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还有青春----蒜香小白
  发于:2009年05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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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还在吃?”天青不解。
景天挖了满满一勺饭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比某人来这儿光睡觉强些。”
“胡说!”天青不服气,“明明我还赢了两份鸡腿。”
“铛!”景天的手一滑,勺子掉进盘里,清脆的一声响。
紫英回头,看到天青,抑制不住笑意:“天青师兄,睡够了?”低头看表,“5点45了,你饿不饿?”
“饿!”天青很干脆地答道,一边用力拍醒天河,“儿子!起来!爹请你吃学三的包子!”
天河睡眼朦胧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又迅速地趴回桌上。
“师兄自己睡饱了就来欺负天河。”紫英说,“天河和胡师兄看完球赛兴奋了好一会儿才趴下的。”
“我都还没睡呢……”景天凑过来。
“对了,那个……”天青说,“球赛……几比几啊?”
出了茶楼,天青摆摆手刚要说你们赶紧先回去吧我给师兄买份早饭去……师、兄……这时,天青才惊觉那不对劲的事情是什么——师兄丢了。
“师兄呢?”天青一激灵,醒来就没看见他,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
“痛!”景天一边惨兮兮地叫,一边扒拉着天青捏住他小臂的爪子。
“看完德国和阿根廷那场就回去了。”紫英看着半梦半醒的天河和胡叁。
“我走了。”天青揣了路边的垃圾箱一脚,“买点儿东西去。”
“爹……学三的包子……”
天青头也不回,“学三还没开门呢。改今晚学五的夜宵,你赚了,儿子。”
天青拎着从“小饭碗”买来的粥慢悠悠地在校园里晃。清晨6点的校园,偶尔才有人走过,空气里弥漫露水湿润的气息,隐隐有雾气流动。
“小明。”天青停下来,对着安然坐在马路牙子上的一只三花猫打招呼,“你又胖了。”
小明扭过头不想理他。
天青在小明边上坐下来,揪住它的胡子,“喂,老妖怪,你在琼大几年了?”
小明喵呜喵呜用爪子拨拉天青的手,换了个姿势重新坐下。
天青放开小明,用手撑着下巴,“阿姨啊,每年6月您看着曾经喂过您的同学们离开,您也难受不是?”
小明目视前方,一动不动。
“阿姨啊……”天青开始酝酿情绪,好像又是自言自语,“我大一的时候,从要毕业的师姐手里用10块钱买回郭先生的那套中国文学史,心里还特美。我想,毕业真是难得地造福了被压迫的低年级。大二的时候,期末临时抱佛脚,自习很晚回宿舍,广场草坪上有很多人围在一起,弹着吉他唱歌,其中有一句歌词是‘时间一路奔跑,只留下一场又一场的梦境’。我和玄震师兄说真矫情啊真矫情,师兄笑笑什么都没说。”
小明转身走了,天青没有发现,继续,“今年呢……”他把下巴挪到膝盖上,安静地呼吸。天青忽然想起来,刘晋元也是昨天走的,顿时觉得脊背上凉凉的,伸手,落空,连意料中的毛茸茸的温柔触感也悄然不见。天青抬起身子,空荡荡的校园里,此刻只有他一个人,绿树掩映,草色遥看如烟笼罩,阳光温和得恰到好处——安详宁静得彷佛梦境。天青心口好像被大石压住,快要窒息,一时之间又开始恍惚。天青觉得自己现在就是在梦境里,张口呼喊却发不出声音,梦境里的人事,他只能眼观却无从触及融入,就这样,孤单零落。
天青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小明的儿子正在他买的早饭边上不停地嗅。他一把抓起那个小东西丢在自己膝盖上,小猫咪咪地叫。天青开始翻包,然后无奈地笑,“没了,粮食都给你妈吃完了。”说完惊觉小明又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正猫视眈眈地瞪着他,天青讨好地对着小明笑笑,拎起早饭跑了。

笔记

天青轻车熟路地用学生卡转开宿舍门锁。
琼大正是传说中的百年老校,学校每年定期会对学生宿舍楼进行修缮——定期的意思是,从一舍开始,堪堪把全校宿舍楼修遍,一年就过了,得,接着又该从一舍修起。由此可见琼大住宿条件充满了挑战性。所以学校后勤部对学生住宿有诸多规范:不得在楼内奔跑,不得外接电线,不得随意触摸电闸,不得使用违禁电器特别是热得快电吹风电热水壶电饭煲……就差没规定不得住人了。万幸的是即使在扩招风刮过全国的今天,琼大依然保持原有的招生数目——天青觉得其实是校园太破太小装不下,所以本科生们一间宿舍只住了5个人。天青有时候想起那个“只”都忍不住要哀号:不到20平米的小房间,摆着3张上下铺的床,2只柜子,3张桌子,5把凳子,门的上方还挂着一只落满灰尘的14寸牡丹牌小电视,遥控器时常被粗心的学生泡在各种各样的汤水饮料里,每次看会儿电视,得仰着头,脖子酸得都快折了。床架不知经历过多少届学生的摧残,蓝色的油漆斑驳不堪,床头还塞着后勤部良心发现刚给安上的两层小书架,彷佛一个衣衫褴褛的人顶着一只崭新的金光灿灿的帽子。天花板正中央一台电风扇,扭来扭去地竭力工作着。
天青迈脚走了进去,看到的却是满地的报纸、鞋子、书、袜子,还有一卷滚落在地的卫生纸。琼大的研究生宿舍和本科生的无二,唯一的区别在于研究生是两人一间。没错,天青用他那万能的学生卡,开的是玄霄宿舍的门。
站在门口,都能看见柳世封大手大脚地摊开了睡,一只胳膊还从上铺垂了下来。玄霄和衣靠在床头,眼睛闭着,不知睡着了还是醒着。
天青一边踢开地上的杂物一边往里走,轻轻地喊,“师兄……”
没反应。
天青不客气地坐在玄霄床上,随手把早饭放在桌上。近了看,师兄眼镜摘下了,眉头还皱着。睡觉的样子都不可爱,天青想。玄霄手边丢着一本书,中国古代社会史论。天青捡起来看。
没注意过了多久,玄霄动了动。天青抬头,看他只是翻了翻身子又睡了过去,过了一会儿,玄霄开始格格地磨牙。天青大乐,放下书,转头专心地看向玄霄——师兄最近晒得黑了一点,师兄的嘴巴长得很好看。天青笑嘻嘻地伸了食指去戳玄霄的嘴角。
自作孽不可活。当天青被睡梦中的玄霄一口咬住手指的时候,脑海里只有这一句话。
天青小心翼翼把手指拔出来,齿痕犹在,尴尬得满脸通红,越想越不服气,却手足无措,呆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一把拽住玄霄的胳膊,“师兄,起床!”
玄霄其实是凌晨四点才昏昏沉沉地睡过去的。可怜的人晚上接到太清的电话,老爷子语重心长苦口婆心爱莫能助地说小玄啊我也知道期末了你比较忙可是这个课题的一期报告工作马上就要开始了你还是早点把文献综述交了我也好有充分的时间给你把把关省得那些答辩组成员特别是那个婵幽老师给你鸡蛋里挑骨头你又添一麻烦事儿不是?
玄霄一边被迫答应一边心里暗暗赞叹老爷子最近身体越来越好了真是中气十足精神健旺。放下电话叹了口气,看到天青在一旁睡得正香,玄霄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于是决定看完一场球赛就回去接着拼命赶那该死的文献综述——其实整场球赛他都在偷偷摸摸地看天青,连最后阿根廷惨烈阵亡于德国队的点球之下都没能反应过来。
玄霄一个人走在夜半的杏仁路上,周围是仍然没有散去的夜宵人群,热闹狂乱,好像明天就是世界末日——要抓住最后一秒钟娱乐至死。朴素的杏仁路开始在午夜散发出越夜越妖娆的蛊惑。玄霄只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彷佛凌波微步,周围的热闹景象像幻觉一般在眼前不真实起来,纷至沓来的都是过往的回忆。
最后玄霄同学还是安然地飘回了宿舍。拧开风扇,汗水仍然不可抑制地发了疯往下淌。玄霄看了看窗外黑沉沉的夜,抓过一篇论文。
玄霄眯缝着眼睛茫然地看着,眼神没有焦点。
天青气哼哼地盯着他。
“天青……?”好一会儿,玄霄喃喃地说。
“哼。”
玄霄一脚踢开天青,干脆躺下了,翻身面向墙壁。
“师兄……”天青哀怨的语气惊醒了梦中的柳世封。
“小云啊……”柳把头伸出来,从上铺往下看。
“柳哥哥……”天青又笑得一口白牙。
玄霄“噌”地坐起来,伸手把柳世封的脑袋按回去,回头一把拉住天青胳膊,拉得他躺到自己身边,却不松手,“闭嘴,吵死了,再睡一会儿。”
天青刚要说话,看见师兄早闭上眼睛,眉头又皱起,就把话咽了回去。
天青躺着,耳边是玄霄均匀的鼻息,他抬起左手食指看,忍不住脸一红。轻轻地转头,头发在枕头上摩擦,天青闻到一股淡淡的洗发水的味道,很清新。玄霄的脸向外微微倾着,可以看到脸部起伏的线条,睫毛,高高的鼻梁,嘴唇有一点翘。天青忍不住又一次伸出手,在玄霄的嘴上轻轻地蹭了蹭,刚想笑,忽然手上一热,玄霄整只右手覆着他的,直接把他的手摁在自己的唇上。
天青一惊,抬起视线,看见玄霄已经转过头来,脸被遮了大半,眼睛里却满是笑意。
天青把手往回扽,玄霄按着不放。天青压低声音说:“放手!”玄霄摇头,眼睛里的笑意满得要溢出来。
天青顿时想起以前看过的电视剧狗血桥段:
女:放开我!不然我就喊了!
男:你喊啊你喊啊!你喊破了嗓子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天青只好充满期待地盼望着上铺的柳世封或者随便什么人如那时必然会出现的救美的英雄一般从天而降,把他渡出苦海——师兄的魔掌。
只可惜现实绝非连续剧,天青不是那柔弱的女子,玄霄更不是猥琐的恶魔——他是相貌生得相当好的恶魔。于是,当柳世封的呼噜声响起,天青无奈开始提心吊胆地等待着恶魔下一步会不会有更加无法无天的动作。这时恶魔却放开了他,咯咯咯地笑起来,笑得不能自抑,趴在枕头上咳嗽不止。
“该!”天青恶狠狠地说,脸红得像一颗西红柿。
恶魔慢吞吞地爬起来,看了看表,顿时凶相毕露,回头掐住天青的脖子:“才7点!云天青!”
天青用力扒拉着玄霄的手指,说不出话来,只是脸更红了。
玄霄放开手,气呼呼地瞪着天青。
天青咳嗽了几声,“那个……给你买了早饭。”
“什么?”
“……‘小饭碗’的生滚鱼片粥。”
玄霄碰了碰粥碗,“不热了。”
“天那么热你还要吃烫烫的东西?”
玄霄拿眼角余光看他。
天青心里暗道我最好有人请喝冰粥,“嗯……还有扁豆焖面。”赶紧将功补过。
继续皱眉头:“油腻腻的谁一大早吃那个。”
天青抬脚走人,还不忘带上粥和面,“您接着睡吧,爷我不伺候了。”
“回来!”玄霄喊,“哪有人东西送出手了还又要回去的!”
天青站在门口冷着一张脸。
“我饿了。”玄霄老老实实地说。
天青走进来,把饭盒甩在桌子上,一屁股坐回床沿,不说话。
玄霄开始拆包装袋。
柳世封再次被吵醒,再次从上铺探出头来,“小玄啊,也给我留点儿。”
天青冲柳世封一笑,“柳师兄,您睡您的。”
玄霄用勺子舀了一口粥,温温的,鱼片的咸鲜和淡淡的生姜香气混在一起搅上舌尖,大米软糯的口感在口腔里蔓延。
“嗯。还挺好吃的。”
天青扭过脸去不看他,“师兄你还没刷牙呢。”
玄霄又喝了一口粥,“别扭什么。就不刷。顾不上。烦死了。我都两天没怎么睡觉了。”
“你干嘛?”天青更生气,“时刻准备着,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
“说谁呢。”玄霄舀了一勺粥递到天青嘴边,“你喝不喝?”
天青拨开他的手,“你都干嘛了不睡觉?做什么坏事了?”
“问你!”
“我哪儿知道?”天青愕然。
“……”玄霄也噎住了。没错,这两天睡不好觉,天青确实是由头儿,先是拉上他安顿玄震,后来又被他拖去看球赛,但是……但是,天青也只是起了个头,是自己想念过去想得失神又失眠,是自己一时留恋待在他的身边只为了安静地看着他。玄霄同学满心缘由无从解释,只好吞吞吐吐地说,“老师……赶着我交文献综述……”
“该!”天青终于笑起来,笑得没心没肺,全然忘记昨天晚上是谁硬要拖着玄霄去看球赛而且自己很没义气地很快一头倒下睡到天大亮。
玄霄一口气把粥喝完,打开焖面的饭盒。
“师兄,我也还没吃饭呢。”天青凑过来。
“嗯……”玄霄叼着一根面,“你也还没刷牙呢。”
粥足面饱。玄霄收拾好饭盒:“说吧,这次是为了什么?”
“什么?”天青没抢到焖面,心情郁郁。
“粥、面。”
天青反应过来,笑得特别灿烂,“师兄啊……”
“听着呢。”
“笔记借我吧。”
“笔记?”
“文学概论和文学史。”
“……”玄霄看着天青,心想你早干嘛去了。
天青饶有兴致地看玄霄翻书架找笔记,伸手抽出一本《樊川诗集注》说:“这本书也借我。”
玄霄把诗集抓回来放回书架,又丢过厚厚一本笔记,抛物线中还有细小的灰尘飘散,“复习期间不许看闲书。”
“我哪有……”天青争辩,“我要考古代文学啊,你还不兴我多看点专业书。”
“这哪是……专业书……”玄霄哭笑不得,忽然问道,“专业书?你要考唐宋文学方向?”
“嗯。”
玄霄开始笑,越笑越欢,天青脸红了。
“天青……”玄霄把下巴放在天青的肩膀上,“谢谢。”
“谢什么?”天青觉得奇怪。
谢谢你愿意连专业方向都选择和我一样,谢谢你愿意和我一起。玄霄想。
“没啥。我要睡觉了。”
就这样,天青被口非心是的师兄踢出了宿舍。

紫英

刚才在茶楼门口分开的时候,对天青说我现在要把天河他们送回去咱们谁先到自习室谁就先占座。
天青吃了一惊赶紧问:“紫英紫英你通宵了一个晚上还敢去自习。”
紫英说:“没关系,明天就考试了呢。再翻翻书。大不了晚上早点回去。”
于是天青同学左手一碗粥右手一盒面,肩负重任,雄赳赳气昂昂地迈向了教学楼。
上文说过了,琼大是传说中的百年老校,全校只有两座教学楼——教二、教四有空调教室,桑拿天里,是兵家必争的不二宝地。
所以当天青在早上6点到达教四门口的时候,他看到的是这样的景象:大门紧闭,门口、台阶上或坐或站满了人,有的边等边翻书,有的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有的手里还拿着一大叠作业本,当扇子扇风,不耐烦地皱眉头。说话的声音不大,嘈嘈切切,震得人脑子嗡嗡地响。
太阳光并不强烈,偶尔有一阵小风吹过,天青对着眼前所见,额上有汗滴下来。
等了不久,大门开了,天青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一干人等在第一时间如狩猎的食肉动物一般拉长脖子竖起耳朵眼放绿光全身肌肉紧张弯腰抻腿一二三预备跑刹那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全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涌进了教室抢位子。
啊——天青才反应过来,哀号着扑进楼里,最后还是很幸运地在一间小教室找到了两张前后排的桌子。教四是外语学院的教学楼,一楼有专门的小教室,一共只有三排课桌,教室小,人少,很清静。
天青同学光荣完成党和人民交代给他的任务,一身轻松地拎着饭盒们出了教室,一边给紫英发了短信。走廊上,透过另一间教室的玻璃门,天青无意间看见某位彪悍的仁兄竟然用一卷卫生纸沿着一排课桌滚了出去——一排的座儿顿时沦陷在洁白清香的卫生纸和这位仁兄得意的眼神里。
“太牛了……”天青忍不住赞叹道。
从玄霄宿舍出来,天青到学三吃了早饭,边吃边想,自己已经多长时间没在食堂吃过早饭了。
上午8点钟的食堂,人很少——考试周期间,人都挤在教室和图书馆里。餐桌上有还没有来得及收拾掉的碎蛋壳、打翻的豆浆、塑料袋、吃剩的半个包子;打饭的阿姨们开始偷偷凑在一块儿聊天儿;头顶的电视里放着早间新闻。
紫米粥还是那么稀,包子馅儿还是那么小皮儿还是那么厚,可是,天青忽然心情很好,为这普通安静朴素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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