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弥塞亚 上----流河旱树
  发于:2009年06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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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尔确实觉得有些不痛快,他从小就很排斥学习守城的兵法,战争最吸引他的地方就是占领他人领域的那种快感。一直躲在富饶的大后方养兵这个做法在他看来根本是隔靴搔痒。他想了想,婉转地拒绝了公爵的请求。
公爵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背过身去:“这次的仗,陛下输定了。之后那个痞子王亨利一定会要求他让出皇位,奥尔良虽小,却将是他们是否能攻陷法国的关键。保卫奥尔良的任务攸关我们的命运,如果要加入的话,等待您的将是决定性的一场旷日持久的大仗。我当然理解您的心情,并不是每个人都有像亨利王那样的气魄。”说罢他摆了摆手示意吉尔离开。
看着那个年轻人强压怒火向他行礼退出门外,罗特公爵得意的弯起嘴角,这个激将法用的恰到好处。“不过……即使找到了能够守住奥尔良的人又如何呢,法国需要的是燎原的火种,需要能够发动全国团结一致的推动力,而这些是他和其他贵族无法做到的,……法国需要的是来自人民的力量。”
罗特公爵的思考被走廊上越来越近的奔跑声打乱,他刚要训人就看见米罗迪一脸惊慌的跑进来。米罗迪上气不接下气一下子跪坐在地上,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慌什么?发生什么事情了?”
“大人,兰斯大人带来的那个小男孩……他……他是个在逃的一等钦犯!”
公爵大惊,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胡说,他最多不过十岁,怎么可能是逃犯。”
“可是……可他……他身上有那个烙印!还是金色的!”
“你说什么?”
“刚才我把他带到厨房想烧水给他洗澡,那孩子死活不脱衣服,我好心上去帮他,没想到他又是咬人又是哭的。我就起了疑心硬是把他的衣服扒了下来,没想到他心口上烙着一朵金色的百合,那纹章可是真正的皇室图样,错不了就是一级死刑犯才会被烙上的金百合!”
罗特公爵神情异常严肃,他披上外套抓起自己的佩剑,急忙跟着侍从去厨房看那个孩子。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两人在黑暗里奔跑,罗特公爵把声音压的很低。
“就我和朵丽大婶知道,朵丽现在正压着那孩子,免得他跑掉了。”
“米罗迪,去把渡找来。”
渡是罗特家族的大管家,米罗迪没有将这件事报告给大管家而是直接跑到公爵这里来就是为了邀功,没想到最后还是惊动了他。米罗迪恹恹地转身朝塔楼跑回去。他没跑几步就突然觉得呼吸困难,他吃惊地低下头看着冰凉的剑锋从喉咙里穿出,血光迷糊了他的眼。米罗迪艰难地转身,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的主子。
黑暗中罗特公爵冷酷的眼中闪着凶残之火,他奋力将剑抽出,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表还在痴呆状态的仆人直挺挺倒下。公爵跑到马厩拖来一匹快马,把米罗迪的尸体托上去。他快步将马牵到城堡外,朝马的屁 股上狠狠刺了一剑,马儿吃痛驮着米罗迪的尸体狂奔而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黑夜里。公爵迅速返回城堡,他唤来管家,不发一言地把他带到厨房。
昏暗的灯光下,朵丽背对着门正在恶狠狠地教训那个绑在椅子上的小家伙呢。
“朵丽!”
“公爵大人!咦?米罗迪那小子呢?”
“我让他去联系村长去了,居然发生这样的事情,一定要马上弄明白。”公爵快步走到他们跟前,眼里只有那个孩子。
“是啊!您看那,也不知道犯了什么罪居然被烙上这么可怕的东西。我家的小玛特跟他差不多大,品行比他好太多了,那才是个真正的小天使。这孩子虽然长着天使一样美的脸,身体却是交给撒旦的,任谁都会被他的外表迷惑啊。”
罗特公爵低头不语,他凑到抽泣的小孩子轻拍着他的头。男孩委屈的抬起头望着他,感觉到一滴冰凉的液体打在自己脸颊上。
“孩子,你叫什么?”
“莱尔,大家都叫我龙儿。”
“你的姓?”
“妈妈说我没有姓。”
“你妈妈是很聪明的女人。”罗特公爵把手轻轻搭在男孩肩膀上,抑制不住的颤抖,“朵丽,你家里有几个孩子?”
“本来有四个大人,老大一生出就死了,老二和老三是黄热病死的,我真心希望我的小玛特比他的哥哥们更健康。”
“恩,他会的。您丈夫多大年纪了。”
“他已经快四十了大人,是个懒鬼,一天就知道喝酒。”
“恩,明天我叫人把玛特接过来照顾他好了,小孩子从小就要好好管教,长大了才会有出息。”罗特公爵忽然转身,他高大的身影遮挡住了男孩子的视线。只听得一声被压抑在喉咙里的嘶哑的惊呼,公爵抖了抖手臂,那个叫做朵丽的女人软软地倒在地上。她死前那种撕扯着,挣扎着,仿佛魔鬼般的恐怖声音让莱尔浑身发抖。
“渡,我在庭院里杀了一只豺狗,留下不少血迹怪恶心的,你等下去打扫干净。”
“是的,大人。”
“明天去把朵丽的儿子接过来,他的母亲被豺狗咬死,我们有义务好好照顾他。至于他那个贪婪的父亲,听说他很喜欢赌钱是吧?”
“是的,大人。我明天就派人去查查,赌钱可是杀头的罪。”
“是啊,可怜的人,希望他是清白的。这孩子身上的纹章你看清楚了?”
“跟当年比,颜色浅了不少,疤消掉以后图案长进肉里去了,但却是一模一样的,绝对没错。”
“唉……你帮他洗个澡,找点吃的。”
“是的,大人。”
管家帮莱尔解开绳子,牵着他的手带进一个雅致安静的房间。那房间极其华美,天蓝色的拱顶下绘着四只小天使,四周是装饰精美的酒柜和躺椅,房间中心高高挂起的红色帐曼下放着一只大木桶,有几个女仆正在往里面倒热水和花瓣。她们见了管家纷纷过来请安问候。
“兰 斯大人住在西边的阁楼里,你们怎么在这间屋子准备热水呢?今天天气凉,他要是感冒生病,公爵责备下来你们可就遭殃了。”
几个侍女你看我,我看你,顿时有些慌乱:“可公爵每天不都是让我们安排在这里的吗?”
“兰 斯大人是客人,他在马上好几天一定很累了,自然和公爵不同。你们去他隔壁的房间准备吧,一直让人家等着可不是我们的待客之道。”
“是的。那这里……”
“我去叫公爵过来好了。他今天心情不太好就不用你们服侍了,免得又让他生气。我们的主子虽然心地和善,发起火来可不得了。”
几个女仆领到指示匆忙的跑出去,房间里只剩下渡和莱尔两个人。
“少爷,我抱您进去吧。”老管家笑眯眯的低头问那个男孩。
小男孩默默点头,很顺从的搂住渡的脖子。不管什么情况下都不要问和自己无关的问题,他妈妈从小就是这么教他的。
木桶很大很深,小莱尔要踮脚才能把头露出来呼吸。渡只让他坐在木桶边缘上帮他洗脚。温热的水没过他的脚踝,各色花瓣顺着波纹在他脚边聚散煞是好看。管家话不多,动作很温柔,小莱尔在他摆弄下眼皮越来越沉,从未有过的疲乏……
之后他醒来,摇身一变就成了罗特公爵的继承人。据说他身上那个百合标记并不是逃犯的记号,而是不得已烙上去的记号。公爵对他的身份保持缄默,城堡里也没有人敢问什么,大家都猜测小莱尔是公爵死去儿子在外面的私生子,公爵已经没有子嗣了,所以小莱尔成了唯一的继承人。即使他的身份是私生子也没有关系,他身上的血液足以让他荣耀一生。
一个平民小孩一夜之间成为公爵的继承人,这么稀罕的事情原本应该很快传播开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罗兰山谷附近的村落接连受到怪病和山贼的袭击,村民们纷纷迁移。而小莱尔所在的村子更倒霉,一夜之间,包括他养母和两个姐姐在内的全部村民都被山贼杀害了。恐怖的阴影笼罩在奥尔良上空,对于无法预知的未来,人们只能祈祷。

第六章 阴差阳错

奇洛开始了和小男孩莱尔在一起的生活,他发现自己不得不身兼保姆,哥哥,教师,仆人多职。这可没有人逼他,绝对没有。谁让这孩子身世这么可怜呢?小莱尔经常一个人躲起来哭,奇洛那敏感的神经可受不了,他无数次想把这死孩子塞进衣柜里锁起来,就像他小时候对待夏尔那样。不过每次当他凶巴巴跑过去的时候,那个死小鬼总是能装出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让他每每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再加上他那双可怜巴巴的大眼睛,天呐!奇洛只有认命了。
他一点也没怀疑莱尔说的那些话,作为驱魔师的直觉告诉他,这个男孩经历的痛苦都是真实不过的。可他不知道其实莱尔隐藏了一个小秘密。
莱尔说他一觉醒来的时候,罗特公爵和管家就告诉自己一切,他并没有提到地点在哪里。事实上,那天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是一片漆黑,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发生了奇异的变化,劳乏困顿还有傍晚那骇人的经历所引起的不安统统消失了,身体像羽毛一样轻飘飘的。黑暗让他的感官异常敏锐。他有点害怕,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无聊的他开始幻想,一个个有趣的故事接连从眼前跳过,他幻想着美味的甜点,好听的颂歌,还有温柔的妈妈,可爱的姐姐。还有……还有那位大人。
黑色的骑士在马上举着长剑,他蓝色的披风在风中飘扬,他的盔甲闪着幽蓝色的光芒,他的脸庞年轻英俊,宛如清晨的朝阳。骑士抓住他的手把他拉到马背上,带着他沿河奔驰。他们顺着开满百合的山坡跑了好远好远。
男孩开心的笑出声来。就在这时黑暗中响起的声音打乱了他的美梦——
“你醒了?”
莱尔着实吓了一跳。火苗突然在眼皮下窜出,红红的火把一个连着一个亮起来,他不适应光线突然变化,害怕地抬起手背遮在眼前。罗特坐在他头顶上方和那个叫渡的管家一起微笑着看他。
“看起来挺精神的嘛。”公爵冲管家使了个眼神,渡躬身端着一个银盘走到他面前来。
“你身上的那个烙印一定让你很苦恼吧?”
“是的,妈妈告诉过我不要让别人发现。
“渡会帮你处理好的。”
那个银盘里是一块逼真的皮肤,渡在他的心口抹了一层药膏,把那块皮肤贴上去,莱尔低着头看那块假皮和自己胸口的皮肤融在一起,那朵金色刺眼的百合被掩盖起来。
“以后每隔几天换上一次,这东西需要特殊的药水才能溶解,即使洗澡都不会掉,应该可以帮助你了。”
那东西灼热的刺着他的心口,男孩觉得难受,伸手去抓。
“别动了,过一会就没事的。”渡的声音很和善。
“孩子,你知道自己在哪里吗?”
莱尔逐渐适应了光线,他四下看了看,发现他们三人坐在一个大理石砌成的雪白大厅里,龙儿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房间,整个村落的居民都住进来也不会拥挤。他回过神望着公爵摇头。
公爵没有说话,他起身把小莱尔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宽阔的肩膀上。莱尔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睡在一个大理石棺里面,而这样的石棺整整齐齐的并排放在一起,一共16口。
他们在离他最远的,打头的那口石棺前停下来。罗特公爵庄严缓慢的说道:“塞尼公爵,辅佐法国皇帝战胜勃艮第公爵,之后在阿基坦战役中牺牲,是罗特家族的先祖。”
他移动到紧接着的那口石棺前,继续说道:“米兰笛 塞尼公爵夫人。”
他们继续移动着,“扬基斯 塞尼二世, 扬基斯公爵夫人。 戴博子爵, 罗特公爵一世, 阿加沙 罗特公爵夫人。康斯坦丁小姐, 安杰法拉公爵……”
莱尔默默的听着那些冗长的名字和战死公爵的生平,直到他们移动到最靠近他刚才躺过的那口石棺前。
“这里面躺的是我最爱的女儿 珍尼 阿黛尔,也就是你的母亲。”
罗特公爵停下来,等着看小莱尔的反应。
“我能看看她吗?”
这是莱尔从痴呆状恢复后问的头一句话,有些没头没脑的,却还真的让两个大人有些不知所措。
“可以,不过她去世已经7年,现在只能看到白骨了。你确定要看?”
莱尔咬着大拇指呆呆的盯着石棺,犹豫着点了下头。
罗特公爵把他从肩膀上放下来,和渡两人合力把石棺推开,一股让人晕厥的腐臭立刻冲出来。公爵自己也是在女儿下葬后第一次看见她的样子,他忍不住别过头去,用丝帕捂着嘴忍了半天。
公爵把莱尔他抱起来,让他的小手搭在石棺的边缘上。石棺中躺着的那具白骨有着跟他一样的黑色头发,仔细的盘成一个简单高雅的发髻,上面还有一些干枯的枝杈,想必她生前一定有一头美丽的秀发,上面插满美丽的花饰。尸体的眼窝已经只剩下黑洞了,灰白的皮肤干涩的包裹在白骨上,一口整洁的牙石细细小小的,她生前一定长的很秀美温柔吧?白骨双手合拾放在胸口,一只蓝宝石的项链坠被埋在整齐的指骨之间。
“她手里拿的是什么?”
“你父亲和你的画像。”
渡把项链拣出来交给龙儿,那是一颗用整块蓝宝石雕琢成的吊坠,边角上镶嵌着白金鸢尾花纹。坠子盖打开后,一边是年纪约莫三十出头的男子画像,另一边画着一个黑发小婴儿,他嘴唇微微撅起,吸着拇指睡的很香甜。莱尔盯着画像中的男子呆了好久,嘴唇动了动却没问出来。
罗特当然知道他想要问什么,他把项链挂在莱尔脖子上缓缓说道:“那个人就是你的父亲,他是我的好朋友,以前每年夏季都会到这里来打猎。当你母亲还是小女孩的时候他经常让她骑在自己的马背上带着她到处跑,他叫她‘我的小雏菊’。”
当我意识到他们相爱是在你母亲15岁生日那天。当时我们为她办了一个舞会,很多贵族公子都慕名而来。你母亲长的很美丽,乌黑的头发向黑玉一样柔顺闪亮,她有一双活泼的大眼睛,只要朝哪个公子眨眨眼,他们就会趋之若鹜随她而去。那天晚上你母亲理所当然的成了众人的宝贝。她被数十个男子拥簇着,不论是高级军官还是侯爵王公都对她唯命是从,你母亲开心的笑着,那高贵的神态简直像个皇后。正当众人投入的谈天说地时,你父亲突然闯了进来。我们当时并没有邀请他,所以他的出现令众人十分意外,你母亲更是激动的涨红了脸。虽然那天晚上他们两个并没有很亲密的交谈过,可视线从未离开过彼此。你的父亲佩带着白色的雏菊花饰,他把花饰放到嘴边亲吻,眼睛深情的看着你的母亲,自以为没有人发现。
宴会结束后我把你母亲叫到书房狠狠的叱责了她一番,叫她认清楚自己的地位,并且逼迫她写下分手的信交给你父亲。为了防止他们进一步交往,我把你母亲秘密送去尼斯疗养,但一年后便收到你母亲怀孕的消息。我像所有的父亲一样对女儿不知廉耻的行为感到无比震怒,连夜赶去尼斯接你的母亲,这个傻孩子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根本不知道这样的结果会对她造成多大的伤害。一路上我想了千百种说服她的方法,一定要让她放弃这个孩子。可见了面以后,我所有的决心就被她的一句话击垮。她一个人呆坐在黑暗的房间里,脸朝着我眼睛却没了焦点,她用毫无情绪的声音对我说:“我只剩下他了。”
你父亲用一封信就打发了她,和别人订下婚约。我知道这不是他的错,也不能责怪他,可我也不忍心再对我最疼爱的小女儿造成伤害。我把你母亲带回家,一路上她什么话也没有说,一滴眼泪也没有流,抬着头保持最高雅最淑女的仪态,像一个皇后。你出生后第三天是你父亲的婚礼,但是关于你父母的流言却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为了封住众人的口,珍尼忍受着几乎要把她摧垮的痛苦咬着牙参加他们的婚礼。她打扮的异常华丽,风头盖过所有当天出席的所有女人。她和一年前一样与贵族公子调情嬉笑,让那些耸人的流言不攻自破。但之后她就病倒了,我也是从那个时候起辞退了在宫廷里的一切职务回来专门照顾她。我以前很少关心她,这才让她那么没有安全感,让靠近她的男人有了可趁之机,说到底,其实是我没有好好照顾她。
珍尼的身体一直没有彻底好起来。你父亲之后来看过她一次,你身上这个烙印就是他在那个时候亲手烙上的。他自从结婚后就日渐疯癫,做出的事情常常令人心痛。珍尼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有一天她趁我们不注意,带着你偷偷的离开了家,再也没有回来过。我们在山谷里发现她的时候,珍尼全身泡在溪水里,白色的绸缎随着溪流起起伏伏,我就是这样失去了最后一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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