眯着眼抬头,一身黑衣的许漠站在面前的山雾里有点不真实的味道,
戏谑的笑了笑:“山神么?长得还算不错……”
许漠望着自己面前醉的一塌糊涂的人,皱了皱眉:“外面传闻,是你为了躲避秦府仇杀放火
烧了武家马场,连带了几十条人命……”
“恩?什么火?人,什么?是啊……怎么了?”
凌无衣摇摇晃晃的起身,一句话说得颠三倒四……
…… ……
“我进不去那祠堂。”凌无衣抬起趴在许漠肩上流口水的脑袋听许漠说,
揉了揉眼睛看着眼前的树林,一挥手示意许漠将他从背上放下“恩。”
结果,凌无衣踉踉跄跄的进了林子转悠了大半天也没转出去,
实在是困得不行的他随便找了地就仰面躺下会周公去了…… ……
太阳落岭,凌无衣终于被被身下的石头给磕醒了“…… ……”
甩了手,揉了揉发酸的腰和泛麻的腿,起身往住处走去……
凌子腾一身寒气的坐在正屋里,看着凌无衣一脸无视的走了进来,捡了个椅子掐着太阳穴坐
下。
“去哪里了?”
“……野合。”凌无衣想也不想就吐出一句。
瞬的自己的手腕就被凌子腾给紧紧扣住“什么?”
“我去哪里,什么时候你是不知道的?”凌无衣看着自己的指尖因为血流不畅而开始泛青,
“话说,哥你新婚就把嫂子丢下这好么?”
凌子腾这才想起有这么一回事,早上一听到无衣被一黑衣男子背走后便匆匆离开了村子,得
知他睡在树林后便坐在这里等,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自己刚刚大婚……
“你……好好休息……“有点不舍的放开凌无衣,凌子腾起身便头也不回的离开,利落得洒脱。
“哥,你当真以为什么都瞒得住我么?”
话是说得稀松平常,但是听的人不由得生生停住了正打算迈出去的步子……
“无衣……”
撇开头,望向窗外延绵起伏的山脉,凌无衣有点解嘲的笑了笑
“他已经带兵过来了,不是么?哥,你打算将我藏在这里一辈子不见天日么?”
“…… ……”闭上眼睛,原本拽着的手下意识的又紧了几分,
凌子腾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的离开了……
“…… ……”
凌无衣睡了一天,刚起来自是精神得很,望着凌子腾远去了,掏出自己怀里那个在武一北手
里拿到的盒子,放在耳边轻轻的晃了晃,还是那个细细碎碎的碰撞声……听着听着,便像是
决定了什么一般又将它揣回了怀里往凌子腾离开的方向追去。
凌无衣是在村口追上凌子腾的,凌子腾像是知道了什么般等在那里……
“哥,我要随你出征!”听见这句话凌子腾并不惊讶,并不出声,
只是轻轻的抬手拂去凌无衣额前那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将手放在无衣的发顶一下没一下的轻轻的抚…… ……
凌无衣漂亮的眸子低了低,又扬了起来看着凌子腾
“哥,我想弄明白一些事。”
“……无衣,”凌子腾看着自己一路走过来唯一的理由和支撑“你……怪……”
说了一半又打住,话锋一转:“准备一下,三天后出发。”
说罢便转了身子一言不发的往村子深处走去…… ……
望着愈行愈远的孑然背影,
无衣胸口无由来一阵抽痛,生生憋住走出村子才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第一口血吐了出来便
止不住的往外冒,透过指缝的血落在地上“嗤啦——”黑血像是业火一般沾到的草木都灼得
枯黑一片…… ……
痛……真的很痛……说不出的痛……
脚早已经软了,靠在杉树边凌无衣忽然想起吴天衡似乎给自己留下过救命的丸子
哆哆嗦嗦的掏出一颗,含在嘴里半刻才咽了下去……
气息终于能稳定点后凌无衣抬了抬眼,声音有点发颤的说
“许漠,帮我联系上吴天衡!”
娘叻,可不可以后悔啊~~~
三天后凌无衣才想起来自己似乎天生就不是那个享受的命,
随军坐在马车上的他只觉得被颠地胃酸翻腾,
走走停停的趴在车窗上吐的翻天覆地。
许漠车前鞍后的伺候着,却还是眼见着凌无衣惨白着一张脸消瘦下去…… ……
“许漠,靠边停车……”
听到车里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许漠会意的叹口气勒住了缰绳
“你这么下去,不说什么时候能跟上大军的脚程,你这身子能不能受得住都是个问题……
要不换了马车步行好了,时间是要得多了点,但是至少人不遭这个罪……”
凌无衣趴在车边埋着头一心一意的吐,吐完了才撑着车沿有气无力的扯了扯嘴角不答话,
望着吐了来的东西里开始夹杂着丝丝的血色,心里却是一沉…… ……
“磕哒”一声,一根烟枪从车内伸了出来磕在车沿“许漠,他这幅身子不论怎么折腾,暂时
是死不了的,只是说吐血吐得厉害了点,你就当是孕吐吧。”
“…… ……”
于是凌无衣就真如吴天衡说的那样一路吐到了两军对垒的第一前线…… ……
凌子腾带着自己的新婚妻子策马立在阵前,凌无衣被安置在较为靠后的军士里,身边跟着许
漠……
凌无衣望着对面阵前立着那个飒爽的身影,听阵前的军士们喊着什么,有种想落泪的冲动……
“凌子腾,你欺人太甚!解药拿来,我便放你们苗人一条生路!”
“如果我说不呢?哼,自家床上的女人都能被人下了毒,只能怪你自己太没本事!”
“凌子腾!别以为凌无衣回去了你就没有把柄在我们手上了!你自己做过什么你自己明白,
捅破了恐怕对谁都没有好处!”
起了风,扬起战袍,迷离了视线,肃杀的气氛下,上了铁掌的马蹄难耐的“嘚嘚”声,一声
一声的炸响在凌无衣的耳边,踏在凌无衣的心上……
没关系的,不是说没关系了么?不是说还有哥哥么?哥……哥……么?
正在发呆的时候,许漠狠狠的将自己往他怀里一扯,才惊醒了过来,原来不知道是哪边的新
兵经不起这沙场的压抑,一个抖手,“噗”的一声那搭在弦上的箭就这么软绵绵的趴在了两
军对垒的前的空地上,大约三秒钟的停顿后两边同时擂响了战鼓…… ……
凌无衣眼前这尘土飞扬的已经是交起锋来……
许漠功夫不错,但是始终不是赵子龙再世,再说赵子龙带的是可以打包的襁褓,扯着身边这
位走神走得离谱的大少爷,许漠不知为何觉得有点力不从心,“跟紧了,眼神好点。”
凌无衣望着眼前乱糟糟的战场,心里乱得一塌糊涂,一个声音不停的在耳边说
“离开这里离开这里离开这里……”
当下便扯了扯许漠,示意他往战场侧后方唯一没被波及的缺口撤去…… ……
穿过一片不大的林子,凌无衣听见了打斗声,凌无衣记得前面不远应该是个悬崖才对……
“凌子腾!我秦家与苗疆的恩怨好像不是你这个外人能管的!”是秦慕的声音
“外人?我现在是苗疆之主?你还能说我是外人?”哥哥?
“哼?这到底是谁的位子,你我心底最清楚不过,当年你有约定在先,只要助你登上苗主之
位,你助我们平定内乱,可笑是当时我父亲不知为什么居然答应了这个荒谬的协议,
将那孩子带了回来还特地去找了个哑巴女孩,并且在她身上下了药,让那
位真正的苗主没办法习武练功,所以现在你这个苗主才会坐得这么安稳吧!”
凌无衣站在不远处正好没了自己的杂草丛里听他们说着,像是事不关己一般,
罢了回头对许漠咧了咧嘴“许漠,我这辈子真的好像中彩票一样……”
只是这句话,许漠并没有听明白…… ……
“谁?”
听到林里似乎有动静,秦慕和凌子腾想到的是刚才的对话被人听去了多少,使了个眼色双双
使招就朝发声的地方招呼去…… ……
“无衣?!”等看清楚来人的时候招已经收不回了,秦慕和凌子腾各自挽了个剑花将力送偏,
全数击在无衣身边的巨石上,“轰隆……”一声,那巨石下附近的土地开始崩塌,“哗
啦”一声凌无衣的身影便没在了这腾起的黄尘里…… ……
眼前一晃,似乎有两道黑影刷的一声跟在凌无衣的后面落了下去……
“无衣!!!!!”
好吧 我承认我将柳三下听成下三流了。。。
“喂,小气鬼,我哥怎么样了?”一座简陋的茅屋里传出一个懒散的声音“死不了。”蹲在葡萄架下守着药罐子的人臭着一张脸,没声好气的回到。
“喂,我说小气鬼,好歹我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这个口气和我说话?”
门从里边“吱呀”一声拉开来,一抹素净的白色靠在门槛边,笑盈盈的眼里荡漾着戏弄,不是凌无衣还能是谁“……不好意思,纠正一下,是我正打算给我用药材养了快十年的宝贝银鱼时你和一堆人争先恐后的砸在我的药湖里,我眼睁睁的见你们这几个不明物体将我耗费了十年的心血给活生生的砸死在面前,一口气没提上来气急攻心昏死了过去,然后被你这个屁都不懂的人掐了半天人中不果后被你们丢进湖里给呛醒了的……我现在还在怀疑你当时是救人还是毁尸灭迹……”狠狠的甩过去一个白眼,咬牙切齿啊咬牙切齿!老天爷,你丢什么下来不好偏偏丢了这么个祸害?!
伸手往药炉子下加了两根柴火,拨弄了几分后回头对立在自己身后发呆的凌无衣挥了挥手“你要是闲得慌就寻了你那跟屁虫去给我弄点干净的柴火回来。”
“好…… ……”
凌无衣下意识的就应承了下来,不打半点折扣。走出去几步后这才摸了摸后脑勺想,自己是不是天生被使唤的命,怎么走到哪儿都被人使唤得得心应手…… ……
原来,那天崖上凌无衣一个晃神踩进了塌陷地后,第一反应过来的是凌子腾,脑子里一个激灵便甩了手中的剑一个翻身扑了过去将凌无衣楼在胸前抱住,那许漠慢了半拍追下来,倒是腾出点时间想法子,一只手抽出腰带就朝着凌子腾扣在悬崖上不断下滑的腕,另一只手将自己的青锋宝剑锵的一声扎进岩壁里,不过到底要承载三个成年男子的重量,那宝剑豁拉拉的在岩石上拉出一道不短的口子后,嘣的一声,寿终正寝了,许漠眼神一凛没等自己缓过神来只听得凌无衣在下面惊呼“哥!”撕心裂肺般,便扑通一声砸进了个冰窟般,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针扎火燎般,一时没守住心神昏了过去…… ……
凌无衣是三个人里面唯一一个没有晕过去的,因为凌子腾翻身背朝下的将凌无衣托在自己胸口,一只手搂了凌无衣不断的将自己的真气给输了过去,落下来水汽太重,他料定下面定会有个深潭,凌无衣不谙武功,受不起那谭寒,只得拆了自己的东墙去补凌无衣那块西墙渣渣,只是希望还来得及才好……因为凌无衣趴在凌子腾身上,扎进水里时受的冲击也是成倍的,失去意识前凌子腾不忘用最后一口气提着凌无衣的腰带将他往岸边送了过去……
“…… ……”
“喂,傻看着做什么?救人啊!”被凌子腾的掌力送到能起身的地方,凌无衣顾不上站起来,趴在水里就对着岸边那个站着看痴呆了的人就喊,哪知道这不喊不要紧,一喊那人木木的转过头来望了凌无衣一眼后两脚一蹬,两眼一翻就这么直挺挺的往后倒了去,这……是个什么情况……
正要起身往湖里折回去找人是,刷的一条暗影从林子里窜了出来,一晃就扎进湖里,再出来的时候,竟是一手拎了一人往凌无衣这边靠了过来……
那眉眼,那身手……正是那日被凌无衣手刃了的陆六。
凌无衣低了头,任凭那陆六只是让手里两人的上半身靠在岸边后又没进了林子里。
“…… ……”
看了看依旧躺在那边草地上挺尸的某位朋友,和远处那个隐隐约约的茅屋…… ……
凌无衣爬了起来,草草的料理了下衣物后走了过去,推了推,没反应,踢了踢,还是没反应……
凌无衣皱了皱眉头,瞥了眼那水里泡着的那两人,心里叹了口气,这种时候就是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啊……
围着这个一身药味的汉子转了好几圈后,凌无衣想起来曾经有人说,受了惊吓掐人人中能醒得快些,于是伸手就掐了过去,只是这掐了半天,都掐出淤青出来了,那人还是很配合的处于无意识状态…… ……
不会是刺激太大脑死亡了吧(喂喂……你有点医学常识好不好……囧)望了一圈周围,凌无衣起身细细的想了想,又将那人好好的打量了番,最后还是决定将那人往潭里一掀便转了身,身后传来很清脆的“噗通……”声(这……这……无衣你原来真打算毁尸灭迹……)“噗……哈……哈……咳咳……咳咳咳……救……救命……杀……人了……”
“…… ……”
是夜,望了望屋里安置好的许漠和凌子腾,凌无衣转过头看着坐在自己对面正在往火里加柴的汉子的脸被火光打出明明暗暗的光影时自我介绍“凌无衣……”
“…… ……”
那汉子没出声,只是白了凌无衣一眼狠狠的往火里丢了根柴,火星子被溅得四起,“他叫柳三下。你们把他好容易养了十年的药鱼给砸了个七荤八素全翻了肚皮,估计这会还正在气头上”陆六从暗夜里踱了出来,坐在火堆边,手里滴溜着的是穿好的一大把银鱼,陆六将那鱼递了一半给凌无衣“这鱼与他已经没多大用处,给里面躺着的人弄了吃倒可以补气养神。”
“下三流?”凌无衣一愣神,冷不丁这话就溜出了口,想收都来不及了…… ……
对面横空就飞过来一根带着火星的柴,凌无衣正在心里哀号自己大难不死却无福享受时,陆六一伸手便将那柴火硬生生的横劈夺了下来,一声不吭给塞进火里……
往事就像是在玩完形填空
往事真个就像在玩完形填空一样,凌无衣一直都说回忆是不完全也是不可靠的,但是现下的他老老实实的坐在陆六的斜对面,默默的听着陆六缓缓的将自己往事里那些坑坑洼洼给一铲一铲的填了回去,某些东西呼之欲出,摁都摁不住…… ……
那年,陆六救了凌无衣出来后就没想过要活着走出去,不论凌无衣是成功逃脱还是又被抓回去,将军那边自己是没办法再交代了,只想着将自己知道的都给凌无衣说了,然后等天亮了再送走这个干净的娃娃,便打算自戕谢罪,随了杏娘去……
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凌无衣会背后给他一刀,直愣愣的扎在自己的胸口,却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的偏开了了要害,扑通一声陆六脸朝下的趴了下去便动弹不得了,然后就是凌乱的吆喝声,马蹄声,刀剑晃动的嘎啦声,还有小少爷的那句“你也真下得了手……”,然后陆六彻底的失去了思考能力……
在等陆六醒过来,自己身上的衣物已经被地上的草露打了个透湿,伤口却已经被人上了药包扎过,起了身活动了下筋骨望了望将军府的方向后,陆六眼神湿了湿,转了个身甩手离开……
这山谷本没有名字,因为常年起雾,山里的人时常会被困在里头走不出去因此得了个“鬼绕谷”的名号,这一传二诈的,便鲜少有人敢入谷了,陆六一直往南走了个月有余一天来到这在谷外,听后倒是暗暗一喜,草草收拾了包袱头也不回的扎了进来,然后就遇到了柳三下…… ……
“我只知道他对药理医术很在行,刚进谷那阵子被他整得不轻,不过这身子倒是日渐好转,他没问过我的事,他的过去我也没甚兴趣,他似乎懂点武术却没有半分内力,粗重的活干了不到几分就会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说是他没给过我好脸色但是到底自己也算是在这里吃白食,于是多了个心眼,给他劈了柴火垒在伙房里……然后就住下了……”陆六说着又往火里加了一根柴,没有看凌无衣,那柳三下似乎对陆六的故事没半点兴趣早就起身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你,没打算出谷么?”凌无衣将那声到了嘴边的爹给咽了下去后,貌似随意的问了句。
“……”陆六没有马上回答,只是盯着烧得越来越旺的火不出声“哼,屋子里头那两个都打点不过来了,倒是还想着拐带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