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南了然,坐席进了半步,“我们必须杀了芹泽局长,无论近藤先生会说什么。若不铲除芹泽让近藤先生成为唯一的局长的话,壬生浪士组将没有未来。这样一来,答案只有一个……为了实现心中抱负,这是一条无法避免的道路。”
土方看着对方的眼睛,嘲讽地笑了,“看来我们偶尔也有意见一致的时候。”
山南淡然地笑了。
土方又道,“但必须小心行事,如果因此伤害到近藤先生,就没有意义了。”
“费些周折,慢慢来吧。”
“要不要听听我的想法?”
“洗耳恭听。”
“其实……”土方道,“其实有个人的意见,想和你一起听一下。”
“呵呵,那真是光荣呢。可是,虽说这里是队里最偏僻的地方,但如果黑羽君回来了怎么办?我们还是另找地方吧……啊,在那之前,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哼哼,你就完全没想过那个人可能是黑羽?”
“什么?难道……?”
土方露出惯有的嘲讽笑容,
“全然不被人放在眼里啊。流树,你怎么说?”后一句是对着纸门外说的。
与此同时,移门被打开了,黑羽带着早已习惯的轻松笑容道,
“比起总是要求在下做份外工作的土方先生,山南先生的反应比较合适吧?……日安,山南先生。”
“你好,黑羽君,这么说来,土方兄指的……”
“正是在下。”黑羽含笑承认,走过去接过土方先生的茶罐为两人沏茶。
“流树,”土方看着黑羽来来回回的身影,“就是上次那件事,我想再听一下你的想法。”
黑羽身形一顿,就他所知,暗杀芹泽鸭事件在当初讨论的时候只有土方和山南两个人,而现在能参与这两个人的讨论,是不是就意味着历史洪流的走向有了改变的可能呢?
一切都太过如意,让人几乎要感到害怕。
“请用茶。”放下茶杯,黑羽背门坐下。
一间宽敞但并不明亮的房间,一个魁梧的男子紧紧拥住怀里相处仅数月的女子,凶狠的脸因恐惧等感情而显得扭曲。
“新见死了,接下来就轮到我了。”
那是文久三年九月三日的事,距离历史上芹泽鸭被暗杀的日子还有半个月。
九月四日 傍晚子时
同样是那件宽敞但反而显得压抑的房间,漆黑一片的房间内,一双血腥味不减的眼睛,平添了几分无秩序的狂乱。
此时,廊下传来极为细微的、只有武士特别敏锐的耳朵才能够捕捉到的脚步声。狂乱的眼神变得狂虐,男子,芹泽鸭嘲讽地笑,
来者只有两个人,被小看了吗?
然而,那极浅的脚步声在门前停了下来,一个清柔的声音在午夜显得分外明晰:
芹泽先生,我可以进来吗?
房内人不语。
“芹泽局长,这么晚真是抱歉,我今天来没有恶意,只是有些话想对你说。斋藤先生也在,所以,请放心。”
仿佛验证他的话似的,门外传来了同来者声音,年轻的声音,却有着与其嗓音不符的忠实和沉稳,
“芹泽先生。”
纸门无声无息的打开了,先出现的是一把闪着银光的武士刀。要是刚才有人贸然闯入,只怕已经成为这把刀下的亡魂了吧。
门外,黑羽流树正座着,旁边站着手扶刀把的斋藤。(*注1)
芹泽嘲讽一笑,“哟,原来是那个漂亮的小医生。”
“今天来是想和芹泽先生谈一谈。”
“什么事?”芹泽爱理不理地道。
“是有关……”黑羽抬起头,“想请芹泽先生退出新撰组的事情。”
芹泽倏然回头,一边的斋藤都能感受到强烈的杀气,更别说首当其冲的黑羽了。
“……首先,我应该赞扬你。无论是土方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在这么多人都想着怎么把我剔除出精忠报国组(还在坚持这个名字>~<)的时候,你竟然敢挑这个头,勇气可嘉。可惜……太蠢了!”
“请等……等!”黑羽狼狈避过芹泽划来划去的刀,“芹泽先生,有斋藤先生在这里,要杀我并不急在一时。在这之前,您要不要听一下理由?”
他的声音镇定而温和。
这对近日来神经已绷得很紧的芹泽有安抚作用。
斋藤只见,黑羽的背挺得笔直,他缓缓道:
“壬生浪士组的未来,原本会很悲惨,现在还不知道能不能改变。芹泽先生又何必为此赔上性命呢?您是一个豁达不羁的人,在这里勾心斗角的生活真的是您的本意吗?……况且,最重要的是——”
“如果半个月内不离开京都的话,
“您就会死,……”
芹泽哼了一声。黑羽没有理会地继续道,
“……和阿梅小姐一起。”
这下芹泽的脸色变了,“什么意思?再给我危言耸听乱的话……”
“不是危言,是预言。”黑羽道。站在他背后的斋藤越发觉得,话题正往不可思议的方向发展,“从很早很早以前我就知道,新撰组惨烈的历史,我就是为了阻止这一切而来的。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不希望芹泽先生死。”
“新撰组?”
“壬生浪士组的新名字。就在这半个月吧,近藤先生会来征询您的意见。不信的话,您现在就可以去问一下,现在就连近藤先生本人也还不知道这件事,可半个月以后,新撰组的名字就会众人皆知。没有比这更好的证明了吧?”
芹泽冷哼,“胡说!近藤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在半个月内更名?撒这种不攻自破的谎,看来你不是有勇气,只是单纯的头脑简单。跟你这种傻瓜讲话纯粹是浪费时间,快滚!”
走出芹泽的房间,夜已过了大半,斋藤收起了刀,和黑羽并肩在廊下走着。
“黑羽,”斋藤忽然停下脚步道。
“嗯?”黑羽回头。
“在你所知道的未来……不,没什么。”带着欲言又止的表情,但最终斋藤什么都没问出口,转身离去。
黑羽心里一悸,月光下,清秀与沧桑,两种矛盾的特质,异常和谐地出现在这位三番队长脸上。
“斋藤先生,请等一下!”也许是被那个表情触动,黑羽终于禁不住唤了对方,“那个,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但是,当真来到这里之后,我高兴极了,因为我希望能够用我的预知帮大家得到幸福,其中当然包括斋藤先生……啊,不过斋藤先生在原本的时空过得也不错呀,哈哈,其实我有点多管闲事的毛病,而且又罗嗦,你不要见怪……啊啊,讲到一半思路就乱了,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不,不会,谢谢。”斋藤笑了一下,原本的空泛的表情好像充实了一点。
不是的,斋藤先生,其实您没必要谢我。我所做的一切,只是因为我想这么做而已。
翌日,很难得地,芹泽带着阿梅去了红枫绚烂的岚山。
明明是轻薄的枫叶,却红得如此纯粹,如此深沉。明明层层叠叠地妆点着,熙熙攘攘地包围着,可四周,却是一片无声的静。
女子云鬓如墨、笑容艳丽。不皱一下眉地,将那不祥的美貌,如同和服的衣摆一样,毫无怜惜地拖曳在历史的回廊上,她就是那个被父母丢弃的、芹泽的女人,阿梅。
“呐,你带我离开京都吧。”女子道。
芹泽看了他一眼,不语。
“我觉得,跟你在一起的话,到哪儿都能过下去。”
芹泽声音沉沉地,“离开了京都,做些什么呢?”
“对了,你可以开个私塾,教村里的小孩子剑术啊。”
芹泽笑,“一点都不像我。”
“不,”阿梅,覆上他的手,“那才是最像你的。”
与此同时……“你太乱来了!当夜就两个人跑去芹泽鸭的房间?!编制呢??装备呢!!”
“啊啊,黑羽君,这么冒险的事情,以后还是少做为妙啊,土方先生很担心你啊。”
“山南!你也给我差不多一点,谁担心他了……”
“土方兄,你的想法都写在脸上呢。”
“罗嗦!罗嗦!山南你是为了什么来这里的?!”
“哈哈,好像说中某人心事了啊……那么,我就先告辞了。”不时跑到黑羽这里来捉弄一下土方的山南先生,今天也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最近,山南先生十分有生气呢。”目送对方离开,黑羽笑道——好现象啊。
“一直和那人联合起来让我出糗的家伙,事到如今装什么无辜?”
黑羽不语,微笑微笑。
没办法啊,这样的山南先生实在是太好了。历史上那个脱走归来,说着“我累了”的山南先生实在太可怜了,一辈子都不想看到。
“唔……”连笑起来都和那人这么像,土方被恶心到了。
“说点正事,流树,结果成功了吗?”
黑羽想了一下,摇摇头。土方磨牙。
“但要是不这么做一次试试的话,我是无论如何不会甘心的吧。”
“芹泽那家伙值得你为了他这么做吗?”
“不,这么做并非为了芹泽先生。”土方注意到黑羽自加入浪士组就没有称呼过芹泽一次“局长”,与其说他有原则,不如说他胆子大过头了,能够活到现在真是不可思议。
“那么是为了近藤先生?”
“也不全是。”芹泽鸭暗杀事件,那可是日后,让新撰组全体为之动摇的隐患呐。
“……混蛋,总有一天我要把你的底细全都查出来。”
“是——是——来,请用茶。”
“……好茶,自从你来这里以后,茶的味道一直都没有变过。”
“谢谢。”
“你知道吗?茶往往可以体现冲泡者的性格,看来你也一直都没有变过。”
“……谢谢。”还是这一句。神秘但不鬼祟,大巧若拙,以不变应万变,这就是土方所熟悉的黑羽了。
当天下午,土方召开了一个秘密会议。参加的人有近藤,山南,原田,源和黑羽。最终决定,在近藤去会津藩领完奖金后,召开一个庆功会。如果到了那个时候,芹泽还没有主动离队的表现,就只好在会上尽量把芹泽灌醉,然后“人工”使他离队了。
会议记录:
原田:话说,奖金有多少来着?
土方:每人一两。
原田:什么!?才一两,用来开庆功会都不够。(被PIA飞)
原田:为什么没叫新八?
山南:他过于正直,也许会不同意,那样事情就泄漏了。
原田:(拍地板——因为没桌子)意思是我不正直?!(又被PIA飞)
近藤:黑羽君,补给就靠你了,但不要离突击队太近知道吗?
黑羽:好。
土方:大家尽管上,回来多重的伤都可以治。
黑羽:喂喂……
然而,到了当天晚上,黑羽那张被芹泽嗤之以鼻的王牌,在已经被众人放弃的情况下又忽然复活了。
庆功会上,近藤跟着芹泽来到走廊上,递给他一张薄薄的宣纸。
“今天我去拜访了松平容保大人。”
“钱拿回来了?”
“是的。另外,还有一件东西——这是我们的新名字。”
芹泽像有仇似地瞪着面前的“新撰组”三个字,黑羽的话再一次回荡在脑中。芹泽别开眼,
“是容保君想出来的吧。”
“没错,是主上赐的,芹泽先生觉得如何。”
会津藩赐的名字,那小子要事先探听到的确很难。
“为什么要来问我?”开始探近藤口风。
“因为你是首席(*注1)局长。”
“其他人觉得怎么样?”
“不,我还没有给其他人看。”
近藤不会说谎。所以他说的,必然是事实。
芹泽沉默了。
近藤看着芹泽的脸,忍不住要说出今夜的暗杀计划,“芹泽先生,其实……”
“名字什么的无所谓!”芹泽一反常态地说,而且仿佛打断他只为了说些没有意义的话题,“近藤,你觉得我适合当私塾先生吗?”
“什么?”
“阿梅那个女人,上次去了岚山之后就吵着要回乡下养老,我想,是时候把那个精忠报国、不对、那个‘新撰组’交给你了。”
“芹泽先生!?这完全不像你啊!!” 而且,他改口了!!
芹泽不带阴影地笑了,光看这个笑容他其实也能算一个帅大叔,“不,这样才是最像我的……呵呵,死女人,这句话绝对不能让她知道。那就这样,我先回去了,那个招蜂引蝶的女人,我也给带走了。”
近藤迷茫地回到酒席上,土方问,
“芹泽呢?”
“回去了。”
“好,行动——”
“等等,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说完若有所指地看着土方,和他右手边的黑羽。
土方一愣,和身边的黑羽对视一眼,
「成功了?」
「成功了?」然后一齐朝近藤看,近藤点点头。
黑羽喃喃道,“我简直不敢相信。”
近藤苦笑道,“是啊,连我也不敢相信,可是,近藤先生自己提出来要下乡养老。”可能之前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一下子可以和平解决,反而适应不了。
土方盯着黑羽瞧了会儿,在确定他是真的在惊讶以后,仰天长叹,这个傻瓜,连计划的人自己都不相信,那其他人怎么办?
不过,抛开黑羽傻的地方不谈,这个计划倒是完美地被执行了。
但是,也仅此而已……
真正的副长工作,现在才开始。
第二天,冲田奇迹般地没有来喝茶。土方也没有来。一开始,黑羽以为大家都醉倒了,但后来发现,平时在前一天喝醉了酒第二天八成会来要醒酒汤的原田也没有出现——这些成员的缺席让黑羽毛骨悚然。为防万一,看了山南的房间,果然,没人。
土方、冲田、山南、原田——
正好是暗杀芹泽的四人。
黑羽用冲的来到近藤房间,
“局长!芹泽先生呢?”
“哦,带着阿梅回长州了,怎么了?……咦,人呢?”
等我,等我,千万不要动手,不要功亏一匮,那样我会恨死自己的!
通往长州的路上,远方依稀能够看见几个人影,黑羽定睛一看,果然,今天异常缺席的人全部都在一起。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土方皱眉,“斋藤,你在这里干什么。”
斋藤平静道,“这里不能让你们通过。”
山南有些急切,但声音仍然低低的,“事情已经刻不容缓了。”
“为什么还要杀他?黑羽的计划不是已经成功了吗?”
土方从容答道,“本来就是这个打算。黑羽的成功只是让事情进行得更顺利。”
“我要保护芹泽先生。”在黑羽记忆中,这是斋藤第一次鲜明的表达出自己的意志。
原田不耐烦道,“好了,快让开。”
“不让。”
土方和山南对望一眼,说:
“希望你明白,我们不想跟你争斗。”
斋藤直视对方,拔刀。
冲田无措问,“怎么办?”
原田拔下了枪头,“没办法……”
——
正在两人交手的一瞬间,从五人身后冲出一人,众人只见眼前一晃,他便闯入了对峙的两人之间。
直到响起“叮”、“哐”地两声,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冲田大喊,“阿树!”
原来黑羽冲入后隔开了斋藤的剑,又飞快地转身,同时挡下了原田的枪。两样武器失了准头,分别刺入黑羽的后背和腰间——和历史上芹泽死的时候一模一样。
不吉利啊……黑羽想。
可是——渐渐模糊的视线投向蔚蓝的天空——这,并不是那个悲怆的雨夜。
转过头,急忙向自己聚拢的人,都没受伤。
没人死亡,也没有自相残杀留下的阴影。
真是太好了。
——难怪,遭报应了啊……
这是黑羽闭上眼睛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自此,浪士组无流血(?)改组成功。芹泽鸭最后带着“精忠报国组”的回忆和一个女人离开了京都,近藤勇和原先试卫馆众人组成的“壬生浪士组”正式更名为——新撰组。
事后,土方跑去问近藤,究竟芹泽怎么会自动离开的,近藤也一脸茫然。结果土方的疑问完全没有得到解答,只是茫然的人从一个增加到两个。然后近藤仿佛听到土方放弃般地叹道,“看来,还是得见他一面。”
而黑羽,这几天一直在卧床养伤。
这期间,近藤、冲田、原田等都来看过他了,而在第三天,由于山南的晋升,正式成为新撰组唯一副长的土方,也终于被山南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