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身制保镖----无射
  发于:2009年05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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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事情都已经到这地步了,你竟然还要留下?你这是自寻死路!你听好,老子只等你到八点半,不来拉倒,老子已经仁至义尽了!”手机另一端几乎是在咆哮,“我就不明白了,这鬼地方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
“你不明白的,山鹰,如果你仍然把钱看得比感情重,你永远也不会明白。”苍朗轻声说,随后挂断了通话。
他已经休息了太长时间,追兵随时可能尾随而至。
就在他起身将要离开时,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致远……”
终于听到低沉熟悉的声音,那一瞬间,安致远有股落泪的冲动。
苍朗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暗哑,尽管极力控制,但其中疲累的阴影仍令他的心脏如弓弦骤然绷紧。
“你在哪里?我想见你。”这句话仿佛已压抑许久,在这一刻找到喷涌的出口。
苍朗紧紧抓着手机,仿佛下一秒就会与对方失去联系。他深深平复着呼吸,用尽量自然的语调说:“致远,我现在有点事要处理,完了后我会回去找你。”
“不,我想马上见到你。我现在就出发,你告诉我,去哪里等你?”
苍朗在他少有的坚决下不得不退步。
“东区码头四号仓库,我会尽快赶到。”
山鹰的临时巢穴,应该比较安全隐蔽。
苍朗将手机放回口袋,给手枪换上新弹匣,他还有一段长而艰险的路要独自走下去。
但因有致远在前方等候,这段路并非黑暗无光。
听见卷帘门滑动的声响,安致远的身躯像被根线拉扯似的一震。
他目不交睫地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步步走近,翕动着嘴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人影在离他两三米远的地方停下,用一种温柔深沉、却又像要炽烈燃烧起来的眼神,凝视着他。
安致远朝他伸出手指,“……苍朗。”
他的保镖向前半步,又停下,轻声说:“我身上很脏。”
安致远推开轮椅的扶手朝他扑来,丝毫不顾及两人之间的距离。
苍朗抢在他摔倒前接住了他。
两人在地面滚了半圈,像要确认对方的存在似的紧紧拥吻。
窒息的感觉压迫到肺部,安致远才剥离开胶着的双唇,额头顶在苍朗泛着胡渣的下颌上喘气。
苍朗仰躺在水泥地板上,手臂搂着他腰身。
纵然心中有种种疑惑,两人却谁也不愿先开口,破坏这历尽辛苦后的重逢。
直至安致远注意到掌中温热粘稠的触感。他愣怔地看着颤抖的手指,失声叫起来:“你受伤了!”
他翻身坐起,紧张地检查苍朗的身体,“伤在哪儿?严重吗?”
苍朗握住他的手腕,语气轻松安慰:“没事,一点皮肉伤,已经处理过了。”
“记得你答应过我的吗。”安致远移开目光。
“对不起。”苍朗抚上他的后颈,凑过去轻吻那双郁蓝的眼睛。
安致远伸手,却又像被伤口附近的空气灼伤似的猛收回来。
左肋与右腿……
“警卫在追击时打中凶手两枪,一枪在胸腹部,一枪在右腿,下次跟你的保镖叙旧时,不妨脱去他的衣服看个清楚。”安致克的话语在耳边回荡,他用粘血的手掌捂住嘴,从喉咙里发出哽咽般的抽气声。
“怎么了?不舒服?”苍朗仔细看他过于苍白的脸色。
安致远缓缓摇头。他该相信他所爱的人。他曾将自己的生命毫无保留地交到他手上,如今怎能因一两个巧合而动摇对他的信任。
“爸爸去世了,我很难受,苍朗。”他低声说,“我曾经无数次想象过,摆脱他控制的生活有多美好,但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我却没有感到丝毫轻松。”
“这不是你的错,致远。”
“但我依然内疚,因为他生前对我提的最后一个要求,我想我一辈子也办不到。”安致远抬起眼睛,深深地看着他的保镖,“他要我离开你,忘记你。”
苍朗猛地将他拥入怀中。
“我从未奢望过得到谁的祝福,我愿为这份感情付出一切代价。”安致远喃喃低语,“但是苍朗,致克是我唯一的亲人,我无法忍受你们中的任何一个受到伤害。”
苍朗无声地叹息,“我知道。”
“致克把你当成杀害爸爸的凶手,按他的性格是不会善罢甘休的。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消除他对你的误会,找出真凶。苍朗,跟我回去吧,把事情解释清楚。”
回去见安致克,苍朗苦笑,恐怕这事就永远不需要解释了。但其中原由,他能对致远坦白吗?
他沉默着,忽然开口:“我们离开这座城市,去A国。”
安致远迟疑片刻,说:“好。”
苍朗有些诧异:“你不问为什么?”
“如果你坚持这么做,一定有非做不可的理由,我只是相信你的判断力,”安致远微笑了一下,“以及我看人的眼光。”
苍朗怔住,而后将脸埋进他的颈窝,再次抱紧他。
他心底很清楚,这件事不会就这么了结,但他不能把致远留在安致克身边。
那个男人,是个完美而危险的伪装者。
15
山鹰的临时巢穴里储存了充足多样的应急物品,甚至还有一辆半新不旧的雪弗兰,油箱灌得满满。就这习惯而言,或许他该改名叫松鼠。
苍朗简单地处理完伤口,带上少量药物与现金,将安致远抱上车。
“我们去哪?”
“机场。”
安致远吃惊:“现在就走?”
苍朗发动车子的手停下来,侧过脸看他。
安致远的眉梢蹙成了个为难的弧度,“会不会太赶了,有些事总是要处理的,爸爸的葬礼,还有实验室……”
苍朗唇角紧抿。他知道这要求有些强人所难,尤其是像致远这样,总习惯把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的人。
但他无法再给他更多的时间。那朵嘲讽的微笑在黑暗处静静绽放,苍朗甚至可以嗅到它散发出的,由蛰伏与阴谋酿成的血腥味。
他知道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结束,但他至少要让致远离开旋涡中心,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去。
“先放一放,等这场风波平息,我会陪你回来处理。”他只能这样安慰。
安致远想了想,摇头,“这很奇怪,苍朗,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对方没有回答,拧动了车钥匙。
安致远一把抓住了他的右手,有些恼火,又有些不安。这是他的保镖第一次用强硬的姿态罔顾他的意志,却不肯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你不说清楚,我是不会走的。”
苍朗推开他的手,一脚踩下油门。“……抱歉。”他沉声说。
候机室里,山鹰抬头看了一眼墙面上的钟,又掏出根烟点燃。他的手机就插在裤兜里,期待的铃声却始终没有响起。
八点二十五分,他闭眼重重吐出一口烟雾,起身踩过脚边散落的无数烟蒂,拎着旅行包朝检票口走去。
放行的绿灯嘀一声亮起,山鹰忽然感到口袋里熟悉的震动频率。一抹亮光从他幽冷的眼睛里浮影掠电般闪过,在嘴角凝结成微薄的笑纹。
他放下行李,迅速掏出手机送到耳边。
几秒钟后,笑意从他脸上骤然消退,变幻不定的情绪墨云似的在眼底翻涌,最终沉淀为一片索漠的阴霾。
“多少钱?”他木然问道。
“你知道那人是谁,对吗?”沉寂的车内,安致远蓦然开口。
苍朗的眉心微微抽动了一下。
“那个杀害我父亲的凶手,你知道是谁。”
安致远的声音很轻,却不容忽视,苍朗感觉被他逼视的那半边脸颊,针砭般刺痛起来。
他可以摇头,也可以否认,但他没有。
他无法欺骗他,就算是善意的谎言,他也对他说不出口。
安致远慢慢露出了个无法言喻的神情,仿佛双眼中眩转着藏蓝的涡流,一种遏抑了许久的激烈倏地喷发出来。
“停车!”他陡然拔高声线。
苍朗恍若未闻。
短暂地沉默后,安致远突然侧过身子,抓住了方向盘。
苍朗一惊之下,忙控制住车势,急踩刹车。车头在水泥路面转了个九十度的弯,在粗砺的摩擦声中剧烈震动几下,钉在路旁。
“致远,别这样!”他一把握住安致远的胳膊,变色道,“我停车!”
安致远脸色苍白,眼中却像要燃起一团幽蓝的火焰,“他是谁?是不是那个在A国朝我开枪的人?他还在追杀我,是吗?爸爸,是因为我……”他哽咽起来,“因为我才死的,是吗?”
苍朗揽住他战栗的肩膀拉向自己,“不,这与你无关——”
他停顿住,不知该如何安慰,那个无论如何也不能被揭开的真相,压得他有些窒息。安致克、山鹰,包括他自己,手上都渗透着一种被黑暗侵蚀过久的血腥味,可是由此而来的痛苦与罪恶感,为什么偏偏要由一个最无辜的人来担负!
安致远在他怀中颤抖得厉害,仿佛血液里流窜着刺骨的冰屑,连拥抱的体温也无法将之融化。
“如果不是我坚持要去参加那个会议,如果我没有避开那一枪,爸爸就不会死……”
苍朗紧紧抱着他,“这与你无关,相信我。”
安致远忽然从他怀中挣出来:“他既对爸爸下毒手,那其他人呢?致克,还有你,都是我最亲密的人,他会不会也……不,我不能回去,不能把致克也拖入凶险,你说的对,我必须马上离开他。”
他定定地看着苍朗。
苍朗的脸色阴暗下来:“还有我?”
安致远迟疑片刻,缓缓摇头:“虽然理智上应该如此,但我做不到……可能是我太自私,有些东西尝过之后就会上瘾,终生都戒不掉。”
苍朗罕见地轻笑出声,然后凑过去吻住他:“那我该感谢自私。”
萦绕心头的伤感被车厢里逐渐炽热的空气吞噬,许久之后,安致远平复了喘息,用手指理好微湿的黑发,“我们现在就走……等等,我叫人把护照带过来。”
“我去吧。”苍朗说。
“你身上有伤,还是别去了。”安致远想了想,说:“没事,我出来的时候很小心,致克不会发现的。小丁是我的实验室助手,办事挺谨慎,口风也紧,你放心。”
他掏出手机,简洁地交代了几句。
“我们去机场等,他很快就到。”
苍朗看表,时过九点,想来山鹰乘坐的班机也已起飞,便点头道:“好。”
半个多小时后,一辆白色丰田停在机场外,下车的青年瘦高身躯裹在一件半旧的夹克内,略显苒弱。他快步走入大厅,透过黑框眼镜扫视四周,目光倏地一亮,朝角落走去。
“博士。”他恭敬地叫道,又朝安致远身旁的保镖点头致意,取出一个包扎好的塑料袋递过去,“您要的东西我带来了。”
安致远接过来,“多谢了,小丁,没被发现吧?”
“没有,安致克先生今晚不在别墅里。”小丁犹豫了一下,“您现在就走吗,那实验室……”
“进入扫尾阶段了,无需我亲力亲为,你们把整理好的资料存盘,基因标本一定要保存好。”安致远稍作停顿,轻叹口气,“如果事情顺利解决的话,我会尽快回来。记住,别跟任何人说起今晚的事,包括我弟弟,就算他找我也别说。适当的时候,我会联系他的。”
“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小丁沉声道。
安致远朝他点点头,微笑着说:“我放心。”
仿佛要从镜片后流出一道淬亮而晦涩的光芒来,小丁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安致远从他的背影里收回视线,“我们走吧。”
安检口的放行灯亮起,机场工作人员弯下腰,笑容中隐着一丝惋惜与怜悯:“先生,需要帮忙送您上飞机吗?”
安致远望向身边戴墨镜的男人。他的手指搭在轮椅扶手,正低头回望自己,背光中看不清表情。灯光勾勒出他的轮廓,似乎要将投射而下的、山峦般挺拔的身影,延展成一方广阔宏毅的天地。
安致远握住苍朗的手,毫无阴翳地微笑起来,回答道:“不用,谢谢。”
服务小姐朝他点头,“那么,祝您旅途愉——”最后一个字在她涂着鲜艳唇彩的双唇间消音、静止,突然又与一道迅猛而沉闷的气流同时翻滚着冲了出来,喷在安致远的头发上。
“噗——”
那张年轻而彩妆精致的脸上,职业性的微笑仿佛泡在福尔马林液中的标本一样,被永久保留,直至从眉心的黑洞缓缓淌下一线暗色的血流,将这瞬时的凝固彻底打破。
她纤细的、尚且柔软的身体朝前方栽去,砸在轮椅上发出巨响。
安致远已不在轮椅上。
他伏倒在地板,被苍朗抱在怀中,护在身下。
苍朗快不过子弹,但他能近乎直觉地听见子弹出膛时的闷响,嗅到那股熟得不能再熟的火药味。他无比庆幸,这颗从阴暗处射出的子弹,目标并非安致远。
极短的死寂之后,人群中陡然一声凄厉的惊叫!
这声尖叫火种似的点燃了导线,引爆了整个大厅恐慌失措的狂潮。人群惊呼着四散后退,眼睁睁看着地板中央,一滩黑红粘稠的血泊蠕动着,诡异活物般不断扩大范围。
机场保安从各个角落围拢过来,嘈杂的呼叫声在通讯器之间传递,安检口迅速切换成禁行红灯,降下警示杆。
苍朗皱眉,一种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头,他立即抱起安致远,趁保安还未近身,低头从人群缝隙中钻出,混进杂乱的人流疾步朝外走去。
眼见要出大厅,门外阵阵警笛声由远至近传来,尖刺得令人耳膜生疼。
苍朗脸色微变,立即改变方向,转身蹿上二楼。
“怎么回事?”安致远抓着他的胳膊,紧张地低声问。
苍朗迟疑了一下,像是在考虑措辞,而后简促地说:“刚才那一枪是故意的,有人不想让我们顺利登机。”
安致远的视线从他肩头斜掠而下:“那这些涌进来的警察……”
苍朗穿过曲折的走廊,又从封闭的安全通道口折回。楼梯上响起沉重杂沓的脚步声,他不得不拐进手边最近的一道门。
门后是个空无一人的男士洗手间。
苍朗用肩膀顶开最后一个格间的小门,将安致远放在坐便器的盖子上,“锁好门,在这等我一会儿,回头我来找你。”
“等等!”安致远扯住他的袖子,“那些警察是来抓你的?谁报的警?”他的脸上刹时涌起惊怒的红晕,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莫非是小丁?”
“是谁不重要,现在重要的是,别让人找到你。”苍朗用力回握住他的手,“我去把那些警察引开,等我回来。”
安致远翕动着嘴唇,最终只吐出两个字:“……小心。”
苍朗狠狠心,断绝了指尖的温度,动作矫健地闪身而去。
安致远坐在雪白冰冷的盖子上,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这个幽静而窄小的空间里,越发清晰,越发涩重,最后仿佛在耳旁沸腾轰鸣般,发出战鼓擂动的声响,反射在四面墙壁上,危峰颓倒似的朝自己压下来。
他深深呼吸着空气,强迫自己不去想象苍朗现在的情形,在心底一下一下地数着秒。
苍朗说会回来找他,就一定会回来。安致远对自己说,他答应过他的事,从未食言。他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坚强、无畏、不可征服。
十秒,百秒,千秒……时间在忐忑无声的数秒中流逝。
门外终于响起轻捷的脚步声,直直朝这个最深处的格间过来。
巨大的喜悦撞击着安致远的心脏,他几乎失声叫出,苍朗!
单薄的门板被拉开,一个男人站在门口,双手插在裤兜里,嘴角勾出浅浅的、诮笑的弧度。
“二哥,怎么还不回家,消夜都凉了。”
16
凉意沁骨的夜风从车窗外呼啸而过。
当然,劳斯莱斯是豪华而舒适的,安致远在温暖的车厢内,看着坐在身旁的弟弟那张阴晴难辨的脸,心底却像开了缝的冰窖,丝丝往外冒着寒气。
他耐心劝说也好,严厉指责也罢,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致克用强硬手段将他架上车。
他忧心忡忡,一方面牵挂苍朗安危,一方面又怕致克因为他被凶手盯上,性命堪虞,面上却只能不动声色,免得致克起疑,逼他吐露实情。
真是一颗心如焚如冻,左右为难!
“致克……”他忍不住又开口。
“别说话!”安致克生硬截断,随即又放柔语调,“别说话,我在想事情,很重要的事情。”
还有什么事情,比你的性命更重要?安致远无声地叹息,“致克,你气我不辞而别,我知道,但我真有工作上的紧急要务,赶今晚的飞机。你也老大不小了,做事该分清轻重缓急,别一味由着性子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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