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花开----枫月夜雪
  发于:2009年05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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炙明宫中,后殿之内,飞蓬端坐榻上,宁心凝神,缓缓调息灵力。忽然一阵暖风卷起朱红丝帘,红纱飘飘中,只见重楼修长矫健的身影慢步进入殿中。
飞蓬抬头望着重楼,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重楼却默然走到他身畔坐下,才道:“飞蓬,天帝伏羲确实已‘死’。精魄现今落在何处,目前暂且查不出。”
“天帝陛下毕竟对我有知遇之恩……”飞蓬轻轻咬唇。“重楼,你要找他复仇吗?”
“你不记恨,我又何来那个闲心。”重楼扬眉一笑。
“重楼,”飞蓬轻唤一声,耳畔一络发丝随风垂下,“谢谢。”
重楼只是伸手执起他颊畔一络墨黑的发丝,将发丝别至他耳后,微微笑道:“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
天历273834年,天界第一神,翊穹熙仁景德明睿帝君伏羲,让位与新帝明玉,此后不知所踪。新帝改元,天界史称昭成昊岳高德帝君。

尾声

六十年后。
人界。杭州西湖。
湖畔梧桐竹叶簇簇,宛若一扇扇碧玉翠屏。湖中静水清澈透明,犹如一大块白璧无瑕的翡翠水晶。湖上莲花朵朵,粉白艳炫,兼之水光潋滟,山色秀丽,令人观之忘俗。然而岸边野花娇艳,绿草青葱,比之毫不逊色,真如唐朝诗人白居易所吟的“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
然而,在这大片绿荫之下、静幽之地处,煞是突兀地聚集了一大群人,议论纷纷,人声鼎沸。人群之中,有两名年轻男子倚着桐树闭目紧紧相偎,任由周围众人吵嚷也不语不动。两人都是二十多岁的年纪,一者美若天人、气质高华,一者容颜虽然只是普通清秀,神韵却雅如清莲。
其中那秀如清莲的少年一手紧紧握着旁边绝美青年的手,一手却捂着胸口。他虽然穿着一袭紫衫,却掩不住胸口早已凝固的血迹。
众人正讨论着这两人有何关系,为何相偎而亡,突然之间,一名仆人打扮的葛衫人激动地扑倒在两名男子身前,唉声叹气说道:“唉,小公子,您怎么就想不开呢,素公子虽然不在了,可老爷还盼望着您回去呢……”
旁人立刻纷纷问道:“这位老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葛衫老仆叹了数声,才伤心地道:“这是我家小公子,自幼娇宠得很,因为与这位素公子做下……做下伤风败俗之事,老爷打骂了他一顿,没想到小公子就此离家出走了。唉,唉,早知今日,老爷当初也不会死心逼迫小公子您了。”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对两人的关系有了新的定义,不免有些人窃窃私语道“原来是龙阳之好,难怪会如此”,有些人则露出鄙夷之色。葛衫老仆只是哀叹不已,有好心的老者在旁劝慰道,“事已发生,这也不是老兄你的错,还是回去告诉你家老爷吧。”
此刻岸边又有五六人结伴走过,其中一位少年书生见到人群中相偎的两人,大惊失色,“咦,这不是素问月兄和玥瑶公子吗?难怪好几日不见他们了,原来已经……可叹,可惜。”
葛衫老仆立即回头问道:“敢问公子,知道素公子和我家小公子的事?”
那发言的少年书生与身后四人直直走到人群中间,少年书生一挥手,旁边一名医者模样的人上前仔细查看了一下两人的气色,禀道:“公子,素公子是心病发作而亡,而玥瑶公子则是自将匕首刺入胸口而亡。”
“素兄对玥瑶公子痴心一片,没想到玥瑶公子也能如此回报,难得,难得,我原先倒是错看了他。”少年书生感叹道。“素兄有遗愿愿与玥瑶公子合葬,我岂能不从,好好把他们带回去,不可弄乱了一丝头发。”
“是,公子。”他身后两名高大伟昂的汉子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一人扛抱起一具遗体。
“等等!”葛衫老仆急忙道,“不行,你不能带我家小公子的遗体走!”
“你是玥瑶公子的家人?”少年书生冷笑道,“哼,你家老爷当初不是已经绝情不认玥瑶公子为子了么,今日又何必假惺惺再做悲戚。而且玥瑶公子更愿与素兄合葬,死者为大,难道不该让他遂愿?”
葛衫老仆嚅嚅道:“小公子毕竟还是老爷的儿子,也该回归我家祖坟安葬……至于素公子的遗体就请公子带回,我绝不干涉。”
少年书生闻言,脸色更是阴沉了下来,冷冷道:“素兄与玥瑶公子的感情,又岂是你这等俗人可以理解、可以妄言的。不必多说了,我们走!”
葛衫老仆见他其势汹汹,怯懦地不敢再阻拦,任由他们离去。少年书生一行人走后,众人见没有热闹看了,也逐渐散去。唯有葛衫老仆兀自呆在原地,一脸悲愤不解。
*****
一百年后。
人界。苏州。
大理石制的月白桥栏倒映水中,水波粼粼,仿如弯月。岸边垂柳拂丝,苍翠欲滴;水中荷花飘香,翠裳红盖,说不尽的雅致秀丽,宛然人间仙境。桥上人声鼎沸,行人熙熙攘攘,商人小贩高声叫卖,文人雅士结伴而行,好一幅繁盛兴旺、其乐融融的景象。
在人群之中,一位书生打扮的蓝衫青年独自缓步前行,并不起眼。
纵然他没有停留一下来观赏美景,还是有热情的小贩拦下他的去路,笑道:“这位公子,要不要来看看我这上好的折扇?扇骨可是白玉石打造的,又明亮又轻便,可适合公子你这样的文人了。”
蓝衫青年略微一愕,脸颜上的笑容依然温和,轻声回绝道:“多谢你的好心,但是对不起,我不需要。”
小贩只觉仿佛瞬间全身如沐春风一般,心头暖洋洋的甚是舒服,眼前青年虽然只是穿着普通的布衫,整个人却显得说不出的清雅脱俗,令人心折。“无、无妨……”小贩不由喃喃回道,脸上有些窘迫地红了。
蓝衫青年微微一笑,自行迈步离去。
这蓝衫青年,便是昔日的碧罗神君水天遥,如今的人间有名的修仙之士碧遥公子。自伏羲于天界失踪以后,水天遥突然感知到人界有充沛的神力来源,比在昆仑山上吸收天地灵气再转换为神力迅速地多,便告别妹妹水碧,独自来到人界修行。
这些神力,正是伏羲肉身消亡的那一霎那,残散于世上的神力。因水天遥在熙露瓶中复生,身上已经有了伏羲的一丝神力,故此才能感知,兼之吸纳。这百年来,水天遥不停地游遍整个人界,也不断吸收到伏羲残余的神力。
而如今,水天遥已然修炼至仙族境界,也算出了天劫将至。他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能安然渡过天劫,故此前来苏杭之地好好欣赏一番景色,再前往深山里渡劫。
游览多时,水天遥心中一算,知道时限将至,便立刻起身,出了苏州城门,再施法御剑飞行来到苍梧山顶。
苍梧山上青森郁郁,清幽非常;水天遥却特意挑了个空阔无树的地方,倚石坐下。此刻天色将至正午,烈日炎炎,水天遥闭目调息片刻,便已听到隐隐雷声从上空传来。
水天遥立刻凝聚全身灵力。霎时间,他整个身躯被一团玉白色光团笼罩住。
不到片刻,一道玄紫色雷光忽然从天而降,飞速地击向水天遥头顶。刹那之间只听“轰”的一声巨响,沙石飞溅,飓风卷荡,整个山峰都似乎在摇晃。
风息雷止后,玉白光团渐渐显出,虽然色泽淡弱,却依然把水天遥整个身躯紧紧裹住。水天遥收起灵力,虽然面色苍白,微微喘息,却安好无恙。
水天遥正欲闭目调息,却突然之间一阵大风刮过,卷起沙石飞扬。水天遥愕然看见眼前不远处似有一道红光闪过,随后感到有魔族的气息出现眼前。魔族……水天遥突然间心惊肉跳。
风渐渐息止,一道水蓝色人影慢慢在风中清晰起来。尘烟消散之后,来人渐渐露出一张清绝秀美的容颜,一双紫色瞳仁更是亮如玉石一般,流光溢彩。
水天遥不由呆住。
来者正是魔尊重楼的左右手,魔界的枫离君溪风。
溪风似乎也怔忡住了,默默看着他无语。
两人对视半晌,水天遥才不由喃喃唤起那个名字,“溪风……”
溪风听他这么一唤,仿佛顿然回过神来般,脸色也微微一变。
溪风恰巧是来人界追杀一个叛上作乱的魔族,除完叛逆,路过苍梧山,感到天劫刚刚降下,一时心血来潮,好奇那不知是人是精怪修炼成的仙族是否还活着,没想到却在此遇上了水天遥。
“你……”溪风开了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毕竟他一看之下就知道水天遥已经安然渡过天劫,如今已是仙身了,“……可还好?”
水天遥温和微笑道:“我刚渡过天劫,已经是仙族了。”
“为何是修仙?”溪风忽然拔高声音,语调含着自己也未意识到的怒气问道。“你还是不死心,想回天界去做你的神君吗?”
“怎么可能……”水天遥苦笑道,“我只是对修仙门路略知一二,可以快一点成功罢了。也好……早日去魔界见你。”
溪风秀眉一蹙。他很想说,你就这么确信你能安然渡过天劫?心里却有些五味杂陈,容色冷淡道:“为什么?你我之间神魔有别,纵有交情也谈不上多深,何必只为了这个原因而甘冒危险。”
“可如今,我已非神,也可以修炼入魔。”水天遥轻声道,目光如水地静静瞧着溪风。
“你……”溪风瞪他半晌,唇角忽而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来,“你不是说要来魔界见我?好,我现在就回魔界,你若寻到了我……到时……”最后的话语却被他吞下。水天遥正欲再问,却只见红光一闪,溪风的身影早已从视线中消失。
水天遥面容上浮上一丝微微苦笑,却没有多说,即刻施法,往不周山的方向行去。
魔界。封神围界。
水天遥刚刚踏步走出围界,抬眸一扫四周,诧然地发觉周围竟只有一个魔兵看守。那魔兵看到了他,径直朝他走过来。水天遥暗中戒备,却只见那魔兵开口说道:“您是水天遥大人?”
水天遥一愕,不由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谁?”而且,因我刚刚成仙,仙气微弱,所以不能确定我是人是仙吗?
那魔兵却只是面上一松,大声道:“溪风大人有话传达给您:‘若还记得你我第一次相识我说的话,便过来找我吧。’”
水天遥略微一愕后却不禁微笑,随即低头思索。
神魔之井?不,其实应该是神界吧。也不对。第一次相识,溪风说的话……
“……我本来在魔界的无厌山游玩……”脑海中似乎响起溪风清冷悦耳的声音。
无厌山……水天遥立刻恍然,刚想施法离去,却又突然停下脚步。
身前这位魔族士兵,为何在传达了溪风的话之后,还待在原地?
水天遥心思一动,不由试探着问道:“你知道无厌山在哪里?”
那魔兵脸上竟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来,“难怪溪风大人要我来传话。是,无厌山从此往东南方向,行五千里,穿过万魔之林,再往南,直等过了南疆荒漠,再行一百里就是了。”
“多谢。”水天遥抱拳为礼,立刻施法,瞬间离去。
依照那魔兵所言,水天遥小心地寻去,过了良久,才隐约看到前方有一座黑乌乌的山头,竟无一丝绿荫遮盖。
到了山头,水天遥降下身躯,四处扫视,却不见溪风的身影。水天遥不禁露出失望之色,心想莫非是他猜错了不成?
蓦然间只听身后传来“噗哧”一声轻笑,水天遥惊喜地回过身去,但见溪风纤长的身影就站在眼前,一双宛若琉璃的紫眸正似笑非笑瞅着他,脸上神色宜喜宜嗔。
“天遥,你总算来了。”溪风慢慢说道,声调少了以往的清冷,显得婉转优美,十分动听。
水天遥浑身一震,有些不敢置信地仔细扫视着溪风的神情,以图确认。
溪风似乎又是隐约轻笑一声,一步一步向他走来。水天遥怔然看着,只见溪风走至他面前,突然停下,眉毛一扬,似嗔似怒,如连珠箭般的质问道。
“为什么要去鬼界舍生救我?”
“为什么要封印我的记忆?”
“为什么要不顾一切来魔界找我?”
溪风略微急促地说了这一段话后,又伸手阻止了水天遥开口,看着水天遥欲言却不能的急切面容,忽然露出淡淡笑容道,“可如今,这些答案,我已知道了。”他放下手,双目盈盈瞧着水天遥,眼中似有波光流动,透出无限柔意。
水天遥呆了片刻,方才有所反应。
“溪风。”水天遥喃喃说着,突然间伸手一把抱住溪风的腰身,口中似极是欢喜地低低呢喃着心头上的那个名字,“溪风,溪风。”
溪风任由他抱着,静静不语了片刻,突然问道:“天遥,你现在在哪里定居?带我过去吧。”
水天遥不由一讶:“溪风,你……?”
“怎么?”溪风扬了扬眉,似笑非笑,“我刚辞去魔君之位,你就嫌弃我了?”
“溪风……”水天遥一怔之下,心里一暖,却不禁道,“你其实不必如此……”
溪风挑了挑眉,只道:“你能为我舍生忘死,我就不能为你抛弃魔君的身份?天遥,不要小瞧我。”
“溪风……”水天遥低下头,轻轻唤着他的名字,神情略微激动地道,“我们去人界,游历天下,赏遍世间美景,尝遍天下美食,好不好?”
溪风浅笑看着他盘算着今后的旅程,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嗯。”
*****
三百年后。
人界。昆仑山顶。
三丈白练似的瀑布前,水碧手执藤壶,神态悠闲,举止轻柔地浇灌着眼前的花草树丛。周围一阵莺啼燕语,煞是清脆动听,转瞬间,一双白鹤从林中忽起,展翅飞向云霄。
水碧一袭碧衫染上微微水露,却毫无拂拭之态,反而深深呼吸着水雾中的清新。
“水碧。”身后蓦然响起女子优美动听的声音。
水碧一怔,有些不可置信地回过身去。
只见赤色阳光之下,那缕熟悉的白纱在空中飞扬,露出面纱后面夕瑶盈盈的笑颜,那般炫丽耀眼。夕瑶整个身躯虽然淡如白烟似的并不实在,却已有了肉身的形态,一步一步地正向水碧走来。
“水碧,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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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后。
魔界。
明释辛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已成废墟的明玄晶宫。他错愕半晌,转头问琅邪:“琅邪大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什么人竟敢毁了魔尊大人的寝宫?!”
“是尊主大人自己下的手。”琅邪脸上少见的露出感叹。
明释辛知道真相后,更是惊愕不已:“尊、尊主?”
“唔,大约是与飞蓬大人吵架了罢。”琅邪摆摆手,“不关我们的事,本君要回去了,你要留在这里看热闹就继续。”
明释辛心里挣扎稍许,不得不开口道:“可是琅邪大人,目前修缮宫殿的魔务由你负责……”
琅邪离开的脚步蓦然停下。“哼!我都兼职了几百年了,不行,我非要把溪风找回来不可!”
“可是,尊主大人已经下令,不许为难离职的溪风大人……”
琅邪一噎,忽然间似笑非笑地道:“明释辛,你似乎在银信使之位上也做了不少年了……”
明释辛心中忽感不妙,只听琅邪继续说道:“我待会就向尊主请令,也该作为嘉奖你这么多年的功劳,让你提升为魔君了。唔,溪风原先的称号是枫离君,你不如就叫明睿君,然后帮我好好分忧,如何?”
“琅邪大人……”明释辛不知该是悲是喜。
忽然只听“轰”的一声,一大块残壁滑落至地,顿时尘土飘扬,沙石飞溅。而尘烟之中,慢慢显出一道修长的身影,却是飞蓬。飞蓬慢步走过来,琅邪和明释辛仔细一瞧,见他衣衫略微凌乱,唇色殷红似滴血一般,立刻心领神会地垂下眼去不再多看。
“咳,飞蓬大人,尊主为何会毁了寝宫?”琅邪终究按捺不住好奇心,开口问道。
飞蓬倒是脸色平静,淡然道:“他说,我不该将功力分了一半给旁人。”
难怪魔尊大人会贸然暴怒。琅邪心想。飞蓬大人少了一半功力后,尊主只怕今后比武不能再尽兴……不过飞蓬大人素来为人淡漠,是谁有这么大的魅力能让飞蓬大人分一半功力给他?这恐怕才是尊主真正动怒的原因吧。
琅邪不禁问道:“不知是哪位大人能让飞蓬大人如此对待?”
飞蓬尚未回答,琅邪耳畔已经传来一声低沉的话声:“琅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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