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马传奇 下----尼罗
  发于:2009年06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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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扎尔贡伸手捏住玉冰济的下巴,迫使他转过脸来面对自己:“因为你是个笨蛋!”他咬牙切齿的说道:“你这笨蛋的唯一好处就是手下还有一点不那么笨的士兵,否则我早在南方就把你剁碎喂狗了!”
玉冰济本是满眼泪光的,此刻就他又惊又怒,就抬手一抹眼睛,愤然道:“你说什么?你敢骂我?”
小扎尔贡站起身,扬起手就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玉冰济当场便被打的歪倒在沙发上,未等他反应过来,小扎尔贡弯腰揪着袍子前襟把他拉扯起来,抬手又是一巴掌。
玉冰济从来没挨过打,这么两下子就把他弄的懵了。瞪着眼睛仰视着小扎尔贡,他张了张嘴,一串冰冷的泪珠划过了红肿滚热的脸蛋。
“你打我……”他难以置信似的深吸一口气,而后低下头,双手捂脸嚎啕起来,并且是边哭边说:“我刚没有了爸爸妈妈,现在你又来欺负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小扎尔贡,你不是人,你这个坏蛋……你打我,我恨死你了……”
小扎尔贡居高临下的俯视着玉冰济,思忖片刻后他有了主意,把玉冰济拽起来推倒在地,毫不含糊的将其胖揍了一顿。
胖揍完毕后,他留出时间让玉冰济尽情痛哭,待觉着他哭的差不多了,才又把他抱到怀里又摸又拍,用甜言蜜语好一顿抚慰。玉冰济本来就有点怕他,如今又明知靠山已无,心里就更怯了。经过了他这一番恩威并施的手段,玉冰济终于是一败涂地,再也不敢发表意见了。
在撤离利马城时,小扎尔贡纵容部下进行了大抢劫。
城内被祸害成了一片乌烟瘴气,只有宝石光幸免于难——宝石光的幕后老板是个大有来头的尼泊尔人,不曾与利马布确任何一方结过怨,所以小扎尔贡也没敢去招惹。
再说楚泽绍那边,他心急如焚的赶到利马城外,本拟着要有一番苦战,哪晓得敌人已经撤走,将副烂摊子留给了他。
他这一生中处理过的烂摊子太多了,所以并不把眼前这一场放在心上。进城之后他直奔七方路,结果映入眼中的是满院尸体与一片狼藉。
他吓的心都乱蹦了,几大步窜入楼内,又几大步窜至楼上,结果连个鬼影也没有找到。
回到院中他找人过来询问,得知穆世并未被小扎尔贡俘获,这让他在心安之后又立刻心慌起来——俘获倒好了,起码知道他目前的状况。如今这可怎么办?连寻找的方向都没有!
他傻了眼。
一小时又四十分钟后,一名副官冲过来报告主席:“您的太太不见了!”
楚泽绍正在发痴,听了这话抬起头来,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却也有些惦念——玉丹罕实在是个好人,虽然他有时候也会骂骂老婆,不过知道这老婆和玉将军不是一回事。
玉将军可恨,玉丹罕可是没什么值得他恨的。
不过他随即反应过来,心想玉丹罕也许是同她那弟弟一同离去了——这倒是不妨事的,玉冰济这人究其本质,乃是个孩子;除了当年同法文女教师私奔过一次之外,其余时间还是很依恋亲人的。
“派人去打听打听,看她是不是被玉冰济带走了!”他下令道。
副官去打听了一大圈,得知楚宅的卫兵在城破之时曾试图保护玉丹罕往城外大营跑,然而当时情势紧急,突围未能成功,结果混乱之时这一队人马被难民冲散,穿军装的卫兵们是被入侵者找出来全部击毙了,至于玉丹罕的下落,竟是无人知晓。
楚宅内虽然不曾放火,不过也已被劫掠的凌乱不堪。住宿在政府大楼内的楚泽绍在短短几天之内便失去了内宅和外宅,一颗心就总悬在了喉咙口,坐卧不安的,又不好明显的坐卧不安,怕让部下瞧了去,会动摇军心。
所谓攘外必先安内,他如今一方面派出人马四处去寻找太太和穆世;另一方面收拢部下清点武器,开始厉兵秣马的筹划着反攻倒算。鲍上校觉着没脸见他了,闹着要自杀,被他拎过来扇了两个大嘴巴,又一脚踹出了三四米远;鲍上校挨了一顿亲昵的揍,心中愈发难过,连滚带爬的走过来跪在楚泽绍脚下,抱着他的大腿痛哭流涕,一边嚎啕一边把脸蹭向楚泽绍的裤子,结果把楚泽绍的裤子都给哭湿了。
楚泽绍对于鲍上校是特别的看得上,尽管这位伪精英屡次让他失望,可他气愤归气愤,但是心里不犯嘀咕。打儿子似的把鲍上校收拾了一顿之后,楚泽绍把他撵了出去——也就仅此而已了,他总不能毙了这位一脸精明相的蠢心腹。

表白

宗巴寺位于宗巴雪山之内,一年四季中,共有三季能与外界相通,一旦入冬落雪,便要与世隔绝了。因为嘉措喇嘛是位有名的大法师,所以位置偏僻的宗巴寺也能够修建的颇为宏大壮观,尤其是值此春夏交替之际,远近山峦起伏连绵,放眼望去是一片深深浅浅的绿野,配着高爽的蓝天与煌煌的烈日,那颜色鲜艳的几乎有些浓烈。
寺庙东方不远处是一条下山的小路,路口有一座小小的玛尼堆。穆世盘腿坐在玛尼堆前,发呆。
他现在是一身藏袍打扮,为了遮阳,又戴了墨镜和一顶阔檐礼帽。两只手缩进长而宽松的袍袖里,他身上不冷不热、不疼不痒,偶尔一阵微风吹过来,他感觉颇为惬意。
玉丹罕和嘉措喇嘛从小路上缓缓的走了过来。玉丹罕穿着一套过于肥大的粗布长裙,袖子高高的挽起来,露出一段雪白的手腕;嘉措喇嘛还是老样子,只是在经过了将近一年的闭关修行之后,身体瘦削许多,而且一脸菜色,显得愈发阴沉了。
这两人停在穆世面前,玉丹罕含笑招呼了他一声“穆先生”,随即就从袍子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红苹果递给他。
穆世仰头看了她一眼,伸手把苹果接了过来。
嘉措喇嘛手里拎着个篮子,见穆世在地上坐的很稳当,便招呼道:“穆先生,回去吃午饭吧。”
穆世摇摇头:“我不饿,再坐一会儿。”
嘉措喇嘛从篮子里掏出一个牦牛肉馅的大包子,弯下腰放到他的袍襟上:“白玛送给我的。”
白玛是个黝黑而美丽的藏族姑娘,是嘉措喇嘛的新情人。
穆世把包子拿起来——一手苹果,一手肉包子,他左右看了看,很为难的抬头望向嘉措喇嘛:“先吃哪一个?”
嘉措喇嘛忽然就爆发式的的大笑起来,把玉丹罕给吓了一大跳。
他笑着蹲下来,伸出双手握住穆世前后摇晃:“真傻!真傻!”
穆世猝不及防的随着他的力道向后一仰,头上的帽子都滑了下来。玉丹罕见状,就走过去捡起帽子拍了拍灰,因不好意思直接为穆世戴上,便将其端端正正的放到了他身旁。而嘉措喇嘛那边还在顽童似的笑闹,把穆世摇晃的东倒西歪,末了才告诉他:“先吃包子,再吃苹果。”
穆世晕头转向的捡起帽子戴了上,回想自己刚才那句问话,的确问的愚蠢,便也自嘲的微笑着,并不反驳。待到嘉措喇嘛领着玉丹罕离去之后,他才一边吃着包子,一边继续方才的思想。
他现在想起了许多往事——都是片段,独幕剧似的各不相连,让他感觉自己像是在浓雾中航海,尽管一路上小心翼翼,可还是不时的就要撞上礁石。
利马城破那天,卫兵们全部集中在前院大门处,因为没有一个总指挥,所以乱纷纷的吵嚷不休。七方路的宅子是一个独立的世界,没有人告诉他们玉部士兵已经联合着布确力量攻到城下了,他们只是茫然的心惊肉跳着。
后来,他远远的听到一片嘈杂哭喊声——来自外边街上,是他从未去过的地方。
他忽然就怕了起来——怕的要命,连外套都没穿,拉着普嘉就跑下楼去直奔后院。他的腿还软着,一路上连滚带爬。普嘉倒是看出了他的心意,一言不发的跟上来,把他托举上了后墙。
这两个人一进大街,便汇入了难民与牛羊的洪流之中。普嘉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跑,他虽然也不知道,不过晓得随着人流走,结果果然在一番跋涉之后出了利马城,并且在一队牦牛中发现了花容失色的玉丹罕——普嘉认识她,她认识穆世,穆世谁也不认,鬼上身了似的一门心思往前走。走进山口时他嗵的一声扑倒在地,终于是走不动了。
普嘉背着他,领着玉丹罕,随着牦牛队伍继续前进。前进了没有两公里,难民们觉着战火不会蔓延到此地了,便裹着皮袍就地休息,同时放纵牛羊去吃草。普嘉没了指路的明灯,便也将穆世放在地上,又把自己上衣的金属扣子揪下来了几枚,拿去和牧民们换取食物和水。利马本地是谈不上轻工业的,衣扣也是难得的好东西。
这三人休息片刻后,普嘉忍不住问玉丹罕道:“楚太太,听说带兵进城的人也有令弟一位,您留下来也绝无危险的,为什么要来吃苦逃难呢?”
玉丹罕是个老实懦弱的女人,年纪又轻,听了这话后就低下头,又忸怩又无助的支吾了半天,最后也没有开诚布公的明说。不过普嘉在一旁倒也意会了:原来这玉丹罕心里还恋着楚泽绍,只怕自己一同弟弟汇合,双方的夫妻姻缘就要一刀两断;可若是就此不管弟弟,那心里也是过不去的;所以在牦牛群里思前想后一番,她决定还是哪方也不靠,先独自找到一个落脚地观望一阵再说。
此后大半个月内,这三人就风餐露宿的随着放牛人一路向前,先也没什么目的,后来普嘉提议道:“少爷,要不然,我们还是去嘉措喇嘛那里暂住一段日子吧?”
穆世听了,只觉着嘉措喇嘛这四个字特别耳熟。而普嘉现在脱离了监视,便将嘉措喇嘛和穆世之间的关系清清楚楚的讲述了一遍;穆世由此,也就把这一段事情回想起来了。
他们这时间赶的很巧,抵达宗巴寺之时,正好嘉措喇嘛出关不久。几人见面之后各叙别后情形。嘉措喇嘛这一年是在山洞中度过的,对于布确地区的新变故是一无所知,又见好友穆先生现在傻头傻脑的,就嗟叹不已,同时又觉得很有趣。至于那玉丹罕,嘉措喇嘛因见她温柔美丽,便善心发作,把她安置到自己的情人白玛姑娘家中居住。三人一时各得其所,倒是暂时安顿下来了。
再说此刻嘉措喇嘛领着玉丹罕到了宗巴寺外,玉丹罕不方便进门,就独自停留在寺外等待。过不了许久,嘉措喇嘛和一个小徒弟拎着两捆青菜同一大块牛肉走出来,尽数送给了玉丹罕——原来玉丹罕此行是做一名搬运工,将嘉措喇嘛对自己的援助尽数带回白玛家中,以供近日的吃喝。
玉丹罕在楚宅内常年深居简出,偶尔还要挨楚泽绍的骂,生活并不愉快。如今骤然到了这深山之中,无人管束,反倒日渐轻松欢喜起来。嘉措喇嘛将菜肉绑在一匹小马驹的鞍子上,玉丹罕道谢后便牵着小马驹,沿着山路慢慢走去了。
嘉措喇嘛眼睁睁的望着玉丹罕那苗条背影消失于道路拐弯处,心中蠢蠢欲动,觉得这女人比白玛要漂亮得多。正在意淫之时,普嘉忽然出现在他身后,不甚识相的问道:“嘉措喇嘛,请问您看到我家少爷了吗?”
嘉措喇嘛梦游似的向东一指:“他在东边的包子上。”
普嘉一愣:“啊?”
“哦,不,东边的苹果上。”
“啊?”
嘉措喇嘛没有留意普嘉的反应,想入非非的径自走掉了。
普嘉一路向东,很快便在玛尼堆旁的草地上找到了穆世。
穆世正在默默的吃苹果,听到脚步声了,便扭头望过来,一边咀嚼一边凝视着普嘉。
普嘉迎着他的视线走了两步,忽然怀疑他是在审视自己走路的姿态,便很心虚的停住了脚步,怯生生的一笑。
其实有时候,在夜里,蒙上被子,普嘉也会偷偷的想:“少爷若总是傻乎乎的,也好。”
他在七方路尽心竭力的伺候着近乎全身瘫痪的穆世,累的很,可是感觉很快乐。穆世时常会仰卧在床上,用一双眼睛追踪着他的身影,喃喃的轻声自语:“普嘉好。”
现在,大体上恢复了记忆的穆世,不再说那种话了。
看了普嘉片刻,他转过头去,继续吃苹果。
普嘉走上前去,费力的在穆世身边坐下来:“少爷怎么坐在太阳底下?不热吗?”
穆世又转过脸来,用手将前方帽檐略略抬起,让他看自己的额头。
普嘉用手背在他额头上蹭了一下,并没有热汗。
现在穆世不说话,普嘉也不敢随便发言了。
将苹果核远远的扔开,穆世从怀里掏出手帕来擦了嘴,然后低下头伸出手去,用指尖抚过新鲜的草叶尖梢。
“普嘉。”他慢吞吞的开了口:“我刚才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普嘉连忙微微探过头去倾听:“什么事情?”
穆世望着手指下葱郁的青草,一张脸陷在帽檐的阴影之下,看不清神情:“很久之前,我们在山下路上遇到过一场大雪崩;从那以后,我们的生活就彻底被改变了。”
普嘉的眉宇间闪过一丝悲伤。
“大雪堵住了我们逃生的道路,那一夜我躺在小南卡的怀里取暖,你在上面抱着我。”
普嘉垂下眼帘,无意识的望着穆世的手指。苍白的手指穿过翠绿的青草,让人看着感到寒冷。
“当时我很绝望。”
穆世的指尖掠过青草,握住了普嘉的手:“我暗暗的发下愿望……”
他偏过脸来,一双眼睛在阴影中散发了柔和的光芒:“如果这次能活着走出去的话,我希望可以在有生之年,与普嘉相爱。”
普嘉怔怔的望着穆世,他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躯壳中震荡。
“少爷……”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轻飘飘的响起来:“我……您是在说真的吗?”
穆世皱着眉头笑了:“我怎么会欺骗你呢?”
普嘉挪到穆世面前跪下,脑子里是漫天花火,绚烂的让人神迷。
“我……”
他又害羞又喜悦的红着脸,实在是不知说什么才好了。抬起头直视着穆世的眼睛,他觉着自己是在笑——很可能是傻笑,然而控制不住了,他的心情,控制不住了!
短暂的相视而笑之后,他合身一扑抱住穆世,二人就从绿草茵茵的小山丘上滚了下去。鲜嫩的草茎折断于他们身下,植物的鲜血流出来,那气息清新的简直刺鼻,夹带着令人不安的狂喜。

树下

嘉措喇嘛别有用心的对穆世微笑:“你和普嘉,好像一对情人。”
说这话时他们二人正站在寺后院中的一片草地上,刺目的阳光当头照下,是真正的光天化日。
穆世也微笑了:“我们就是一对情人,你知道我喜欢男人。”
嘉措喇嘛做了个吃惊的鬼脸,而后就笑嘻嘻的拍了他的肩膀:“那你喜不喜欢我?”
穆世摇摇头:“你现在又黑又瘦,真是让我喜欢不起来。”
“你喜欢白皮肤的年轻男人,是不是?”
穆世思忖了一下,随即点头笑道:“好像的确是这样的。”
嘉措喇嘛耸耸肩膀:“这可真奇怪,我们已经相识许多许多年了,我原来也不是这样又黑又瘦的,可你居然没有爱上我。”
穆世略略皱了眉头:“你会见到一个女人就爱吗?”
嘉措喇嘛想起了玉丹罕,一双眼睛便很危险的眯了起来。他是个面相端庄的男人,眉宇之间又总萦绕着阴森气息,只要不是眉开眼笑,瞧着就会令人生畏。
穆世留意着他的神情:“你在想什么?”
嘉措喇嘛一脸邪气的笑起来:“没什么,想起了一个女人。”
穆世把脸扭开,嘉措喇嘛现在看起来真是一个体面的魔鬼,几乎把他这老朋友也吓到了。
嘉措喇嘛和穆世闲谈片刻后便离去了。穆世百无聊赖的环顾四周,一时也无事可做,就打算还是到外面找处树荫,安安静静的想一想心事。
他独自走去了东方路口的玛尼堆旁,捡了一块干净草地坐下来。倚着身后的粗壮树干,他问自己:“以后怎么办?”
当然,此刻停留在这世外桃源一般的宗巴寺中,生活还是闲适惬意的,嘉措喇嘛也对他礼遇有加;不过他自己想着,似乎没有因为这里好就赖下来永远不走的道理。这毕竟是嘉措喇嘛的寺庙,不是自己隐居的别墅。
况且也算不得隐居,从此处到布确、到利马,只要不是冬天,那交通就都方便的很。他总觉得楚泽绍和小扎尔贡不会就这样放任自己离去,虽然自己对他们来讲,是完全没有用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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