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著这话,忍足终於抬起了一直低垂的脑袋,入眼的一向张扬华丽的迹部一脸的挫败以及无可奈何的表情,这人对他很重要呢。认识十年,很重要吧。
忍足收回注视著迹部的眼,然後将视线定在了一直沈默的真田身上,只见真田僵硬的脸庞像是全世界都欠了他几千几万的钱一样,就算是被人这麽担心著,依旧是一脸事不关己的态度吗?
忍足合上记录本,挑眉淡然说道:“迹部君,我看,他没必要看医生。”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病还须心药医。但,往往,心病远远比身病难医治。
忍足知道,迹部也知道。
确定不是声带出问题,迹部暗自放下了心,低眉看著侧脸呆望著窗外的真田,迹部按在真田肩上的手改而放在了真田的头顶,掌心的柔顺让迹部失落的心情变得不那麽挫败了。迹部知道,他的心病只能由周助来治。但。周助不在的时候,只能由自己来打理真田的一切。
弯下傲慢的腰身,低下灰色的脑袋,看著真田刀削一样的冰冷脸庞,想著这孤独的人坚持了这麽久,心不由得抽痛了,真田对周助的依赖,只有迹部最清楚了。眨巴著泛著酸涩的苍紫色眼睛,迹部低眉道:“真田,我们走吧。”
回身,抬眉,看著迹部异常温柔的脸孔,真田二话不说地站了起来。低眉看著退到自己身侧的迹部,真田蠕动的嘴唇想要说些什麽却终究是无声,双手依旧被桦地扣住了,但真田已经不在意了。因为迹部不再要求自己进医院,这是第一次也将是最後一次。
但就在迹部与真田要离开时,一直被忽略的忍足挡去了真田的道路。
真田抬眉,冷冷的看著一脸微笑的忍足,清泠的双眼散发著冷漠的光芒,从来就没有人能挡去自己的道路。
确实比手冢的冷冻射线还要冷上几分。忍足知道这人无法说话,顾,偏过脑袋,一脸孩子气的对著真田身後的人咧嘴道:“迹部君,他的声带虽然没有问题,但是,他的手需要上药。”
一语提醒了迹部。看著依旧扣著真田手的桦地,迹部命令道:“桦地,松手。”
桦地依言放开了真田,迹部上前一步,看著真田手腕处的淤青,好不容易下去的火又忽的串了上来,劈口就是一声:“真田,本大爷不是叫你不要挣扎的吗?你是铁打的吗?”都起了一圈的淤血了,竟然一声都不吭,真是要气死人了。
迹部没好气地想著,然後大力的将真田推回到椅子里,转身对著一脸佩服著迹部的忍足就是一句吼叫:“还不给本大爷拿创口贴。”
真是的,这孩子,明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为何要这麽强迫那个人呢。看著一脸惊慌失措的迹部,第一次看见这张扬少年如此惊慌的忍足不由的叹气,果然还是个孩子啊。不管怎麽坚强,慌乱的时候还是会颤抖的。
伸手,按著迹部颤抖的肩头,看著抬起头面对著自己的俊美脸孔,忍足勾著嘴角笑道:“迹部君,没大碍的。就是一点淤青而已。好了,我来包扎吧,迹部君就在一边看著了。”忍足异常镇定的声音莫名的让迹部放下了担忧的心。
兴许是不想让迹部再担忧,真田意外的配合了忍足,虽然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忍足看在真田配合的份上,还是尽量减轻了真田的痛楚。看著被包扎的严实的手腕,忍足吩咐道:“尽量不要沾水。还有,你的声音。虽然不是声带问题,但是如果长久说话的话,好的声带都会生锈。所以,真田君,要早点治好心病呢。”就算是不为了自己,也该为担心著你的迹部君著想。忍足眼镜下的双眼直直的注视冷眼的真田说道。
虽然双眼包含了深刻的意思,但是却很失败的被真田无视了。
听著忍足说没事的迹部总算是平静了心情,看著已经包扎好的真田,伸手拉著真田的手就走,与忍足擦肩而过的是迹部淡淡却真诚的“谢谢。”
看著空荡的办公室,忍足无可奈何的拉著幽蓝的发,低眉浅笑之际是温柔到连自己都难以承受的颤抖声音:“看样子,不再讨厌自己的样子。”明白了这个事实的忍足莫名的感觉到兴奋。就像是回到十八岁的张狂时代,所有的心思只为了眼前的兴奋而为。讨好那个孩子,希望不再被讨厌。只要让自己不再看见那孩子忧愁的脸,做什麽都愿意。
这就是24岁的忍足的目标。
异动
手冢从来像现在这样透彻的想著不二的事。一直都觉得,只要看著他微笑就好,一直都觉得现在这样的相处没什麽不好。
手冢小心的将不二放在了唯一的双人床上,抬手将快坠落的眼镜扶起,伸手用被子盖住不二,将被沿压在不二下颚处,手冢轻缓的坐在了床边。
手冢没想到不二会睡这麽久,也没想到不二会睡得这麽沈。停车的时候,手冢本想要将不二叫醒,但是看著不二靠著车门睡觉的安详,手冢硬是将出喉的声音收了回来。从不二包上拿下钥匙,抱著不二迈进低矮的房屋。
一眼望尽,房子很小,很简单。一个卧室,一个厨房,一个客厅,加起来不过30平米。这就是这个孩子遇见自己之前的生活。简陋却干净。
伸手,抚平凌乱的栗发,熟悉的柔软让手冢难以释手。就这样,低垂著进褐色的头,手冢全神贯注地拨弄著不二的刘海,一根一根的将不二搭垂在额头的发移开,直到看见了光洁的额头才罢手。
安静的房间,柔和的阳光,温柔的不二,一切,都让手冢难以冷漠。一向平静如湖水的心,忽的流动了起来。指尖柔顺的栗发,眼中清秀的脸庞,耳边轻缓均匀的呼吸声,一切美好的让手冢的心变得激动却不紊乱。
难以自已的,修长的手指由额头改而覆上了不二柔软的脸庞。第一次这麽安静的看著不二,第一次这麽放任著自己心中的想法,第一次发觉自己对不二是这麽多难以放手。柔软的,红润的,稚气的,鼻息之间是淡淡的婴儿香。想起不久前不二的戏弄,手冢不由勾著嘴角低喃道:“不二,原来你的脸庞并不像你的心那麽冷漠。”
不二的心是冷漠的。手冢从来像现在这样透彻的想著不二的事。一直都觉得,只要看著他微笑就好,一直都觉得现在这样的相处没什麽不好。但是,这样看著不二微微蹙眉的睡颜时,手冢觉得,一切,都不好。只因为自己对不二一无所知,不二对自己也从没有用心,不二的内心一直冷漠著。
相处了这麽久,不二从没有问过什麽也没关心过什麽。在他温柔的脸庞之下隐藏著的是一颗事不关己的冷漠的心。一直都没有觉得这样没什麽不好,但是看见了不二那隐藏的谎言之後,手冢对现状一点都不满意。看不清他安静的像是个无需关心的孩子时总让人感觉孤独的身影意味什麽?看不透他微笑脸庞下的无法言语的孤独意义为何?从容淡定之後的寂寞让人无法言语。沈重的思绪让手冢的心口莫名的疼痛了起来,手冢挫败的低喃道:“不二,我们依旧是陌生人吗?”
自己对不二一无所知让手冢意识到一个事实,很残酷的事实。那就是,不二,依旧把自己当成一个陌生人了。如果不是陌生,我们就不会这样对彼此依旧一无所知。如果不是陌生,我们就不会这麽看似熟悉却一切相处的如若平静的湖水,没有半点的涟漪。
难以理解自己想要这麽看透不二的想法,更加难以解释自己如此疼痛的内心所为何?手冢怕自己会难以承受心头逐渐加深的伤痛,怕自己颤抖的手会把不二惊醒,手冢强迫自己把手从不二脸上移开,转过一直注视著不二的眼,抬头手冢看见了床边的书柜,无法注视不二的手冢只能将视线转移他处。
起身,抬手,手冢从书柜随手拿了一本书,转身,拉上窗帘,光芒聚敛,昏暗的世界更适合休息。而後走出卧室。
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冢决定在不二醒来之前的这段时间用来读书。
翻开书本,入眼的头像以及写著:“我的最爱”的四个歪斜的字让手冢忍俊不禁,不二果真是孩子。头像很熟悉,但却不记得在哪里见过。虽然头像很幼稚,但却不影响手冢看书,手冢很想看看这名为《小王子》的书到底有什麽地方值得不二收藏的了。
手冢从来就不看童话书。手冢也不知道这世界上有一种书是专门写给小孩的书,那就是童话书,就像是自己手上的书一样。一切简单的像是一张纯白的纸张,不留一滴污点。这就是不二的世界吗?单纯的快乐,单纯的幸福,一切都是单纯透明的。
但是,世界并不是单纯的。伤痛总会到来的,悲伤总是难免的,分离终究还是不可抑制的降临在他的身上了。就如篇首不二所写:“我只希望我们永远这麽快乐。但,世界是公平的,我总不可能占据了所有的幸福。”因为清楚的知道这些,所以甘愿接受了一切。悲伤的,痛苦的,分离的,一切一切的伤痛。心甘情愿接受了。
突来的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惊得手冢忽的站起了身,为了不吵醒不二,手冢快步走到门口,伸手,拉开门,入眼的是一个比不二还要小的孩子。倔强的脸孔此刻满是敌意,硬质的栗发笔挺的向上张扬著,额上的小小十字伤痕让手冢终於意识到这个孩子是谁了。这,就是不二用一切力量在守护的弟弟,不二裕太。
裕太开门开到一半突然门开了,刚想叫著哥哥的裕太看著眼前高大冷漠的人时惊呆了。这人是谁?自己走错门了吗?怀疑自己走错门的裕太抬头望望门上的门牌号,回身看看了身後的环境,没错啊,是自己家啊。重复确认三次的裕太终於意识到一个重点,那就是,这个人怎麽在自己家?难道是小偷?想著,裕太就一脸防备的问道:“大叔,你是谁?”
手冢没想到这孩子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称呼自己为大叔,这让手冢第一次想起乾给自己的评语:“手冢,你这张冷漠老气的脸,绝对会让15岁的孩子叫做大叔。”
其实,手冢以前从没在意过乾的话,因为他说话的话,十句有九句离不开他的发明,还有一句就是向刚刚那样的调侃。但是,现在手冢却不得不怀疑自己的长相了,真的有老到让一个高中生称呼自己为大叔的地步吗?无心追究,手冢礼貌的伸手说道:“你好,我是手冢国光,是你哥哥的同事。”终究还是这样的答案才最简单吗?
手冢?手冢集团的人?那应该就是哥哥的同事没有错了。但是,哥哥的同事都长这个样子吗?怎麽看都像是闯荡黑色会的样子。确定不是小偷之後,裕太抬脚入门,自动忽略伸在自己眼前的手,边走边问道:“我哥呢?”工作这麽久还是第一次看见哥哥带人回来,这个人与哥哥的关系很好吧。
手冢低眉,看著被忽略的手,微微蹙眉,挑著嘴角淡淡道:“不二在睡觉。”
第一次被人无视地这麽彻底,要是被乾知道了,不光是乾要疯狂记录,就连整个手冢大厦都要笑翻了。不仅仅是因为被称为大叔了,而是堂堂手冢集团的总裁深处的手竟然被一个毛孩子给无视了,任谁都要取笑一番,手冢更是无法猜测忍足的表情。
回神,看著推开卧室门的孩子,手冢淡冷道:“不二刚睡著。”这孩子,一回家就要看见不二吗?感情不是一般的好。
触到门把的手忽地收回,欲太回身,看著一脸冷冷的手冢困惑到:“刚睡著?我哥昨晚做什麽去了?”。
“加班了。”理由,很好。谎言,很完美。
加班?工作很累吧。裕太一脸不甘的低喃道:“手冢集团是专门压榨人的吗?”
对於裕太的这句话,手冢只能无语。对於一个一无所知的孩子,手冢觉得包容是最主要的。
欲太将背上的书包放下,扬眉问道:“对了,大叔,你怎麽会在我家。”很奇怪,对著手冢这麽冷漠的人,欲太竟然没有半点的拘束,或许是因为真田大哥的影响吧。欲太蹙眉想道。
手冢拿起沙发上的书,刚想要回答更完美的谎言时,手上的书却突然不翼而飞了。还未抬眉就想听见裕太惊慌的声音:“大叔怎麽找到这本书的?”欲太握著书,抬著惊慌失措的脸孔问道。
自从父母出事以来,裕太就再也没有看见哥哥读过这本书了。一直都想找到这本书,但是却一直都无果。直到有一次问起哥哥,哥哥说不见了。跟随著记忆一起不见了。
看著手冢手上的书时欲太还不相信,直到握著这本书时,欲太才相信,这就是哥哥最喜欢的书。怎麽找到的?已经不见的书怎麽会在这个人的手上?看著无言的手冢,裕太再次问道:“大叔,你在哪里找到这本书的?”
对裕太如此激动的反应,手冢有很多困惑,但,最终只化为一句:“在书柜上。一抬眼就看见了。”这麽容易找到的书,这孩子为何会这麽的吃惊。
裕太低声喃声道:“是吗?”
哥哥一直都放在最显眼的地方吗?一直都说要忘记过去的哥哥竟然把承载了所有回忆的书放在了触手可得的地方,哥哥,从什麽时候开始变得自欺欺人了呢?
哥哥,很伤心吧。看著这本书会伤心吧。毕竟这是真田大哥买给哥哥的书,然後又由小景哥哥配上了插图,还有自己年幼时的字体,这一切,都是哥哥想要守护的,所有都是哥哥最珍贵的记忆。
哥哥不是说已经丢掉了吗?哥哥不是说这本书带著记忆一起不见了吗?原来,一切都是谎言。
匆忙的转身,慌张的跑进卧室,裕太看著卷曲的不二,像个孩子一样蹲坐在地板上,双手紧紧的抱著书,勾著嘴角轻笑道:“哥,我找到这本书了哦。我找到哥哥一直都想要忘记的记忆了。” 哥哥,我再也不会让你孤单了。再也不会让哥哥一个人承受所有的伤痛了。
人家都说外柔内刚,但是裕太知道,哥哥是真正脆弱的。
由真田大哥照顾了十八年,怎麽可能坚强?被小景哥哥宠溺了十年,怎麽可能真正变得坚强?因为从小就被保护著,所以脆弱很正常。但是,经历了所有的一切,让哥哥坚强了。用温柔的外衣保护著自己刚强的意志。伤痛一个人背,痛苦一个人承担,离开了小景哥哥与真田大哥,只为了让自己坚强。这是一开始就知道,这是哥哥离开小景哥哥的家的时候跟自己说的。但是,说著要忘记一切都哥哥却将一切美好的回忆都记了心上,这样怎麽可能真的忘记。承载了一切美好的过去怎麽可能真的坚强?
要怎麽样才能分担哥哥心上的伤,要怎麽样才能让哥哥不再一个人承担所有的孤独。15岁的不二裕太什麽都不知道,只能抱著承载了所有记忆的书本偷偷哭泣。
手冢看著窝在墙角哭泣的少年,想要抬脚却看见了不二要清醒的迹象。想要跟欲太说些什麽的手冢却看见那孩子匆匆将书放在书柜上,然後慌忙擦干眼泪,入耳的是少年依旧倔强的声音:“老哥,大白天的你睡什麽觉啊?”一点哽咽的声音都听不见。
回应的是不二咕哝却欢快的声音:“啊,裕太回来了。”
“早就回来了。老哥,不是说过不要睡觉的时候缩成一团吗?这就是你为什麽长不高的原因。”窗帘拉开,阳光尽洒,一室温馨一室欢乐。哭声不存在,那孩子的哽咽声就像是存在梦境中一样。
“因为欲太不在。”依旧是手冢从未见过的撒娇的声音。
“都多大的人了,还改不了抱著别人睡觉的习惯。今天给你买只抱熊。”
“不要,我要抱著欲太睡觉。”
“放手,我才不要给你抱。赶紧给我做饭,我饿死了。”
“好,马上起来。”
轻松诙谐的对话,让手冢对不二更加难以看透,对不二一无所知的手冢根本找不到可以插入他们两兄弟之间的理由。而且,本该就是这样的安排,不是吗?手冢转身,抬脚离开。
不二揉著有点酸痛的肩,抬眉看著眼前的建筑,微微勾著嘴角,对於手冢昨天的不告而辞,不二还是有点困惑的。既然已经与欲太说了是同事关系,又为何遵循之前的约定悄悄离开呢?不过,听到欲太称呼手冢为大叔,不二不由暗自笑道:“呐,手冢,果然,你的外貌还是欺骗了不少人呢。”
看著立在门边的管家,不二习惯性的问道:“手冢呢?”不二习惯了每次回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手冢呢?
“回不二少爷,少爷在天台。”管家低眉恭敬道。
天台?每次问每次都是在卧室办公的,这次怎麽有闲情跑去天台了。不二蹙著眉头,惊疑的问道:“发生什麽事了吗?”手冢是一个习惯一旦养成就不会改变的人,不在卧室,跑到天台,为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