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传伟从他面部抽动的频率来看，应该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我再看看其他的吧。”乔小辉说道。
“因为有点贵。”
程传伟留心乔小辉说的话，知道是许诺租房给他们的老板，心想乔小辉还真是不会说谎，你就编个谎说离公司太远了。双方的面子也都好过一点，这个老板指不定将来还要跟人家做生意呢。
对方可能在为乔小辉能接受的价钱。
乔小辉抬眼看了看程传伟张口就说道：“一个月一千五我倒是还能负担的。”
程传伟瞪了乔小辉一样，觉得他还是不死心。这价钱，程传伟学校一个十平方的单间都租不到，别说一个物管这麽好的公寓了。
只是眼前的乔小辉却突然耐不住的一脸激动：“可是我听说一个也要四千多呢，我一个月薪水就两千。这一千五也是要跟人合租才负担得起。”
程传伟叹了口气：“谁关心你一个月多少钱啊。”
那个老板认识了乔小辉这麽个傻蛋，现在也後悔了。果然那边坚决地挂了乔小辉的电话。
乔小辉看著电话，愁眉苦脸地说道：“怎麽办啊，他非要让我们搬进去住。”
“那房子不会是个凶宅吧？”程传伟说道。
乔小辉看著他，一脸等著程传伟定夺的优柔寡断。
“那就别辜负人家一番美意了。”程传伟想著，反正联系人也是乔小辉。将来出了什麽问题也是乔小辉来扛。
就是不知道乔小辉扛不扛得起。
“说实话，你到底想住不想住。”程传伟受不了乔小辉走了一下午的神，偶尔还要拿出手机来哀叹一番。
“当然想住了，环境这麽好。只是……”
“想住就行了，别只是了。”程传伟看著自己的业务表，“那边是个大老板吧。”
“嗯。他开奔驰，昨天去我们学校擦了一块漆，眉头都不皱一下的。”
“那不就行了，他肯定好多处房产放著也是放著还不如做你一个人情。”
“我有什麽人情……好做的。”乔小辉倒是很有自知自明。
“难讲，社会就是靠这点人际关系。”程传伟总是忍不住对乔小辉灌溉厚黑学，他讲著讲著看见乔小辉一脸受宠若惊的模样，突然就说了一句让他後悔了很长时间的话。
“他将来要是有事求你，你先找我商量，别被卖了你都不知道。”
“好。”乔小辉很快就敲定了这件承诺。
不等程传伟反应，就此黏上了程传伟。
这个下午，乔小辉过得实在忐忑。一来不敢接受对方的美意，二来又怕拂了对方的面子搞得自己将来生意都没得做。程传伟的话给他一剂超强力的定心针。
在他看来，程传伟是个任何时候都在处事不惊的神奇存在。
他说是什麽，那就是什麽吧。
两个人和公司签完就业合同，就跑去搬家。
两人的学校其实离得很近。程传伟问同学借了辆车，顺路去乔小辉学校接乔小辉。他远远看见乔小辉驮了一大堆东西站在校门口。
“你还会开车呀。”乔小辉一边把东西往上搬，一脸豔羡。
“你不会吗？”程传伟十几岁的时候就偷偷开著他爸的破车上马路了。他实在难以理解一个男生活了二十多年不会开车。
“不会。学车挺贵的。”
“这也是种投资，你几千块钱会一项技能，你看你读几年大专，学费也要好多钱吧。”
乔小辉摇了摇头，不想再把这个话题谈下去了，他说道：“刚才宋老板来给我钥匙啦，他说我们要是不放心，可以换锁。”
“他来你学校？”
“对啊，他要来送钥匙，顺便帮忙搬家，我就说不用了。”乔小辉竟然脸红了，他肤色白，脸很容易红，也很容易被人看出来。
程传伟开著车，心里觉得奇怪。这样的殷勤太超出常理，城市里最多的标签就是冷漠和提防，不是心眼坏，而是怕碰上心眼坏的。
要是乔小辉是个青春年少的女学生的话，事情就合理解释了。
要是乔小辉是个长相不错的男学生的话，事情也可以解释的。
可乔小辉的模样不佳，身材也马马虎虎，那老板看上他哪一点？对他这麽好？
而他自己又是哪一点中了邪？
副驾驶座上的那个人，如果那天电梯早一点降下来，或者自己晚一点走出公司，两个人也就此错过，只是见面会上的普通同事。如今反倒成了在公司中相互依靠的朋友，分享了一个家。
家这个词在程传伟的心中微妙的呈现出来。
他看了看乔小辉，或许对方只是单纯地同情他？不过乔小辉这种人看起来不麻烦倒是真的。
两个人搬完东西，浑身臭汗，躺在地板上喘气。
身旁的乔小辉突然就嘿嘿笑了一声。
“你有病。”程传伟觉得乔小辉这声笑很！人。
乔小辉却侧过身子看著他，然後极认真严肃地说道：“什麽时候我能攒够钱买这麽一套房子就好了。”
做你的梦去吧。程传伟心里这麽说著，却只是抬起手臂盖在眼睛上。乔小辉的眼睛离他那麽近，他怕得莫名其妙。

瞎了眼的爱4

同居的生活正式开始。
程传伟果然没有估摸错人。乔小辉不是一般的好欺负。他让著程传伟住有独立洗手间的卧室，丝毫怨言都没有的。若换了这房子是程传伟找来的，乔小辉敢跟他抢大房间，程传伟早就把乔小辉扫地出门了。
乔小辉以一种家政公司员工的姿态把整个房间彻底打扫了几遍，他拎著煮沸的水往角落里泼，一边说道：“怪了，怎麽都没有蟑螂。”
“人家这是新房子，你当是你宿舍呢？”程传伟正在摆弄电脑，随口回了乔小辉一句。
“你说咱们用不用请人家宋老板吃顿饭？”乔小辉扶著腰说道。
程传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谁跟你咱们？
他戴著耳机装作没有听见。
乔小辉等了他一会儿，就放弃了，自己一个人跑去厨房继续找蟑螂窝。
销售员的生活可累可不累。像程传伟这样的，家里没给什麽经济压力的，整日做撞锺的和尚，还左顾右盼准备著跳槽。
乔小辉却一副很知足的样子，终日夹著个包里边放满了商品资料，时不时地还摆出一副备考四六级的姿态早起晨读。
无数个微风拂面的早晨，程传伟心情大好地往阳台一站，耳朵里就灌进了一阵念经似的朗读声。
“你知道你为什麽这麽努力还读个大专？”
“为……为什麽？”
“你方法太蠢。”
人也蠢。
程传伟看著乔小辉一张脸上满是忧郁，便带著一份无聊的胜利感扬长而去。
乔小辉是不太聪明，主要因为他的不自信，好多事情他都得让程传伟帮著确定一下才敢相信是正确的。所以一件事情他总是要重复做过三四遍，甚至更多，方才不放心的松手，效率自然低下。
乔小辉和程传伟的房间一墙之隔，里边的装备却云泥之别。
乔小辉的纯平显示器的壳颜色都发黄了，偶尔还有磁化现象，非要让程传伟踢一脚才能恢复正常。
乔小辉的一床被褥还是学校统一的蓝格子款，程传伟每次看到都怀疑里边是不是黑心棉。
乔小辉的衣柜里还保留著学校的校服，他就是有本事把高中的校服保留至今。
程传伟觉得干销售的外表很重要，你若是一脸痘印的去卖护肤品，谁会买你的东西？虽然他们公司不是做服装的，但是乔小辉起码要穿得有模有样，看著他卷了边的领带就知道是从街边小店十块钱一条买的。
“我看不出来我这条和你那条有什麽不一样。”乔小辉如是说。
程传伟真想一口吐在乔小辉脸上，他这条是名店里两百多块买来的，乔小辉胆敢说两个人的不一样。
怪不得乔小辉拉来的订单货量都少得可怜，因为他根本就看不出来好赖，根本就不知道谁才是潜力的大客户。
程传伟把自己和乔小辉比较过後，顿时自信心爆棚。他说道：“好了，我要去见我的客户，再见。”
对於这个下午不能跟程传伟一起去推销，乔小辉显然有些失望。
他站在车站看著程传伟的车离开，满目伤离别的眼神，好像程传伟是要去死一样。
程传伟站在车门处对乔小辉挥了挥手，嘴角不由自主地就翘了起来。
傻逼，就是乔小辉唯一的，能力。
这个客户其实不难搞定，只是平日里占惯了便宜，凡事都要捞一把才行。程传伟看准了他这一点，又是请吃饭又是陪著一起泡温泉。
反正给他一种拿了好处的感觉就行，至於这好处廉价不廉价，那客户分不出来。
程传伟趁著去洗手间的空隙往家里拨了个电话，问乔小辉吃不吃夜宵。桌上的菜还剩很多，扔了浪费，等下就说家里还有条小狗，带回去给狗吃的。
想不到的是乔小辉竟然没有接电话，程传伟看了看时间，才八点，按照乔小辉的作息表，现在应该是抱著电脑追著美剧低效率学习口语才对。难道是没有听到手机响？程传伟没做多想，按原定计划将饭菜打了包回去赏赐给乔小辉。
等他按门铃的时候却傻了眼，程传伟自诩不拘小节，忘记带钥匙是常有的事情，他和乔小辉同时上下班，娱乐活动比乔小辉要多，所以他平日就算没有钥匙傍身也不至於被挡在门外进了不家。
只是今天见了鬼了，他认识乔小辉两个多月，第一次见乔小辉有应酬不在家。真该死，程传伟暴躁地踢了一下门，早知道刚才就不给他这打什麽包了。
不就是因为那姓乔的喜欢吃木耳，桌上有道再平常不过的香菜伴木耳吗？程传伟将饭盒扔在地上，然後掏出电话，找乔小辉兴师问罪。
这次那边倒是接的很快。
“喂。”
“你回来，我没钥匙。”
根本就没有问乔小辉现在做什麽，究竟在哪里，这声命令来得干脆和理直气壮。
那边沈默了一会儿说道：“好。”
这倒是出乎了程传伟的意料，他本以为乔小辉会给他解释自己现在在忙，不方便，甚至解释都不用解释直接就拒绝，然後挂掉电话。
扔在地面上的饭盒被程传伟捡了起来，所幸密封地严谨，并没有过多的汁液漏出来。等下还是可以再乔小辉面前做次好人。
因为刚才理不直气不壮的动怒，乔小辉出现在程传伟面前时，程传伟格外的彬彬有礼。
“不好意思啊，刚才出去见了朋友。”乔小辉一边拿钥匙一边说道。
这声不好意思听起来好像在反讽，好像在暗示程传伟该说不好意思的人是他一样。程传伟没说话，只是拍了拍手掌，刚刚灭掉的声控灯登时亮了起来。
乔小辉手中的钥匙转了一下，门就给打开了。
这一顿宵夜吃得很不预期，乔小辉显然是刚从酒宴上回来的，脸颊涨红，口腔里一股红酒的味道，程传伟把饭盒扔给他的时候，他也没有透露出饿狼般的饥渴神情，只是低著头哦了一声，再抬起头，眼圈都跟著泛红了。
“你喝酒了。”程传伟看著乔小辉的模样。
“一点，当时没什麽，後劲有点大。”
乔小辉靠在玄关处的墙壁上脱鞋子。
乔小辉总体上来讲是个麻烦的人，体现他对待生活的一丝不苟上。程传伟每次脱鞋子就是两只脚一踩将鞋子从後跟处踢掉。哪比得过乔小辉一定要轻手轻脚地脱掉。
“这样鞋子能穿久一点。”乔小辉的思维。
此时他穿了双球鞋，那鞋带在玄关处的顶灯照射下，程传伟这个清醒的人看起来都有点头晕，别说乔小辉了。乔小辉半弯著腰，与其说他是在解鞋带倒不如说他是拉著一条鞋带在绕著手指玩。
程传伟在旁边看著受不了了，便蹲下来帮乔小辉解鞋带。
他的手打开乔小辉碍事的手，乔小辉啊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了。
程传伟帮乔小辉解开鞋带，然後脱下球鞋，鞋子里那穿著白色袜子的脚掌一滑就落在他的手心里。脚掌和手心，说不上谁更温暖一些，只是这样的温差却适时地传递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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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可以看得出来谁是渣攻了吧？

瞎了眼的爱5

起先反应过来的是程传伟，尽管乔小辉的袜子白得不见一点瑕疵，他还是摆出一副洁癖的模样将乔小辉的脚丢开，乔小辉找准了自己的拖鞋，穿了几次才穿上。他将放在一边的饭盒提起来，沈默地进了厨房。
程传伟一头扎进浴室里，厨房里的盘碗撞击声被他拧开的水流声淹没了。
他洗了个澡，直觉得扫了兴，现在乔小辉的状况是不能跟他分享生意谈成的喜悦了。这个单子签下来抵得过上个月他们整个销售部的十多个销售员一半的业绩。
他擦干身体，方才发现自己刚才一头扎进来并没有带睡衣，他站在门口叫了句乔小辉，并没有人应他，他推开浴室的门，从缝隙里看见乔小辉竟然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睡著了。
说来他认识乔小辉这麽久，还是第一次见乔小辉喝酒。他在身上捆了条浴巾，溜进房间。换上睡衣後，也是直接打开电脑，并没有出去。直到他自己口渴了，要出来接水喝时，才迈著步子走到客厅，茶几上摆著几个盘子，放著程传伟打包回来的饭菜，看模样是不太好看了。不过刚才程传伟喝了些啤酒，如今腹部很空，口腔也觉得无味，就弯腰给自己夹了一块菜。许是筷子摩擦著盘底的声音惊扰了乔小辉，也许是乔小辉本来就睡得不沈。
总之乔小辉醒了过来，他微睁著眼睛强装著精神对程传伟笑道：“你洗完澡了。”
“嗯。”程传伟并没有多说什麽。嫌麻烦。
乔小辉站起身子，挠了挠头，然後起身进了浴室。过了一会儿，他顶著湿漉漉地脑袋坐在了程传伟身边。两个人用同一瓶家庭装的沐浴露，同一瓶家庭装的洗发液，同一瓶家庭装的洗手液，就差没有穿同一条家庭装的居家服了。
程传伟曾经语重心长地对乔小辉说过：“我发现你是适合做的职业了。”
当时乔小辉正在超市比较同一款牌子的啤酒支装和罐装那个更划算一点，他转头一脸羞涩地问道：“什麽？！”
“家庭主妇。”
程传伟最喜欢看到的就是乔小辉受宠若惊的脸“嗖”的一下面瘫。
尽管在他这两个月矢志不渝的冷嘲热讽下，他见了无数次这样盛况，可是每次他都乐此不疲。後来的程传伟想，若不是那段时间有乔小辉在他身边，给了一个俯视的低度，他非要疯掉不可。
每天面对著趾高气昂的客户，真的不明白这些人的优越感从何而生。那些一般写字楼的临时保安员们，翻著花样玩自己的小小权利。
这些嘴脸，乔小辉可以忍得，他忍不得。程传伟一边嚼著鸡骨头，一边看了看身旁的乔小辉。他愤青般地唾骂完这个社会，却忘记了考虑自己，对身边这个人是不是又在翻著花样玩著那小小的权利。
与他人不同的是，即使是他的权利，也是乔小辉给他的。
“把鸡热一热吧。”乔小辉说道。
“不用，我喜欢吃凉的。”
乔小辉盘起腿坐在沙发上，有点罗嗦地说道：“头有点痛。”
“你喝了多少？”
“没喝多少，我喝不惯红酒。觉得特别难喝。”
“挺有钱的呀，还喝红酒。”程传伟很介意乔小辉不动一下筷子，只是望著他在吃。
程传伟站起身跑去冰箱那里拿了几罐啤酒，这啤酒是购物券换的，特别难喝。不过现在家里也只有这个了。
他扔给乔小辉一罐，说道：“陪我喝一点吧。”语气难掩著兴奋感，他得跟乔小辉说说今天谈成的那笔生意，还真是见了鬼了，今天上网一个想说话的人都没有，就像著啤酒一样，退而求其次，身边只有一个乔小辉了。
“好。”乔小辉手指拉动拉环的声音把他的这一声给盖了住，薄薄的凉气从开口处蹿出来。
乔小辉继续说道：“我有事情要跟你商量。”
“哦。”自我为中心的程传伟专注於自己那罐上的拉环处有没有脏东西，他没把乔小辉的话听进心里，只是装出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说道：“我今天拿到了份订单，这个月提成发下来，我请你江边吃海鲜。”
乔小辉轻轻叹了一声，由衷地替程传伟高兴。
“很大的单子吧。”
废话，程传伟心里说了一句，然後喝了口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