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时分----泛音
  发于:2009年05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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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就不会这麽多痛苦了。’
在昏睡中开始做梦,好像是可怕的梦,并不清晰,被弟弟掏空了心脏,“你再也不会感到任何痛苦了。”好像有人这样说,痛感被剥夺了,一直流著血,却一点也不痛。他挠著自己的胸口,血肉模糊。杜珈延在远处流泪,一直看著自己,却什麽话也不说。
有人握住了他的双手,转头,那是蓝蔚玟。“你永远没有办法离开。”
梦里的血越流越多,一身的血液都流完了,没有痛也没有悲伤,遗失了所有情感,剩下的自己到底为了什麽在活呢?真的是个复杂的问题。
“爸爸,你告诉我吧。”父亲站在对岸,微笑著地看著自己。想要过去,和父亲一起,就没有这麽多痛苦了。
刚迈进温暖的河水里,便被人从後面紧紧地掐住了脖子,不能呼吸,无法挣扎。
听到蓝蔚玟的声音:“你不能死你不能死”,他一直在这样说。吵死了,吵死了。“我想看著你怎麽死去。”
无法支撑,项尘只好笑了,他也用力掐著了自己的脖子。“杀死我吧。”
身体很热,听见蓝蔚玟的声音。“你醒醒你醒醒。”
项尘闭著眼睛。紧紧地闭著。我不想醒来。
求求你醒过来求求你醒过来求求你醒过来求求你醒过来求求你醒过来求求你醒过来。
吵死了。项尘心想,他烦躁地揪住了床单。
求求你醒过来求求你醒过来求求你醒过来求求你醒过来求求你醒过来求求你醒过来
吵死了,吵死了。
只好睁开眼睛,闻见医院的味道,蓝蔚玟在他的床边睡著了,他紧紧地握著自己的手。手心都是汗水的触感,粘黏的,温暖的。
头很痛,好像做了很长的梦。
“你醒了啊。”护士推开门走了进来,“前天晚上你被送到了医院来。打了点滴却还是昏迷不醒,你的身体其实没有什麽事情,医生说是你自己有抵触醒来的情绪。只要你不愿意醒过来的话,谁也无能为力。你的身体很虚弱,如果再不醒来可能会死掉也说不定了。你的弟弟在这里陪了你三天。”
吵死了,项尘心想。吵死了。他才不是我的弟弟。
护士帮他换了点滴,便笑著离开了。
因为心情不舒服而带来的热度从胸膛中燃烧开来,他想甩开蓝蔚玟的手,却没有力气。蓝蔚玟握著他的手颤抖了一下,渐渐减小了力道,缓缓抬起头,“你醒啦。”
不仅黑眼圈严重而且眼睛很红,见项尘没有回答,他眯著眼睛问著没有意义的问题:“你醒啦?”
吵死了吵死了。胸口的痛苦是快要融化的感觉,眼前出现彩色的幻觉,身体没有力气。胃的疼痛还在继续,像是有人在胃壁上用刀子刮出痕迹。
“我去弄点东西给你吃吧。医生说要从粥开始稍微吃一点。”
“我 恨 你。”半天从牙缝里吐出这几个字。他看不到蓝蔚玟的任何表情。
突然面颊一双手包裹住,脸颊瞬间被温暖了,继母当时也是这样捧著自己的脸的吧,对自己说“你怎麽不去死”。
那个时候的项尘睁大了眼睛哭不出来。“你本来就不应该活著。”他记得有人这麽对他说过。
这时身体被温暖的感觉包围了,有人在吻自己的眼睛。接著被紧紧地抱在了怀里,听见人类心脏的声响,这种声响不断地敲击著他摇摇欲坠的内心。温暖地快要流泪了,手指颤抖著碰上了蓝蔚玟的背,被紧紧地搂著的时候,蓝蔚玟依旧不断吻著他眼睛和脸颊。被抚摸著的肩膀和腰部也开始颤抖起来,蓝蔚玟的抚摸很温柔,温柔到仿佛一下子就会不见的触摸。项尘手指的颤抖变得越来越厉害,无法控制自己行动的恐惧袭击著他的内心。他伸出手,紧紧地抱著吻著他的男人。被这样拥抱著,大概可以躲避掉一些东西吧。
泪水,竟然不经意地滑落下来。双眼变得越来越模糊。
因为啜泣不断颤抖著,蓝蔚玟的体温传进身体。
不管出於怎样的目的,这个男人是希望自己活下去的。生命终归是古怪的,最终支撑自己活下去的竟然是自己最恨的人。
‘如果你不是因为恨我而希望我活下去的话。’他想。
而心中的寂寞,也变得越来越严重起来。
项尘睁开眼睛,看见男人黑色的发尖。

[梦醒时分]---16。

16
四月初经历了一个类似冬季的冷空气後,现在气温一下子回升了。项尘眯起眼睛看著外面的阳光,在这个几乎与外界隔绝的房间里完全忘了时间的存在,貌似过了很久,其实只有十几天。如果不是日历,根本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很惊讶现在才4月10号而已。当再次抬眼看到那束几乎炫目的阳光之时,他才想起这大概就是只属於春天的极致慵懒。看到春日里的花朵盛放著,项尘的胸膛涌起酸楚的感受。
听到门被钥匙打开的声音,他回头看向那边,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瞳孔里。
“今天一起去海边吧。”
离太阳落山仅仅还有几个小时而已,他看了看蓝蔚玟,点了头。蓝蔚玟微笑起来。
伸手拿了外套,他跟在蓝蔚玟的身後出了门,看著他的背影,感到一阵怪异的寂寞,来自蓝蔚玟或是他自己的界限模糊起来。
“以前我一直来这里,”蓝蔚玟站在海边,风从他的衣服里穿过,像抚摸似的把他的衣服吹得凌乱。
项尘感到寒冷,他顺著蓝蔚玟的视线看过去。黑色的夜幕笼罩在海面上,漆黑一片什麽也看不见。
“要喝酒吗?会暖和一点的。”
刚要接过他递来的啤酒,蓝蔚玟却把手收了回去。感到困惑之时,蓝蔚玟开了口:“对不起,我忘了你不能喝酒。”
“恩。”这样回答之後才发现自己实在是可笑,总是不忘记有胃病而提防著,虽然和杜珈延出去吃饭时也自暴自弃地喝过酒,但心中却是堤防著的。可刚刚完全忘记了胃动过手术的事实。在抬起的眼里印出蓝蔚玟仰著头喝酒的样子,喉结随著液体进入身体的过程上下动著。
黑色的海面,使眼睛突然失去了焦距,晚上的海洋用近乎发黑的浅浅波浪显示出令人害怕的一面。
海风从背後送来寒冷,项尘向前走了几步,风吹得他有些头痛,不由得打了几个寒颤。这样的寒冷使人异常冷静。皱著眉看著海洋的颜色,他听见蓝蔚玟的声音。
“我每年都会回来这里。”蓝蔚玟喝了第四听酒,连声音中也带了些许醉意,像动物一样眯起眼睛,蓝蔚玟摸著项尘的头发,从指间到指腹都显得格外温柔。
无法逃避他直视自己的眼睛,只好看著男人几乎可以用完美形容的脸,有些无不足道的自卑之後,瞳孔中显出蓝蔚玟依旧面无表情的样子。
“你为什麽要喜欢杜珈延呢?”
不明白他这句话包涵什麽意思,项尘把脸转向另一边。但蓝蔚玟不依不饶地盯著他的眼睛。
“我和他已经分手了。”
身体突然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你很讨厌我吧。”蓝蔚玟说完,向海的方向走了几步,两米的距离显得格外遥远。
“对不起。”
这时候说抱歉实在是没有意义吧。
“你会原谅我吗?”
想了很久要怎麽回答,最终给了一个自己认为合适的答案,“至少现在不会。”
“你很喜欢杜珈延吗?”
“这根本不是杜珈延的问题,和他没有任何关系。”急躁地回答著,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这段时间渐渐平静的内心又开始变得痛苦起来。
“你放弃杜珈延吧。”
项尘没有说话,他的指甲嵌入手掌中,好像有液体流下样子。
很长时间,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四月里凛冽的海风在项尘的身边呼啸,好像是在强调自己强大的存在感。
最终是项尘打破了沈默:“这麽晚了也应该要回去了吧。”
蓝蔚玟没有回答,过了半响,他才慢慢说道:“要知道一个人原谅自己没有应该怎麽判断?”他抬起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我小时候因为贪玩从船上掉进水里,父亲为了救我淹死了。我一直在想他会不会讨厌有我这样的儿子。”
什麽话也说不出来,项尘只有听他继续说下去。
“爸爸死了之後,妈妈带著我生活。到了我7岁的时候她爱上了另一个男人,还怀了孩子,但那个男人因为自己有家庭的关系,不想要那个孩子,妈妈却坚持把孩子生下来,再後来妈妈难产死了,我应该拥有的那个弟弟或者妹妹和妈妈一起死掉了。那之後我便和外婆一起住,等到她死了,我就来到了S城。”用和平时一样的平静的口气说著的蓝蔚玟把手从眼睛前面放下来。
蓝蔚玟的过去是种简单而显而易见的哀伤,因为过於悲哀而不真实,也引不起自己的同情吧。项尘这麽想,安慰著自己不知为何狂跳不止的心脏,是害怕因为同情而原谅他的内心吗?他暗暗地嘲笑著自己。
项尘看著他的背影想到了项濡,他的七岁就是项濡的七岁吧,项濡被继母打骂之後便会伸手去殴打项玄尹。当项玄尹哭出来的时候,项濡就会边哭边笑。真是可笑的弟弟,项尘看向那片海洋,记忆在渐渐淡薄。他想过死亡,也毫无希望地过了很久,但现在这样不痛不痒的心情实在让他无法正视自己和蓝蔚玟这种奇怪的关系。
“父亲会不会原谅夺取他生命的我,而妈妈又会不会原谅夺去她生命的男人和孩子。”蓝蔚玟喝光了第五听啤酒,望向海洋的脸一直没有回过来。
“从外婆死後我一直在想报复的事情,外婆告诉我不能忘记那个害死妈妈的男人。我一直也没有忘记,只是不忘记我又能做什麽呢?”
被他情绪影响到的项尘闭上眼睛极尽全力去感受海风,不知道过了多久,项尘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看手表,指针快要重叠到十二的位置。
又过了大约一分锺,他听见蓝蔚玟因为醉意而有些含糊不清的声音:“今天是我的生日。”
他的声音被海风吹得非常模糊。
如果一切都是一场梦的话也就好了,项尘这麽想,如果不是自己遇到了杜珈延,现在他应该还陪在蓝蔚玟的身边。
硬是要比较的话,蓝蔚玟一定比自己更加寂寞。项尘不断地想,心情因为自责和寂寞变得非常痛苦。
“十二点了,生日已经过去了。”蓝蔚玟的声音依旧平静。
还没有来得及说生日快乐。
“回去吧。”蓝蔚玟转过身。摇摇晃晃的身体经过项尘的身边,差点要跌倒。
项尘条件反射地伸手去扶他,蓝蔚玟没有站稳,撞向他的身体,项尘无法承受比自己高出十几公分的男人的重量,两人一同摔倒在海滩上。
沈重的体重和酒味,蓝蔚玟没有站起来的意思,他用力抱紧了项尘。
拥抱带来海风中不会拥有的人类的体温,温暖起来的身体却愈发寂寞。
“让我这麽呆一会,生日过了,所以觉得很寂寞。”带著浓重的鼻音,蓝蔚玟喃喃自语。
不只是自己一个人才会体会到寂寞。
“你很喜欢他吗?”项尘突然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男人没有回答,倒也不是拒绝回答的样子,大概是没有听到。不知为何,项尘就是异常想知道这个问题,他重复著:“很喜欢吗?”
“喜欢……喜欢到不知道要怎麽办的地步。”
带著浓重的鼻音,但声音却平静到让人流泪的地步,他的声音随著温热的体温放入了项尘的脑海中。
原来喜欢和爱是这麽痛苦的事情,他终於知道。
心脏剧烈而汹涌地跳动,项尘勉强笑了笑。他伸手紧紧地拥抱住了身上的男人,像是想把自己的体温传给昏睡过去的他一样。能感到蓝蔚玟的呼吸和心跳。他把头靠在蓝蔚玟的身体上,拉近男人沈重的身体,来掩盖慌乱的心跳。
一切可怕的伤害只是出於深厚的爱。项尘的心脏剧烈地抽痛起来,这种的疼痛比任何一次都要来的强烈。无法释怀的痛楚在海风中被吹到了各个角落。
“回车上吧,不然会感冒。”
“嗯。”蓝蔚玟半天才发出一个单音。
项尘把他扶到车上,就算到了车里面他也不想放开蓝蔚玟的身体,在狭窄的空间中拥抱著。心情像是无法解脱一般的烦躁,项尘否定著自己对杜珈延的感情。
无法解脱自己心中的烦躁和痛苦,他再一次抱紧蓝蔚玟的身体,安慰一般轻轻拍打。
这时,他有些搞不清楚这份痛苦是来自杜珈延还是蓝蔚玟。

[梦醒时分]---17。

17
“你醒了吗?”听到项尘的声音,蓝蔚玟勉强睁开了眼睛,有点蒙蒙亮的天。
宿醉未醒,头痛地几乎要裂开。用手遮住疲乏到无力睁开的眼睛,喉咙里发出贪睡的声音。
“你今天有工作吗?”项尘问道。
“没事,上一阶段的工作都完了。”懒散地回答,想闭上眼睛再睡一下。
看到项尘正在打开车门,他心里一阵紧张,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你去哪里?”
“去看看日出。”
“我和你一起去吧。”蓝蔚玟揉揉还睁不开的眼睛,跟著项尘的後面下了车。
在还有点模糊的视线中,海的颜色竟然变得不再阴暗,睁大眼睛看著泛白的天边,突然想起父亲模糊的笑容。随即生活的片段窜进脑海中,头有点要裂开的感觉。自己的出生到底是个错误还是什麽别的无关紧要的东西呢?
太阳升得很快,一下子变成蓝色的海洋让他无法辨别哪里是真实哪里不是。父亲,他想记起他的样子,但除了照片上微笑的面孔,什麽也不记得。
呛了很多水,在黑暗中挣扎,看见海面的光线却一点也感受不到温暖。被一双大手紧紧抱住自己。在模糊的意识中,父亲把他向上托举著。
接著的记忆,就只是哭泣的母亲了。眼泪从母亲眼睛里划下,他不知所措地在喉咙中发出声响希望引起母亲注意,但母亲却没有看他一眼。
那时候有点自闭的他一直用头去撞击雪白的墙壁,是还没有学会去安慰哭泣的母亲的年纪。他咬著自己的手指,直到咬出红色的液体。母亲突然抬手给了他一巴掌,好像就是在那一瞬间知道了什麽是疼痛,什麽是流血,什麽是生命。母亲的怒视最後还是变成了紧紧的拥抱,那是怕失去的力度。
‘我存在的意义。’
好像很酸楚地问了自己这个问题,随著年龄的增长他渐渐开始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他对於别人来说是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内心也好像还是搞不清楚很多事,在一定程度上,太早没有了亲人,部分感情也随即丧失。
“生日快乐。”身後传来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之中,“这个送你。”
项尘把一个项链一样的东西放进他的手心里。
“那个原来是买给我弟弟的生日礼物,现在也没有什麽用处了,不介意就收下吧。”
张开手心,小小的链子尖端穿著一个银色的钥匙,在阳光折射中美丽的光泽,他感到吃惊的同时急忙道了谢。
生日在进公司时就被改掉了,每年都是在不是自己的生日时收到那麽多祝福,真正的生日却总是在繁忙的工作中一年一年地过去。生日变得越来越记不清楚,个人存在感开始渐渐减低,苦笑之後还是会努力做好每一个工作,为了别人的一句“真认真啊”而付出的代价谁也不清楚。
“明天开始我就要有很长时间不在家了。”
蓝蔚玟看著项尘,如果要去工作很久的话,两个月很快就会过去了。他很想把身边的人留在身边,只要在身边就好了。
“还债的形式改成只是帮我做点家务可以延长打工时间吗?”这样脱口而出。
项尘疑惑的看他。
“反正你也讨厌被我抱,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嗯。”项尘从鼻子里发出赞同的声音。
“期限是七月底。”蓝蔚玟自顾自地握住了项尘的手,因为害怕而不敢去看他的脸。
家中雪白的墙壁很容易让人有去死的冲动,一个人的时候想过逃离,但最後还是站在这里。
伸手,他抱住了面前的男人,“让我最後吻你一次吧。”这样说的时候,眼泪好像要掉下来了,紧紧地拥抱住男人的身体,碰上他有点干燥的唇,感觉很真实的吻,在舌的交缠之间,男人没有抵抗也没有迎合。
得不到的感觉让他失落了之後,退出男人的口腔,只是一下又一下像是啄米似的碰著男人的嘴唇,只有这样的动作才能有点浅薄的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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