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石2----绾刀
  发于:2009年04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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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后十几天过去了,可足浑檎到目前为止都没能见上新郎一面。大婚那夜,她的心上人没有进洞房来见她,留下她一个人呆在空落落的房间里垂泪对红烛。紧接着第二天一早慕容垂就搬至军营中住下再也没有回过吴王府。等待是漫长的,尤其是对一个新婚妻子而言。开始的几天,她理解他的丧妻之痛,知道他需要时间来平复;接下来的几天她很烦燥,只想着要亲眼见到他,亲口安慰他,她想告诉他段洛能为他做到的她也可以,而且会比她做的更好。她几次到军营中去寻他,却被王府中的家仆赶去劝了回来;再后来,她开始怀疑是不是那个男人和自己一样,心里也只能容得下一个女人,即使这个女人已经死了……
虽然慕容评请的人并不算多,不过三天三夜的大宴中途不能停歇,自然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轮番上阵,他的确也算是煞费苦心了。这次的大宴就设在上庸王府的后院,院子正中留出了一片空地作为歌舞杂耍的场所,六桌酒席围着那块空地围成一圈。
慕容冲和容楼一左一右跟着慕容恪刚踏进了上庸王府的大门,立刻就有家仆上前招呼,将他们引至后院。进了后院,慕容恪一眼就瞧见主桌上坐着面无表情,一脸肃穆的慕容垂,不由一阵怜惜,心道:他还是来了。
慕容评一脸笑盈盈地疾步迎上来,拱手道:“大司马能应约前来,我这府上真是蓬筚生辉啊。”
慕容恪回道:“哪里,哪里。”
慕容评的目光继而又落在慕容恪身后跟着的慕容冲身上,于是侧过半步移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道:“侄孙也跟着来了?你是越来越一表人才了,现在不该叫你小凤凰,应该称呼中山王了。”
慕容冲摇头微笑道:“叔爷客气。”
容楼向上庸王施了一礼。慕容评微微颔首,虽然表面上也称赞了他几句,心中却对这汉人模样的俊挺青年有了些戒备。而后慕容评又去招呼陆续前来的其他文武官员及他们的随从。
离宴会开始还有段时间,人却都已基本到齐。收到请柬的正主们被安排在两张主桌落定,开始了寒暄聊天。而他们带来的随从大多是年青人,耐得住寂寞的少,都成群结队地在这王府中游园观赏,等着开宴。
慕容冲拉着容楼正指给他看上庸王种的花花草草。
“七皇子!容贤弟!”
听得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两人一起回头,便看见红袍会的贺兰锋、伊方卓和丘默向他们走来。
慕容冲笑道:“你们是跟随三位大人一起来的?”
贺兰锋道:“是啊。”
丘默笑道:“有白吃白喝的大餐不用我爹叫我,我也不能错过。”
伊方卓只笑了笑,他一向话不多。
慕容冲向他们的左右看了看,象是在寻找什么人,嘻笑道:“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样的热闹她居然没有跟来?”
容楼接口道:“你说贺兰雪?”
慕容冲讶然道:“亏你还记得她?”
容楼笑道:“那么特别的女子想忘记也不容易。”
听到“贺兰雪”的名字,伊方卓那张和善的脸腾得就红了。
丘默看在眼里,哈哈大笑,道:“伊兄,我发现你越来越象大姑娘了。”
伊方卓似乎想要辩解,可是憋了半天只憋出了个“滚!”字。
贺兰锋用手在丘默脑门上弹了一下,虽然未真的用上力气,却也把个不谙武功的青年痛得呲牙咧嘴,嚷嚷道:“贺兰大哥,你从来都是帮我的,今天怎么站到伊小子那边去了?”
贺兰锋笑道:“谁叫你小没正经,欺负我妹夫。”
丘默不屑道:“果然是帮亲不帮理。”
慕容冲奇道:“伊方卓什么时候成你妹夫了?贺兰雪大婚我怎么不知道?”
丘默凑到慕容冲面前,嘻嘻笑道:“人家成婚也要向七皇子报告的么?莫非七皇子也对贺兰姑娘有意,否则为何这么关心她?”
“贺兰姑娘真的已经成婚了?”容楼吃惊不小,想到前阵子才在展燕然那里见过贺兰雪,感觉两人郎情妾意正浓。现在却听到这个消息,只担心他展兄弟的一腔爱恋莫名奇妙地付之东流,于是也一脸急切地想问个究竟。
他关切焦急的表情倒让慕容冲心生误会,吃了一惊,暗里醋意顿生,冷冷道:“人家成婚关你什么事?”
容楼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贺兰锋摆摆手,道:“还没有成婚,不过也不远了。那次畋猎大会上伊贤弟的表现我爹真的很满意,所以后来就和伊将军把婚事定下了。他们的婚期订在半年以后。”说完,他一把揽过伊方卓,豪气干云道:“他是我妹夫了,以后你们都不准欺负他!”
那四人谈笑风生,容楼心中却为展燕然一阵纠结,自然有些心不在焉。正东张西望间,瞧见两个熟悉的身影就站在前面的小亭中。
他撇下红袍会的四人,向小亭走去。
亭子里站着的两人,面对面相互注视,一个一身青袍,头上戴着青巾,看打扮分明是上庸王府里的家将;另一个雕翎戎装,腰间挂着戟刀,一派武将风姿。只是那青袍家将明明书卷儒雅,反倒一脸凌厉,而那带刀武将虽然彪悍干练,脸上却显露出懒散的笑意。
“司马尘、庄千棠!”容楼一边叫出两人的名字,一边撩袍跃上小亭。
两人也同时侧目看向容楼,齐声道:“凤凰?”
话音刚落,司马尘连忙改口道:“容楼,是你?”
庄千棠哈哈笑着就迎了上来,道:“你一定是跟随大司马前来赴宴的。我也是跟着垂将军来的。”
容楼点了点头,心情一阵激动,道:“我们自神机营中一别,很久都没能再见了。”
庄千棠“嗯”了一声,道:“再往后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相见。”他说这话时眼睛却瞥了瞥司马尘。
容楼问道:“刚才你们在聊什么?”
庄千棠自嘲地笑了笑,摊手道:“聊他喽。”说着,指着一旁的司马尘,继续道:“这人以前连友情都顾不上,说是要专心出人头地,成就大丈夫的丰功伟业,结果硬是跑到这里做了一个家将。容楼,你说怎么能有这么笨的人?!我劝他干脆和我一起北上辽东,那样才有机会,他不但不听劝,反倒跟我急了起来。”
容楼想了想,面向司马尘也道:“庄千棠说的没错,上庸王只让你做家将,看来并不想重用于你,以你的才能与其委屈在这里,不如跟随垂将军去平州驻防,那样才有机会出头。”
司马尘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脚,淡然道:“我在这里很好,人各有志,何必强求?”
庄千棠用力点了点头,明显有些气愤道:“好,好!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你是绝计不撞南墙不回头吧……这莫名奇妙的脾气迟早要害死你!”
容楼好奇地看了看庄千棠,奇怪他这样性情懒散的人怎会有这么认真地和人理论的时候。
司马尘抬起头嗤笑一声道:“你以为你是谁,一句话就能把我从上庸王府调到平州?”
庄千棠摇头,认真道:“我是不行,不过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禀明垂将军。象你这样的人才我不信他不想用。”
司马尘道:“蒙你这么高看我,只怕我无福消受。当年我自己选择了背弃垂将军就没有想过再回去。”
庄千棠愤然道:“我把你当兄弟才这样为你考虑。这么久没见,你却已经开始把我当敌人了不成?
司马尘道:“不是敌人,是陌生人。现在我们各伺其主,没有立场做兄弟。”
庄千棠双拳紧握,虎目圆瞪,就差上去一拳挥出;而司马尘面色铁青,目带挑衅,也是一副准备干一架的德性。
见两人言语间火药味开始升腾起来,容楼连忙上前,一手拉住一人手腕,道:“今日旧友重逢,本是开心的事,你们何苦这么剑拔弩张?”然后指向亭外道:“看,酒宴要开始了,我们前去入座吧。”
……
酒宴已经开席。歌舞等表演也拉开了序幕。最先上场的是一位男性舞者,表演《雁舞》。只见他头戴风帽,身着绚丽长袍,袖摆宽大,忽而双手反掌举在头顶,忽而扩展前胸大跨步地原地跃起,忽而作展翅飞翔状,动作变化如行云流水,随着音乐舞动起来,仿佛大雁空中飞腾,别有一番滋味。一边伴奏的乐队人数不少,有立有坐,有单腿跪地,有双腿跪地,弹奏时演奏者合着曲调闭眼摇头,都十分投入动情。
一舞终了,叫好声四起。
其后又有歌者场中献唱《企喻歌》:
“男儿多意气,持剑竟烦忧。草碧原平阔,难驰千里牛。
顾镜容光减,世人错认贤。咄嗟藏腐鼠,也值二三钱。
戎衣忽如梦,白雪跃寒光。滴血成冰者,此身空自强。
十年任侠意,困缚自由身。生死何须问,自怜旧时人。”
唱得激扬亢爽,令宴会气氛一时大为豪迈,众人纷纷举碗酣饮。
待《鼓角横吹曲》响起的时候,在坐的曾经长年征战在外的武将们无不以箸击碗,歌声以和。
这时慕容评站起身,先抬手示意全场静下来,而后举起酒碗,敬向身边的慕容垂,道:“吴王北上辽东,少不得又要鞍马劳顿,希望一路顺风。”说完一口饮尽。
慕容垂也端起面前的一碗酒,对着上庸王举了举,不露声色一饮而尽。
虎目虬髯的大将军贺兰琪继而举起酒碗,起身郑重道:“吴王此去,说实话我心中不舍。平州的确要人驻守,只是派吴王前去……唉,讨伐西秦任重道远……”他话未说完便举碗干了,而后重重将碗掷于桌上,明显对皇上调慕容垂北上心中颇有异议。
慕容垂自然知道他是为自己可惜,区区平州根本用不着派象他这样的大将前往。
目前皇上意在讨伐西秦,正值用人之际,却将吴王这样的旷世将才丢于一边,怎么能不让朝中的一干将军为之扼腕叹息呢?
慕容垂笑道:“贺兰将军不必挂怀,国中有大司马坐阵,西秦实在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说完向贺兰琪举了举碗,又干一碗。
尚书右仆射丘源拍了拍身边坐着的贺兰琪的肩膀道:“老将军,你们武将总是掂记着打打杀杀。要我说,其实这讨伐西秦之仗皇上虽然想打,可是打不打得起来都很难说。”
而后他挟起一口菜塞进嘴里,悠悠道:“现在皇上想构建一支百万骑兵的部队用以征秦,这几年是年年征兵,要求每家每户只准留一个男丁。”
他又喝了一小口酒,感叹道:“百万带甲骑兵啊!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征满这个人数。”
他说完这话,一桌人都先不由怔了怔,然后低头吃菜的吃菜,倒酒的倒酒,没有人敢接下话茬。
丘源深得皇上赏识,一般说话就算有得罪皇上的地方,慕容俊也不会怪他,反而经常把他比作‘秦镜’,说是多照照他就能看清自己的诸多失误了。虽然丘源也没有真正意义上说过皇上的不是,说了的也是儿戏话,有关朝中的大事他更是颇有自觉地站在皇上一边,但是,由此可见,他平时说话的确是比其他大臣要随意得多。
稍后,慕容恪端起面前酒碗,叹了口气道:“圣上伐秦弊多利少,我本是不支持的。”
他此话一出,在坐各位的目光都聚集到了他的身上。
他喝了一口酒,又道:“秦王麾下的重臣王猛位列三公,此人行事滴水不漏,为人谨严庄重,深沉刚毅。是以,除非我燕国确实朝中无人了,否则他是不会轻易想要同大燕开仗的。秦王对他言听计从,自然也不会莫名犯我国土。我倒是担心……”
说到这里,他用眼角瞟了一眼慕容垂,后者怎会不明白他的意思?于是,接过话头,道:“大司马是担心南晋桓温?”
慕容恪点头微笑道:“江东的那双‘紫眼’,深不可测。”说完将手中酒碗一干而尽。
据说这桓温一双紫眼,面有七星,相貌异禀。
慕容垂道:“目前,南晋唯有此人北伐之心不死,只怕他趁我大燕伐秦之际来个釜底抽薪。”
慕容恪点头道:“正是。所以……”他挺身而立,又满上酒碗,送至慕容垂面前,道:“丈夫出门无万里,风云之会立可乘。虽然你北上辽东,但是紧记厉兵秣马、严阵以待,一旦招你回来,我不希望有丝毫耽搁。”
慕容垂从他手中接过那碗酒,点滴未洒全部饮下。
慕容评也端过满满一碗酒水,面带歉意地递到慕容垂面前,道:“那个,其实我也不想主审那件案子,只是皇上旨意压到了头上,实在是推脱不掉。吴王,好殆我们血浓于水,来,来,所谓相逢一笑泯恩仇,我也算在这里给你谢个罪,喝下这碗酒你就当让我安个心。”
慕容垂淡淡一笑道:“你我之间哪里来的恩仇?另外,要不是今天你提及,我几乎忘了自己还有个叔叔。”
慕容评愣了愣,又道:“我也难啊,其实在皇上面前我也为段洛说了不少好话,可惜……”
慕容垂抬眼瞪着慕容评,虎目中难掩悲愤之色,打断他道:“可惜,我一向只看人做什么,不听人说什么。另外,我不希望她的名字再被王叔提起,她没有那个福气。”
慕容评干笑两声,扫过在场一众大臣,眉毛一挑道:“这么说,吴王是不给我面子,这酒是喝不得了?”
没有人插话,可见大家都站在中立的立场上等着看这出好戏。
慕容垂忽然转怒为笑道:“刚才的饯行酒我可是实实在在地喝了,这谢罪酒么……王叔秉公执法,何罪之有?没有罪又何来谢罪,还是不喝为好。”
两人表面上虽然波澜不惊,暗地里却是针锋相对,一时气氛十分尴尬。
这时,一只手伸了过来,轻轻接下了慕容评的酒碗。
是慕容恪。
他掂掂碗,冲慕容评略有深意地笑道:“份量挺足啊,王叔。不过,以后不管是什么酒,不论份量多少,只要是敬给吴王的,我都会替他喝完!”言毕,一仰头尽数喝下。
他这话一出,一众将官都看得明白,慕容恪已经表露立场,是要决心罩着慕容垂了。
慕容评见状,哈哈笑道:“有大司马这句话在,吴王的酒我却是不敢敬了啊。”
慕容恪反手又满上两碗酒,道:“从来都是做晚辈的敬酒给长辈,现在怎么能坏了礼数?来,来,我和五弟敬王叔一碗。”三人一起又各干了一碗。
慕容评一挥手,歌舞鼓乐便又粉墨登场……披发素衣的拔头舞,盛行一时的土鼓浑等让在座的宾客大饱了眼福耳福,好不热闹。
入夜,后院里架起了灯火,只有少数家仆和精力过剩的随从还呆在这里,有人吃喝,有人看表演。还有一些值班巡逻的家将也刻意寻找机会往后院里溜达。而其他大部分宾客都已经封席,在安排好的客房睡下了。
平日里慕容评是睡在‘梅园’里的寝室,那里有一干家将日夜轮守,戒备深严。但是今夜,因为要照顾到前来赴宴的宾客们,所以他没有回梅园,而是睡在了东厢的客房。他的屋子一边紧邻着慕容恪的房间,另一边则是与慕容垂相连。
一声惊呼“有刺客!”从上庸王下塌的房间传出,打破了这深夜的沉寂,而后是极短的金铁相击之声和先后两声惨叫。后面的惨叫分明就是慕容评的声音。
最先赶到的是庄千棠。他冲进去便瞧见一名黑衣蒙面人正一剑刺中慕容评的胸口,情急之下无暇顾及已经倒在地上的上庸王的贴身护卫,连忙挥起戟刀直砍向刺客后背。
刺客感到身后刀气犀利,只得迅速抽剑回挡。庄千棠发现黑衣人左臂动作有些僵硬,怀疑他已经受伤。两人只照了个面,黑衣人便无暇恋战,寻了个空当扑出门外,逃窜而去。
庄千棠因为白天和司马尘不愉快的对话而心事烦重,一直合衣未睡。加上他和几个其他宾客的随从合住的房间离上庸王的不远,所以听闻动静当然首当其冲。
容楼和慕容冲也被惊醒,二人均来不及披上外袍就推门奔了出来。一个身穿夜行衣的黑影从他们面前掠过,几个鹞子翻身后跃上围墙,借着夜色的掩护逃遁而去。还没等两人反应过来追还是不追,又一条身影虎吼一声:“站住!”也追着前面的黑影飞身而去,看他手中握着的那把锃亮的戟刀反射着清冷的月光,分明就是庄千棠。
容楼和慕容冲对视一眼,便心意相通。容楼急急追着庄千棠而去,打算和他一起对付逃走的刺客,而慕容冲急奔向上庸王的房间查看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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