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吧,晚上我再润色,你图层有分开保存吧?”
“有啊,都在那原始文件夹里。”
“那好,你可以回去了。”
“喂,我快饿死了,午饭没吃就过来了,你家有吃的没。”
“你自己去厨房找,顺便给我弄点。”
李一洋伸个懒腰,瞟了眼顾非床上东倒西歪的“战斗机群”,觉得自己受到了神的召唤。
不过吃饱了才有精力战斗,李一洋还是先选择钻进了厨房。
找出三包泡面放一锅里煮,李一洋还很有情调地加了两个蛋,煮完后分成两碗,本想端进顾非房间的,想想那房间全是金贵的东西,洒到汤汤水水不好,便把面搁在外面桌子上,进去喊顾非出来吃。
没想到进门口却发现顾非趴在电脑前睡着了。
“喂……”
李一洋轻轻喊了声,顾非的长睫毛抖了抖,没有醒来。
休说生生花里住,惜花人去花无
顾非醒过来的时机让李一洋毫无防备。
当时他正捧着面碗坐在顾非桌子旁边吸溜,声音无比狂放,像在吸一串陈年老鼻涕。所以可能影响到顾非的脑电波让他做了什么不好的梦,漂亮的眼睛噼咔睁开,带着凌厉的光。
李一洋与泡面同时被定住,四只眼睛对上,泡面以某种无比恶心的姿态从李一洋嘴里掉出来落回面碗里。
“别在这里吃。”顾非嫌恶地到处找餐巾纸擦被溅到他身上的汤水,没找到纸,就随手往李一洋身上揩。
“外面还有一碗。”
“好。”顾非甩掉纸巾往外面走。
李一洋摸摸自己的左胸口,激动的心情久久难以平静。
册那娘,顾非这家伙太吓人了。
走到外面客厅里,顾非拿起筷子一根根挑起已经烂成糊的面,最后把上面那鸡蛋拨过来小口小口地咬。
吃相斯文得连被他咬的那鸡蛋都像个高级知识分子。
李一洋放下他的空碗,擦着嘴想着怎么和人家套近乎。
男人之间的话题无非就这么几样,政治、体育和女人。
政治太空,而且不适合与宅男讨论。体育太傻,何况最近也没什么值得关注的赛事。只有女人,万年不变的红颜祸水,也是下级给予上级的良好贡品,或者是敌人发射过来的糖衣炮弹,更是拉近哥们关系的最良好切入点。
李一洋就挑了这个显得他亲切又和蔼的来说:“你喜欢哪个类型的女孩子?”
“没特定类型。”
“先前追你那个猫娘类型不喜欢?”
“不喜欢。”
“其实我也不喜欢,可我大学第一个女朋友就是那种的。”
“……”
“记得当时年纪小,她是傻逼我也要。”
说完李一洋觉得自己很幽默地笑起来,却被顾非瞪了一眼。
“女人很烦。你比女人还烦。”
顾非断句断得很小资,可是比所谓小资伤人一百倍,第一轮李一洋很快被KO。
“那你喜欢哪种类型的萝莉?天然的还是傲娇的?”
果然切入点还是要选择得更细致,李一洋都忘记顾非的宅属性了,很多宅男都对三次元无爱,看来顾非属于“萌三次元的打断腿”这个类型。
“三无。”
“看来喜欢凌波丽啊,我也喜欢,仲间组出的凌波VS明日香百合本我都有收……”
“凌波丽不是萝莉。”
“那是长门有希啊?我也喜欢我有……”
“我不喜欢她。”
“那是XXX啊我……”
周而复始几轮下来,李一洋的锲而不舍终于打动了顾非,显而易见的,顾非像照了层冰的脸上有了波动,那冰层开始出现裂缝并且冰架断裂了。
顾非站起来进了自己房间,很快又出来,把抱出来的一摞书扔到李一洋腿上。
“我喜欢这种的。”
李一洋随手捡起一本,这书很大很薄,一摸就知道是同人本,封面上画的是某高达动画里最出名的伪娘角色。
伪娘不是重点,很多男的喜欢这个角色呢,很正常。
问题是除了这本外,其他基本封面上不同的角色不同的内容,他们除了都是三无外还有个更严重的共性,那就是性别为男。
李一洋看得瞠目结舌,顾非皱着眉看他呆滞了整张脸,终于满意地笑了。
“你知道当初为什么我要做那个视频骂你么,因为你叽叽歪歪喜欢管闲事。跟你说,打击你的事多着呢,你要是想保持良好的身心健康,现在就马上帮我把碗洗了然后回家洗洗上床睡觉。”
“可,可……”
李一洋想说自己好歹老远跑来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还帮你煮了面虽然初衷是煮给自己吃的就这样把我赶回去你也好意思我都替你觉得脸红……
不过李一洋没说出口,受到的打击太大了,他这样的主动亲近从古至今都是所向无敌老少通杀,顾非是头一个生硬拒绝的。
混蛋,要拒绝也把自己找家里来帮忙啊。
羞愤地咬着牙摔门而出,李一洋踩着沉痛的步子往楼梯口冲,就在几个钟头前他还抱着强烈的私心地冲上来呢,人生大起大落地太快。
顾非抱着手站在后面目送,直到李一洋的脚步声在楼道里消失不见,他才转身拍拍手整理好那叠被翻得散乱同人志,抱回房间去。
男人怎么能比女人还不好搞定呢,李一洋不明白了。
要说追女朋友吧,碰到个性子硬的,可能比较棘手,三个月牵手半年才接吻也有可能。可男人还真没碰上这种的,买卖不成还仁义在呢,又不是要追他当男朋友,摆什么架子装什么逼,死党兄弟当不来普通朋友也不行?
李一洋打电话找周斌咨询顾非的交友圈,周大师正努力奋战在一线,就这样的时候还能抽出空来曰道:“顾非小子生性高洁,出淤泥而不染,对世间种种向来不屑一顾,男人女人半兽人,一视同仁。”
“操!周斌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我学古文的么,学了没用武之地,你给个发挥的地方三。”
“那你继续。”
“继续什么,没继续了,不是说了么,顾非没朋友,半个都没有。”
“靠,我就知道他很容易招人厌。”
“不是他招人厌,是他讨厌别人。他太看不起人了,佛祖都说了众生平等,可顾非好像就是觉得别人比他低级,在他看来世界上的人最多能划到‘认识’的行列,甚至连泛泛之交都算不上。”
“草。”
“你愤慨什么,你想搞定他却吃了闭门羹?”
“滚!”
周斌嘻嘻哈哈笑得像砍掉了最终BOSS,笑声突然戛然而止在一声惨叫里。李一洋知道他被砍死了,心里给上帝画个十字:老天有眼。
“都是你!没事打电话问的什么玩意。”周斌悲愤地哭诉。
“谁让你嘲笑我来着。”
“好了我挂电话了,还得回去重整旗鼓。”
“等等等等,你知道顾非还看BL吗?”
“知道,他貌似什么都会看,基本上来说就是门门都研究门门都很精通,不过他的本质是宅的,这点你可以放心。”
李一洋真的放心了,随着重重的叹息整颗心都被放到了脚板上。
他不是觉得BL不好,BL挺好的,跟GL一样好。李一洋虽然对腐女这种生物相当避之不及,可是将心比心,宅腐一家亲,只要爱是共通的,那么人与人就没有隔阂。
可是,李一洋不太能理解男人看BL。
他也是看过的,高中那年少不更事,同桌的她偷偷递过本四拼一的《篮球飞人外传》,本以为是井上雄彦真的画了外传,就算是国内的D版也没关系,未想到翻开来就是三井寿和暮目深情款款的搂在一块,打完KISS就上床。
当时李一洋幼小的心灵受到了强烈的震憾。
这件事情直接导致了李一洋大学时坚决退出了他所钟爱的社团,因为那社团里大部分姑娘都是腐女。
然后李一洋就过了三年半没有社团滋润的生活。
不是他小气,只是他不能忍受那些姑娘用深情款款的视线盯着你却不是因为爱你,而是因为你和部长刚才又打打闹闹了你和别的男社员又凑在一起研究模型了。
好吧就算这些能忍,李一洋也不能忍受自己明明和姑娘还没开过房呢,就先在这些姑娘脑内被男人上过无数次或者上过别的男人无数次了。
这不是李一洋被害妄想症,他可是亲身感受过的,具体内容比较惨烈,就不多言了。
要说腐女是精神□犯的话,BL就是□犯使用的成人道具。
李一洋对腐女的敬畏已经上升到了某个极限,而对于BL呢,没差,只要他自己不看就好,管别人怎样。
可知道顾非也看这玩意时李一洋还是极大地震惊了。
除了震惊还有打击,严重到堪比高中那次看到三井寿深情款款地插入暮目并说着“我爱你”。
不过李一洋选择了相信周斌的说辞,毕竟顾非是连自己不玩的游戏攻略都会看的人,所以他看BL,也很正常吧……
想通了整件事,李一洋满头大汗地洗澡睡觉,他想得太深刻了,整个晚上什么都没干。
除了回忆不堪回首的往事,还要揣摩顾非的心里。
丫为什么那么高洁呢,丫凭什么那么高洁呢。
时间就是在被窝和胡思乱想里逝去的,当然如果你不是金田一或者福尔摩斯的话,还是选择被窝吧,因为胡思乱想只有对他们来说才是有意义的。
李一洋继续有空就去那家生意惨淡的咖啡馆蹲点。
他这个人有一个优点,那就是皮厚。
换好听点的说法是“执着”。
他不知道顾非上班的地方在哪,说是在附近,可这块地皮方圆十里遍地都是设计工作室,完全没法找。
也不知道顾非一个月来几趟公司,来公司会去哪里吃饭,上次来这里是碰巧呢还是他的习惯呢。
李一洋什么都不知道,只能抱着极少的希望,常常过来点杯可乐点个套餐,消磨掉午休时光。
他手机里顾非的号码静静的躺在里面,不像有来电来信的迹象,安静得让李一洋觉得上回顾非找他去帮忙是个幻觉。
过了段时间,这家咖啡店的生意也比以前好了不少,东西好吃又便宜,总会被人知晓。不过这里放的歌还是湿漉漉的,不愧是英伦慢摇,每个配器每个音节都像缠着伦敦的大雾,叫挺的人也觉得心情郁结,失去希望。
大概过了一个月后,礼拜天,李一洋还是过来加班的,中午仍然是到处都没位子坐,他就习惯性地进了哪家咖啡店。
顾非坐在角落的位子里,翻看叠资料。
李一洋的心脏一阵狂跳,简直像看到自己暗恋许久的姑娘似的,当然这是两种情绪。李一洋的感觉更像守株待兔的那位,守兔子守到得心焦力慛,有天去木桩时却发现兔子已经在了。
李一洋满怀自豪地进门了。
他一屁股在顾非面前坐下,豪情万丈地拍桌子:“这么巧!”
巨大的声音叫店里三三两两的食客都抬头看他,顾非却没抬头地说:“好巧。”
李一洋激动地声音有点抖:“来公司啊?”
“是。”
“看的什么?工资单啊?”李一洋又开了个只有他笑的冷笑话,他就一个人咕咕咕地笑起来。
“嘘。”顾非终于抬起头来,竖起个手指在嘴边:“安静点。”
微微皱起的眉头如同一个月前一样,秀气得很好看,眼睛也好看,嘴巴也好看。
李一洋就低下头偷偷地笑,顾非这不是很好嘛,本来还以为他都不会跟自己说话了呢。虽然完全不知道这种莫名的担忧源自何处去向何方。
一顿饭吃下来,相聊甚欢。
而且李一洋还打探到顾非最近每天都要来公司,挺忙的。
趁热打铁,李一洋想预约下顾非中午同桌吃饭。
顾非盯着他看了好一会,轻声说道:“你还真朵奇葩。”
“啊?”李一洋没听清。
“没什么。”顾非叹口气,“那就一起吃吧。”
李一洋顿时感觉到种自己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的激动:“那,那你待会有事么?”
“没事了。”
“我也没事了,我能去你家么?”
“干吗?”
“你的那些收藏我还没拜见呢……我吧就是想……”
“好。”
顾非一锤定音。李一洋泪流满面。
算酌酒忘忧,梦阑酒醒,愁思知何许?
“你还能再傻逼一点么。”周斌边敲键盘边恨铁不成钢地骂。
李一洋就觉得奇怪了,他刚和周斌说完自己这两天和顾非的交流,马上就遭到了训斥,用得着么。
“你呢还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到时候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人顾非没那么坏,你别……”
“他坏不坏我还不知道么,我小时候遭他的罪可多了,他曾经把我妈的珍珠粉偷出来给我玩光,再把这事添油加醋告诉我妈,让我妈把我一顿好揍。”周斌啪嗒啪嗒敲着键盘,越敲越气,愤怒地甩键盘,转身还想说什么,见李一洋正幸灾乐祸地笑。
“笑什么!”周斌飞起一脚探过去踹人,李一洋灵活地躲开。
“小时候的事情你还能记到现在?”
“三岁看老,那家伙从小就是那种满腹坏水的人,我是为你好。”
李一洋做个“STOP”的手势:“我知道啦,我这不是为了深入他房间么。”
周斌骤然瞪出眼珠子:“你你你,你搞基?!”
“你才搞基!”
“那就好,你要是性取向改变了别来见我。”
“滚!别以为你扯开了话题就可以不用敲键盘了!你每个月让我来要两次稿子也好意思!快写!”
“嚎什么!我说真的,你到底看上顾非哪里的好了?”
“没看上他哪里好,快写快写!”
不是李一洋冥顽不灵,他又不是真傻逼,好人坏人还分不清么?二十来岁的人了,交个朋友还要别人担心,那他也不用活了,赶紧洗干净脖子找根鞋带自行了断了吧。
周斌是好意他也知道,可人固执的时候呢,就如同面前吊了胡萝卜的驴,又犟又蠢。
亲眼确定周斌发出稿子,李一洋压着人去吃饭,他为了这个祖宗都饿老半天了。
周斌家和郊区大学城就差几里地,短短的路程却形成了天差地别的格局。大学城那边李一洋知道情况,据说就是几家大学各自孤独地矗立在一望无际的野地里,依山傍水,风景好风水更好,就是鸡不生蛋鸟不拉屎,人烟稀少外加交通不便。
周斌家这边呢,没山没水没风景,可是有人有鸟有商铺,还有个菜市场,同样还有给大学生情侣使用的廉价出租房。由于各方面的复杂因素,导致这边人丁兴旺。
两人随便找了间路边小店,点完东西边吃边聊。没多久周斌的手机响起来,他掏出手机的瞬间李一洋见到他脸上的表情转变为“大惊失色”。
“喂?是我,恩恩,您好您好。”
从来没有见过的恭敬态度,周斌连筷子都放下了,专心致志打电话,脑门上滑下豆大的汗。
“啊?现在?我现在在外面。什么?!您在我家门口?那啥我……好好好我马上回去……”
放下电话周斌骂了句家乡话:“册那娘!”
“谁?”李一洋问。
“顾非他妈。”周斌匆匆拿起放在桌上的烟盒揣进口袋里:“老太太比她儿子还难搞,你自个吃吧,我走了。”
“哦……”李一洋目送他出门,转过头来周斌位子前的酒杯连酒还没倒呢。
奇怪了,顾非他妈找周斌干吗?
李一洋怀着满腹疑问吃完这顿孤独的晚餐,小饭店里占据了绝对主力的情侣反衬得他越发苍凉。
苍凉的部分原因是李一洋对自己持续到现在的好奇感觉悲哀,他和周斌这南方男人混久了,不仅学会说“册那”,还学会了三八。
但是再三八也得忍,虽然好奇心不停地往上冒,不过爷们就不该那么叽叽歪歪。
吃晚饭付钱,一摸口袋是空的,李一洋愤怒地骂一声:“册那!”他上衣口袋比较浅,皮夹子可能掉出来拉在周斌家了。
马上摸出手机来求救,电话那头周斌的声音听起来却很虚弱:“你皮夹子在我家沙发上呢,但我现在走不开……”
“那什么时候能走开?”
“不知道,你再等等,我尽量早过去。”
李一洋只好看着他啃剩的骨头堆等,漫长的空隙过去了,店里的服务员都以为他是来吃霸王餐的,毫无善意的视线从四面八方射过来。
一个钟头后周斌如濒死的鱼一样出现在饭店门口:“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