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藤仍旧不答，只是“恩”了一声。
塞尚握着酒杯坐近一些，饶有兴致地问道，
“我听几个朋友说，你最近和徐文在搞剧团的事情，怎么忽然有兴趣了？不是说不想演戏了吗？”
这一次，安藤甚至没有抬头，就好像根本听不到一样，完全没有理会塞尚的话。
勉强压抑着心中的气愤，塞尚不愿在此刻丢脸，他佯作无所谓地笑了笑，心里早就咬牙切齿。
“喂，当我隐形啊？大家朋友一场，用得着这样吗？”
塞尚笑嘻嘻地说着，顺手勾住了安藤的肩膀。安藤嫌弃地皱了皱眉头，立刻拍开他的手。
“朋友？什么样的朋友？”
安藤忽然笑了，挑了一颗草莓放进嘴里，犹如品尝着无上的美味一样，脸上满是笑意。
“见面说声嗨，走了说声拜，你忘记我上次说的话了？”
塞尚脸色一僵，眼睛里几乎能冒出火来。他气愤地瞪着安藤，越是看到对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越是心中不甘。他无法形容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就好像他无法忍受对方的漠视。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更确切的说，僵持的人只有塞尚而已。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无视身旁来回的人群，不管是谁和他打招呼都没有好脸色。往日里的优雅贵公子在此刻尤其反常，强占着安藤身边的位置不放，在看到对方兴致勃勃地尝遍了各种点心的时候，他只是一再吩咐许锦书去拿酒。
这个位置并不显眼，两个人之间的举动却让人无法不留意。对比着安藤的从容悠闲，塞尚整个人都显得极为烦躁，桌上的酒杯换了一个又一个，不管他用什么样的语气说话，对方都无动于衷，就好像是对着空气一样，他已经许久没有尝到过被人忽视的感觉。
“是不是应该入座了？”
眼见前面的走秀快要开始，许锦书忍不住在塞尚的耳边提醒道。
塞尚冷冷地瞪了他一样，毫不客气地示意他闭嘴。许锦书不敢多说，只是眼中更多了几分关切。
“够了吧，安藤，这么多年的朋友了，何必弄得这么难看。”
彼此沉默了十几分钟，塞尚终于忍不住开口。他将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果然让对方抬起了头。
安藤笑吟吟地看向他，一副茫然不解的样子。
“很难看吗？有多难看？我没说我们不是朋友。”
塞尚冷冷一笑，故意用挑衅的语气说道，
“不就是为了许漾的那点事吗？值得气那么久吗？”
忽然，安藤夸张地大笑起来，就连塞尚都觉得有些诧异。他玩味地看向塞尚，眼里满是止不住的笑意，看在塞尚眼里何其刺眼，就好像是对自己的讽刺一样。
“你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我说过要生你的气吗？”
塞尚一愣，不容他反应过来，安藤已经站了起来。将手里的空碟子放在侍应生的手里，他笑着说道，
“现在我要走了，那么，拜拜。”
说完，他甚至无所谓塞尚的反应，懒洋洋地往外面走去。
塞尚低着头，狠狠地将对方骂上千遍万遍，他一口喝光杯子里的酒，又急切地把服务生叫来。心中的愤怒和急躁已经冲破理智，他不得不用这样的方法来掩饰情绪。
脑中不断浮现对方的表情和神态，塞尚无法克制自己的不甘，所有人都将他视作光芒的聚集点，只有安藤完全忽视他的存在。
在这样的情绪之下，他必须寻找各种方法来转移注意力，握着酒杯的手有些颤抖，明明知道这样的举动会失态，他也无法克制下意识的反应。
桌子上面已经堆积了好几个杯子，附近也有不少人将视线转到这里。以塞尚一贯的形象来说，根本不应该在这样的场合把酒当水喝。何况，他脸色何其的难看，眼中的气愤暴露了他的失态。
“要不要先回去？”
比起塞尚来说，许锦书更加无法忍受旁人好奇的目光。他小声地在塞尚的耳边提议道，本以为会被对方瞪一眼，不料，塞尚突然站了起来，将手里的杯子重重地摔在桌上，大步往外走去。
许锦书不敢迟疑，赶紧跟上前，前面的走秀刚刚开始，两个人已经离开了会场。
走出会场的时候，许锦书才发现塞尚已经有些醉了，他的步伐仍旧很快，但是，激动的情绪根本不是他平时的样子。
“我，我来开车吧……”
上车之前，许锦书胆怯地提议道。塞尚没有吭声，转身坐上了副驾驶座。
许锦书虽然会开车，但很少有机会上手。他的性格这样懦弱，即使是跑车都被开得慢悠悠的。
原本只需半个钟头的路程，到达塞尚家的时候已经花了一个小时。意外的是塞尚没有生气，甚至从头至尾都没有开口。
车外的冷风并没有让他清醒，反而看起来更加反常。将车子停好之后，许锦书还是不能放心，亲自将他送上楼。
回来的路上，塞尚始终没有吭声，只是眉头皱得紧紧的，脸色更是极为难看，就好像是勉强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在进门的那一瞬间忽然地爆发了。
大门刚刚关上，塞尚拿起玄关的花瓶就砸在了地上。眼中的愤怒仿佛能燃烧一切，急促的呼吸让他根本无法平静。
“塞……”
许锦书愣在了那里，担忧地看向对方，他刚刚想要开口，却见塞尚忽然转头瞪向了自己。
“混蛋……”
后面的话是粗鲁的咒骂，甚至问候了对方的□官，许锦书震惊地愣在那里，他根本无法想象塞尚会有这般失态的样子。
俊美的脸孔在此刻有些狰狞，眼中的怒火不可抑止地迸发。他就好像是疯了一样，视线所及的东西都被砸得稀巴烂。烟灰缸的碎片擦破了许锦书的脸颊，愣在原地的人无暇顾及，细长的伤口里渗出了血迹，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愤怒和不甘将塞尚的理智冲破，满腔的恨意不得不用粗暴的举动来发泄，他甚至无法克制自己的行为。明明知道是失态，明明知道是难堪，但在塞尚看来，根本及不上安藤对他的漠视。
为什么要漠视他，凭什么要漠视他，无论是出身还是长相，现在的他都是无比完美。可是，为什么只有安藤从来都不将他放在眼里。他是这样的出色，理所应当地受到万众瞩目和仰视，只有安藤忽视他的才华。
他无法忍受这一切，只要一想到对方的态度就让他坐立不安，激烈的情绪就好像从胸口喷出一样，无法克制，无法压抑，冲破了理智的界限，甚至将他逼疯。
终于，塞尚累了。
他疲倦地坐在沙发上，气喘吁吁地看着满地狼藉。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讽刺，对比着对方的漠视，他的举动简直就是笑话。
“我，我帮你收拾一下……”
忽然，塞尚抬起了头，看到了角落里的许锦书。他立即站了起来，暴躁地将那人往外推。
“滚，滚出去。”
不容许锦书拒绝，大门已经“砰”的关上。
许锦书愣愣的站在门口，他不敢敲门，更不敢开口。刚才情景让他足够震惊，他甚至无法想象那个发狂的人是塞尚。平日里的优雅彻底崩溃，粗鲁的咒骂，疯狂的发泄，哪里还有半分平常的影子。
塞尚是谁？他是俊美优雅的贵公子，无时无刻都应该光芒四射，受着众人的仰慕和关注。刚刚的人是谁？一个狼狈的疯子。
全都是因为安藤，是他将塞尚逼疯，是他让塞尚变得狼狈。塞尚根本不应该是这幅样子，他的从容和优雅在安藤面前崩塌。
都是安藤的错，统统都是因为他，他破坏了塞尚的完美，把他变得不正常。不可原谅，无法允许，他所仰慕的塞尚根本不能有任何瑕疵。
许锦书恍恍惚惚地走下楼，外面的冷风并不能让他清醒，紧握的掌心已经湿透，脸颊的鲜血早就干了。他的脑中反复浮现着刚才的情景，却根本看不到自己的狼狈。
就好像是魔障一样，他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心中的恨意逐渐吞噬了理智，他不停地自言自语。眼睛里没有任何神采，思绪里只有塞尚一个人。
都是安藤的错，全部都是因为安藤。不可以让塞尚接近安藤，安藤会将塞尚毁掉。塞尚是他的神，他的一切都是完美的，他决不允许塞尚有任何的瑕疵。
回家的路上，许锦书没有坐车，沿途路过购物中心的时候，超大的巨幅广告在黑暗中尤其显眼。照片上面的人是塞尚，俊美的容貌何其完美。
许锦书站在广告下方，抬头仰视着照片上的人。忽然，他放肆地大笑了起来，就连肩膀都不住的颤抖着。
那是他的神，他所膜拜的人，他的一切都是完美的。没有人可以破坏，没有人可以伤害。不管用何等手段，他都要守护他的神。只有他知道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错误的。塞尚偶尔会失控，而他永远都是理智的。
曾经，许锦书的人生是失败的，但是，如今的他懦弱而又强大，执念可以冲破一切。

第六章

安藤失踪了。
得到消息的时候，塞尚正在老板的办公室，刚刚处理完近期的工作，他也有意给自己一段假期。
电话是一个朋友打来的，自从那次在派对上见面之后，他请了几个朋友时刻关注安藤的动向。对于塞尚来说，安藤不仅仅是他的朋友，更是他一辈子的竞争对手。对方的才华让他嫉妒到发疯，甚至是他长久以来的追逐目标。
挂断电话之后，塞尚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僵硬地坐在那里，很快就无法保持冷静。匆匆忙忙地从办公室出来，塞尚下意识地往外面走，许锦书茫然地跟在后面，一直到走出公司之后，塞尚突然停下了脚步，迟疑地愣在那里。
下意识的反应让他走出了公司，可是，等到反应过来之后，他却开始不知所措。他要去哪里，他要做什么？这一系列的问题根本还没有答案。
根据朋友的消息，安藤已经失踪了半个多月。也就是说，从那次碰面不久，他就突然消失了。身边的朋友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为什么要离开，甚至连夏言都不知道。
塞尚不由地猜测，难道是因为那天的事情？他提到了许漾，也提到了他们当年的事情。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得意，原本以为安藤已经彻底将他们的过去抛弃，如果这次真的是因为这个原因，那么，当时的从容根本就是演戏而已。
在发现到这一点时，塞尚不可抑制地兴奋起来，那就证明了当时失控的人不只是自己。安藤没有赢过他，甚至输给了他。
安藤凭什么瞧不起自己，无论是家世还是才华，如今的他已经能与安藤并肩。不仅如此，他还能将安藤的情绪掌握在手中，即便是利用了许漾这个媒介。
塞尚发现，他此刻的心情已经不足以用兴奋来形容，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安藤的反应，想到嘲笑对方的痛苦和纠结。就好像那天安藤对待他的样子，他可以肯定对方的表现比自己更为狼狈。
看着塞尚从沉默到兴奋，许锦书也察觉到了异样，他犹豫地问道，
“我们现在是……”
“回家。”
说完，塞尚就将车钥匙交给了许锦书，许锦书顺从地接过，像往常一样到停车场取车，然后把车子开到塞尚的面前。
从公司门口到地下车库，他的步伐并不快，甚至不时地转头去看塞尚。塞尚此刻的表情太过反常，根本不像是平时的样子，这让许锦书不由地想到派对那天。
而塞尚根本不会顾及许锦书的那点小心思，他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满脑子都是安藤狼狈的样子。对于安藤，他的感情尤其复杂，甚至已经分不清是朋友还是对手。
曾经，塞尚也仰慕过安藤与许漾的才华，从未结交过朋友的他刚进大学就注意到了他们两个。比起许漾的内敛安静，安藤简直就是光芒四射，他太引人注意，让塞尚无法忽视。当初刚刚认识他们的时候，塞尚也抱着单纯的想法，他羡慕他们的才华，想要从他们身上学到什么。但是，他渐渐地开始贪心起来，那两个人之间的亲密无间让他嫉妒，甚至是痛恨。塞尚从来没有过朋友，安藤和许漾可是说是唯一的两个。
当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与他们并肩的时候，却发现那两个人之间根本没有他的位置。他愤怒、不甘心，试图想要挤进他们的世界。但是，无论他怎么努力，每一次都被安藤阻止，他用一种轻视地态度宣告着他们是不同。
塞尚无法忍受这样的态度，他已经足够出色，怎么可以被如此对待。就好像是陷入了魔障，他开始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即便是厚着脸皮跟在他们后面，对塞尚来说也是心甘情愿的。他的欲望在无限扩大，想要的已经不止是对方的认同，而是一种更高的位置。
对于现在的塞尚来说，他想要的是对方的仰视。不仅只是才华，还要将对方的情绪掌握在手里。他要看着他痛苦，看着他狼狈不堪，将过去的忽视统统报复回去。
他相信他可以做到，他知道安藤的一切弱点，并且只要他出现，安藤就不可避免地想起当年的事情。那时候，他们三个人形影不离，有安藤，有许漾，还有塞尚。只要他找到安藤，他就可以将他打击不堪。
兴奋的情绪将塞尚的理智逐渐吞没，他甚至忘记了自己身处何方，脑子里全部都是美好的设想。当许锦书将车子开到塞尚的面前时，他才顿时回过神来。
上车之后，塞尚迫不及待地开往公寓，许锦书诧异地看向他，对方眼底里光芒让他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回到了公寓，刚刚进门，塞尚就对许锦书吩咐说，
“帮我整理行李，就用那个中号的箱子，衣服不用带太多。”
许锦书还没反应过来，塞尚又说道，
“把我的护照找出来，还有订机票……”
说到这里，塞尚忽然想起了什么，拿起电话又打给了另一个朋友。通过电话的内容，许锦书震惊地发现他竟然是为了去找安藤，甚至是在仅仅知道大概去向的情况下。
“还愣着干什么，打电话订机票，越快越好。”
说完，塞尚丢下许锦书一个人，独自走进了书房，将一切的准备工作都交给了对方。
许锦书愣愣地呆在原地，恍恍惚惚地拿起了电话，就好像是下意识地反应一样，他根本无法抗拒塞尚的命令。但是，当一切都完成之后，他逐渐沉静下来。
刚刚的电话内容再清楚不过了，塞尚不仅要去找安藤，甚至向公司请了半年的假期。或许，在这么大的范围里，要在半年内找到安藤也很困难。如果找不到安藤 ，塞尚会怎么做？许锦书不敢想象，他害怕塞尚会抛下工作去做这样荒唐的事情。
全都是因为安藤，统统都是因为他。塞尚的事业正处于上升阶段，无论是哪一方面都如此出色，怎么可以为了一个无聊的事情而停歇。当初，塞尚就是因为安藤的关系，抛开了国外的事业来到这里。现在，同样的错误绝对不可以再犯一次。
他疯了，他着魔了，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决定是正确的，什么决定对他来说是好的。可是，许锦书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塞尚，他是他的神，是他的憧憬和敬仰。
一想到塞尚的决定，许锦书就无法克制心中的怒火，甚至还夹杂了浓浓的嫉妒。明明他是离塞尚最近的人，为什么塞尚总是追逐着安藤？他了解他的一切，占有着他的一切，即便是用最卑微的方法。
他无法容许他的神有丝毫瑕疵，无法容许轨道有所偏移。塞尚的世界里根本不应该有安藤的存在，每一次的出现都将塞尚的生活搅乱。他是优雅的贵公子，是万众瞩目的明星，怎么可以为了安藤疯狂。
仅仅只是想到那天的事情，许锦书就会感到无比的愤怒，那种失态和疯狂是不应该在塞尚身上出现的，如果不是安藤，他怎么会变成这样。不可以让塞尚去找安藤，他必须将他们彻底隔开。
此刻，许锦书的脑子里只有这样一个念头。就好像是无比神圣的任务，带给他一种崇高的使命感。他相信他的决定是正确的，即便在其中夹杂了小小的私心。塞尚是他的神，是他的一切，只有他知道怎么才能让他最好。
当塞尚从书房出来的时候，许锦书坐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他诧异地看向对方，问道，
“行李呢？护照呢？机票订好了吗？”
许锦书慢慢地抬起头，好不容易才鼓足了勇气，他说道，
“我没有订机票，我觉得您现在需要的是休假而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