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回家好。
“蔚蔚，电话，安安打来的！”
“哎。”
我从我妈手里接过电话，杨安安的声音直接穿过耳膜，通过听神经直达大脑皮质听觉区，“杨蔚，回家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我没告你，你不也知道了么？”
“哎，我小舅说你考试考的不错。”
“哦。”
“我说，你好歹激动一下啊～”
“有什么好激动的。”
她鬼笑了好一阵，“明天出来聚聚吧！”
“行啊。”
“我把你的大狗熊还你。”
我都说给她了，“不用，他重新送了我条围巾。”
“啊？”她发出了很惊奇的声音，“明天带来我看看啊～哎，还有事，明天十点老地方见。”
然后挂了。
她总是在我话没说完的时候挂我电话……那围巾在我宿舍柜子里呢。
第二天见到杨安安的时候，她居然还埋怨个不停。
“你这个苏沐，要么就跟送女生东西似的，送个狗熊，要么就跟女生送东西似的，送条围巾……”她一边说，一边喝她的奶昔，“就不能送个正常的么？”
是啊，我也这么想过，这下被杨安安全面总结了。
之后，杨大小姐主要给我介绍了关于她小舅的情况，也不管我爱听不爱听。
我们敬爱的郝阅亭老师，gay，比我早出生七年，今年整整二十六岁。早在他大学时代，就向家里公开了自己这个与众不同的……身份。
他爸跟他妈，异常愤怒，只有从小最疼他的大姐体谅他，在家里截断了他的经济来源之后，还尽可能接济他……这位大姐，就是杨安安的妈。
她妈我见过，就是那种慈祥又和气的阿姨……比我妈不知道强多少。
说起来，杨安安和郝阅亭还真是令人羡慕。
“哎，杨蔚，咱俩都姓杨，五百年前也是一家，我不会害你的～”
她一说这句话准没好事。
“我小舅这人虽然看起来不太正经，这么多年，可一个男朋友都没交过。”
这跟我更没什么关系了吧……
“哎，快十二点了，我小舅这就来接咱去吃饭。”
“啊？”又是吃饭，“那我先走了，我妈还等着我呢。”
“杨蔚！”杨安安一把拽住我的袖子，“这个面子都不给，我可是你人生导师！”
“有你这么当导师的吗？”
“你跟苏沐压根没戏。你没听过吗？结束一段旧的恋情的最好方式就是展开一段新的恋情！”
“我什么时候恋过？”我终于把她的手甩开，“别添乱了行吗？”
说完就跑……跑到快餐店门口的时候，刚好对面来的人一推门，把我撞个正着……我揉着脑袋抬起头的时候，觉得自己的运气不是一般的背。
那人是杨安安她小舅。
“怎么这么着急走？”
“老师再见。”一句话解决问题，我继续跑，又被拉住……再这样下去，我就怒了，“你……”
“杨蔚，你妈电话！”杨安安跑过来手里拿着手机。
我妈怎么不打我的手机……接过电话，杨太太的大嗓门……“蔚蔚！你手机没电了，你同学打了三个电话到家里找你，我怕有急事儿……”
“哎……”我手机没电了啊……“你没问是谁打的？什么事儿啊？”
“他听说你不在，就挂了，哎，不说了啊～你爸跟我陪你奶奶去公园逛逛～”
挂了……为什么所有人都随便挂我电话。
“杨蔚，你妈可没在家等你吧～”杨安安说。
“走吧，我车还在外面停着呢。”

又吃饭

11
我又跟郝阅亭出来吃饭了，这简直是我这个星期最后悔的事。杨安安坐在她舅舅旁边，我坐在她对面。桌上五个菜，都是杨安安这个恶女点的，她充分显示出占便宜的本性，全荤。真是给我报了上次的一饭之仇。
“吃菜。”郝阅亭就这么随口说了一句，然后给他外甥女挟了两块牛肉……没冷嘲热讽几句真不像他的作风。
“哎，杨蔚，杨阿姨说有人给你打电话，谁啊？”杨安安问我。
“不知道。”我也很想知道那人是谁，多半是岳初，但是我手机没电了，想打回去都不行，“可能是张岳初，班里有事吧……”
“那你打回去问问啊！”她又说。
“我没电了。”
“给！”杨安安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递给我……她什么时候有张岳初电话了？
电话接通，岳初正上自习，问题是，他没给我打电话啊……然后电话挂掉，我把手机还给杨安安，“怎么样？我就知道不是张岳初打的。”
“为什么？”
“因为他找不到你，不会自己打给我吗？”
是啊……我没话好说，拿起筷子想吃点什么，抬头看到对面的郝阅亭，他正忙着吃。
“杨蔚，你说，该不会是苏沐给你打的吧？”
我刚想挟黄瓜的筷子‘吧嗒’掉到桌上，“手机借我。”
苏沐的手机号码，我早背下来了，电话拨通，居然没人接……我再打，居然挂掉……我再打……
“谁啊！”传来苏沐不耐烦的声音，看来我吵他睡觉了。
“我杨蔚。”
沉默……他找我有事，怎么不说？
“你给我打电话了吗？”
“你……你干吗呢？”他问我。
“吃饭啊，哎，你吃饭了没？”我问这个干吗……
“跟谁吃饭呢？”
我看了看对面那两个人，“跟杨安安，你见过。”打死也不能告诉他我跟郝阅亭一起吃饭……
“安安！来来，吃个虾～给杨蔚也挟一个～”郝阅亭声音之大，让我不得不认为他是故意的，刚刚还明明处在一言不发的状态……这个魔鬼！
“还有郝老师。”我无奈，我无奈啊～
“你慢吃！”
又挂了……电话还给杨安安，我仇视的看着悠闲的剥虾仁的郝阅亭。我干吗要来跟他吃这顿饭啊？
这下，又要跟苏沐冷战多久啊……
“杨蔚，你怎么不吃饭？”杨安安问我。
“不饿。”我看了郝阅亭一眼，不知道这个魔鬼现在在想什么……我跟他没过节啊，他干吗总是触我霉头……我发誓，这绝对是我最后一次和他一起吃饭！否则……否则……哎？这个魔鬼怎么把筷子放下了？
“你总看我干吗？”
“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看你？”想都没想，我顶回去～
他笑，他居然笑，“我愿意看你～你跟我一样？”
他脸上长的是墙皮啊？
“小舅，你别欺负杨蔚了！”
他又笑，一脸得意。
结果，这顿饭我又是一口没吃。
12
我没回家，直接坐车回学校了，到宿舍是两点半，第一件事是把电充上。苏沐躺在床上看书，看到我进来，一点反应都没有。我也没话好说。大概过了半个钟头，我电脑都打开了，他才说了句话。
“是你给我写的小论文？”
哦，原来打电话问我这个啊……“嗯。”
“谢了啊～”
“自家兄弟，客气什么……”我也不知道怎么把这句话说出来的。
他没出声，我就继续看我的网页。又过了半个钟头，岳初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堆试卷。
“植物学试卷，哎，杨蔚考不错啊～除了庄森，就数你了。”
我无语，岳初把试卷交给我，九十分……我还是第一次拿了九十以上。岳初又把庄森和苏沐的试卷放到桌上，我看见苏沐的试卷上写着八十……嗯，总算不错。
“我还得给女生那边送去，先走了啊～”
又剩下我们两个了……我把他的试卷放到他桌上，爬上床打算睡个午觉。今天星期天，明天上午没课，下午还要做植物学实验。
手机铃声响起，不是我的，是苏沐的，他一直不接，铃声响个不停。对方打了三四个电话，他才终于接起来。
“喂，玲玲。”
哦，是小铃铛打来的。
“嗯，我睡觉呢，没听见。”
他睡觉了？刚刚还在看书。
“不去了，你自己去吧。”
约会都不去了？
“明天也没空，嗯，再见。”
看来他今天心情不好，不惹为妙……但是为什么我的手机却开始铃声大作？很不幸，是郝阅亭打来的。
“喂……”我声音放到最低。
“杨蔚，明天下午的实验，你们刘老师有事不能来，我代一节。”
“哦。”这些告诉我干吗？
“明天下午一点来车队接我一下，我没去过你们校区实验室。”
“你就不能找别人吗？”这次声音没压住。
“不能。”说完，电话又挂了。
我发誓下次我一定要先挂别人电话。躺下，接着酝酿睡眠。然后电话又响了……又是郝阅亭。
“又干吗？”声音再次放到最低。
“我给你添麻烦了吗？”
我怎么觉得他有点内疚……“没有。”
“那么，我是惹你讨厌了？”
“也没有。”
“那一定是我什么地方做的过分，你生气了？”
我深呼吸，“没有，你不用介意。”又忘了压声音。
“那么我提醒你，跟老师说话注意态度！”
又挂了……我刚刚发的什么誓来着？我继续睡，继续睡……刚要睡着，门‘咣’的一声……苏沐出去了，我发现我一点睡意都没了。
其实，我想过，要是他因为郝阅亭的事跟我生气，我就干脆都告诉他。告诉他我也是个恶心的同性恋，而且恶心的喜欢上他……
可是他没生气，至少没跟我生气。
所以，我连个勇敢表白的机会都没有。
晚上十一点，苏沐回来的时候，庄森正开着台灯看书，岳初睡着了，我躺在床上，浅睡眠中。浅睡眠最容易醒，所以当苏沐说他和小铃铛在一块儿了的时候，我‘噌’的坐起来，迷迷糊糊的视线刚好对上他的。
但他的视线很快就挪开了。
我觉得我的神经耐受性太强……我还可以笑着跟他说，“恭喜啊！”
13
第二天一大早，苏沐就出门了。上个星期一，他也是一大早就出门，不过上次带着我。我觉得我开始胡思乱想，这不是好现象。一个上午，我躺在宿舍里，庄森去上自习了，岳初去院办开会。十一点的时候，下雨了，是比气象预报的小雨大的多的雨。
我的第一个反应是打电话。
“喂？”电话接的很快。
“苏沐，你带雨伞没有？”
他顿了好长时间，“没带。”
“你在哪儿？我给你送去！”
他在校区小花园那边，从宿舍楼跑过去，要十五分钟。我拿上两把雨伞就冲出去了，撑着伞跑不快……
我见到他的时候，全身都湿透了。
有时候我觉得我就是个傻瓜。
他和小铃铛坐在小花园的凉亭里，看着我，我想他眼神里的惊讶多于感动。
我心里的酸楚多于寒冷。
“给，这把够大，你们俩人够用了。”我说。
苏沐没说话。
董玲玲看了他一眼，漂亮的脸上有些愤怒，有些委屈，还有些什么……我不知道。
“苏沐，你让杨蔚给你送伞？”她问。
苏沐只点头，不说话。
“再见！”董玲玲从包里掏出雨伞，‘唰’的撑开一朵伞花，走了。
我还愣愣的站在那儿，“雨伞给你，我走了。”
“杨蔚。”
“还有啥事？”
“我没想着你能来。”他说。
“你没想着的多了。”我说。
“杨蔚，你干吗去？”
“吃饭，一点钟去车队接郝老师，下午实验你别迟到。”说完，我撑着另外一把伞走了，我没去吃饭，我不饿，就是有点冷……风一吹就忍不住哆嗦。我直接走到学校车队候车处，找了个地方坐下。
我第一次想，要是郝阅亭快点出现就好了。
半个小时过去了，来了一趟校车，我想他会不会在车上，走到候车处门口看。车停了，下了一堆人，没他。回去接着坐，雨越下越大，天越来越冷。
“你这是怎么搞的？”声音很熟，我睁开眼睛，一件西装外套披在我身上，挺暖和的，“能走路吗？”
“能，我没事。”我糊里糊涂的说，“都一点了？我得回宿舍拿笔。”
“还拿什么笔！”他怎么也生气了？
“下午实验画图用的啊……”
“杨蔚，我带你去医院。”
校医院离车队不远，真庆幸，郝阅亭不知道怎么把我弄过去的，我竟然一点也没有再被淋到。大夫给我打了一针，又输上液，郝阅亭的那件西装外套一直在我身上套着，上面的烟味真难闻。
郝阅亭去实验室上课了。他不是不认识我们校区的实验室吗？
原来我这么好骗。苏沐骗我，郝阅亭也骗我，骗我这么有意思吗？我怎么从来没注意到。一瓶液输完了，大夫把输液针拔掉，还挺疼的。
“休息休息吧，你们老师说五点过来。”
“谢谢大夫。”说完我就走了，幸好大夫没拦我，雨还在下，幸好我带了伞。
回宿舍，换了件衣服，拿了两本书，桌上的手机显示十个未接来电，分别来自我的三位舍友和杨安安。然后我找了个袋子把郝阅亭的衣服放进去，我要回家，他的衣服给他洗洗再还吧……出了公寓楼，我发现这个计划太不人道。天那么冷，不把衣服还给他，他不冻死才怪。
实验五点结束，大夫说过，他五点去医院，于是我决定五点去医院门口等他。四点半的时候，我的电话开始频繁的响起，先是岳初，然后是庄森，之后苏沐打了好几遍。
我都没接。
四点四十的时候，我电话又响了，这次我接了。
“杨蔚，你不在医院，跑哪儿去了？”
“你等等，我现在就过去。”
“我问你现在在哪儿？”
“宿舍。”
“你一病人，别跑了，没事就好，歇着吧！”
挂了……他居然又挂我电话。我转手打回去，他接的很快。
“郝老师，我打算回家，还了你衣服就走。”
“你等着，到你宿舍楼下，我给你打电话。”
又挂了……
14
郝阅亭到宿舍楼，竟然只花了八分钟，我提着他的外套到了楼下，看到一个浑身湿淋淋，邋遢的不成样子的男人，西裤上满是泥点，白衬衫也全都湿透了……这正是我们年轻有为的植物学老师。
在医院的时候，我都没注意到他这幅样子。
“你就这样去上课？”
“怎么了？”
“没什么。”我把外套拿出来，“穿上吧！”
“邋遢的男人容易吸引女人。”他接过外套穿上。
这是什么奇怪的论调。
“尽管，I’m gay。”
“用不用我给您借个高音喇叭？”
“不用，我怕那样和你竞争的人太多。”
他的脸皮堪比坦克。
“你回家？”他问。
“嗯。”
“那顺路，走吧。”他撑开一把伞，深蓝色的，很大的伞。我走到他伞下面，离他很近，“杨蔚，我觉得你挺不错的。”
我不说话，专心走路。
“细心，善解人意，又没那么多心眼。”他说，我不经意的离他远了些，他把我拽回来，“别再淋雨了。”
我仍然不说话，到了车队，那里已经有几位老师在等车，校车来了，上车，刷卡，坐下，我坐到第五排左边靠窗的位子，他坐到我旁边。我看到他拿出手机，按了个号码……
“喂，罗娟啊？我是郝阅亭。”
罗娟……鄙班班主任的名讳。
“你们班杨蔚病了，请三天假，院里你说一声。”
三天？什么病啊？
“院里要是不准，就让他们给我打电话。”
挂了……原来他挂人电话是老毛病。
“行了，放心在家住几天吧！”
“嗯，谢谢老师。”
“安安经常回家，我让她去看你。”
嗯，杨安安所在的名牌高校，校区在市区，离家不到二十分钟，“不用，让她别跑了。”
“哎，我家和安安家是一个小区，有空来玩儿～”
话说，杨安安家几乎所有亲戚都住一个小区，“我也不经常……”不经常去安安家，电话响了，没说完，一看手机，竟然是苏沐打来的。
我接还是不接……
“快接电话啊～”
我敢肯定他看到手机上苏沐的名字了。
“喂。”
“你在哪儿！”声音之大，直逼班花小铃铛，我看了郝阅亭一眼，他忍着笑，看向另外一边。
“我在校车上呢。”
“今天下午怎么没来？电话也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