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之诗----jinnywelks
  发于:2009年04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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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之诗
作者:jinnywelks

文案
——在我身上你或许会看见秋天,
当黄叶,或尽脱,或只三三两两
挂在瑟缩的枯枝上索索抖颤——
荒废的歌坛,那里百鸟曾经合唱。
在我身上你或许会看见暮霭,
它在日落后向西方徐徐消退:
黑夜,死的化身,渐渐把它赶开,
严静的安息笼住纷纭的万类。
在我身上你或许会看见余烬,
它在青春的寒灰里奄奄一息,
在惨淡灵床上早晚总要断魂,
给那滋养过它的烈焰所销毁。
看见了这些,你的爱就会加强,
因为他转瞬就要辞你溘然长往。

内容标签:魔法时刻 宫廷侯爵 阴差阳错 西方罗曼

主角:末日之诗,休迦

一间普通的、杂乱的书房,房间正中是堆满杂物的笨重的办公桌,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修加一把把桌上的东西拨开,从副典狱长那里要到的三片钥匙分别按顺序插进正前方三个抽屉,旋到一半,不打开,就这样抽出中间那把,办公桌的深处发出一声轻微的齿轮响,桌面松动开了。掀掉桌面,下面是整齐地分成几块的石板,推开最下一块,两边的左右分开,上方和中间的上下颠倒位置,再拼回原状,到侧面抬起嵌在地板缝隙中的侧面护板,再从正面用力推,滑开的办公桌下是通往典狱长房间的长长秘道。
五年前的那件事之后,格莱弗里大人就一直被安置在这里,表面上是越级荣升为狮鹫堡的典狱长,实际上是教会认为家丑不可外扬,打算利用这个虚职一直软禁他到死。
——如果是在地方教会,本是下令解除圣誓返回民间就可以了结的事情……
“你交上来的检讨书我已经看过了。”
——密室里幽暗而混沌,唯一的窗口开在天花板一角,而且仅有三码大小,横竖的铁栏间垂着一根吊索,食物和一些日常用品就从这送进来。
“那个犯人真的死了吗?”
“验尸官已经确认过了。”
——他的脸色苍白,瘦削的身体简直撑不起那件黑袍,长期以来不见天日的生活,还有四壁书籍透出的隐隐霉味已经损害了他的健康,不知是五年,还是十年以后,还会剥夺他的生命。
“犯人的死亡是你造成的……”
“愿受处罚。”
“但是到现在都没有处罚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请告知我原因。”
他的嘴角稍稍抽动了一下算是微笑——他的笑容不是这样的,原本不是这样的,我知道——音调始终没有变化:“先把这件事原原本本的说一遍,从那个犯人入狱开始,我不要报告书上那些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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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人入狱的时候,正好是我第一天当班——与其这么说,不如直接讲,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要看守这个犯人。
聘书上的要求是体格好,受过意志力训练,修道士为上,光看这里我就差不多明白这个犯人的来头了。体格是狱卒的一般要求,但论意志力狮鹫堡自己培养的狱卒就是全国数一数二的了,毕竟二十年前,也就是战败之前,这里都是战时行宫,也代代都关押数位王公贵族;那么为什么还要特地找修道士呢?
——能通过精神力影响他人的只有两种人,一是魔法师,白魔导处于国家和教会的双重监管下,黑魔导工会已经在去年被取缔了;至于另一种,就是诗人,出于职业特点,还有能力实在不够实用,到现在还没有纳入国家正规管理。
这个人,显然是诗人。
既没有圣洁之光,也没有黑魔导长期苦修的苍白枯槁,以及被银星沙和药剂腐蚀的双手。
他有着不为生活所苦的双手,不曾被烈日曝晒也不曾经受烟熏火燎的直顺黑发,一直披到腰间,不知为何,勾起了我几缕回忆——这也许是预兆,我当时就这样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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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你的预感一向很准。” 格莱弗里大人双手在桌面上交叉,不经意间露出一个静静的微笑。
这样才对,这才是他的表情。
我看着他为神而蓄的深灰色直发在圈椅扶手上流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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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和那个犯人讲话,居然不是歌也不是诗——到以后我就明白普通的讲话才是失常了。
那是他入狱的第二天,有一个犯人在拷问中死掉了,抬尸体去焚尸炉的路上经过他的门前,看我在门口,他就说:“过来听着,给你说个笑话~”
——起初没有人会死。然而有一天,神想看看人和蛇哪一个值得永生,因此让他们赛跑。途中,那人遇见一位妇女,便停下来,抽着烟,与她攀谈。蛇先到了神那里。于是神便对那人说,蛇比你更有价值,它将不朽;而你将死,所有人都一样。
“抽着烟,与她攀谈……哈哈,这语言太简洁精妙了,好像神态都描写出来了。这还是非洲部落的传说呢,比现在的某些宫廷马屁家还高明~”
等他笑完,我冷着脸提醒他:“谨言慎行!不要因为自己不会受拷问就放肆大胆,就算那是罪人,死者也是值得尊敬的!”
“切,他才不是罪人,只是拒绝了一个贵族女人,就被诬为玷污女性。”他在草垫上长长的伸展身体,“屈打成招的事情还少么?”
我在心里奇怪他刚来一天为什么就会知道这么多,没有理他,只回答:“人人生下来就是罪人。”
“你是哪里人?”他冷不防问了这么一句。
“凯顿省。”怎么说这也属于安全问题不答不好。
结果他拿起特许他带进来的里拉琴,用讽刺诗的调子唱起一段戏剧中的段子,只是改了一个词。
——地狱是个凯顿般的城~
人口稠密,迷雾阵阵;
在此形形色色的人堕落,
绝少或没有乐趣可寻;
公正无多,更少怜悯。
原句是伦敦,我记得。这是雪莱的《皮特-比尔三世》,当时是大人您教我去读的。
之后又有一天,我在楼梯口听到里拉琴的声音,就屏息静静地听,先是调弦,然后是一首世俗的小曲,接着我听到他轻笑了一声,弹起一首圣歌,但半途中居然改成了流行的节拍——明显的挑衅。好了,我了解了,你知道我在这里。于是我走出去,搬把凳子坐到他牢门对面。
“点唱吗?这位大人~”一撩头发抱琴盘腿坐好,分辨不出地方口音又不是标准赛尔曼语,典型的吟游诗人腔。
“什么价?”没什么要紧事,我不介意陪他玩。
“客官您来出价~”
随手摸出一枚镍币,从铁窗的缝隙里弹进去,三秒钟之后又原路弹回来,“太小看我了!我从前可是……”本想说什么,转转眼珠又换作另一句。
——你的衣服,都有没药沉香肉桂的香气。象牙宫中有丝弦乐器的声音,使你欢喜。
“《旧约?诗篇》四十五章第八节,但那是说神的荣耀的……你是说你受神的恩宠?我看这句倒是更合适你。”
——神阿,求你怜悯我,怜悯我。因为我的心投靠你。我要投靠在你翅膀的荫下,等到灾害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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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章第一节……明明意思是说大卫王躲避扫罗的时候,藏在山洞里,向神寻求庇护的,你这样用可真是不敬啊。” 格莱弗里大人虽然这样责备着,语气和表情中却没有多少不悦。
当然了,因为从前他自己也曾经用错过旧约中的句子,被我不懂事地当堂指摘出来,搞得很没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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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显然也明白我说这句的意思,是指摘他多半被人养才享有富足荣华。这没有侮辱他的意思,因为吟游诗人多半生活清苦,没有多少收入来源,每年冬天路边的倒毙,十个中九个是乞丐,还有一个就是吟游诗人。如果不作些不法勾当,不小偷小摸,光靠贫穷的市井百姓上的一点小钱是不可能生活下去的,像他这样一看就衣食无忧的,肯定有一个或数个贵族或富商供养。
当然,以他的容貌的话,往其他方面想也未尝不可。
他未作争辩,只是拨弄着里拉琴,用简单的调子唱出所罗门王作的雅歌中的一段。
——我的爱人亭亭立于万人之上。
他的头颅如纯金般辉煌,他的头发有如棕叶,乌黑光亮,好似乌鸦;
他的眼睛如同溪边的鸽子,浸浴在乳汁中,镶嵌如同宝石;
他芳香的双颊好似香料的苗床;
他的嘴唇如同百合,滴着没药;
他的双手好似黄金的棍杖,装饰着珠宝;
他的身躯如同光滑的象牙,镶嵌着蓝宝石;
他的双腿好似雪花石柱,安置在纯金的底座上,
他的仪表彷佛黎巴嫩,优美如同香柏树。
他的口极为甘甜,他是最令人渴求的。
这就是我的爱人,我的友伴。
“这是新妇的唱词哦。”我提醒他。
“没错。”
于是我明白了,当他自由时,供给他生活,或者说与他一同生活的是他的爱人。这种事一点不稀奇,近六十年内斯波尔的风气潜移默化地影响了这个国家,我没有立场批评说这是淫靡的、恶劣的风气,理由显而易见。
他用漆黑如冬夜的明亮眼珠紧紧盯着我,就好像看透了我在想什么一样,接着轻轻一笑,低头拨弄里拉琴,弹出一段极为优美的前奏,接着低婉地唱出来,声音有如新酿的苹果酒一样清澈甜美,调子又哀伤寂寞得有如丧失爱偶的夜莺。这时候我才知道,之前唱的那些只不过是随兴所至,这一首才是认真的。
——哦,人类的子孙,
消瘦的死神栖息在你们肩上,
俯视着你们杯中的美酒,
俯视着你们爱人的□。
你们陷入这个世界的网中,
虚无的蜘蛛在后面守望。
胸怀远大的人们今在何方?
他们已与猫头鹰互换地方;
曾经生活在坟头的猫头鹰,
如今已经移居到宫殿厅堂。
当时我的感觉,就像是被他俯视着,明明我们的地位正相反,但我的灵魂却被看得清清透透,包括当时,还不知大人……您的生死……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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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直接就形容成所罗门王,这个人还真不知避讳。” 格莱弗里大人站起来,从墙壁内龛嵌的书架上取下一册雅歌注解,随着他的动作,脚下发出锁链被轻轻拖拽的声音。办公桌的下部与地面连为一体,圈椅用铁链与桌子连接,而细细长长的锁链连接他足踝上缠了布的脚镣和圈椅上的铜环。
多么讽刺,那个诗人身上穿的是从死囚身上剥下来再利用的囚服,简直衣不蔽体,手脚却是自由的;格莱弗里大人身上是主教级别的细麻长袍,和代表典狱长身份的硬呢披风,庄严又华丽的制服之下,居然掩盖了一对脚镣……
接着我发现那脚镣的齿扣随时可以自己动手松开,也是,这里并没有人伺候大人起居,如果一直锁着那东西,就连衣服都换不了。然而他为什么不干脆取下来,难道,是到了连我也不能信任的地步吗。
抬头看办公桌上方的煤油灯,以一个结实的铜环悬挂在天花板上,大约是为了方便添油擦洗,它的位置正好在正上方偏外,距离桌面大约有一人高……这时我猛然看到,本该布满均匀绿锈的铜环,在下部有几道陈旧的光亮,就像是……用铁链坠重物磨出来的。
于是我明白了,格莱弗里大人,我曾经的导师,希望借此向我表达的意思。
即使是像我这样久居边境消息不灵通的,也大概知道在每一代王朝,有多少个在政治斗争中被牺牲掉的贵族,甚至王族,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城堡内,被悄无声息地淹没进历史当中。他们都死了,尽管可能仅仅是被关在这里,生活仍然养尊处优,但都在一两年之内就没有了消息,大约是被赐死?被暗杀?却没想过,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是的,以在教会培养出的政治敏度,我本该想到的,这些人没有正式的死亡通报,没有葬礼,没有属于自己的坟墓,这已经充分说明了这些人已经被家族和教会抛弃,不是因为权力斗争,不是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而是因为最下的、最终的、不可饶恕的大罪。
多么低劣的诱惑,多么明目张胆,又是多么的不可抗拒,当一个人没有了自由,看不到亲友,甚至看不到同类,而且每天面对着如此方便的道具,一副吊索已经结好了悬在眼前,连凳子都不用踢,只要轻轻地向前一步……
教会和王室,我以前从没觉得他们这么无耻过,引诱别人来犯下不可饶恕的大罪,又反过来做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予以痛斥。
我简直难以想象,格莱弗里大人在这三年中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他对教义不是非常执著,比起苦修更倾向于选择自由的生活;他没有家人,所以也不特别在意自己灵魂的归处,这些我都非常了解……
他用书脊轻轻叩着桌沿,就像从前一样的动作,把走神的我从思绪中拉回来,“那个诗人,他说的所罗门王,你那时就知道是谁了吧。”
“没有……那段时间在狱卒中传的小道消息好像都提到了,但我没心思去听,后来,大概是他入狱三天,还是四天之后,看到了才知道……老师,不,大人,我想知道,你……”
“停。”他迅速地打断我。是的,他一向这样要求我,重要的事一次只能办一件,做就要做到底……虽然我从没彻底达到过这个要求。
“继续讲犯人的事,三四天后怎么了?仔细说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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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探监的是一个青年,个子高挑,因为披着黑袍,所以看不清身形,但是从举手投足都没有一点多余的动作来说,他受过上流的礼仪训练。红发,显得沉稳的深红;不用我提醒,就礼貌的把佩剑剑柄向外地递过来,我看到在鞘的尾部刻着王室的徽章。
……就到这里了,要说我看得多清楚,或者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知道他们干了什么之类的,那完全是说谎。我只能判断出这个青年是王室直系,加上年龄的话,二十出头的样子,可以推出是第二继承人,其它的完全是一片空白,因为,阶梯下的琴声一响起,明明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我就突然想要去一趟市集,连假都没有请,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小时以后了。
想来,这应该是他第一次对我使用诗的力量。
在回来的路上我就已经清醒过来,并且意识到了这一点……却又不好明讲,身为修道士却被诗的力量影响,简直是侮辱自己的身份。
所以,回去了以后,看到探监的青年已经不在了,我不由得语气不好。
“哈,被喂饱了啊?”也不是我说他,当时他背靠在墙边,琴丢到一旁,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听到这话,他慢慢的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高傲和轻慢的神色,但不怎么坚决,“哼。”冷笑,“想清楚点,谁喂谁啊。”
于是我惊惶了,先入为主的思想果然要不得。
他连琴都没有拿,直接用微微沙哑的声音唱出来。否定我刚才态度的歌词,却难得的不是嘲笑,只是在劝诱。
——请把我像印章一样刻在你的心中,刻在你的臂膀上,因为爱情如同死亡那般强大,妒忌如同坟墓那样残酷,因为它的煤是火煤,那火焰最为炽烈。
众多的河水并不能止息爱情,洪涛也不能淹灭它;如果某人想要用所有的家产换取爱情,那必定受到鄙夷。
又一段所罗门之诗,对同一个人的诗如此专爱,也足够引起怀疑的了,“你自认是以斯帖?”
“假如你一定要把我当女主角的话……”顺着墙面软绵绵地倒在草垫上,“路得,拔示巴,随便什么,随便你,撒-母-耳。”
他居然说我是撒母耳,可恶,但又不能随便发作,对于不是反面人物的人任意表示好恶是对圣书的不敬。实在可恶,这个人擅长抓弱点,尽管都是些小事,但也不是完全不痛不痒。
“那么为什么总是所罗门的诗?”
“圣经中间只有雅歌和路得记两段情诗写得最好,而且雅歌的表达更有平等的感觉。”稻草被碾压的声音,大约是翻了个身,“上次那首一千零一夜的,唱完了你一点反应都没有。我看你们这些修道士一辈子也就读过圣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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