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能(父子)----恒觞
  发于:2009年05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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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火般地灼热,久违的快感一波一波涌遍全身。身下的人紧紧拥住自己的后背,哭喊着,战栗着,“啊!啊!啊……疼……不要……不、不,爸,别离开我……”
“爸,不要!”剪刀穿透了手掌,鲜血喷涌而出。
呼——我猛地惊醒,强烈的喘息声、心跳声响在寂静漆黑的房间里。又是这样,毫无联系、场景混乱却又如此真实的梦,几天来让我不能安睡。
就连那个不愿被我想起的夜晚也一次次出现在梦境里。梦里面的人全都面孔模糊,只有那沙哑的叫喊一直在耳边回响,还有鲜红的血,蔓延开来。
那天一早醒来小唯就不见了,只留了字条说已回学校。几天来连一个电话都没有。我知道他一定又以为我讨厌他,可是叫我怎么解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他的面前越来越没有慈父的样子,莫非那17年果然是我装出来的?他总是轻易地让我心慌意乱,总能让我想到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下床开灯,倒了一杯水一口气喝下。心情稍稍平静。不愿过多想起和小唯有关的事情,我拿出老旧的相册,一页一页翻看起来。里面的相片全都是在大学里和安璇照的,只有几张是还在襁褓中的小唯。
电话忽然急促地响起来。天还没亮,这个时间会是谁的电话?
“喂,您好,请问找哪位?”
电话那边是焦急的男音:“请问是佟恒佟先生吗?”
“我是。”
“不好意思,靳徜您知道吧?我是他弟弟。他出了车祸,现在正在省医院抢救,需要大量输血。血库里没有足够的血了,他有个儿子,是在您哪里对吗?我们没有他儿子的联系电话,能不能麻烦您通知他?要尽快!省医院急救室,要快!”
果然,靳徜的家人还是知道了小唯的存在。
到达省医院时,小唯已经先我一步在那里了。他的眼里布满血丝,神情憔悴,看起来像是几天没睡。
他一到医院就要求验血、抽血。即使像现在这样,臂上扎着抽血的仪器,也一直不停地向医生询问:“靳叔叔怎么样了?”果然,还是血浓于水吧,里面躺着的是他真正的父亲啊。
我苦笑,真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因为担心小唯深更半夜打车跑到这里来。心里又酸又涩,难不成我在和靳徜那个混蛋抢夺父爱?
“佟先生您好,我是靳徉,靳徜的弟弟。”
是电话里的那个声音。我转身和一脸疲惫的中年男子握手,他身后站着一个和小唯同龄的青年。有些眼熟。那青年不说话,怔怔地看着正躺在那里抽血的小唯,被雷击中一样的表情。
“爸,他就是大伯的儿子?”他转向靳徉,满脸的不可置信。
小唯也忽然挣扎着要坐起来,嘴唇颤抖:“靳、靳瑜亮?”
我想起来了,小唯高中时打伤寝室的同学,我被找去学校。他的室友,靳瑜亮。靳瑜亮、靳唯光……还真是巧,原来他们是堂兄弟,而且还是高中同学和室友。
年少轻狂的哥哥扔下怀了自己孩子的女人,向家人隐瞒了事实只身去国外求学,十几年后身份不被人知的哥哥的孩子与弟弟的儿子同入一间学校。然后因为一次偶然的事件不得不告知家人自己早有一个亲生儿子。真相来时惊煞众人。两个孩子再次相见,作何感想?
呵,就像电视剧常出现的豪门恩怨,狗血桥段。
靳瑜亮和我记忆中有很大的改变,当初他身上的那种低调、羞涩被一种成熟、内敛的气质所取代。而且那时他应该不带眼镜吧。
小唯和靳瑜亮一时间都沉浸在惊诧之中。只有得知一切的靳徉满心高兴地对儿子说,“对了,我就说之前听说你大伯的儿子叫佟唯光的时候觉得耳熟,你以前上学时不是和我提起过么?”
我看向坐在病床边的靳瑜亮,他望着小唯的神情很是怪异,目光里除了知晓真相的吃惊和对小唯的担忧外,还有其他的东西。那种欲说还休的表情真让人不爽。倒是小唯,很快就消化了这个事实似的,和他交谈起来。
小唯在第三天的一早回到家里,没有休息就在厨房煲汤。 听说靳徜一早脱离了危险。
“你先休息一下吧,恩——你爸他已经脱离危险了,明天再去吧。”称呼别的男人是小唯的父亲让我觉得不舒服,但我不知道当着小唯的面应该怎样提及靳徜。
“是靳叔叔。”小唯立即纠正我,注视着汤锅,没有抬头。其实我不太理解小唯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叔叔和父亲的问题,他一直坚持不肯称靳徜为爸爸,只叫靳叔叔。他只叫我爸,只认我一个父亲。
这种近乎偏执的坚持就好像忠诚的小狗不肯易主一样。我的内心在得意的同时又觉得有点苦涩。把他看作儿子,因为没有血缘我不能自私地独占他;把他看成别的,我不敢想。不知道心里渐渐膨胀起来的不安和焦躁是为了什么。
我又想起梦里出现的禁忌场景,心情一下子变得糟糕。没有多想就反问:“什么靳叔叔?只有你能给他输血,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一切?他才是你的父亲!还有,别叫我爸!”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讨厌从小唯嘴里听到这个称呼了呢?这个称呼将我心里罪恶的、堕落的私密揭开,把我形同裸露的恐惧暴露无遗。我们本来就不是父子不是么?我们有别的关系——想到这里我的心猛烈地一跳。我在想什么啊,就好像因为期冀什么别的关系才不喜欢听他叫我爸一样。
啧,在小唯面前我又变得不正常。我没有多说,转身回到卧室。
我正在想东想西,上身却忽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呼吸间是令人熟悉的洗发水的味道,而今里面混合着男性独有的皂香。
心脏没由来地漏跳了一拍。我想我是真的老了,心脏怎么变得不太好。
“佟恒。”身后的人收紧手臂,轻轻叫了一声。
有温暖、湿润的东西贴在我的脖颈上。我立即意识到那是什么,身体一僵。那次吻过我的唇之后小唯再也没做过什么过分的动作,一直扮演着好儿子的角色。可是现在却!
我的呼吸有瞬间的停滞,我没有推开他。他的吻里有很多东西,虽然我一时参不透那里面所包含的情绪。他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敢做出的举动。这吻告诉我如果就这么推开他的话,会后悔。
“小唯,我收回之前的话。你想回家的话就回来吧。没有你在我、我也不太习惯。”
身后的人颤了一下,在我耳边问:“真的?你原谅我了?”
我根本就没有怪他。他总以为错的是他,小心翼翼在我身边转来转去,而我呢,只是凭借伤害他转嫁自己的痛苦。 我深吸一口气,“那天,是我太过分了,我只是心烦。疼不疼?”
“佟恒!”声音兴奋得都变了调,可是双手却抚上了我的脸。
他叫我的名字,因为刚才不许他叫我爸吗?他今天很奇怪,太奇怪了,这些暧昧的动作他一年来从没有做过。他的举动太出乎我的意料,以至于我来不及反应,由着他探过头来亲上了我的唇。 不过只是轻轻的,一点就离开了。我下意识地攥住他的手。我是想抓住什么呢?我不知道。只好把想要握紧的动作改为推开,转身看他。
我就知道他离不开我的。一直以来他卑微的请求着、希冀着,不就是想留在我的身边?他甚至不敢奢求爱情。
他说:“你没有讨厌我,我真高兴。”口气就像吃到糖的小孩子。我想他接下来一定会说说“让我留在你身边”—— 就和以前一样。
然而他松开手,站后了一步,“爸,您应该抓紧时间给我找个妈妈,要一个自己的小孩。我仗着你心软赖在你身边这么久,你却都没有赶我走。你总对我这么温柔。”他的眼泪断线一样掉下来,却始终露着笑,“我不能这么自私,我长大了。我不会再缠着你了。爸,祝你幸福。”
他又叫我爸了,那句“我不会再缠着你”却让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为什么?”我呆坐在那里,喃喃地问出来。你不是喜欢我吗?你不是迷恋我吗?可是我只能问为什么。是啊,在这个孩子对我坦诚一切之后,我什么都没给过他。
我起身,抬手擦掉他的眼泪。我的手从他眼角滑过,指尖摩挲他的脸颊、嘴角,最后是唇。他微微颤抖着,紧张的样子根本掩饰不住。
我收回的手被他一把攥住,他深吸一口气,定定地看着我,缓缓开口说:“爸,我不是个好儿子,对你怀有那样的想法,死了也会下地狱的。你值得更好的,你应该有自己的儿子,属于你的。”
你也说过你是属于我的,我在心里这样说。我甩开他的手,“被抛弃了”的感觉充满我的身心,我已经无暇顾及自己为什么这么伤心,我只知道我又要孤单一人。这种认知让我无比恐惧。
门铃响了,我快步走出房间去开门。站在眼前的是靳瑜亮。他愣了一下,然后很有礼貌地问好:“佟叔叔!我来接小唯去办护照!”然后望向小唯,“你好了吗?我都在楼下等了两个小时了!”
护照?小唯要办护照?
我转向身后的小唯,眼泪已经被他擦干净了,但是红肿的眼却说明了一切。靳瑜亮冲过来拉住他的手臂:“你哭了?怎么回事?”
小唯向他挤眼,靳瑜亮怔了怔,然后不好意思起来:“你、你还没和佟叔叔说啊?呃……对不起。”
真是出乎意料啊,仅仅是在医院里到了两天,小唯就已经和靳瑜亮这么亲近了,而且还做出了我不知道的决定!
我眯起眼睛,冷冷地问:“你要出国?什么时候决定的?”
小唯反手拍了拍靳瑜亮,看着我小声说:“爸,没有要出国。只是先办护照而已,以备不时之需。护照也不会过时的,先办了总没什么坏处……”说到后面,小唯已经没有声音了,我只听见最后一句是,你知道的,我不会去没有你的城市。
我的眼睛一直盯在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满脑子是小唯和靳瑜亮使眼色的神情。透过阳台射进的阳光照在两个年轻人的身上,那种年轻的朝气和美好萦绕着他们,顷刻间我意识到自己的确是个老头子了。
我哼了一声,“你还拿我当爸的话,想出国这么大的事就不该瞒着我。你们快去吧,耽误了也不好。你们是要先去医院吧?汤你煲好了吗?”
靳瑜亮上前一步,眼镜片折射出光芒。我看不清他镜片下的眼睛,只听他用严肃的声音说:“我大伯刚才和我通过电话,想请佟叔叔您过去医院一趟。我的车在下面,我送您去。”
小唯听到这里死死抓住靳瑜亮的衣角,慌乱地说:“靳瑜亮你干嘛?我不是说了我不会出国的吗?你也答应我瞒着靳叔叔的!他怎么会突然要找我爸?”他又走到我面前,着急地说,“爸你不要去,我会去和靳叔叔说!”然后再次对靳瑜亮喊道,“我不会出国的,即使是靳叔叔也没有权利决定我的人生!”
小唯说完拽着靳瑜亮就往外走,“你搞什么啊,你怎么答应我的?我不是说了,我不要离开——”他回头偷看我,剩下的话没有说出口。
明明还是想守着我,可是为什么要说出让我再找一个女人生生孩子那种话?从小唯大学毕业回来后,我其实从没想过再婚的事情。我以为我会和小唯就这样一直下去。我逃避似的不去想我和小唯的关系,我只知道他是佟唯光,是我养大的孩子。他依恋我、爱慕我,他说他属于我,他说他永不会背叛我!
“等一下,”我说,靳瑜亮回头看我,笑了。他说:“佟叔叔,事情总要解决的。”
靳徜躺在病床上,旁边坐着靳徉。床边的小台子上摆着鲜花,花瓶边是小唯带来的汤。靳徉看我的眼神多了一分排斥和厌恶,完全不同于那天的热忱。
两个小辈被我们留在病房外,病房里一时安静极了,只有靳徜粗重而费力的呼吸声。
许久,靳徜终于开口,“佟恒,我们的恩怨应该早就了了吧?现在我家里已经知道了唯光的存在,他们一致认为唯光去国外发展会更好。之前那孩子狠了心要留在你身边,我就知道你只会让他更难堪!现在唯光不在这里,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不就是想报复我么?你别忘了,唯光也是安璇的孩子!你怎么忍心看那孩子毫不怀疑地对你死心塌地!你说话啊!”
靳徉叹了口气,看我的目光全是鄙夷,“佟先生,我不知道你曾经对唯光那孩子做出那种事情!在我看来,即使他只是亮亮的同学,也是孩子一样的。而你呢?怎么说也是他的养父,居然做出这种事情?而且、而且——”他的语速很快,说到后面自己也很焦躁,好像在找合适的词句,“而且,那孩子,他、他对你,恩,对你是那样的吧。你已经把他的人生毁了,请不要再让他万劫不复了!如果现在放过他,还得及。唯光是个好孩子,他只是一时糊涂。”
这不用别人提醒,我清楚地知道。我的年纪可以做小唯真正的父亲了。如果说最初是我对他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相依为命的情感使他对我产生了不一样的感情,那么现在的我还有什么?最卑劣、最沮丧、最失意、最难看的我都展现在他的面前。我不过是他成长过程里一个爱情的错觉,也许我就不应该存在在他的生命里。我,不应该这么自私。让一切都结束吧。
“你们不用多说了,我同意让他出国留学。”
话音没落,病房的门被大力地推开。门口是泪流满面的小唯,还有一脸尴尬的靳瑜亮。靳瑜亮看了我一眼,松开了还搭在小唯肩膀上的手。
小唯慢慢地走进来,到我身边站下。他的神情里是痛楚和绝望,然而说出的语言却坚决而平静:“靳叔叔,我答应去办护照时就和你们说过了,我没有出国的打算。我爸需要人照顾,而且、而且——爸很快就会再婚,还会有自己的孩子。我要照顾他们,一辈子。”
一辈子,他说。
即使我娶了别的女人,有了自己的血脉——然而那个孩子,依然说,他要照顾我,一辈子。
眼泪没有预警地流了出来。
我从来就不曾真正地了解这个孩子,我拒绝给他任何希望。当初养育他,是因为不忍心;保护他,是出于道义;那个夜晚之后我利用他、伤害他,甚至在一开始我的确是想报复靳徜。让靳徜的儿子在我的身下被侵犯、折辱、打击,还要听他说是他心甘情愿。我想靳徜痛苦,同时也想满足自己那自私的愿望:是的,我太孤独、太压抑,我害怕再次被背叛,渐渐发展成以自虐来麻痹自己。我需要一个属于我的人或事物来证明我的存在,而小唯告诉我说,他属于我。
小唯,我的,小唯。
我张开嘴,咸咸的液体溜进来。嘴里心里都一样地苦涩。想说的话全都梗在嘴边,让我喘不过气。 一只温暖的手抚在我的后背上,小唯轻轻地说,“爸,别哭。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自始至终,都是我搅乱了你的生活。”
年轻的身影不知何时站在我的面前,他面对着我。他的眼神里已经有着男人的温柔和成熟,深深地望着我,然而说出的话确是对他身后的靳徜和靳徉,“靳叔叔,不要费心思了。离开了他我也不可能和另外的人在一起。”
衣衫落地,面前是赤裸而坚实的男性上身。他说,“这就是证明。”
我听见靳徜和靳徉的抽气声。然而年轻的声音没有丝毫的退缩,他的眼里依旧只映出我,他说:“所以,只有他抛弃我,没有我抛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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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俯身抓起地上的衣服披在他身上,“靳唯光,”我说,眼前的人身子一震,吃惊地看着我。
“靳唯光,”我又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跟我回家,我有话说。”
小唯穿好衣服,紧紧攥住我的衣角,低声叫,“爸。”
“回家,没听见吗?”我抓住他的手臂往病房外走。
“你又变主意了?”靳徉站起来怒目注视着我,然后拉住小唯,“小唯,你爸爸在这里,我们才是你的亲人!不要和他走!”
我和靳徉就这样对小唯拉扯起来,互不相让。我想知道小唯到底在想什么,我不能再这样怅然下去,有些东西渐渐清晰起来,我不得不面对。尽管我不完全明白小唯,但显然靳徉还远不及我。
我厉声道:“靳、唯、光!跟我来!”
小唯从我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臂,用这只手拨开了靳徉握紧他的手,在靳徉诧异的目光中开口:“对不起,我只听他的话。”头也不回地和我走出了病房,路过门口的时候,他轻轻拍了拍靳瑜亮的肩膀,小声地叫:“哥,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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