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灯笼就不带了, 不过你的还是带上吧, 出了栈道之外还是要用的。 现在, 把你的灯笼先行熄了。」 袁庆武吩咐道, 之後, 他想了一想, 又问道:「 对了, 你有带火石吗?」
龙子潭依袁庆武所言熄灭了自己的灯笼後, 便答道:「 火石我有带。」
「 那麽, 准备好内进了吗?」
「 准备好了。」
於两盏灯笼都被熄灭了後, 游殿之中顿时显得一片昏暗, 黑暗中, 除了外面的风声雨声之外, 就只听得见袁庆武於腰间掏出了钥匙的声音。 随着袁庆武熟练的动作, 那座甚具气势的木门上的门销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然後, 木门被缓缓地门啓, 展现於二人面前的, 是一片无穷无尽的黑暗。
「 真的要进去吗?」 龙子潭却在此时问道。
「 当然要进去! 不是一早已经说好了吗? 呀, 对了, 你好像还没有进过去。」 袁庆武道。
龙子潭苦笑了一下, 道:「 是, 因为我是新来的, 所以还没有人告诉我到了里面後应该怎样走。 不过, 今天有你领着我走过一遍, 或者我以後就可以独自一人进来了。」 说着, 他像下定了决心似地跨进栈道的范围之内。
同时, 龙子潭也随之内进。 头一段连接着游殿的栈道非常寛阔, 即使二人并肩走在其中都不会觉得挤拥。 此时, 袁庆武道:「 左右各三转, 向下沉至底, 即遇六岎口, 当中选右二。 绕圈至尾三, 其路渐向上, 至尽有一扉, 右左再三转。」
「 原来有这样一首诗敍述通往地宫的路! 还真想不到呢!」 龙子潭惊讶道。
「 老实说, 当初我也弄了很久才弄明白进了来之後应该怎样走。 其实, 第一次走时最好有人带着, 不然单靠那首打油诗还是很难通过这个迷阵。」
龙子潭第一次进入栈道之中, 他感到单单是栈道中的大气便与外边的不样, 他能够察觉得到自己呼吸的空气中带有些独特的木糠味, 可是刚才於同样为木建的游殿中却闻不到此种气味, 同时, 栈道中的大气还合着野外树木的青葱气味, 这让他想到此刻包围着自己的层层木块之後的便可能是险要的翠绿山谷, 不过, 当然也有可能是另一条全然密封的栈道。 如果不是凭着气味来识辨出自己是位於栈道之中的话, 龙子潭於一片完全的黑暗之中还真的完全弄不清自己身在何方, 更不要说自己是不是在通往地宫的正确路线之上。
此时, 他们二人已经连续向左转了三次, 於是龙子潭向袁庆武问道:「 再下来是不是要向右转?」
「 是。 看来你已经记进了这迷阵的走法。 其实我猜通往地宫的路应该不只一条, 不过以我所知的就只有这一条。 而且, 除了通往地宫的这条路外, 迷宫其他部分的路我全然不了解…… 所以, 如果在这里迷了路的话, 即使是我也不一定能回去, 结果恐怕, 就只有饿死在这里……」
「 没有那麽夸张吧? 我看这里并不是太大, 两谷之间的距离最远不是只有约三百米吗? 那麽这里并不见得有多大吧? 怎麽会走不出去?」
「 这你就不明白了, 这里的通道就像鸡的肠子一样。 虽然我们可以把那些肠子全陪塞进鸡的肚子里, 可是如果把那些肠子都拉出来的话, 它们合起来的长度可以有好几十米长。 所以你别小看这里, 虽然这里不能说很大, 可是如果要把这里所有的路都走上一遍的话, 已经足够让你筋疲力竭, 而人如果於这座迷宫中迷了路的话, 则会失去方向感, 所以迷了路的人很有机会把这里所有的路走上好几遍, 更麻烦的是, 这里的路有部分是逞环状设计, 所以会骗得人们不断地在原地绕圏子而自己不知憢。」
袁庆武的话使龙子潭想起了自己年幼时一个人在山中迷了路的一次经历。 那一次, 於迷路之初, 他并没有感到害怕, 反而一个人大着胆子在山中乱闯乱荡, 後来被他发现前面有几列模糊不清的脚印, 於是他便大喜望外地认为只要一直跟着那些脚印走便会走到有人的地方。 可是, 在走了一段时间後, 由於四周的景观全然没有变化, 所以他对那些脚印起了疑心, 然後他细看了那些脚印一会, 再把自己的脚拼上去, 竟发现全然吻合! 这一下, 他才真正觉得绝望, 原来他之前一直在跟着自己的脚印在绕圈, 结果那些脚印随着他不断的践踏而被愈来愈密, 可是, 他其实只是在原地踏步……
龙子潭想到这里, 不禁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跟贴了袁庆武, 并且第一次如此想道: 如果真的跟袁庆武走失了的话, 那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
【唐朝嗣圣年间怪谈录】 第二章 有鬼盗走兰亭序帖 三
三
於进入迷宫之内後, 两人向左右两方各拐了三次弯。 这时, 龙子潭发现面前原本开阔的路已经再容不下二人并肩而行, 现在两人走在一条只容得下一人的栈道之上, 於是袁庆武吩咐道:「 之後的栈道全部都是像这样的窄路, 所以你必须跟在我的後面, 留心声着我的脚步声并且要跟紧我, 千万别因为外面的风雨声又或者是雷声而分了心, 否则的话便很容易跟失。」
龙子潭慌忙应道是, 然後便侧身以便腾出一个身位让龙子潭先走。 走了几步後, 龙子潭察觉到对方的脚步声很轻, 如果是在一片寂静的环境下的话, 那样的脚步声还可以勉强听得出来, 可是现在外面雷交加, 所以要在那样的环境中辨别出袁庆武的脚步声来还真的是不太容易。
无可奈何之下, 龙子潭只得对袁庆武道:「 庆武, 你的脚步声不能再大点吗?」
对方答道:「 哦, 我以前走路就一直没有声音, 今天为了你已经特别把脚步放重, 这样还不行吗? 对了, 可能外边的雨声真的是太大了, 你看, 这样如何?」 说罢, 袁庆武再把脚步放重了点, 这样一来, 栈道之中才清晰地传出了两人的脚步声。
「 啊, 对了, 你走路好像一向是没有声音的, 你以前是不是曾经接受过一些特别的训练?」
「 唉, 以前的事, 就不要再提了。 总之, 现在, 你记得要留心听着我的脚步声! 跟得不要跟失才好!」 袁庆武再三吩咐道。
「 知道了。」 龙子潭心想既然对方不想提以前的事那麽自己也不便多问。
之後, 两人保持沉默了一段时间, 在这期间, 龙子潭一直细心地聆听着袁庆武的脚步声, 袁庆武走在前头, 并且一直保持着不徐不疾的速度。 四周是那样的漆黑, 因为看不见前面的路, 所以面前的栈道就像是没有尽头似地一直向远处伸延出去, 或者前面可能有分叉路, 可是於光线不足的环璄下实在是看不出来。
这时, 袁庆武一声「 停!」 打乱了原本二人规律有序的脚步。 之後, 他道:「 前面就是我之前提及过的陷阱了, 那其实是一个开在地板上的洞, 如果想要越过它的话, 就必侧着身子贴着右边的墙壁走, 因为只有在靠近右边的墙壁之下才铺有约大半只脚掌阔的地板。」
「 我可以上前以脚试探一下吗? 那样的话之後的路我会比较心里有数。」 龙子潭问道。
「 唔。 在你站立的位置大约再走前六步左右便是那个洞, 换言之, 於六步之後, 不可以再跨出第七步。」
於是龙子潭便依所言开始向前踏出了六步, 其间他与袁庆武的身体稍为碰撞了一下, 他走出了三步後, 便与袁庆武擦身, 之後, 他又走了三步, 在这之间, 他一直小心地数着步数。 在完成了六步之後, 他首先将双脚合拢, 然後再伸出右脚去试探, 果然踏了一个空! 即使龙子潭早有心理准备, 可是於确实感觉到面前的地板果然是空的後还是不禁心有馀悸--- 龙子潭感到那时候自己的心脏重重地跳动了一下, 於这阵不安的感觉过後, 他随即把伸出的右脚收回, 并道:「 幸好有你在旁边提醒我, 如果是不知情的话, 有很大的机会会掉下去吧? 现在要怎麽办呢? 绕道过去吗?」
「 不是, 是落去下面!」 袁庆武字字锵锵地道。
「 庆武你不是在说笑吧? 下面不是万丈深渊吗? 我们落得去吗?」
「 你还记得那首诗吗? 左右各三转後, 不是说向下沉至底吗? 其实下面有另外一条栈道。」
「 对了, 那句诗原来是这个意思! 不过, 下面真的是另一条栈道吗? 还有, 应该要怎样下去才行? 就这样跳下去吗?」
此时, 袁庆武感觉到龙子潭绕至自己的身後, 然後往左上方伸出左臂凌空一拉。 之後, 袁庆武感觉到似是有某种东西在自己的身前, 於是他便伸出手去确认, 原来那是一条粗麻绳。 「 哦, 我明白了, 原来有绳子!」
「 你先下去吧!」 袁庆武道。
此时, 龙子潭却有些踌躇, 虽然明明知道袁庆武的话是一定不会错, 而且对方也没有理由要借此来加害自己, 可是每每於脑海中浮现出来的还是「 要是下面并没有栈道的话那麽自己会变成怎样」 这个问题, 於自己脚下的这层薄薄的木板下面, 真的是袁庆武所说的另一条栈道吗?
龙子潭从来不觉得自己是胆小的人, 之前他一个人於九嵕山的深山里遇到了野生的大灰熊他也能应付自如, 可是现在面对自己脚底下未知的黑暗空间却忽然变得胆小起来, 这是他自己也始料不及的。 在这时, 袁庆武却拍了他一下, 并道:「 如果你害怕的话, 便由我先下去吧, 其实栈道与栈道之间并不会相距太远。」
龙子潭慌忙道:「 不用! 我先下去就是了。」 於是, 他双手抓紧绳子, 然後一跃至半空之中, 绳子受到突如其来的冲击力而左右摇摆了几下, 之後, 龙子潭再把自己的双脚也夹紧麻绳, 这样一来, 他整个身子便穏当地吊了在绳子上。 这时, 他察觉到自己的背还是贴着栈道地板的边缘, 於是他便想道绳子的顶端应该并不是被固定在地洞的正上方, 因为自己的背还是能够接触得到地板, 所以绳子的上方应该正是自己刚才所站立的位置之上。
龙子潭以卷曲起自己的身体再伸直的方式拉着绳子向下爬, 这个动作做了几次之後, 他的双脚便已经着地, 这样一来, 他才松了一口气。 正当他回过神来时, 他听到袁庆武在上面问:「 没有事吧?」
「 没有事!」 龙子潭大声地应道。
【唐朝嗣圣年间怪谈录】 第二章 有鬼盗走兰亭序帖 四
四
然後, 袁庆武也用同样的方式进入了下一层的栈道之内。 「 不用怕, 只要克服了自己内心对黑暗的恐惧感便行了, 同时也不可以对自己有所怀疑! 我们现在走正在正确的道路上, 所以一定能走到地宫那边!」 袁庆武看到刚才龙子潭犹豫的表现, 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走过这里时的情形, 当时他内心其实也存在着强烈的恐惧, 可是随着经过这里的次数增多, 那种感觉便也慢慢地被冲淡了。 正因为能够了解到龙子潭的感受, 所以现在他便尽自己所能地把自己的经验之谈告诉对方。
「 知道了。」 龙子潭对於袁庆武的话非常认同, 於栈道之内的保命方法的确不外如是, 可是, 话虽如此, 要想真正实行起来的话其实并不容易。
这时, 他们二人一共下降了四层。 於每一层着地之後, 再走前约五六步便又是一个洞, 於是只好再於从左上方找到绳子并且爬到绳子之上顺势滑下一层, 如此这样, 他们终於来到了栈道的底部--- 其实也只是二人心目中所想像的底部, 谁知道自己脚下还有没有筑有其他栈道?
「 这就是向下沉至底的含意了, 一共是下降四层, 所以这层的前面并没有洞, 之後一直走就是六岔口, 即是除了我们正在走的这条路外, 前面将会出现五条分叉路, 怎样走你应该还记得吧? 还有, 之後的路会比较复杂, 岔路也比较多, 我看不如这样吧, 如果前面有洞的话我会先行告诉你应该是靠右走越过它还是向左上方找绳索往下一层走, 另外, 如果是要转弯的话我也会先行告诉你, 如果我没有表示的话则代表一直往前走。」
在袁庆武说话的期间, 龙子潭一直在想着那些於栈道的地板上被故意弄出来的洞。 那些洞实在设计得很精妙, 有时候一定要攀着绳子进入下一层的栈道才算是走在正确的路上, 可是有时候那些洞却是个陷阱, 如果记错了应该进入下一层栈道的地点的话, 则很有机会会跌入万丈深渊之中, 而龙子潭刚才正正领略到这种设计吊诡之处, 是以他於第一次攀着绳子往下爬时曾经犹豫了好一会。
「 我想到了一个问题, 回来的时候也是沿着绳子往上爬吗?」 龙子潭问道。
「 是, 所以回来的时候要伸出右手一直贴在墙上扫, 以便抚出哪里有绳子, 或者用记步数的方法也可以, 比方说, 於转弯之後再走多少步便可以到达有右方墙上有绳子的地方…… 对了, 因为每个人的步伐大小会有点不一样, 所以即使我告诉你确实的步数, 也不会很精确。 要知道, 在这里, 差之毫厘, 误之千里, 地板上的一个洞可以是通往下面栈道的通道, 可是, 下一个洞却可以是通往虚无深谷的洞。 所以, 还是要你自己数一遍才会知道对於你来说的确实步数。」
这时, 外边的风声雨声突然大了起来, 像千百万只野狼在同时用尽喉咙的力量吼叫着, 同时间, 天空中的雷鸣也开始频繁起来, 轰隆隆之声不绝於耳, 这种声音充斥着这里黑暗潮湿的空间, 让人无从逃避。 在这种声浪之下, 即使人再放大喉咙说话别人听起来也会变得含糊不清, 所以, 在这种情况之下, 二人都很有默契地合上了嘴停止了一些不必要的交谈。
轰隆隆, 轰隆隆……
除了发出必要的指示以提示第一次进入栈道之内的龙子潭外, 袁庆武便没有再出过声; 而龙子潭也一样, 除了回应袁庆武发现的指示外, 便没有再说过其他话。 因为已经大致上习惯了被袁庆武领着在栈道内行走, 所以一路上, 龙子潭除了不断地回应着袁庆武的指示并且照着做外, 也可以开始依对方所言一直在记着步数。
「 一百一十五, 一百一十六, 一百一十七……」 正当龙子潭於内心暗自记着步数之时, 又突如其来了一声雷鸣, 轰隆、 隆、 隆…… 这一记雷鸣的尾音拖得特别长, 於被拖得长长的尾音之中, 龙子潭听见了袁庆武的声音:「 右转!」
因为对方并没有说在哪里开始右转, 於是龙子便伸出右手摸向右方的墙壁以便探测自哪里开始是另一条栈道的入口, 可是却扑了一个空!
原来右边即是另一条栈边, 他想道。
外面的雷鸣之声并没有停过, 而且声音之大, 早已经盖过了二人的脚步声, 只有於两下雷鸣声的间隙之间, 才能於极大的风雨声之中听得出鞋底踏在栈道地板上的微弱声音, 龙子潭就这样走在彷似没有尽头的栈道之中。 这时, 因为刚才转了一个弯, 所以龙子潭记下了刚才转弯之时的步数, 并且重新开始在内心中数道:「 一, 二, 三, 四, 五……」
一直数至将近二百步时, 因为龙子潭一直没有开过口, 而他也没有再听见袁庆武的任何指示, 於是他便想这里是一段大直路吧, 所以用不着转弯又或者是往下爬, 所以自己才会没有听见袁庆武的任何指示。 [ 十, 十一, 十二……] 时间就这样跟龙子潭内心数步数的声音一起同步前进着, 规律而毫无变化, 可是这样的规律并没有带给他任何的不安, 他只是一味地进着, 而栈道也好像没有尽头地於他的前面伸展开去, 虽然他看不到, 可是他深信一定是这样的, 同时他也深信自己是跟在袁庆武的後面, 这点对他来说很重要, 因为这意味着他并没有误入歧途, 他是走在正确的路上……
走着走着, 忽然一个念头自龙子潭的脑海中闪过, 他想起了那首诗, 在经过六岔口後应该怎样走呢? 对了, 绕圈至尾三, 其路渐向上! 他想道, 自己刚才依照袁庆武的指示右转了, 所以那里应该是自己刚才右转之前的那条栈道自尾数起的第三个转弯位, 可是, 转弯之後, 不是说, 「 其路渐向上」的吗? 但是自己走了二百多步却丝毫感觉不到这里是一条上坡路。 想到这里, 龙子潭的心像被甚麽大力地紧揪了一下, 然後他开始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 一种不安的情绪正在醖酿, 他觉得自己应该当机立断地立即去证实它, 可是内心却有了一个想要逃避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