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专属於会长的座位，宋谦书彷佛累积了一身的疲惫跌坐下来，转头望向田敔呈。
「小九，我要驳回你提出的申请，如果没有合理的理由，我不能接受。」
「怎麽了？什麽申请？」
邱骧城一头雾水，宋谦书没有理会他，咄咄逼人的语气直冲田敔呈而来。
「你要是不能好好解释为什麽突然退出系学会，我不会同意放人。系学会不是你爱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我不会突然抽手，我说过，我会等迎新宿营结束再离开。」
田敔呈气定神閒地开了口，却没有否认宋谦书的话，邱骧城顿时了解到何谓不祥的预感成真。
而至今唯一被蒙在鼓里的自己，简直是丢脸到极点。
「喂！小九，你什麽时候说要退出的？」恼羞成怒的邱骧城，怒气冲冲地追问身旁的田敔呈。「搞什麽东西啊！为什麽都没有事先告诉我？」
「我就知道，你们八成还没好好沟通这个问题。」
宋谦书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向邱骧城摇摇头。
「小八，拜托你也好好管一下老公吧！这家伙可是没经过你的同意，也没有和你说明过，打算擅自抛下你退出系学会喔！」

Orange Game「那两个人有一腿？！」 24

「会长，」田敔呈出声介入宋谦书和邱骧城之间。「退出本来就是我自己的决定，和小八没有关系。」
「什麽叫做跟我没关系！」邱骧城的口气不由得激动起来。「你走了，活动组怎麽办？我要怎麽办啊？」
一想到自己被留下来独自面对茗洁学姊，邱骧城就觉得难以忍受。
「不要说那种任性的话啦！我们不能少了你。」
「我已经在找学弟代替我的工作，只是找到适当人选到真正交接，需要一段时间。」
「不是那个问题吧！你本来就不该退出啊！为什麽？……为什麽突然说要退出？我想不出你有任何理由……等等，难道……」
邱骧城瞪大了眼，看著田敔呈的苦笑，他才恍然大悟。
「难道是因为我……」
「我退出系学会的事情，原本打算今天晚上跟你商量的。」
「还商量咧！你根本就已经擅自决定了，连申请书都送了，不是吗？」
「够了！」宋谦书冷冷地打断了两人的争执。「拜托，你们夫妻俩的私事归私事，系学会不是你们吵架的筹码，也不是你们试探彼此的工具，不要因为赌气影响系学会的运作。」
「我这不是赌气，我有自己的考量。」
「总之，」宋谦书挥手制止田敔呈的反驳。「你的申请我不同意，除非你能说出让我信服的理由。」
「可是……」
「你们自己好好谈谈，谈完之後再跟我说，就这样。」
不等田敔呈提出异议，宋谦书兀自离开了办公室，还「碰」地一声重重甩上门。
第一次看到总是笑嘻嘻的宋谦书如此情绪化，邱骧城却相当能理解对方的愤怒，因为自己现在也同样感到困惑和气愤。
「喂！小九。」出声唤住也打算离开的田敔呈，邱骧城没好气地瞪著他。「你到底想怎样？」
「你问我想怎样？」像是听到可笑的问题，田敔呈在门口停下脚步，笑容更加苦涩。「我只是觉得，我们应该暂时保持一点距离。」
「什麽距离？我听不懂！」
「换句话说，从明天开始，我会试著不靠近你，让你不再和我扯上关系，不用被别人绘声绘影地说些让你不舒服的传闻。」
「说了半天，其实你的意思就是要和我绝交，我们还是连朋友都做不成嘛！」
邱骧城这才明白，为何今天田敔呈一再叮咛他公车的时刻与路线，告诉他早餐店的位置，原来都是早有预谋。
「你想跟我划清界线，就此成为陌生人，来个老死不相往来，对吧？」
「也没有这麽夸张，我们还是同学，只不过我会尽量减少和你接触的机会而已。」
「我才不要，这样太奇怪了。」
「如果我们还继续假装是好朋友，才是真正奇怪的事情。」田敔呈一语道破了两人短暂维持的假象。「我想了很久，尽管我只是想要留在你身边而已，但实际上，这远比想像中还要痛苦。」
「痛苦……」邱骧城不是没有揣测过田敔呈的心情，但这是他初次亲耳聆听对方的挣扎。「我只是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我并不想让你觉得痛苦……」
「这不是你的错，你只喜欢女孩子，讨厌别人说我们有什麽暧昧关系……这些我都知道。我也不是没有试过和女生交往，只不过到最後……还是不行……」
田敔呈叹口气，脸上尽是无奈的自嘲神情。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你哪一点，你这个人，既迟钝又固执，总是随便爱上别的女生……尽管她们老是伤害你，但只因为她们是女生，就能得到你的爱。」
「我才没有随便……」
「你可以喜欢她们任何一个人，可是，就是不会爱上我。即使我再怎麽喜欢你，愿意为你付出一切，你就是……无法爱上我……」
胸口又是一阵揪疼，邱骧城垂下头沉默了，最近的自己越来越容易感到心痛。
但无论如何，小九都是好朋友啊……他要怎麽想像他们到达爱情的境界？
「原本我只觉得，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好，不过现在，这种念头已经变成无法收拾的独占欲。」一段距离外的田敔呈，语气中透露著无奈与懊悔。
「尤其是吻过你之後，我就越来越难以放手，只会贪婪地想要从你那里获得更多，甚至像那天一样，做出伤害你的举动。」
「那天你只是……」不想再回忆当时的遭遇，邱骧城咬咬下唇强忍不快。「你只是醉了啊……」
「这我无法否认，那时我的确是有点酒意，冷静下来之後也很懊恼，但是，当时我并非完全失去控制，反而像是藉著这股酒意，放纵自己做出早就想做的事情，更糟糕的是，我还是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邱骧城终於明白为何自己要求田敔呈道歉时，对方无论如何也不肯说。
「这样的我很可怕吧！我明明不想让你怕我的……」
「我没有怕你！」
邱骧城没有多想就冲口而出，但在接触到田敔呈灼灼的目光时，却不自觉地移开视线，退缩了。
好吧！他的确是有点害怕再次被逮住侵犯……
「所以说，你是因为这个理由才想离开我的吗？」
「或许吧！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我会放任自己彻底失控，因为我就是希望伤害你，让你知道我有多痛苦。」
「你才不是会做那种事情的人！」
「我也不是一个真正温柔的人，我只是因为喜欢你，才能极力忍受，但还是会有守不住的一天。」
彷佛感叹自己的自制力，田敔呈苦笑著摇摇头。
「要我被你拒绝之後，还继续装作若无其事留在你身边，眼睁睁看著你又再爱上别的女生，我办不到。」
「可是我……」
现在完全没有想到其他女生的事情啊！
邱骧城也才意识到，这几天以来，他的脑海里全都是……
「那麽，我们的友情游戏也该结束了。」
没有等到邱骧城的回应，田敔呈以洒脱的口吻说道。
「既然你无法回应我，我也无法如你所愿，成为你的好朋友，更不想一直苦恋一个不会回应我的人……因此，请你准许我和你保持距离，就当是为了解脱我的痛苦。」
解脱你的痛苦吗？
自己竟然是造成对方痛苦的原因，认知到这一点，邱骧城瞬间觉得难以呼吸。
他很想大声呐喊「不准」，然而，眼看田敔呈压抑到僵硬的微笑，他不容许自己说出那麽任性的话。
或许自己一直都太任性了，以往那些轻浮、过度天真的举动，无意间践踏了田敔呈的心情。
但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开口说出愿意放对方走的话。
「那麽，就这样吧！」迳自为了这段谈话做了结尾，田敔呈打开了办公室的门，挤出邱骧城熟悉的笑容。
「晚点我会去你家收拾东西，如果你不在的话，我可以直接进去吗？之後我会把备用钥匙还给你。」
「我会在。」邱骧城已经无暇考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空，便脱口而出。
而他过於迅速的回答，让田敔呈苦笑起来。
「那就晚上见了，我得去打工了。」
说了声再见，田敔呈不等到他的回答就自行离开。
被独自一人遗留在空荡荡的系学会办公室，在寂静的空气中，邱骧城突然间有一种很孤单的感觉。
而从今以後，这种孤单的感觉会越来越扩大，因为在这个办公室里，不会再出现那可靠的身影，而他，也即将失去最重要的朋友。
这也才察觉到，「小九」这个人，在自己的心中占有多大的分量。
大到一旦失去对方，自己的胸口就会被侵蚀成一个大洞……

Orange Game「那两个人有一腿？！」 25

电视里传来年轻男女的笑闹声，邱骧城的眼睛却停留在手中的小说。但不管是电视还是小说的内容，他全都没有看进去。
瞄了一眼墙上的钟，七点多了，他等待的人还未出现。
通常这个时候，田敔呈已经拎著便当出现在他家门口，有时还有饮料或点心。
「这没什麽，那家伙不过是跑腿的而已，大不了以後我就自己买啊！就算他不在，也没有什麽差别。」
虽然如此嘟囔著，邱骧城的心中无比空虚。
电视里的人不停地耍笨装白痴，令人无比厌烦，却找不到其他节目可以看；小说里的凶手留下了新的线索，但总是令人摸不著头绪。只不过，如今他没有人可以分享。
这种寂寞的感觉，在那个人离开以後，要何时才能一同消失？
门口传来「喀啦喀啦」的声响，心跳也随之翻搅狂乱，邱骧城赶紧坐起身来，不自觉地正襟危坐，即使假装盯著电视萤幕，却不断以眼角馀光窥探门口的动静，等待门扉开启的那一刻。
这时，一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跨进门来，以熟悉的笑容、熟悉的脚步，向自己走来。
「小八？你果然在家啊！」
「这里可是我家耶！我不是说了我会在吗？」
邱骧城的目光再度挪回小说上，拎著大背包的田敔呈也只是笑笑，没有反驳。
「说的也是。你吃过饭了吗？」
邱骧城心虚地「嗯」了一声，田敔呈瞥了桌上的零食包装袋一眼，无奈地摇摇头。
「小八，洋芋片不是晚餐喔！」
「少罗唆，你不要管我啦！」
反正你不是想要抛弃我吗？干嘛还唠唠叨叨的一大堆……
虽然想这麽说，邱骧城还是忍住了。
突然，一个冒著热气的塑胶袋放在面前的桌上，怔住了邱骧城。
「先吃点吧！应该还是热的。」
迳自将香气诱人的炸鸡和薯条交给邱骧城，田敔呈便走向一旁的CD架，开始挑选属於自己的部分。
邱骧城看看田敔呈，再看看眼前的美食，很想赌气说不要，但最後还是败给了饥肠辘辘的胃。才伸手想要拿根薯条来吃，又想到了什麽而停下。
「可是，我吃了你的晚餐的话，你要吃什麽？」
「我可以回家吃。」田敔呈连头都没抬，只是将一片CD放进背包里。
邱骧城悄悄瞄著那片CD，那是自己第N次失恋时，田敔呈特地带来给他听的。
还记得那天是正式放寒假的前几天，整栋公寓只剩下自己还没回家，他们把音乐开到最大声，然後吼著自己不懂意义的英文歌词，像疯子一样又唱又跳。
自己早就遗忘那段情伤，只记得两人开怀地放纵自我。如今，就连这段回忆，也要被田敔呈一并带走了。
邱骧城难耐地移开视线，看著眼前的塑胶袋上，印著自己最喜欢的速食品牌商标，怎麽看都不像是田敔呈的晚餐，毕竟对方是个重视营养均衡的人，还常常教训他不该老是吃这些垃圾食物。
有个念头倏地闪进脑海，邱骧城发现自己似乎渐渐能掌握田敔呈的想法。
「小九。」
「嗯？」
「这份晚餐……你本来就是想买给我的吧？」
终於，田敔呈抬起头看著邱骧城，却仍然笑而不答，默默地再度埋首於整理作业中。
不过，这短暂的缄默，却足以印证邱骧城的猜测无误。
他再也无法向眼前的食物动手，不只是晚餐，或许过去那段日子以来，对方这种不经意的温柔，一再被自己忽略，为什麽自己以前没有察觉到呢？
现在，就算他想要珍惜，对方也不愿给予了。
很快地，好几片拥有共同回忆的CD被装进背包里，站起身来的田敔呈，下一个目标是厨房，但他只是把马克杯和碗筷拿起来端详了一阵子，又静静地放回去。
邱骧城不由得猜想，田敔呈没有拿走的原因，在於那些东西其实是他付钱买的。
马克杯是他从老家带来的，碗筷是有一次他们在逛大卖场的时候，刚好遇到同学，因为被调侃是新婚夫妻逛市场，自己便故意拿了同样卡通人物的两组碗筷结帐，还被田敔呈念了几句『图案很幼稚』，不过最後仍乖乖地用了。
还记得，第一次看到田敔呈端起画著胖嘟嘟小熊的碗吃面线时，自己还笑到喷饭……
「哗」地拉开抽屉的声响，拉回邱骧城飘远的思绪。
田敔呈将自己专用的那格抽屉整个抽了出来，一股脑地把所有衣物直接倒进背包里。
不过短短几秒钟，邱骧城连回想关於那格抽屉的时间都没有，小小的方形空间已经被清得一乾二净，彷佛把对方存在过的证明，彻底清除了。
在这个房间里，有太多属於「小九」的回忆。
如果田敔呈不在了，那些自己被宠溺、包容的温暖回忆，也会跟著消失。
「好了，这样应该就收好了。」田敔呈俐落地拉起拉鍊，就连「刷刷」的拉鍊声都让邱骧城觉得刺耳。「谢谢你，让我打搅了这麽久。」
他才不希罕这种感谢！
邱骧城很想这样怒吼，最後还是抿著唇不出声，小说没看两行，又开始将视线调向难看的电视，将自己缩在沙发的一角，一声不吭。
难以言喻的焦躁，犹如一根刺般梗在喉咙，他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眼看田敔呈往门口走去，邱骧城忍不住跟著站起身来，却始终迈不出脚步追过去，最後还是无力地跌坐下来。
这时，手肘却传来一阵刺痛，邱骧城痛得发出闷哼，抬手一看，皮肤表面留下小小的凹痕，再低头仔细端详，靠近沙发缝隙的地方，有什麽正焕发著红色的光芒，吸引他的目光。
「啊……找到了……」
邱骧城低声地自语著，当他将以为遗失的小巧物品放回手中，那仿宝石造型的耳环，同时也刺痛了他的心。
『喂！小九，你干嘛买耳环给我啊？』
『那不是你前女友送的吗？』
『少装了！她送我的早就被弄丢了啦！这只明明就是你买的吧？』
『有什麽关系，你就当作是女朋友送你的吧！』
『我才没有这麽大只的女朋友咧！』
当时的自己，虽然口头上抱怨著，还是很开心地马上把新耳环戴上。
还记得最早送他耳环的前女友，的确给了他最适合、也最感动的礼物，然而分手的时候，却也说出伤他最重的话。
让他耿耿於怀的不是前女友的离去，而是自己被伤害的感觉。
但是，田敔呈送给他的礼物，掩盖了被伤害的感觉，却保留了那份感动。
将失而复得的耳环紧紧攫在手中，尖锐的触感压痛了掌心，邱骧城凝视著田敔呈的背影，要是再不出声，对方就会这样走了。
如果可以的话，要他扑过去抱住田敔呈都行，只要能让他留下。
但是，田敔呈说过，要是自己无法回应他的心意，他也无法留下。
所以说，只要自己能够回应的话，就不会失去他了吗？
正当邱骧城兀自陷入天人交战之际，田敔呈已经伫立在门口，和往常一样，从容地转过身来，微笑地向他挥挥手。
「钥匙我放在柜子上了。」即使邱骧城没有反应，田敔呈的微笑依旧没有散去。「如果我还漏了什麽没拿走，你不要的话就帮我丢了吧！」
谁要帮你丢那些垃圾啦！自己来收拾啊！
焦躁地握紧了手中的耳环，邱骧城还是保持沉默。
完全被忽视的田敔呈，无奈地苦笑著，拎起了背包。
「好吧！我们明天学校见吧！走了，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