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子----bearmaimai
  发于:2009年05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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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子
作者:bearmaimai

上篇

(刨个小坑,短篇again,争取在本周结束。)
我娘常说,她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把我生得太美。
她在世时,我对她的这句话,绝对是嗤之以鼻,只当她肚子里的那点酸腐墨水又要发酵了。男人与美貌,并没有太多干系。
她撒手西去后,我对她的这句话的感受,则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但顶礼膜拜,更觉得她老人家简直犹如神明一般,太有预见性了!
事情是这样的。就在三年前我娘去世那一年,我偶遇一断袖男,其讨厌程度,比我亲戚家的两位女侠更胜一筹。
先说说那两位女侠。时间倒回到我约莫五岁的时候,地点呢……大概是在我家后院。
“来来来,小晴,快过来快过来,快看我手里有什么?”这是我小姑,简称女侠一号。
她的特点是,从来都把我当成狗逗弄,闪着星星眼,晃着她肥厚的空空如也的手掌,想要空手套白狼。
我自然不会上当,翻翻白眼,抖着小屁股去拍皮球。
“哎呦,小晴生气了,快看快看,好可爱啊!”说这话的是我小姨,也就是女侠二号。
她一边惊喜地叫,一边趁乱在我脸上捏了一把,痛得我龇牙咧嘴。
皮球咕噜噜滚了好远,陷在了柳树坑里。我晃晃悠悠跑着去捡,再回头时,女侠一号与女侠二号已经吵得不可开交。
“小晴今儿归我!”
“哼哼,笑话,你想都别想!他今晚跟我睡!”
“什么?你也不瞅瞅你的那副德行,死肥婆!”
“居然敢叫我死肥婆,你死定了,哇呀呀,老娘跟你拼了!”
结果,因为害她俩吵架乃至厮打的罪魁祸首是我,我被我那冷酷的爹暴打一顿,就差悬挂在屋梁上风干。
也因此,日后我见了二位女侠,向来都是心有戚戚绕道而行。
可那断袖男,其可恶程度,已经到了惨绝人寰的地步。
远远的,他小腰一扭,尘袖一摆,飘了过来。我精神抖擞地一哆嗦,转身迅速往回跑。
可惜啊可惜,断袖男的速度更快,他抢在我前面拦住我,笑道:“沈公子好巧,莫非这是命运的安排么?我们又见面了!”
我憋屈地挤出个笑容,挣脱他的怀抱,退后几步道:“那个,我怎么一点都不觉得是命运的安排呢?”
娘的,从今儿早出门起,已经见了他三次了,简直比恶鬼缠身还难缠。
其实,我爹不见得帅似潘安,我娘也不见得貌比貂蝉,只不过他们二人往一起一凑,生下来的我,碰巧眉眼鼻子位置正正好,又碰巧皮肤头发质感不错,所以才显得有了那么些姿色而已。再说,男人么,个字一高,总是会有点气场的。
无奈断袖男不这么想,他摇着折扇,眯缝着细长的眼,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一番,由衷赞叹:“小晴,你真美!”
我再一哆嗦,浑身汗毛直竖。心里大呼后悔,当初太过年轻太过单纯,在茶馆偶然邂逅后,被断袖男斯文的外表所蒙蔽,言论又比较合拍,我一激动脑子一热肠子一直,便将姓名住址爱好等等统统告诉了他。这下可好,成了他要挟我的把柄,时时刻刻威胁着要去我家做客,扬言要与我爹促膝长谈我小时候的事情。
那日之后我回忆起来,才赫然发现根本不是合拍,而是断袖男一直顺着我说,早挖好了陷阱等着我一个个往里蹦跶。
交友不慎,交友不慎那!
我磨牙:“沐公子目似星辉,面如朗月,才可谓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赶紧嫁了吧,祸害别人去。
断袖男脸皮厚,丝毫不搭理我的嘲讽,他以扇遮唇,反而笑得更欢:“小晴,你的文采真好!”
“好说!好说!”我僵直着脖子拱拱手,面部肌肉近乎坏死,“那我走了,你不用送了。”
文采好?文采好你找我爹去,别来烦我。我如今会的,都是我爹逼迫着学的。在鸡毛掸子的常年恐吓下,没有谁会不屈服。
“别啊,沈公子留步。”断袖男再次粘了上来,颤音卷着唾沫在我耳际回荡,“在下有名字的,说了多少遍了,叫我敏之。”
他挨得很近,唇几乎贴在了我的耳朵上,耳根酥酥麻麻一片。
我抽筋似的一蹦,抖落了一地的鸡皮疙瘩。经验告诉我,只要断袖男喊我沈公子,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上,或多或少我都会吃点亏。
我正欲发作,拐角处,出现了一绿衣男子,他迈着优雅的猫步,伴随着一阵香风飘然而至,脸上冷漠的会让人误以为他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蛤蟆头子。
不来则已,一来成双。这绿衣蛤蟆,也是一活脱脱的王八羔子。简言之,我的人生就是让他毁了的。
如果说这世间有什么巨大反差,那绝对是我与绿衣蛤蟆,如果说这世间有什么不公平,那还是我与绿衣蛤蟆,再如果说这世间有什么极度黑白不分乾坤颠倒,那更是我与绿衣蛤蟆。我与绿衣蛤蟆的仇恨,历史悠久源远流长,或许……就起源于女侠一号和女侠二号的那场争吵。
那日,吵架途中,还是孩童的绿衣蛤蟆从后院经过,冷不丁的丢下“无聊”二字之后,扬长而去。
女侠一号女侠二号愣住,看了看在不远处独自拍皮球的我,短暂停顿后,争吵成功晋级,演变为了撕咬,也间接导致了我被罚得加倍惨烈。
绿衣蛤蟆是二娘嫁给爹时带入府的,是二娘与她前夫的儿子。皮肤白皙,樱唇凤眼,淡眉浅浅皱起,总像是有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忧愁。
娇弱的女子惹人疼,娇弱的男子则惹人怜。只看外表,完全不会想到,绿衣蛤蟆是这样的混球。绿衣蛤蟆会不小心打破爹最喜欢的花瓶,会扒光院子里新种下的牡丹,会自行失足跌进湖里,然后统统嫁祸给我。在老爹气得七窍生烟,打我打得屁股开花的时候,他更会苍白着脸,眼泪汪汪地跪下:“爹,放过哥哥吧,孩儿愿意替哥哥受过。”
那纤弱的小身板匍匐在地上的模样,看得我这个莫名受罚的都感到心颤。
以上,统称意外事故。在我懂事后,决定去找绿衣蛤蟆报复的时候,他更会蜷成一团戒备地盯着你,浑身轻轻颤抖,唇边却隐隐有抹笑意,冷冷的。往往此时,爹就会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愤怒之余,劈里啪啦给我一顿好打。我蹲在墙角擦着嘴角的伤口,他却坐在爹的腿上一小口一小口地啃着苹果。我狠狠瞪他一眼,他作势一松手,苹果咕噜噜滚到地上,沾满了灰。爹顺着他的目光一看,于是,我又会挨打。
这些,在我和绿衣蛤蟆的仇恨史上,不过是淡淡一笔。有人说,吃一堑长一智,但面对绿衣蛤蟆,我总会防不胜防。
眼下,绿衣蛤蟆开口说话了:“沈晴,你看清楚点,我是卫璃,不是你眼中的青蛙。”
瞧见了没?这就叫一针见血。卫璃他简直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肠子拐了几处弯弯他都一清二楚。
“咳咳,”我将拳头举至唇边,轻轻咳嗽一下岔开话题,“最近城里盛传,采花大盗简扬出现在城郊三十里处,传闻他性格怪癖只采男花,一时间人心惶惶,不知小弟你听说了没?要格外小心啊!”小心二字我咬得格外的重,逞口舌之快不是我本意,但这就好比天敌相遇不死即伤。不损他两句,我烧的难受。
果然,卫璃脸色一变,眉头皱了起来。
沐敏之扑哧一笑,不怕死地配合我:“小晴,男花一词实有不妥,泛指什么?”
横竖就当我皮痒欠抽了,我轻轻点头微笑:“固然是菊花了。不是有句诗么,叫‘采菊东篱下,妄然且销魂’……恩,意境正好。”手中的扇子配合着诗句的节奏,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沐敏之大笑,卫璃的脸色明显更差了。
如果说卫璃的人生,终极目标就是给我找茬。那么我的人生,最终幻想就是找卫璃的茬儿。幻想归幻想,现实还差得远,目前我连反找茬都做不到,也就是能耍耍嘴皮子,然后被他收拾一顿,占不到半点便宜。也只有这个时候,沐敏之才看上去顺眼许多,只有他不会被卫璃的柔弱外表所蒙蔽,还帮着我出气。所以,我要报答他的知遇之恩。
我伸出胳膊,搭上沐敏之的肩,猥琐地笑:“走,小爷我今儿个高兴,咱去逛逛花红院去!”
要报答色狼,最好的方式,就是给他一位美娇娘。如果断袖断得彻底,给他个清秀小倌也不赖。
沐敏之挑挑眉毛,未置可否。
卫璃道:“我敢打赌,今晚你一定死得很难看。”
我不理他,一扬头,牛气烘烘地揽着沐敏之往前走。
卫璃又道:“家里的柴房近日蟑螂老鼠不少,要委屈你了。”
我胸口一窒,火烧屁股的扯着沐敏之离开。
走出几步,我装作不经意回头,见卫璃的表情已经完全恢复平静,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强撑着拐过这条街,我连缓好几口气,心情仍然郁结。
沐敏之原形毕露,再度毛手毛脚起来。我卸下伪装,甩开他的手:“不要迷恋哥,哥只是个传说。”他愣愣,表情立即变得哀怨,刚要张口,我一抬胳膊打断他:“同情也免了,不兴那套。”终于,他回复了正常,摸摸下巴道:“如果你只是气气卫璃,花街柳巷还不是你去的地方。”我气结,一口怨气吐出来:“看不起我是吧?小爷我今天还就是要去定了!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自己去了!”沐敏之摇摇头:“我当然不是这意思,我这么说,自是还有更好的地方。”我心一动,仍然嘴硬道:“不行,今儿个我要报恩。”他怔了一下,突然娇笑道:“沈公子……”
“等等!我报恩,不是拿我自己报恩!你别弄错了!”我一惊,郁结的情绪立即飞散,急速后退几步,抵住了飞扑而来的身躯,却没挡得住他在我脸上飞快的吧唧一下。我短暂石化,胃里翻涌起来,心里懊悔得要命,捏着袖子在他蹭过的地方反反复复搓擦了好几遍,想也没想抬手一个巴掌扇去。沐敏之轻松挡下,心满意足的抖抖衣衫,道:“花拳绣腿别瞎逞能,等你真有了本事,再谋杀亲夫也不迟。”我翻翻白眼,他笑道:“走吧,还等什么?”
结果,还是没有去成城南的花红院,当然,顾虑到断袖男会武功,人品又不让人放心,也断然没有跟他去他说的好地方,因而只是找了个小茶馆坐了下来。品了点儿清茶,听了会儿小曲儿,我托着额头,望着街上来来回回的行人发愣。该死的,天怎么还不黑,想回家都找不到借口……
“如果担心,就回去看看吧!”沐敏之抿口茶,放下杯子,翘着二郎腿,很突兀地说了一句。
“什么?!”口中的茶几欲喷出,我急急咽下,瞪着他低吼,“瞎说什么!我怎么可能担心那小子!”
“别急着辩白,”依然是漫不经心的语气,沐敏之从桌上的白瓷碟中捏起一颗饱满的梅子丢入口中,边咀嚼边含糊不清道,“卫璃不是路痴么?他一人独自出来,身边又没个跟班什么的,你能放得下心?好了好了,担心都写在脸上了,我不吃醋,快回去吧!记得明儿一整天都陪我就行了。”
我咬咬牙,整个人往后一靠,舒舒服服倚在了软垫上,辩驳道:“不回不回!那么大个人,即使走丢了,问路也能找回去。”沐敏之却锲而不舍地问道:“那你爹真把你丢进柴房怎么办?”我拉不下脸,只好不屑的哼哼:“笑话!那是我亲爹!就算我再不成器,也还是他的儿子,又能让一个外人张扬多久?”
一边说一边有点忐忑不安,我爹那狠手段,我实在是太清楚了……
沐敏之突然来了精神,咻的一下坐直了身子,两眼放光:“小晴,你愿意冒着这么大的风险陪着我,我真是太感动了!”我嘿嘿干笑,继续充大头蒜:“好说好说,只要你平时能少折腾点我,留口气让我娶媳妇就行了!”他娇羞一笑,朝我抛了个媚眼:“这好办,你娶我不就行了?”我满脸黑线,捂着胸口,做垂死状:“大哥,你饶了我吧!我就一苦哈哈的小混混,一没钱,二没色的……”他则乐得眉眼弯弯:“小晴,我就爱你这口是心非的模样。”
我面部肌肉僵硬地抽抽,懒得继续跟他蘑菇下去。
茶馆的老板娘亲自送了一叠金丝脆枣上来,我微笑着冲她点点头,眼角眉梢风情无限。她脸一红,赶忙放下盘子走了。
午后的暖风拂面,格外滋润人。让人懒洋洋的昏昏欲睡,也容易让人放松警惕。沐敏之提议去看看城北的诗仙大赛,我刚一表现出兴趣,就被他糊里糊涂地拉走了。哪知,说是在城北,其实是在城西北角,当我们从城东赶过去的时候,一个多时辰已经过去,诗仙大赛的名次基本上已经定下。匆匆浏览了一遍诸秀才的妙词锦句,眼瞅着太阳西沉,天色有些暗,我们又急急忙忙往回赶,时间基本上都用于了赶路。
再回城东时,天完全黑透。告别了沐敏之,我风驰电掣地回了家。
府里灯火通明,家丁们皆战战兢兢。爹阴沉着脸坐在前厅,一见我进门,往我身后一瞅,皱眉道:“璃儿呢?”
果然又是这样。经验告诉我,逃是逃不过的,辩解亦是无效的。
我撩起袍子,低眉顺眼跪下了:“孩儿今天去看诗仙大赛,午时后就没见着卫璃了。”
爹闻言,脸色越发阴沉,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越过我直直往厅外走去。紧接着,怒吼声在院子里响起:“一个个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找?”
我撇撇嘴,心里有些不屑。卫璃今天这个样子,还不是你和二娘惯坏了的缘故?捂在手里怕冻着,含在嘴里怕化了。二娘去了以后,更是事事依顺着,比伺候祖宗还勤快。可我娘去了以后,我则像是卫璃的奴才,事事都要操着心顺着意,一不小心就是棍棒相加,再要么就是关禁闭。真不明白,我到底是不是爹的儿子。
一阵脚步声过去,府里更加安静了。
爹没有回来,我依然老老实实跪在原地。
跪上几个时辰倒是没什么,只是今儿个挑衅卫璃,估计按着他的性子,惩罚又要加倍了。
等了又等,等了又等,总算,嘈杂声响起,卫主子在众人的簇拥下凯旋归来,我这狗奴才的折磨才刚刚开始。
这一回,爹气得不轻。我被他拿着皮鞭结结实实抽了一顿,丢进了柴房。
一切,都如卫主子在白天时的预料。
深更半夜,我哼哼唧唧趴在柴房的木头堆上,背上火烧火燎。到了半夜,雾气湿重,天又变得冷得要命。我稍稍蜷起身子,撕扯般的疼痛瞬时传遍四肢百骸,冷汗顿出。迷迷糊糊中,想起我娘的经典语录还有一条,那就是“红颜薄命,蓝颜祸水”。绝对是用来形容卫璃的,这一点我很放心。
柴房的门被轻轻推开,有人进来了。
来人在门口踯躅了一会儿,在我身边蹲了下来。下一刻,一只比这鬼天气还要冰凉的手覆在了我的额头上。
我微微睁眼,小声道:“怎么这个时侯才来?冻死我了。”
来人收回手,在放置在腿边的箱子里翻了翻,找出一个瓷瓶,这才冷冷道:“你这是活该。”
我点点头,继续软声道:“是是,我是活该。卫璃,下次爹收拾我的时候,你好歹求求情成不?这下又得在床上窝好些天了,没劲。”
卫璃没说话,一只手蘸了药膏,另一只手在我背上狠狠一戳。我刚嗷了一嗓子,衣服便被他掀了开来。
“呼,轻点儿,轻点儿……疼着呢……”
“知道疼,下次就不要去那么不三不四的地方。”语气依然冷淡,但卫璃手上的力度明显小了许多,几乎是轻柔了。
我奸笑,忍着疼回头看他:“你吃醋了?真是难得。那我更要多去才是。”
“你不敢。”卫璃斜睨我一眼,却愣了愣,蘸了药膏的手指伸了过来,在我脸颊上蹭了蹭,“怎么伤到这里?”
冰凉湿润的药膏涂在脸上,有点酥痒。黑暗中,我看着他晶晶亮的眼,脸有点发烧。
“没、没事,我皮厚,修养几天就好了。你别担心……”话未说完,卫璃已经凑了过来,手托着我的头,唇轻轻贴在了我的额上。紧接着,是眉,是眼,一路向下,最终来到了我的唇。长久的亲吻缠绵中,我搂上他的脖子,与他挨得近了些。
这,就是我至今未离开的唯一原因。也是我和卫璃和平相处的唯一模式。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次我受伤,卫璃都会来为我上药,安抚我。只要我伤一好,我们就又变成了仇人。我挑衅他,他报复我,一日又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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