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是真好心还是欲擒故纵?
不管了,先安顿好再說,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再大不了就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苍收起棄天帝搁在桌上的钥匙,将行李袋放到臥房內,当真安心地住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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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礼拜过去了,这周苍沒有一日迟到或早退,有时候在副董事长办公室还能看到风水部主任悠閒边点头边陪加班的身影,惹得公司內部议论纷纷,自认为很美貌的女职员终於找到副董事长不看她们的理由,有些妄想少奋斗十年的男职员则扼腕道:早知老板好这一口,牺牲后面換来吃穿不尽也值了!
面对不知是欣羨还是忌妒的目光,苍只是悠悠哉哉地瞇著眼,让瞇起更为增幅的电眼电晕一票女性,然后浅浅一笑再迷晕还沒晕倒的年青男性。
据亲眼目睹的伏婴师說道,下至出生满周歲能明辨美丑的婴儿,上至还沒老眼昏花的八十歲老太太,全都抵挡不住苍的魅力。
也因此才两周时间公司的人事科就收到许多询问能不能转到风水部上班的电子邮件,对於这点苍做了个解释。
他掐指一算,微微叹气道:『桃花运盛不利流年,该找何人挡桃花煞?为难啊为难。』
风水部主任一边說著一边看副董事长,显然挡煞之人不做第二人选考量。
只不过谁是谁的桃花煞?那就不好說了。
这一个貌似平靜无波的上班日,棄天帝正仔细研究国外送来的契約文件,风水部苍主任很悠閒地研究小壶流泡茶法,反正茶壶与茶叶都是棄天帝出的钱,第一泡沒喝倒掉也一点都不心疼。
苍的身旁充满著寧靜的氛围,连空气彷彿都被平和淨化过,棄天帝有一种只要苍坐在身边,什麼困难都能迎刃而解的错觉。
苍拿起刚倒入茶汤又倒出的闻香杯,让优雅的茶香提神又醒脑。
棄天帝看著文件,眼睛卻时不时瞄著苍的一举一动,他揉揉太阳穴,开始思考是不是该请苍出去以免分心签错文件?
正犹豫著,苍修长的手指已到眼前,将盛满茶汤的紫砂茶杯放在棄天帝面前。
『请用茶。』
棄天帝一口饮尽杯中茶汤,卻见紫眸眼底明显的笑意,才想到茶该小口啜饮而不是如饮酒般大口豪气。
其实茶与酒也沒什麼分別,面对著苍的面容,茶非酒亦是酒不醉人而人自醉。
『苍,你不需要时时刻刻陪我做事,我不会介意你回办公室裡打混摸鱼睡觉。』
棄天帝委婉表达他的意思,因为苍整天坐在他视線可及之处根本是考验他的自制力,他会忍不住想放下工作,紧抱住苍然后狠狠蹂躏他软绵的唇瓣,掠夺苍的呼吸然后做尽夣裡想对苍作的一切事情。
『……我防碍到你的工作?』
棄天帝想直接回答:你的存在会让我无心工作。但說出口卻成了:『不会。』
唇瓣开合柔声說道:『既然不会防碍到你,我待在这也无妨吧?』
不自觉地棄天帝的眼睛直盯著苍的唇瓣,苍发觉后唇角微扬,棄天帝赶紧将视線又转回桌上的英文合約。
『无妨。』棄天帝打定主意研究合約,只要精神专注於工作就不会被迷惑。
苍坐回沙发上,手指在笔电上敲打今日的灵气观察报告,一周来的灵气浮动程度都是一星等,几乎是完全平靜无波。
只怕是暴风雨前的寧靜……
紫眸瞇成一条缝,茶香再怎麼提神醒脑也不敌睡意侵袭,很快的苍又开始微微点头。
这一场靜默与沉稳的拔河战又持续几个小时,棄天帝终於忍不住举手投降。
『苍,你想要什麼直說无妨,別勉強自己撐著不睡陪我加班。』
苍半睜开眼,眼中完全沒有睡意,棄天帝猜想的沒错,亲手泡茶端的是诚恳的心意,他的确是有所求。
『我有个朋友的弟弟三年前因为意外杀人而入狱,这周三本来可以假释,但是监狱卻突然取消他的假释许可。听說当时与他一起犯案后来被判无罪的同伴是異度公司的董事之一,我希望能请到那人作证帮忙让他能夠假释出狱。』
『你的朋友是一步莲华,而入狱的人就是袭灭天来,当年袭灭天来根本沒犯案,是为了替同伴顶罪才入狱。』
苍喝口茶,神情自若說道:『调查得很详细。』
棄天帝面前的文件已经都处理完,他阖上档案。
『恐怕得让你失望,我不能将人交给你。袭灭天来帮忙顶罪的人对我而言很重要,你也听过他的名字,我名义上的姪子,大明星朱闻苍日,也就是当年的银鍠朱武。』
苍收走茶具,漠然說道:『如果你不愿意交人,我也不会強人所难。』
既然此路不通那就另找出路,苍始终相信天无絕人之路。
他思考著是否得找政商关系良好的识能龙长辈帮忙,但一想到识能龙和蔼可亲說著:『小女与你是上天定的缘分……』偏头痛就开始发作,表情不由得更漠然几分。
然而苍的漠然卻让棄天帝误会,不知为何看到苍面无表情的樣子比起被过肩摔难受很多。
棄天帝还沒发觉,他的情绪已经被苍所牵动,他牵住苍的手阻止他离开。
『虽然我沒办法把人交给你,但要让监狱提前同意假释犯人,这点小事我还作得到,交換条件是你陪我一晚。』
『我拒絕。』
『苍,你沒有其他选择,重罪犯人如果被驳回假释可能要再关上几年。再问一次,你拒絕还是接受?』
『假使建立在纯聊天的前提上,我可以接受。』
苍摆明在为难人,他预期棄天帝会因为被拒絕而愤怒,但棄天帝卻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你认为陪我一晚是指什麼?一夜风流就能为朋友开脫罪行吗?哈哈,只是让你陪我赴个餐会,你大可以放心,我虽然风流但不下流。』
风流与下流有何差別?
苍点头答应,但对於棄天帝的话他不予置评。
自认识棄天帝以来,苍对棄天帝的印象就与轻浮和风流脫不了关系,但一次也沒得逞过的棄天帝仍可保持笑咪咪的态度,有时候苍不免怀疑他其实是以轻浮的外表作掩饰,
然而棄天帝真实想法为何,苍卻看不透。
也罢,有些东西看得太清、太透、太明就沒有意思。
坐在车上看棄天帝的侧脸,车內沒开照明灯,略嫌昏黃的路灯令棄天帝的面容更显得魔魅。
偶然地棄天帝也会看向苍,四目相对后又是棄天帝先一步心悸莫名而转回头,苍的唇角则微扬著笑意。
像是有情卻又是无情,不能动心与无法动心的人湊在一起是谁输谁赢?
只有天边缓慢升起的月亮才知道了。
※
棄天帝带著苍来到一间豪华酒楼,苍抬头看著金碧辉煌的建筑物,有些惊讶道:
『竟是妖气沖天……』
『如果沒有妖邪,你又怎会有表现的机会?』
棄天帝将车钥匙交给泊车服务生,又从皮夹裡抽几张钞票做为小费,服务生礼貌性鞠躬后便尽责去停车,似乎都习惯於接受鉅额小费,沒有特別感激的表现。
棄天帝逕自走入门口,苍跟上后被迎面而来的香水味道呛得后退。
五位穿著开岔至大腿的旗袍美女早已等在门口,三人围在棄天帝身边,另外两人想拉住苍,苍卻被她们的香水味呛到连连咳嗽。
棄天帝笑著打发女孩们走,說道:『你沒来过这种地方?』
『今日算是增长见闻。』苍回答得不居下风。
不过眼神中藏不住的一丝鄙夷卻漏了馅,但棄天帝是存心要让他误会,也就沒打算解释。
『是增长见闻还是心存不屑?又或者,苍,你怕你会抵抗不了美色的诱惑麼?』
棄天帝边往回廊深处走,边调笑般說著。
苍心裡觉得奇怪,說了去饭局卻来溫柔乡,现在话题又绕在美色与诱惑上,究竟棄天帝想试探什麼?
『得看诱惑的程度,如方才那些我还看不上。』
苍的回答让棄天帝错愕,很快又笑道:
『我倒很想知道哪种诱惑能让你动心。』
『也许……得要先有心,才能动心。』
紫眸半掩著看不出真实心思,棄天帝卻有种冲动想看看苍若是动心时,那沉靜的眼会有何种光彩?
回廊只有他们两人的腳步声,经过一个又一个小房间时还能听见声声喘息,棄天帝牵住苍的手掌,苍也沒将手抽离。
他並沒有注意到细碎的喘气声,他的注意力都放在越来越接近的妖气上。
越往后头走妖气的感觉越重,妖气与魔气的感觉不同,六道师分辨妖气与魔气是凭视觉与感觉。
以咒印开法眼后,能看见妖气与魔气,不同的妖邪会有不同顏色的妖气,魔气则是如煙雾般的闇黑。
如果以溫度感觉来区別,妖气与鬼魅相同都透著森冷,而魔气卻是灼热的如同火燒,苍能以森冷程度估算妖邪的妖气程度,恶魔的等级同樣也可以适用这个判断方法。
而且魔气较为沉重,妖邪之气则是轻飘於空气之上,因此苍一眼就能看穿妖邪之气,依他初步判断这酒楼裡头的妖邪最少到达攻擊程度的第四等级。
攻擊程度的等级区分一开始是只限於六道师,数千年以来有许多的人踏上修仙的路程,其中只有一少部分人成为六道师,而六道师也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带著累世修来的仙家真元转世投胎,也就是所谓的先天能力者,另一种是沒有仙元借由其他灵魂导师帮忙而成为六道师,通常自称为后天能力者。
不管是先天还是后天具有能力,成为六道师之后就是一连串的修业与试炼,试炼通常是在魂魄出窍的意识空间中与妖魔或自身慾望对敌,只要通过一层试验就能竞升更高等级,每一种类別的术法最高等级到第九等,而一名六道师通常能学到两种类別术法的五等就是相当厉害了。
因为万物相生必也相斥,非关悟性高低而是资质问题,苍爱好平和所以偏重於修练结界术法与符令,攻擊术法相对起来就差得多。
然而妖邪並沒有此种试炼机制,所以牠们便以挑战等级高的六道师来评断自身等级,也因为这樣经常有六道师与妖魔斗法失败而被夺走一魄导致疯颠,又或者被夺走生离魂而变成不能活动的活死人。
这也是所谓的魔考。
一般人称的天师能收服三等级的妖怪就相当不错,许多修道者穷尽一生之力也不过能到达第三等级的脫魂出窍而已,如果遇上第四等的邪魔那真是拿命去搏。
不过对苍而言第四等级的妖邪还不足以构成威胁,相信对棄天帝来說也是很轻松的对手,如果真这麼容易就沒有价值,所以苍只是评估著沒有出手,他靜靜等待棄天帝揭晓谜底的一刻。
回廊的尽头是华美雕刻的大门,棄天帝展示手上的请柬后,门口数名带枪的警卫便退开,一名侍者为他们拉开大门。
映入眼帘的是与门外刻意的炫耀奢华完全不同的佈置,两幅龙飞凤舞的草书掛於牆上,门旁摆饰著半人高的綠竹盆栽,门口摆綠竹有去秽气与开运的风水效果,竹制家具与原木茶桌更增添了古雅气息。
然而苍卻注意到桌上摆饰著一把一尺长且相当陈旧的桃心木剑,自古相传能避邪斩妖的桃心木剑剑尖处直指门口,再与綠竹盆摘摆放的角度对应,他推断此房间已有高人依风水相位调整摆设,牆上的时钟內藏八卦,若他沒有猜错此阵是先天蟾蜍阵。
先天蟾蜍阵是玄天黃龙阵的变体,两者在阵法上的差別只在於时钟內藏的八卦与樑上悬掛的山海镜,先天蟾蜍阵的八卦为正八卦,而玄天黃龙阵则要摆放以六道师指尖鲜血开光过的逆八卦,並且玄天黃龙阵不可以悬掛山海镜。
先天蟾蜍阵与玄天黃龙阵在阵法上差別不大,但引导的结果是相生相克,玄天黃龙阵能增強帝王气运,而先天蟾蜍阵卻会逆转帝王气运。
摆放此先天蟾蜍阵者必是著名的风水师,谁会想到灯红酒綠的晦暗之处会隐藏置放逆转帝王气运的阵法,而此处离上回苍佈置阵法处只距离两百公尺,与龙脈之咽喉处相当接近。
不管当初佈阵之人存的是什麼心思,此阵必为一名想当帝王之人而设,此时从內室走出的暮年男子映证了苍的想法。
苍认得他,但沒想到会在此看到他,或者說沒预料到还会看到他。
四年前苍还年少轻狂,偶然机缘之下认识这名贵人,那时的苍看见贵人的机缘,打算为他摆设玄天黃龙阵相助令他有机会扭转頹势,然而人世间总是猜疑不断,更何況当时的苍是如此年少,只是几句耳语就令这名贵人生起疑惑而不再信任他。
苍还记得他立於小庙的山顶之上看著无法完成的玄天黃龙阵,谓叹几声后又为这位贵人做最后一件事,他牺牲自己一百年仙元置於山顶,帮这位贵人奠下再二十年的荣华富贵,就当是还他的最后一点心意。
苍淡然說道:『许久不见您依然健朗如昔。』
『棄天帝贤姪已经告诉我你所求之事,我已派人跟进此事。今日托贤姪带你来不光为了敘旧,还为了四年前未完成的心愿与疑问。苍,你是否如旧友所說,始终存著想报复的心理?』
答话之前苍看了棄天帝一眼,看来棄天帝也与这位贵人关系匪浅,枉费这几年隐藏自己的能力,到头来还不是又得淌一趟浑水。
『也许是时候听我說一段陈年往事了……』
既然经过四年他仍无法释怀,不如将这段往事說个清楚明白。
千年以前刚过三十歲的皇帝与年方二十的臣子都很年轻,太过年轻的两人以为只用三年时光就能把前朝重臣党羽的势力一一拔尽,然而他们想拔除的人卻早已在皇帝身旁,皇帝再防也不会防溫柔可人的枕边人,所有事都葬送於柔软美貌的红顏唇中。得到好友通知的臣子连夜收拾行装逃往江南老家,走前託好友将他意欲辞官归故里的书简送入宮中。
然而臣子沒想到皇帝的妃子将药物下在皇帝的饮食內,皇帝整整三日不早朝,当皇帝自溫柔乡中梦醒赶往早朝,只听得奸臣在大殿奏道:臣派兵将拘捕在逃罪臣,罪臣畏罪跳崖自尽。
年余后皇子诞生,皇帝为庆贺太子诞生而大赦天下,被赦免的人犯包括臣子的妻儿与老父。
但朝廷大权从此全落於奸臣之手,皇帝虽享一生荣华富贵卻无一日手握实权。
『世事因果循环无常,你於我有恩无仇,又哪来报复說法?四年前当我看穿前生因果时,我所做的一切都为了报恩,只可惜您一时间被谗言蒙蔽,如今帝王时运已过,我怕不能再为您寻回龙运……但有一件事我能做得到,您近日是否被威胁而惹上官非?以及夜裡您的胸背是否感到疼痛不止?』
『說得沒错,我近日常感觉厄运缠身,有方法能解厄运吗?』
苍拿起桌上的桃木剑,棄天帝近身想阻止苍,苍卻搖头让棄天帝別插手。
『此因果业障当由我来解开,您若是信任我请闭目站立於原地,听见任何声响都別睜开眼睛。』
苍看见贵人身后被一条沉黑妖蛇所围绕,这妖蛇五年前也是他一念之仁所放走,想不到今日卻仍是要亲手斩杀此妖蛇。
『好。』
贵人闭眼后只听得桃木剑划过空中的声音,苍默念咒语后被桃木剑斩中的妖蛇竟然低低哭泣,苍原本就仁慈所以迟迟沒有使用三昧灵火彻底消灭妖蛇,谁知妖蛇竟然吐出蛇信想反攻吸取苍的真元,危急时数道雷电劈向妖蛇,将妖蛇挫骨扬灰连焦炭都不存。
看到苍眼中的悲悯,棄天帝仍保持笑容,直到苍为贵人摆好玄天黃龙阵,所有事情结束后他们步出门外,棄天帝送苍回到苍暂时居住的五十楼门口时他才說道:
『苍,对妖魔存有悲悯只是妇人之仁,对敌时优柔寡断会害了你自己。』
原本半瞇著有些睡意的紫眸忽地燃燒起怒火,苍回道:
『仁慈与否的決定权在我,不劳你费心。』
门被大力关上,棄天帝站在门外,怎麼也想不通他做错什麼惹苍生气?
苍关上门后坐下沉思,他今日的決定是对还是错?
也许棄天帝說的沒错,自己最大的缺点就是对敌人仁慈,而对自己残忍。
雙修術
八。
這個世界上很多事不能以對錯論斷,這一秒你認為是對的,下一秒可能會錯得徹底。
差十分鐘到午夜十二點,早已在床上躺平的蒼忽然坐起,他被一陣突來的心痛驚醒,像電擊般的心痛持續了十秒才停止,蒼盤坐著閉上眼讓真氣運行全身,半响後他深深吐氣,讓體內的濁氣緩慢吐出,再極緩慢地吸氣,如此這般吸吐數十回後他才感到身體舒暢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