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与----田唐
  发于:2009年05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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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那家医院。到了护士站,我才终于说服他松手,让他一个人去病房。住院部走廊的座椅很少,我只能来来回回的走,到走廊一端的窗口的时候,我看到楼下那个小花园。穿着病号服的老老少少三三两两的坐在那儿,聊天或者下棋。有的有家人陪伴,有的就自己一个……不知道郝阅亭他爸属于那种类型。
我正想着,身后传来熟悉的女中音,杨安安妈妈的声音,“蔚蔚也来啦~怎么不进去?”
我怎么进去,“阿姨好。”
“这辈分差的!”
就是……“那个,那个……安安她姥爷,身体怎么样了?”
杨妈妈稍微愣了一下,“哦,还算稳定。”
“那就好。”
我话刚说完,就看见郝阅亭怒气冲冲的向我们这边走过来,不详的预感。
“姐,我们先走了啊!”说完拉上我就走,我使劲全力站着不动,“干吗?”这显然问我。
“又吵架?”安安妈问。
“也不是一回两回了。”郝阅亭说。
我插不上话,只能站着不动,帮安安妈把他拉住。
“阅亭,你也老大不小……”
“你这话留着跟他说去!”郝阅亭又是一使劲,我挪了两步,“哎,等出殡那天记着叫我!”
然后,‘啪’的很清脆的一声,安安妈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说的什么混账话!”这句是我骂的。
他不说话,左脸稍微有点红,我松开他的手,他有点害怕似的又把我的手握住,“你们先说话,我转转,过会儿回来。”
这家医院的住院部,我还是第一次进来,乱七八糟的,走了一会儿,转了两个弯,我就糊涂了。看标志牌,什么a区b区的,红区黄区,我也分不清楚。走着走着,也不知道是哪个科室的住院部……一人一间的,挺高级。
右边的一间病房门开着,我往里一看,床上靠坐着一个老大爷,眼熟。
就是上回来,我在花园里帮他拣书的那个,他手上的书,看颜色和厚度,还是上回那本。
俄文,看不懂,也不知道是什么书。
“你找谁?”他忽然说话了。
“没,没,我就是随便转转。”
“医院不是超市,转什么转!”
没话……我沉默。
“进来吧!”
呃?“哦。”
我尽量轻手轻脚的走进去,病房不大,但是什么电视冰箱空调,一个不少。
“你亲戚住院?”
我摇头,又觉得不对,点头。
大爷笑了,又接着看他的书,不理我。
冷场。
“您看的这是什么书啊?”
他没答我,又翻了一页,“大学生?”
“嗯。”
“哪个学校的?”
“科技大的。”
“哦。”他又往前翻了两页,“你们学校,这两年也算走上坡路啊!”
“还行。”
“什么专业啊?”
“生物。”
他手一抖,把书放下来,看了我一眼,“哦,专业不错。”
“还行,就业形式不太好。”
大爷又把书拿起来,“你们学生物的,思想比我们开放。”
我没话了,这怎么扯一块儿的,“都差不多。”
“小伙子,你怎么看同性恋的?”
……允许我冷静冷静。
“哼。”他冷哼一声,“跟我说什么被大多数人接受,根本就是胡说八道!”
“大爷,我就一同性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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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爷的表情告诉我,他非常震惊。当然他表现得仍然很冷静。我很想找点别的话题,或者活跃活跃气氛什么的,但是怎么也没办法。冷场,持续的冷场。
“您看的这什么书,还没跟我说……”终于我找到了这样一个话题。
“你爸你妈也知道?”他问。
我想了想,点点头。
“他们怎么说?”他又问。
我又想了想,“说让我好好的。”
他点点头。
继续冷场十分钟。
“你这孩子看着不错。”他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我嘿嘿的笑了两声。
“爹妈都不容易。”
我赶紧点头。
“你问我这本书叫什么?”
“嗯,打第一回见您,您就看这本书。”
他把书的封皮挪近我,“俄语,你们都不兴学了。”
“嗯。”
“翻译过来是……”他抬了一下眼,“关于同性恋。”
轮到我愣住……
我离开病房,好不容易回到郝阅亭和安安妈那边的时候,大约已经过去四十分钟。他俩还处于激烈的讨论中。安安妈看见我,一把把我拉到身边。
“蔚蔚,你帮我劝劝他。”
“哎。”
“他就是死脑筋,怎么都想不通。”
“嗯。”
“那成,你们就先回。”说完把我推到郝阅亭身边,“小心开车啊~”
我们回到郝阅亭的家,天气很热,他一进门就把空调开了。
这是六月底,还有两周,就要考试了。我一直很用心的复习植物学,我觉得,要是我考个好成绩,郝阅亭肯定会开心。能开心些,总是好事。
打从期末复习的第一天开始,我就决定,就算别的科目都挂掉,也要好好考植物学,还有高数。
高数是他一点一点把我教会的。
“蔚蔚,饿不饿?”
那是下午四点,我摇头,我不饿。
“吃个饭,我们就回校区吧?”
明天还有课,我点头。
“杨蔚,别别扭了,我姐已经严厉的教训我了,那巴掌打的……”
我抬头,他脸上还有点红,“疼吗?”
“你揉揉就不疼。”
我就伸手,放到他脸上,他的脸挺热的,我好像还从来没有这样摸过他的脸,“还疼吗?”
他就把我的手握住,不说话。
我也不说话。
竟然跟他也冷场了。
“郝阅亭。”
“嗯?”
“我会熬绿豆汤,你去买半斤包子吧。”
“什么馅儿的?”
“随便。”
他就下楼,我就进厨房。他买了包子上来的时候,我的绿豆汤已经快要开锅了。绿豆在锅里翻啊翻的,看着特别热闹。他把包子装到盘子里,我们就开始吃。吃完包子,绿豆汤才煮好。
“郝阅亭。”
“嗯?”
“离那一个月,还多长时间?”
他露出色魔的表情,“心急了?还有十天,正好期末考试,我给你错后,等考试一结束,咱就办了吧~”
我点点头,又觉得不对,使劲摇头。
他就笑,笑得特别傻。
“郝阅亭。”
“还有什么吩咐?”
“不回校区了,今天就办了吧。”
我以为他会非常不要脸的胡说八道几句,然后就什么什么什么什么……但是我想错了。他只是很安静的看着我,我们在一块儿一个月了,从来都没有这样过。我忽然很不习惯。
等到他终于说话了的时候,绿豆汤都凉了。
“你明天上午没课。”他说。
我点头,是没课。
“你今天是怎么了?”
“没怎么。”我看着窗户外面,太阳已经没有那么晒了,快六点了。
“我这个人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又说。
“我知道。”
然后我站起来把吃剩的包子放到冰箱,又把绿豆汤盛了一碗出来让他喝。
“绿豆汤败火。”他说。
“嗯,喝吧。”
“这个时候你让我败火什么意思?”
要到平时,我会骂他不要脸。
今天我骂不出来。
他把那碗绿豆汤灌下去,碗往桌上一放,‘噌’的站起来,一把拽住我的领子。我眼一闭,发生了什么,正发生什么,还有将要发生什么,一瞬间都变得与我无关。
我捂着眼睛,我哭了。我只想哭。
等到一切变得风平浪静,我睁开眼睛,发现他正紧紧抱着我。
我脑子里忽然晃过一个词,肌肤相接。
从来没离他这么近过,我发誓。
“你哭什么?”果然他没睡着。
我心里难受,但我没告诉他,我没说话。
“杨蔚。”
“嗯?”
“什么事儿都等天亮再说。”
我就又闭眼,再睁开的时候,天就亮了。一看表,八点半。身边的位置是空的,原先躺在那儿的人正坐在桌子前面,电脑开着。
耽误他工作了。
“醒啦?去吃早饭去!”
我坐起来,套上衣服,早饭放在桌子上,煎蛋生菜片还有面包和草莓牛奶。
原来他会做早饭,这我就放心了。
“郝阅亭。”
“吃饭吃饭~”他头都没回。
“郝阅亭。”
“吃完回校区啊~!”
“之后两个星期,咱俩都别见了。”
沉默,大概两分钟。
“你还给我来个缓期执行啊?”
他这话的意思,你不懂,我懂。
“我昨天要是忍忍,今天你不会跟我说分手。”
我还没跟他说分呢。
“我爸跟你说什么了?”
“我不认识你爸。”
他又看我,不说话。我收拾了一点东西,走到门口,打开门。
“我先回校区了。”
他没拦我,我走的异常顺利。
郝阅亭说的都对,我就是想跟他说分手。理由都想好了,我不喜欢他了,他岁数又大,跟我不合适。
我就说,还是苏沐跟我合适。
我本来是想这么说的。
没说是因为,我觉得这太伤他了,也太假了。
昨天晚上的事情,我迷迷糊糊的什么都没记得,唯一记得的就是……
我说过我爱他。
下了校车的时候,我看到苏沐,站在校车站门口。我昨天给岳初发短信说我今天早上回来,他一定也知道。
“怎么一个人?”
“嗯。”我点头,“你怎么来了?”
“碰巧。”
我就笑,他也笑。
我知道他不是碰巧,“苏沐,我跟郝阅亭分了。”
他有点愣,然后‘哦’了一声。
“快考试了,一块儿上自习吧!”
他还是有点愣,然后又‘哦’了一声。
我不客气的给了他一拳,“你今天怎么这么呆?”
他笑,“没有。”
然后我搭上他的肩膀,这是我能想到的最亲昵的动作。我知道郝阅亭就在校车站栅栏外面不远的地方,我没看见他,但是我知道他在。
期末考试就快来了,我从来没有这么清晰的意识到这个问题。现在终于意识到,是因为我忽然发现自己除了植物学和高数以外,还什么都没有复习。
问题是,我怎么都找不到考试的感觉。
杨安安每天两个电话,频繁的骚扰我。当然,我一个都没接。终于她忍不住发了短信过来。
一句话,“这事儿跟我没关系。”
我还是没理她,二十分钟之后,我又收到了一条短信。
还是一句话,“杨蔚,咱俩可是十三年的交情。”
然后我就回了一条,“十三这个数字真不吉利,咱俩明年再说。”
就没回音了。
下午苏沐回来,背着一个大书包,见到我在宿舍多少有点吃惊。
我也奇怪,难道我就该在外面闲逛?
“你在啊?”他问我。
“上自习去啦?”我问他。
然后我们俩都不说话了。他坐到他的位子上,打开他的课本,我瞟了一眼,是植物学。他看的那章我都快背下来了。
“洋芋。”
“啊?”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又开始这么叫我的……
“你心情好点了没有?”
“不是一直都挺好的吗?”我没看他。
“你说,我跟你还有希望吗?”
这个问题我没想过。
“洋芋,至少你不高兴可以跟我说。”
“我在医院遇见一个老大爷,挺好的,聊过两次天。”我说。
“然后呢?”
“他给我讲了些他年轻的时候和他儿子的事儿。”
“再然后呢?”
我把书合上,反正也看不下去。那个老大爷说,他有四个孩子,三女一男,儿子最小,所以一直最疼儿子,并不是重男轻女的原因。他说,儿子小的时候很可爱也很听话,他每天早上骑自行车送儿子上幼儿园,都会在早点摊上给儿子买一个鸡蛋让儿子带上。他还说,他儿子从小就聪明,尤其是数学好,高中的时候被推荐去参加全国数学竞赛……
我歪了歪头,苏沐老老实实的坐在我旁边听我说话。
“他说,儿子刚去了北京,老伴就出了车祸……”
苏沐抖了一下,“然,然后呢?”
“然后,儿子拿着一等奖第4名回来时候,老伴的丧事都办完了。”
我收拾了书包,爬到床上睡觉,其实我睡不着。苏沐还在写字台前面坐着。其实大爷还跟我说了好多,我不想提。
想起来,心里就难受。
“杨蔚,这大爷……”
“是郝阅亭他爸。”
苏沐就不说话了,安静了,我也能顺利的享受我的午觉了。可是怎么就又睡不着了呢?手机铃声又响了,不是杨安安,是杨安安她舅舅。挂断,我不接,明天我就去停机,换号码。天气真闷,真热,真好……
“杨蔚。”苏沐的声音。
我不出声,就当我睡着了吧……
“我走了啊~”
走吧,拜拜。
我继续睡觉,天气真热,真闷,真好……真好,还有凉风,这凉风一下一下的,跟扇扇子似的。我想我奶奶了。
眼睛睁开,看到好大一张脸。是郝阅亭,手里拿着一把扇子。
我一个翻身,肯定是做梦了。
凉风还是一下一下的,真舒服……我猛地坐起来,那张脸还在,“我不是说了……”
“我看你出汗了,热吧?”
“这两个星期别见了,什么事儿等考完试再说。”
“你睡你的,别睁眼不就得了。”
“郝阅亭!”
他扇扇子的手停下了。我想说,我不喜欢他,他年纪大,比我大那么多,不合适。我想说,我还是喜欢苏沐,我也知道苏沐是真对我好……
我想说,我们还是算了吧。
结果我都没说,“你误会你爸太多了。”
“你不是不认识他吗?”
“他心里是真为你好。”
他沉默了好久,才说,“我知道。”
“那就行。”我翻身下床,“我去上自习了,你走吧。”

植物学考试

他就真的走了。我也真的去上自习了。我才发现,那句想了很久的分手的话,我还是没说出口。
其实我根本就不想说。
到了自习室,里面满满的全都是人。手机忽然开始振动,一看,短信一条。
‘转身向后看。’来自庄森。
我向后一看,他正向我挥手。
其实日子就这么过,也不错,至少可以专心复习期末考试,免除挂科的危险。就这样,过了一个星期,期末考试终于开始了,前面四门平安无事,不好不坏。考到最后一门植物学的时候……终于不太平了。
“用一个成语形容试卷……”岳初说着看了看庄森、苏沐和我。
“惨不忍睹。”庄森说。
“不知所云。”苏沐说。
“要是我,就选失魂落魄。”岳初笑了笑,又问我,“杨蔚,你说呢?”
我想了想,“一切正常。”
大家就都笑,连庄森都跟着笑。
成绩很快就出来了,顶替了岳初到院办工作的隔壁宿舍的眼睛男拿着成绩到我们宿舍来的时候,一脸的死相。
“也不知道这老师是哪根筋不对。”眼睛男明显的瞪着我,我能感觉到,“全专业九十多个人,就一个及格的。”
试卷‘啪’的扔到离门口最近的苏沐的桌子上,“恭喜啊,杨蔚同学。”
这无名火发的……
“真的啊!”岳初拿起试卷,“题目太难,判卷太严……就这样你都能打八十五,强。”
我能及格,出考场时候我就知道……我花了那么多功夫在植物学上。
“杨蔚,你电话。”苏沐把手机递给我,我一看,是杨安安的电话。
“什么事儿?”我问。
“杨蔚,有人让我约你出来。”
是郝阅亭,明摆着的,“行,几点?”
“明天早上九点,那肯德基见。”
“哎,明天星期六,九点太早了,他起不来。”我说。
电话那边的杨安安有点冷的笑了几声,“感情够深的啊?”
我不说话了。
“就这样,拜拜~”说完,电话挂了。
杨安安心情不好。
第二天,我很准时,杨安安更准时,九点钟,我们坐在靠窗的位子,杨安安让我买两杯橙汁,我买了三杯……郝阅亭那杯不加冰。
“还真顾着我小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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