妈妈心里叹了口气,说:“回来了,今天做了火腿黑鱼汤,补气的。”说著,开了床边的小柜子,拿了碗和调羹出来,从保温桶里舀汤。苏靳凑过去,闻了闻,跟他妈说:“真香,可是上次姐姐生孩子,你做的也是这个,我会以为在做月子。”
苏妈妈气得回头要骂,看了苏靳的样子,却说:“还不赶紧躺下,人家帮你举了那麽久的瓶子,你也好意思。”
唐胜杰这时才算插上话:“没关系,阿姨,我不累。”
苏妈妈却弯腰从柜子深处又拿出一副碗和调羹来,等唐胜杰挂好吊瓶,把东西放到唐胜杰手上:“去洗一洗,也盛一碗,这几天熬得眼睛都抠进去了。”
唐胜杰捧著碗,激动地不知道该说什麽,手微微颤了半天,才说:“谢谢阿姨。”
苏靳出院以後,局里的最终处理意见迟迟未下,苏靳也不好去上班。二队队长巫国华干脆到陈队那里,帮苏靳争取了一个月的疗养假期。而唐胜杰则在丁亚健归案之後,就打了探亲报告,终於在苏靳出院的时候拿到了四年一次的探亲假。於是两个人按计划买了飞机票去了重庆。
出了行李厅,苏靳惊讶地看著边上推著行李车的唐胜杰,原来他正举著手兴奋地挥动。苏靳转过头,顺著唐胜杰眼睛的方向看过去,越过黑压压的接机人群,看见有对花白头发的中年夫妻远远地站著,正在向他们招手。苏靳和唐胜杰顺著人流走到两人面前,唐胜杰说:“苏靳,这是我爸妈。”
苏靳微笑著打招呼:“叔叔阿姨。”
唐胜杰又对他父母说:“爸爸妈妈,这就是苏靳。”
唐妈妈急急地开了口:“苏靳身体还吃得消伐,飞了两个多小时,伤口疼不疼?”
苏靳没想到唐妈妈这麽热情,一下子脸都红了,一边小声说:“没事,没事。”
唐胜杰在一边笑出了声,唐妈妈横了他一眼,接著对苏靳说:“赶紧回去歇歇。”
唐爸爸在一边说:“我先出去排队等出租车,胜杰陪著你妈妈和小苏,慢一点没关系。”
唐胜杰忙说:“爸,我去吧,年纪大了,别跑来跑去的。”
唐爸爸说:“你推行李。你走了,小苏肯定不好意思让我们推的,他身上还有伤呢。”说著转身大步走了。
一行四人到了家,苏靳进门後发现这是一个三室两厅的格局。唐妈妈一边指挥唐胜杰把行李搬进房间,一边对苏靳说:“我昨天就把房间给你们准备好了,苏靳你不要客气,就像在自己家一样。”也许是四川的辣椒吃多了,唐妈妈除了还保留了一口地道的上海方言之外,性格里已经完全是“呱啦松脆”的“辣妹子”味道了。
唐妈妈把苏靳领到房间门口,然後去了厨房帮唐爸爸准备晚饭。苏靳站在那里,看著大床上的卧具发呆。原来床上并排放著两个枕头,两床薄被。唐胜杰收拾完行李,回头找苏靳,却发现他傻傻地站著,顺著他的视线看了一眼,了然的笑笑。走到苏靳身边轻声说:“怎麽了?难不成你想跟我分房?”
苏靳轻轻地踹了唐胜杰一脚,说:“叔叔阿姨真是太……”苏靳不知道怎麽形容,於是说,“怪不得养出你这麽个人精。”
吃完了饭,唐胜杰被唐爸爸叫进了书房。唐妈妈端了两杯茶从厨房出来,递给坐在沙发上的苏靳一杯,自己坐进了边上的单人沙发里,一边对苏靳说:“这是乌龙,消食的。我看吃饭的时候,胜杰一直往你碗里夹菜,撑著了吧?”
苏靳笑了笑,解释说:“还可以,他总说我现在得多补充点营养。”
唐妈妈也笑了,说:“是要补的,可是你要是吃不下要跟他说,别放在心里。胜杰这个孩子有时候太霸道,有点自以为是,好在他知错能改。你们现在一起生活,彼此坦诚才能走得更远。”
苏靳点头答应了,眼睛不由自主地往书房方向看,透出点担心来。唐妈妈见了,就说:“不要担心,这是他们父子俩的惯例,每次见面老唐都要问问胜杰的情况,然後再现身说法地教育一番。一会他们出来你注意观察,一个肯定是意气风发,另一个就垂头丧气。”
唐妈妈又问了问苏靳父母身体怎样,小外甥几个月了等等家常话题,一直到八点档的电视剧开始。苏靳陪唐妈妈看著,两人还时不时讨论讨论剧情。中间广告的时候,唐妈妈才好像想起什麽似的问苏靳:“很闷吧?我忘了你们年轻人不爱看这些婆婆妈妈的东西,要不然你先回房间躺一下,那里也有电视的。”
苏靳摇摇头说:“我以前在家也陪姆妈看这些的。”
唐妈妈叹息著说:“你妈妈真是有福气,胜杰就从来不陪我看电视。对了,有样东西忘了。”说著跑进卧房,过了一会手上拿著东西出来了。
唐妈妈拉过苏靳的手,把东西放在他手上,说:“听说你受了伤,我跟老唐专门去买的,後来到华岩寺请住持亲自开的光,你带在身上,平平安安的。”
苏靳低头看时,原来是一块通体翠绿的玉石挂件,只听唐妈妈问道:“你看著这像什麽?”
苏靳听出了其中的怂恿意味,一时猜不透,不过仍然老老实实地回答:“像个冬瓜。”
唐妈妈一拍沙发扶手,朗声笑道:“是吧,是吧,我也说像冬瓜,可那个售货员非说是福瓜,你唐叔叔还说我没品味。不过我听那售货员说得头头是道,咱们就姑且当它是个福瓜,讨个好兆头。”
这时候唐胜杰父子俩从书房里走出来,见了他妈妈的样子,唐胜杰就悄声问他爸爸:“我妈这是怎麽了?疯疯癫癫的。”
唐爸爸笑著说道:“你妈好不容易找到个知音,让她多高兴会儿。”

为谁守护 12

12
唐胜杰看他妈天天晚上拉著苏靳坐在客厅里看肥皂剧,忍了两天,终於在第三天晚饭後把苏靳拖出了门。两人打车去了朝天门,沿著嘉陵江岸慢慢走著。晚上的朝天门灯火辉煌,与江水中的倒影交相辉映,很有些妖娆的美丽。走了一刻多锺,唐胜杰想著苏靳的伤刚刚好,不堪劳乏,就拉著他在夜摊上坐下,要了啤酒和几碟子清淡些的下酒菜。
唐胜杰看了看沈默著喝酒的苏靳,知道他还对丁亚健的事耿耿於怀,便想著说点什麽劝解一下,於是他说道:“你别看这里现在这麽繁华热闹,我小的时候这里沿江都是一片吊脚楼。那个时候爸爸经常带我来这里游野泳,还教我吊小龙虾和泥鳅,每次都弄得泥猴似的回去,被我妈追著洗澡。”说完,笑著问苏靳,“你小时候怎麽样?”
苏靳想了想说:“就是玩,拍香烟牌子,打弹子,斗鸡,输急了就打架。”
唐胜杰问:“那个时候就认识丁亚健了?”
苏靳看了他半天,才说:“是呀,还有王强,郁青他们几个,後来又一起上的中学。”
“王强就是金山分局的那个?”
“嗯,高三的时候,他妈妈改嫁到了金山,他也一起跟过去了。”
“那怎麽想到考警校的?”
“高二的时候,有一次和隔壁中学的约了打群架。本来以为就是学生打架,谁知道到了那里居然看见一个外号叫‘黑皮’的人。”苏靳说到这里脸上显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停住了不说话。
唐胜杰见他不说了,忙问:“怎麽了?”
“没什麽,想起个人来。”苏靳摇了摇头,接著说:“那个‘黑皮’是我们那的一个大阿飞,有不少人跟著他混。他看著我们打完了架,就说要请我们吃饭。我当时吓了一跳,没有答应,把阿健,阿青还有小强他们都劝回了家。”
苏靳停下来灌了口啤酒,看著唐胜杰认真倾听的样子,低下头笑了一下,才抬头继续:“我那个时候心里很害怕,虽然经常打架,成绩也不好,但是我从来没想过‘轧坏道’。这是我第一次开始考虑前途,那个时候‘刑警803’很火,我想就我这样的,升学是不可能的, 不如去考警察,不是说警察和流氓就差一身皮吗?”
唐胜杰听了,调侃了一句:“所以你就来祸害警察队伍了?”
苏靳撇撇嘴没理他,只管说自己的:“後来我就跟兄弟几个商量,把我的想法跟他们说了,劝他们和我一起考。阿健他们三个同意了,後来的一年半时间里我们都在忙著补功课,架也打得少了。几个人里面,阿健脾气最急,我就天天盯著他,怕他又出去惹事,放了学就把他拖到家里学习。这就是阿健怪我把警察的理想强加到他身上的原因吧。後来我们四个都拿到了录取通知书,就结伴去了云南旅游,那个时候多好啊。”
苏靳说著转过了脸对著江面,一只手无意识地摩挲著挂在颈间的玉“福瓜”,即便是那个好友相伴,志气飞扬的美好夏日也不能稍稍减去他眼中的阴翳。唐胜杰知道说到了最痛的地方,他不想前功尽弃,他希望苏靳能把所有的伤痛说出来,而不是放在心里独自承受。於是唐胜杰小心地开口:“那他怎麽就被警校劝退了呢?”
苏靳回过头来,清了清嗓子说:“二年级的时候,我在外面参加比赛,回来就听说他和另一个中队的人打架,还把对方的手打断了。小强告诉我是为了争个女同学。警校里打架是个严重的事情,那是校规上明文规定的,我听说了之後就去找中队长说情,阿健爸爸很早就死了,他妈妈帮人洗衣服,哥哥在街道工厂,家里一直很困难。中队长那里不松口,我又去找大队长和校长,可他们都说这件事影响很恶劣,学员们都是经过格斗训练的,如果这次不处分,大家都以此为例,很容易出人命。所以,最後只是把开除降级为劝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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