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尖已经刺破了付辛博胸前的肌肤。
“辛!”乔任梁忽然开始挣扎,却被周围的士兵们按着,动弹不得。他别过头,瞪着一双充血的眼睛看着易峰王子,“峰,我求你,放过他。”
易峰王子走过去,抬起他削尖的下巴:“你现在,已经没有可以乞求我的资格了。”
第十一章 温柔的陷阱
另一边,付辛博的手还抓着那剑刃,柏然王子看了一眼自己的哥哥,确定他没有注意,接着,把剑朝付辛博手里一塞。
下一秒,柏然王子就握着他的手,把剑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柏然!”易峰王子惊呼,“磊磊,你放开他!”
柏然王子用肩轻轻撞着付辛博,暗示他开口说话。
“你先放开乔。”付辛博猜不透柏然王子究竟在想什么,也只好照着他的意思去做。
易峰王子做了一个手势,那些原本包围着乔任梁的士兵们便都散开了。
“我要一辆马车,送我们离开王宫。”付辛博的手有些轻微的颤抖。
他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伤到怀里的人。
“好,我答应你。”易峰王子说,“你现在,可以放开我弟弟了么?”
等我确定安全了以后。自然会放他走。
乔任梁匆匆走到付辛博边上,担忧地问:“你胸口的伤……”
“没事。”付辛博摇摇头,有几颗雨水顺着他的发线被甩落下来,滴到了柏然王子的脸颊上,“擦破了一点皮而已。”
易峰王子看着离自己渐渐远去的乔任梁,一颗心,跌落到了万丈谷底。
一辆小型的马车由一个侍卫牵了过来,乔任梁坐在车前,对付辛博说:“我来驾车,你快上来吧。”
付辛博带着柏然王子坐进去,然后,把剑放到一边。
“驾!”乔任梁抹了一把被雨淋湿的脸,挥动缰绳,告诉自己,永远、永远都不准再回头看。
“你要带我去哪儿?”
沉默了良久,柏然王子终于开口说话了。
“先去你哥为杨杨买的那座庄园,之后的打算,之后再说。”付辛博顿了顿,说,“你为什么要帮我脱身?”
“毕竟,我还是欠你一些东西。”柏然王子别过头,尽量不去看他的眼睛,“现在,我们两清。”
两清?
如果这样就可以算清楚的话,那么,他们之间,早就应该算清楚了。
正因为算不清,所以,他们才会有这么多的纠缠。
付辛博拿起剑,从马车的窗口丢了出去:“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天,杨杨来王宫后,我就觉得不对劲。人有相似本来很正常,但……这也未必太巧合了。我原以为,你只是付辛博,而他只是非非,我的生活不会发生任何改变,可没想到,等待我的,竟然是这样的真相。”柏然王子的躯体,裹紧在湿透的衣服中瑟瑟发抖。
刹那间,付辛博很想展开臂弯去拥抱他,但是,他却第一次发现,他们的距离,是那样遥远,他根本无法触及。
所以,他什么都没有做。
柏然王子抱着自己的臂肘,把头垂下:“有一次你来王宫,我想到宫门口接你,可你下马车后,似乎没有要马上找我,我感到很奇怪,就一个人悄悄跟在你身后,发现你是要去见乔任梁。一开始,我还以为……还以为你们有什么暧昧,可是听你们的对话听到后面,我脑中就成了一片空白。”
“也就是说,从那时起,你就计划今天要让我原形毕露了?”付辛博本不想用这样的语气对他说话,但这些言语,却又不由自主地被他说了出来,“不愧是狐狸,我以为自己天衣无缝,没想到,居然会败在你手上。行,手段果然高明,像极了你的父亲。”
“你不准提我的父亲!”柏然王子突然大吼道,“如果不是你,他就不会这么快离开。”
“就算没有我,他照样会死,而我,只不过是提前送他上路罢了。”付辛博的话毫无温度,“你父亲是死了,那我父亲当年的账,又该怎么算?”
这时,马车停下了,乔任梁的声音从外面隐隐透了进来:“我们到了。”
两个人平息了还没发泄出来的怒火,先后走下马车。
恨,并不是爱的对立面,而冷漠,才是让两颗心渐行渐远的最大原因。
庄园已经空置了许久,里边没有多余的人,灰尘也积了满地,走上去,可以看见一个个清晰的鞋印。
付辛博这才意识到,这个弟弟,已经许久没被自己记起了。
他现在在什么地方?他幸福么?他快乐么?
付辛博一点也不知道。
他在这个世界上仅剩的、唯一的亲人,居然也可以如此轻易地被忽略。
难道,他真的做错了?
是不是因为装了太多的恨,所以,付辛博才遗忘了其他的一切?吕杨走了,他抛开了自己心里的仇恨,和所爱的人在一起,是否也就意味着,他能够得到自由和幸福?
无数的疑问盘旋在付辛博的脑海中,他无力地撑着额头,在壁炉前坐下。
“你没事吧?”乔任梁关切地问。
“对不起。”
“什么?”
付辛博垂下手,说:“你本不该在这里的。”
乔任梁先是愣了愣,接着,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柏然王子脱下上衣,把雨水拧干:“你认为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么?”
“你错了。”付辛博站起来,扳过他的肩膀面对自己,“听清楚,我,付辛博,从来都没有后悔过。”
柏然王子心寒地移开目光:“所以,你失败了。”
乔任梁看着这两个人,有些尴尬地默默走开了。
明明很想靠近对方,却又像刺猬一般,固执地竖起了身上的刺,故意去伤害彼此,同时,也深深地伤害了自己。
厅里只剩下了他们,付辛博的手还抓着柏然王子的肩头,他的视线顺着柏然王子那倔强的脸庞缓缓向下移,停留在他胸前挂着的指环上。
柏然王子向后退了退,转过身,继续烤衣服。
看着红色的炉火,付辛博突然说:“我记得以前你问过我,为什么不在庄园里用壁炉。”
柏然王子微微侧过身:“你当时好像没有直接回答我。”
“现在可以了。”付辛博缓缓道,“因为,杨杨怕火。”
柏然王子怔了一下,定定地看着他。
他又说:“那天,你父亲带领军队烧了王宫,我背着杨杨逃出来,我肩上的伤疤,也是因为这而留下的。当我知道,我的父母死在你父亲的剑下,并且他还抢走了国王的宝座,建立新王朝后,我就发誓,即使死,也绝对不会放过他。”
这次,柏然王子没有跟他吵起来。
“你和杨杨流浪了五年,是不是?”
付辛博淡淡地点了点头。
“你们……是怎么过来的?”他终于忍不住这样问。
“你能想象到的和想象不到的,我和弟弟都经历过了。”付辛博说,“一直到,我被付公爵收养,还天真地以为这是上天赐予我的复仇的大好机会,谁知,还是功亏一篑。”
柏然王子悲哀地笑了一声:“也就是说,你和我在一起的这些年,对我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全是虚伪的?”
付辛博没有出声。
“你在那场舞会上邀请我跳舞,答应送我戒指,对了,还有那一次狩猎场上的舍命相救,每一步,都是事先预谋好的,对不对?”柏然王子问,“你费尽心机来接近我,甚至不惜一切代价,连生命都豁出去,你觉得这样做,换来今天的结局,值得么?”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价值和公平可言,我就不会弄成现在这样,如今,再去想值不值得,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做了就是做了,该发生的和不该发生的,也都已经发生了,你叫我还能说什么?”付辛博有些歇斯底里地吼道。
“那么。”柏然王子轻轻地擦了擦眼角,“在你对我说的那些话里,有没有一句,是出于你的真心?”
付辛博张了张嘴,干涩的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我明白了。”柏然王子穿上衣服,扯下自己颈上的链子,连同链上的指环一起,丢到了付辛博怀中,“这个,还给你。趁我哥的军队还没找到这儿,有多远走多远,再也不要让我看到你。”
这,就是结局了吧。
付辛博看了一眼躺在自己掌心里的那枚带有“辛”字的戒圈,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口。
——“在你对我说的那些话里,有没有一句,是出于你的真心?”
有。
当然有。
我永远爱你。
一直到,我的心跳停下为止。
后会无期。
尾声 如果你还在
一匹通体雪白的高大骏马,在草场上飞快地驰骋,马背上的人影英姿飒爽,身躯修长而挺拔。
他的头顶上,戴着一顶金灿灿的王冠。
那个人收紧缰绳,白马嘶鸣一声,停止了奔跑。
“国王陛下。”一个拥有着一双清澈眼眸的男子走到他身边,“陛下的骑术,真是越来越精湛了。”
“哪里。”年轻的国王跳下马,抚摸着它纯白的鬃毛,“是你的马好,不知道,能不能……”
“这可不行。”男子摇摇头,一脸的为难,“对不起了,国王陛下。”
要是被非非知道了他把大雪球送出去,晚上一定不让他回房间睡。
“算了,没关系。”易峰微笑着,看了看陈奕龙身后,“早上好。”
“早上好,国王陛下。”
陈奕龙转过身,握住了背后的人的手:“非非。”
吕杨依偎在他身边,嘴角向上翘起:“小龙,既然国王陛下喜欢,就把大雪球送给陛下吧。”
陈奕龙有些意外,然后笑着点点他的鼻尖:“你倒是舍得?”
“这几年,如果不是国王陛下的帮忙,乌森达国的那些人,肯定早就把这农场给铲平了。”吕杨嗔道,“都是你闯出来的祸。”
“你还好意思提?”陈奕龙的笑意更浓了,“当初要不是你把我拴住,我……”
“你什么?”吕杨扬起下巴,盯着陈奕龙。
“我也会带着你,把你留在我身边一辈子。”
易峰望着他们紧紧靠在一起的身影,心中莫名地感到一阵空虚。
乔,你到底在哪里?
“哥!”柏然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
吕杨有些惊讶:“摄政王今天也来了?”
“是啊。”易峰的脸上又浮现出了温情,“都二十多岁了,有时候还像个孩子一样,自从知道了你的下落,他好几次都吵着要跟我一起来看看。”
“国王陛下……”吕杨欲言又止,“我哥哥,还是没有消息么?”
易峰摇了摇头,说:“没有,他和乔任梁,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不见踪影。”
这些年,他找到了陈奕龙,找到了吕杨,却没有任何关于付辛博和乔任梁的消息。
“哥……”此时,柏然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你怎么一个人骑马?都不叫上我?”
易峰伸手擦了擦弟弟额上的汗:“是你自己睡懒觉,还怪我没叫你?”
柏然不服气地说:“谁睡懒觉了?是你自己起的早,还不喊我,幸亏我聪明,跟着马车的痕迹自己找过来……”
吕杨看着这对兄弟,对陈奕龙说:“我们去准备烤肉吧,其他也没什么可招待贵宾的。”
烤肉……
柏然看了他一眼,不禁说:“你……”
“不怕火了。”吕杨给了他一个微笑。
晨日温和的阳光洒落在这一片草场上,四个人笑着、聊着,那过往的灰色回忆,似乎都被掩埋在了岁月的尘埃里,再也遍寻不到。
陈奕龙牵着马回到马厩,在马厩里,还有另外一个影子。
“他走了么?”一个声音从角落中透出来。
“还没有。”陈奕龙说,“你过一会儿再出去吧。”
“我知道。”那个影子渐渐清晰,一双妖娆魅惑的眼眸,显现了出来。
“乔。”陈奕龙迟疑地问,“你就打算像这样躲着国王陛下一辈子?”
“要不然,还能怎样?”乔任梁无奈地笑了笑,“我想,辛他现在一定也在酒窖里藏着呢,每次都这样,也不知道换个地方躲。”
陈奕龙似乎更无奈:“这下,他又要醉在酒窖里喊不醒了。”
乔任梁收起了笑容:“只有在醉了的时候,他才不会像清醒时那样痛苦。”
“可是,我觉得,他醉着比醒着更难受。”
乔任梁愣了愣:“也许吧,只希望,他的心灵能快一些得到解脱。”
“杨……”柏然的话说到一半,又及时改了口,“非非,你带我来酒窖做什么?”
“摄政王是第一次来我们的农场,我当然要带你四处逛逛。”吕杨推开了酒窖的门,“请进吧,摄政王。”
“其实,你像小时候那样,叫我柏然就可以了。”
吕杨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
沉默了一会儿,柏然才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吕杨莞尔一笑:“那个时候真的很快乐,我记得,当时我也经常像现在这样,带着你到王宫的地下室探险,玩小孩子的打仗游戏。”
他们一级一级走下台阶,柏然闻到了一阵浓郁的酒香。
是白兰地。
“可是,我抢走了你的快乐。”柏然歉疚地说,“对不起。”
他一直都很想道歉,为自己,也为已逝的父亲,却始终找不到机会。
尽管他明白,这个道歉,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事实,是不可能有所改变的。
“不。”吕杨突然说,“你根本不用说‘对不起’,因为,这是命运的安排,不能责怪任何人。同样也是命运,让我遇见小龙,得到了今天所拥有的的幸福。”
他话锋一转:“那么你呢?柏然,你现在幸福么?”
“我……不知道。”柏然的声音在酒窖中回荡。
“你恨他么?”
“谁?”他有些慌乱。
“你应该很清楚,我说的是谁。”吕杨说,“我哥哥,你恨他么?”
柏然落寞地说:“如果要说恨,也应该是他恨我比较多吧。”
吕杨看了看他:“这几年,你有没有想过要找他?”
“我找不找他,又有什么重要?如果他想出现,早就该出现了,他就是不想让我们找到他,所以才一直选择逃避。”
“你也在逃避,对不对?”
“我?”柏然不知所措,“我有什么可逃避的?我就站在这里,又能逃到哪儿去?”
“你逃避的,是自己的内心。”吕杨说,“因为你还爱他。”
“我……”
“不要说你没有。”吕杨打断他,“小时候,你一撒谎,就会用手揪衣角。”
柏然低头看了看,连忙放开了拽着衣角的手。
吕杨拍拍他的后背:“你慢慢看吧,我先出去了,你独自在这里,可以安静地想一想。”
当柏然回过神,酒窖里已经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他看见离自己手边不远处有一个高脚杯,于是拿过来,在架子上选了一瓶酒,倒了一些进去。
“我还爱你么?”柏然把嘴唇贴到杯沿,猛地感觉,那上面,有他熟悉的气息。
他细细地抿了一小口,对着杯子说:“你说过,只要有心跳,就会永远爱我。但我好像忘记了,我自己也说过,我爱你,比永远多一天。”
角落传来空酒瓶的声响,柏然吓了一跳,停止了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没听见其它动静,于是安下心,继续说着只有他才听得到的独白:
“因为,我到现在还爱着你,所以,昨天的这个时候,你的心还是在跳动着的。只要,我以后的每一天都继续像这样爱你,你也就会一直活着,是不是?”
紧接着,柏然听到了“叮”的一声。
他低下头,透过昏暗的光线,看到一个小巧的环状物体,向自己脚边滚了过来。
银色的柔和光辉,在他眼底闪闪发亮。
番外一 伯爵的玫瑰园
话说在某个晴朗的日子,天很蓝很蓝,风很柔很柔,太阳很晒很晒。
我们那可爱的毛毛校尉,在这样一个好天气里,心中却下起了雷阵雨。
因为,他刚刚被仰慕已久的钟凯将军教训了一顿。
“刺客找出来了么?”
“还没有,将军,当时情况那么乱,在场的人又多,实在很难找到人。”毛毛校尉心里的小鹿在不停地乱撞。
“我要听的不是这种借口!”钟凯吼了一声,“我是因为信任你,所以才把保护皇家狩猎场安全的事放心交给你去做,但现在却出了这种意外!不幸中的万幸,是国王和两位王子安然无恙,但付老公爵的养子受了伤,也是很严重的事情。你怎么可以这么不小心?身为校尉,你到底有没有尽职尽责?平时你贪玩些也就算了,我不跟你计较,但这一次,你让我很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