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您是不是想说我现在已经无法挥剑，即使获得了理斯公爵的信任也无法在关键时候胁迫他？”吉尔现在也有些犹豫了，是否要告诉这只老狐狸自己右手已无大碍？
“哦？您无法挥剑？”罗特公爵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是的——”吉尔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看见那个神秘的男人在公爵背后对自己摆了摆手。他心里惊讶不已，看他的手势是想阻止自己说谎，可他又怎么可能知道自己的手已经没有事了呢？除自己以外，只有夏尔知道这个秘密。难道这孩子没有像当时承诺的那样为自己保守秘密？如果他们是从夏尔那里得知此事，也就表明帮夏尔和罗特公爵暗中联络的不只自己一个人，这只老狐狸果然还是没有完全信任自己吗？他顿感自尊心受创，略有所思的眯起双眼。
“是的，这是我对理斯公爵的人说的话，目的自然是为了降低他们对我的戒心。我暗中一直在训练右手，虽然还没机会拿过剑，但平常的动作已经完全没有问题了。”吉尔圆满的完上这个谎，顺势看了那人一眼，见他竖起拇指表示肯定，心里大石落地。他怎么也想不到其实这个自以为没有第三者知道的秘密就是那个神秘的斗篷男泄露给罗特公爵的。
“很好，兰 斯勋爵。我会在今年冬天调动各贵族的军队驻扎在希农，到时候您从巴黎赶回去让他们无法防备。我们用蓝旗作为信号，您将公爵制伏后立刻通知我们，我有办法让他真心实意地归顺我们。”
“大人——”吉尔突然悟到一件事。
“您尽管问吧。”
“理斯公爵夫人近日收到了皇后的信，信上说希望她和戴茜小姐去巴黎陪她。我想她们两人应该是到不了巴黎的吧？”吉尔说这话的时候脊背都在冒汗，眼前这个男人的狡猾心狠是自己完全及不上的。
“您在说什么呢？”公爵得意地笑了笑，“冬天的巴黎索然无味，公爵夫人和小姐一定会对自己的选择感到失望了。我倒是建议她们不妨去我那里作客，南方的冬日山色可是美的很呢，您说是吧？”
吉尔还他一个虚弱的微笑，幸好自己刚才没有说谎。他说不上是厌恶还是钦佩这位长者了，他比一年前苍老了许多，尔虞我诈的日子果然是劳心又劳力啊……

第十九章 思念之人

罗特公爵的确苍老了许多，但原因并非如吉尔所想的那样。他确实恨皇后，甚至也恨皇帝，在找到莱尔的时候，复仇的萌芽已经破土而出。但这希望幼苗尚未完全伸展开就被碾碎，留给这位老人一个虚无的梦而已。与塞利斯伯爵分别之后，罗特公爵乔装成农夫混在逃难的人里回向自己在南方的属地，这是他久违的徒步远足，身边只有一个身份可疑的巫师跟随着。
“奇洛，你说莱尔现在在做什么？他会不会感到很孤单？”
“我不知道，那个人只向我保证说他还活着，不会再有生命危险。 ”
“你也没见到莱尔喽？”
奇洛迟疑了一下，咬牙答道：“没有。”
“而且连他们去了哪里都不知道，对吧？”
“……是的。”
“我猜你也不知道对方是因为什么把他带走的吧？”
“是的，我不知道……”
“你叫我怎么相信你呢？”罗特公爵最近总在叹息。
“你去见过兰 斯那孩子是吧？”
奇洛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看来他真的在意莱尔，”公爵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也就是欣赏他那股执著劲儿。你跟他怎么说的？”
“我说莱尔死了，他似乎已经猜到结果，并没有太大情绪波动。”
“你怎么会帮忙隐瞒的，这次我并没有拜托你？”罗特公爵稍显惊喜。
驱魔师低下头，宽大的风帽遮盖住了他的表情……
……那是一面精致的银制古镜，因为感受到从撒旦之手传递过来的魔性而散发出暗红色的光芒。驱魔师临别前的话依旧回响在耳边：“透过你的手，真的想他就能见到他。”
吉尔刚刚沐浴完半靠在床上休息，他熄灭了卧室里所有的灯火，这使得那面魔镜成了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发稍上的水珠滴落在镜面上，引起一阵细微的波动。镜子里自己的脸开始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混沌白雾。
“闭上眼睛想他，记着要握紧镜柄。”那个神秘的风帽男是这样叮嘱自己的。吉尔尝试着闭眼静思，那个小男孩可爱的脸蛋清晰起来，他淘气时爱眨眼，生气时噘嘴，无助时会吮吸拇指，被自己亲吻时总是颤抖……
“我要你。回来。”骑士的命令低沉且坚定。
镜子散发出刺眼的光芒，光圈扩散开，在他头顶上方形成一面无形的光幕。那幕中画面穿越了万水千山进入混沌之中。又不知过了多久，画面终于有了变化，出现了叫不出名的奇异树木，宏伟繁华的高大建筑，最后定格在一个美丽的水池畔。
裹着白袍的小男孩背对着他坐在池畔，他白皙的双足浸入水中悠闲地上下摇晃，一只小白鸽停落在他肩膀上轻啄他卷曲的黑发。那孩子正在投入地看书，好久都没有挪动一下。吉尔终于忍不住了，尝试着呼唤了一声：“龙儿。”
小莱尔像触电一样猛地回过头来，可那声音只响了一下就没动静了。他激动的站起来四处张望着，并没有什么意外发现。
“是幻觉吗？”他兴怏怏地转回身。可就在这时，那人又喊了一声：“龙儿，能听见吗？”
这次的声音十分清晰地传到他耳朵里了，他大声回答到：“能听见！能听见！”
“龙儿，我是兰 斯勋爵。”那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着。
“是的，兰 斯大人！我听出来了！你在哪里？”小莱尔激动之下竟忘记了使用敬语。
“太好了，那个人真的没有骗我。你怎么样了？身体有没有事？”
“没有，我很好。兰 斯大人你在哪里？我看不见你。”
“哦，我也不知道你要怎么看到我，不过我能看见你。”吉尔不知道要怎么解释现在这种诡异的状况。
莱尔在水池边跑来跑去，那声音明明就在附近的——啊，找到了。莱尔好奇地蹲下来。
“兰 斯大人，您不怕冷吗？”他低头凝视池水中的映像，那斜靠在床上的人只在腰里裹了一条浴巾，他小麦色的肌肤搭配修长健美的体态，不管天使还是魔鬼看了都会嫉妒。而此刻这位美丽的骑士正仰头望着自己笑呢，莱尔幸福地想：他的兰 斯大人还是和以前一样，比阳光都要明媚。
“我不冷，倒是你，身体怎么样？伤的重不重？”
“我没事，一点也没有。”
莱尔怕他不信，站起来跳了几下。吉尔被他认真的模样逗乐了，从心底大声笑出来。
“对了，兰 斯大人，您的手怎么样了？”
“恩……”吉尔故意做出犹豫不决的样子，偷偷观察那孩子的反应，果然他的“小龙儿”开始紧张了。
“我的手伤的很厉害，很疼，像要被撕裂开一样。” 受伤的第一天确实是这样的，所以他不算说谎。
“真是糟糕，给我看看……”莱尔的小脸凑近，紧紧贴在水面上。
吉尔抬起右手在他眼前摊开，那剑伤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只是掌心处有一道狭长的淡红色疤痕。
“呵呵，骗你的，其实没什么事。你帮我吹吹就不疼了。”看到那个孩子一脸愧疚，吉尔又有些不忍心了。
“好的，我帮您吹吹。”男孩把他的话当真了，吉尔差点笑出声来。
“那你闭上眼睛用心地吹，我的伤会好的很快的。”
莱尔听话地闭上眼睛，撅起嘴巴认真地吹着池水，平静的水面被他弄出圈圈波纹来。
光幕的另一端，骑士双手支撑着身体仰头贴上去，也闭上了眼睛……
“好了，乖孩子。可以了。”
“这么快就不疼了吗？”莱尔不觉得自己吹一吹就会有这么神奇的效果。
“恩……不疼了……还很舒服。”骑士尴尬的摸着自己的嘴唇，居然这么走火入魔，他应该好好反省一下了。
“兰 斯大人，您的脸很红真的没事吗？您的嘴怎么了？也很疼吗？我帮您吹一吹？”
“好啊，这次吹久一点。”
莱尔认真地点了点头，再次贴上去。可他刚刚鼓起腮帮子，便听到一个熟悉的脚步声。直觉告诉他这应该是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小秘密，不能让第三者知道。
“对不起兰 斯大人，有人来了。”
“我不能再呆在这里了是吗？”
“是的，真对不起。”
“没关系，知道你没事我就放心多了。”
“吉尔——”小男孩着急的喊了一声。
“你叫我什么？”兰 斯并没有觉得他很无礼，心里反倒甜滋滋的。
“没……没什么。大人，您明天还能来看我吗？我会等您的。”
“当然没问题，明天还是这个时间。再见，龙儿。”
“再见，兰 斯大人。”
“叫我吉尔。”
“好……再见，吉尔哥哥！”
骑士英俊的脸逐渐消失在水里，与此同时，大天使长的脚步也近了。莱尔慌忙伸出手在水池里乱搅，脑子里乱作一团。
“你在做什么，孩子？”大天使长好奇地停在他身边。
“我……我想看看会不会出现那天的景象，我想再看看。”莱尔一脸愧疚地和纯洁的天使对望。
“小傻瓜，你再怎么搅也不会出现的，那个只能让你看一次而已。”天使在池畔盘膝而坐，示意小莱尔坐在他怀里。
“我只是想试试……”在天使面前撒谎让他的负罪感异常强烈。
“那么你决定好了吗？我必须提醒你，我们的时间紧迫，不能考虑太久。”天使直接进入正题，似乎有些着急。
“如果我拒绝会怎么样？”
“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如果你答应了会怎么样。圣池里出现的只是我们一厢情愿的设定，也许事情会向意料之外的方向发展也说不定。这个责任必须在你真正领悟到它的意义才有资格接受，所以一切都在于你的选择。”
“我在看你给我的书，可是上面讲的许多我都不太理解。所以我想再考虑一两天。”
“我可以给你三天时间考虑，这样还能确保你有时间来学习必要的知识。这三天里你可以随意进入我的图书馆，我不会限制你的自由。”
“谢谢。可我觉得你只挑选了我这么一个小人物是不是太冒险了？起码也应该挑选几个聪明的贵族做后备，如果我不够格的话……”
大天使温和的笑着，亲昵地抚摸着他的黑发：“我对自己有信心，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他站起身来，顺带把莱尔抱在怀中柔声说道：“我带你参观一下吧？”
莱尔乖巧的点头答应，两人飞离圣池，在苍茫的云海间穿行。一路上遇到他们的天使都纷纷让路，但也有好些天使跟随着他们朝同一方向飞去。大天使长停落在一棵巨大的古树上，那里已经聚集了三三两两的小天使，他们有的在互相闲聊，有些在拨弄手中的金色竖琴，有些在吟唱动人的歌曲。莱尔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他们有着和人类相似的容貌，却个个看起来都那么圣洁高雅，他们没有欲望，没有丑陋，过着平静安宁的生活，关心彼此，互助互爱着，构成了永久繁荣的天堂——上帝的国度。
可这样的制度若真是放在人间又能维持多久？莱尔不解为什么人们都如此执著，明明不是天使，却一直向往着天使的生活。他们有着杀戮和抢夺的天性，却期盼救世主的出现把他们带出战争过上和平的生活。如果他们都承认和平就是幸福，为什么又会战争不断？莱尔一边陶醉在美妙的歌声中一边苦思着。
钟声敲响，围在树下的天使纷纷散去，这是他们每日晚祈的时间。“我也必须跟他们一起走，你想去哪里我送你。”大天使长拍动翅膀将莱尔带离古树。
“图书馆，我认得路回去。”
莱尔在图书馆呆了很长时间。这里的著作有的是天使所写，但更多的是来自人间，有像罗兰之歌那种耳熟能详的传说，也有来自异国的道德讽刺经书，人类种种迷惘的思索都被纪录下来。小男孩找到一本保罗达罗马人书，兴致勃勃的翻阅起来。他来到这里以后就可以毫不费力的阅读各种文字，看书的速度也快了许多。他被书中的辩驳牵引着，时间在不知不觉中飞逝。这里没有白天和黑夜之分，直到他听见钟声再次敲响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图书馆呆了将近半天。
“糟了。”莱尔抱着书卷，撒腿飞奔回去。他心中还惦记着和兰斯大人的约定呢，今天也想见他，天天都能见面就好了。
他回到圣池，两眼一动不动的盯着水面，可池水荡漾，并没有出现昨天的画面。
“是时间不对吗？我回来早了？”莱尔焦急地在池边来回走动，手中的书拿起又放下，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他用手搅了搅池水，水面微微颤抖，顺着他的手臂搅动出现一个漩涡……
他见到了，吉尔.德.兰 斯一身戎装倒在葡萄藤边，胸前一片殷红。

第二十章 违心授命

“傻孩子，别哭了……呵呵……我没事。”声音断断续续从圣池另一端传来，“……男子汉，流血不流泪。”
莱尔也知道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哭，这样的自己就像是跟他撒娇的小狗一样，除了讨好主人以外一点用处都没有。“有什么是我可以帮你做的？我知道没有……我不能帮你止血也不能找人来救你，吉尔哥哥……吉尔哥哥……”
“那个时候看着你从山崖上掉下去，我也是这种心情。你就在我伸手可及的地方，却没办法救你。这让我恼了好一阵子呢，现在你也尝到了这种滋味，我们算是扯平了。”吉尔仰望着上空，光幕被莱尔的泪珠激起圈圈波纹，他抬起手臂想把那些波纹抹平，可是手指划过男孩漂亮的脸蛋，却直接穿过光幕，接触到的只是一片空虚。
“龙儿……”
男孩抬起头认真地听着，乖巧的模样让吉尔好想马上抱住他。男孩似乎是误解了他的意思，若有所悟地俯身凑近，嘟起小嘴帮他轻轻吹气，光幕上的波纹快速散开，模糊了他的脸。
“这样会不会好一点？”小莱尔吹了一阵，担心地看着他被箭刺穿的胸口，血似乎真的止住了。
“好多了，不用再吹了。陪我说说话，小家伙。说说你之后遇到了什么，为什么一直都呆在这个奇怪的地方，你每天生活的怎么样？有没有好吃的？好玩的？有没有……好朋友？”
他想就这样把在这里的一切都告诉他的骑士，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他不希望骑士知道天使赋予自己的使命，他只想做他的小朋友，小跟班，小……小爱人……
“我还好，只是没有好朋友。”主一定要原谅他的谎话，他只是想引起对方注意而已。
“对了，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想问你。罗特公爵是你什么人？还有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奇洛的驱魔师？”
光幕对面的孩子身体轻微的颤抖了一下，这个小动作逃不过吉尔的眼睛。“你要对我说谎吗，龙儿？”他刚刚放松的身体又紧绷了起来，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可以对我说谎，唯有你不可以，连你都无法诚实待我，那还可以对谁卸下心防呢？
“公爵大人说我是他的孙子，但他一直把我关起来不让我出去。那个驱魔师住在我们家里，跟我玩耍过……是个好人。”
看来不是撒谎，他说的和自己推测的差不多。龙儿一定是罗特公爵某个儿子的私生子，他为了隐瞒这个事实才故意将自己和他隔绝。这个穷小子在长大之后会继承罗特的姓氏，所以他的一切不光彩的过去都必须被掩盖起来。如果事情顺利的照着他的安排发展的话，几年之后龙儿就会变成和自己平起平坐的罗特子爵，罗特公爵，和自己一样挑选一个身份相当的女人结婚，侍奉新主，也许还必须和自己争权夺位。那个时候，两个人就无法像现在一样了。“应该感谢那次意外吗？把你隔绝到没有任何人可以触及到的地方，做我一个人的天使。即使见他一面是如此不容易，需要这么长时间的等待……”
“吉尔哥哥，我还是不太明白您是怎么看到我的？如果知道方法的话，说不定我还能去找人来救您。”
“是你家的那个驱魔师。他交给我一面镜子，我现在就是透过镜子看着你。我的伤势你不必担心，出事之前我已经派人通知了你爷爷，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