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转身,正立着对上副局长交托的目光,声音不高,却有力地道,“请放心地交给我。”
副局长微笑,满意点头,“能得到你们的协助,真是帮了个大忙,让人放心不少。”
在副局长以及一众警员,与红沟通修正转移方案时,几个警员与警医,从侧面的牢实钢铁门,进入了不大的房间内。
红被他们的举动,吸引了视线。
一直静静坐在床上,即便有人走到他身旁,也没有动分毫的赫连轩,被按手按脚地,压到了床上。
赫连轩没有动静,更没有挣扎,但按住他的人,还是不敢松懈地,用尽了所有可以用的力气。
警医拉开赫连轩的衣袖,从带进来的医用箱里,取出相关物品。
棉棒,酒精,针筒,药水……
警医的动作很熟练,很利落,药水一小瓶一小瓶地,换了一种接另一种地,注射入赫连轩的血管中。
红让眼睛正常地眨,让全身如常地放松,让冷凝的脸庞继续冷凝,可声音,还是久久地,才在喉间找到,“副局,这是在干什么呢?”
“注射一点全身麻醉,跟晕睡之类的药。”副局长答得自然,对红的疑问不意外,对赫连轩用药的行为,更不意外。
“量,好像已经超标了。”数着已经空掉的瓶子,红慢慢转回视线,看向副局长。
“别担心,死不了。”副局长拍拍这个还属后辈的肩,觉得她风浪似乎还看得太少,“而且这些用药以及用量,上头都批准了的。”
“这么害怕他吗,他也不过,是个人。”红的声音喃喃的,有些低,但就在旁边的副局长,还是听清了。
“你是没吃过他的亏,没被他害得生不如死,只要你见识过一次,就不会再想把他当人来对待了。”副局长看着已注射完药品的赫连轩,声音里透出丝丝的冷。
一致通过最后确定下来的转移方案,转移人员领过各式装备,在身上穿戴调试好。
而赫连轩,也在药效发挥的时间中,被一个很是结实的警员,从小房间里扛了出来,还有好几个警员,前后左右地包围着。
其他的警员们与副局长,与红,都看着。
当这支护送小队,经过红的面前时,一只手,一只退去了些许血色的手,如鬼魅般,握住了红挂在胸前,证明着身份的证件。
一双眼睛,在带伤的脸颊上,在垂落的发丝间,扬起着,睁开着,凝视着。
似乎有定力不足的尖叫,然后是惊诧中的混乱,可等一切有序起来时,那失去了些许血色的手,已重新垂下,那凝在证件上定定不挪的眼眸,也已重新闭上。
冲上来准备出手的人,拨了枪准备威吓的人,因为时间的不允许,动作未得以继续,僵了一会,确定赫连轩暂时不会再突然地醒过来,都退回原位,收回枪支。
副局长唤人,加量给赫连轩进行注射。
红握上自己的证件,上面连一点余温都没有。
“吓到了?”那个为红引路的男警员,看红站在原地不动,不由凑了过来,“说过不要小看他,这下你的名字,怕是要烙在他的复仇名单里了。”
红握了握证件,没有应答,垂眸转身,加入等会要共事的警员中,一起准备去往出发的地方。
○ ○ ○ ○
因为是秘密转移,自然不用警用车辆,但这部承担了主要转移任务的车辆,表面看起来只是普通的吉普车,可其实不管是从内,还是从外,都经过一番精心的改造。
开车门,上车,坐在副驾驶位的,是转移负责队伍中,职位最高的陈警官。
后车座,是两个全副武装的警员,在他们两人中间的,是全身被捆缚地更严实的赫连轩。
红向陈警官致意可以出发了,陈警官透过加密的通话设备,向副局长指挥的总部,请示出发。
不消一会,负责转移任务的车辆,就稳稳奔驰在预定的路线上。
红看着开在前头,伪装同路,实为开路的银灰色轿车。
现在开在左右的两辆,也是护送的车辆,倒后镜里映出的那部黑色轿车,也是。
尽量掩饰,使其不显眼的车阵,顺利而稳当地,继续往目的地奔去。
过了繁闹的大道,驶至稍显僻静的小道,车阵的队形略为调整地变换着。
天边的太阳,也在层层叠云间,渐渐地消去了,最后的光芒。
前后车灯开了,一盏盏掠过的路灯,也亮了。
车内在车外的灯光衬映中,愈让人觉得灰暗暗的。
即便,已用尽全副身心警惕,可仅仅一瞬,事情就发生了。
等红觉察到,等陈警官抽枪欲指向后座时,一把警用枪支,已紧紧抵住了陈警官的下颔。
“你敢停车,我就毙了他。”看到红有踩刹车的意向,赫连轩扬言,并伴着枪上保险拉开的声响。
“别理他,停车!”命悬一线的,仿佛不是自已一般,陈警官向红喝道。
赫连轩勾唇,轻笑,“陈警官真狠心,你那刚学会叫爸爸的女儿,还真抛得下。”
陈警官眸中的动摇,丝微地只有一刹,可已足够让赫连轩,劈手夺过他的枪指向红。
“加速。”赫连轩头也不抬,声音低而沉。
原本慢下的车速,加上去了,本想趁其减速冲来协助的旁侧车辆,不得不只能先跟着,再作打算。
“红警官!!”陈警官的语气里透着责意,但似乎又不全是责意。
“陈警官,你别恼,人家可是国际刑警特派员,想的东西,不是我们普通人猜得透的。”
赫连轩微笑着,话落手也落,手间的锁链,发有特有的摩擦声。
不说已被赫连轩挣开,散落在后座的束缚,以及后座那两个倒而不起的警员。
就赫连轩手间的锁链,看起来结实而沉重,可对于赫连轩来说,似乎仍起不到压制的作用。
用枪单指着晕迷过去的陈警官就够了,赫连轩收回指向红的枪,还不忘向红搭话,“你说是吧?红警官。”
戴在红耳边的话麦,正不断续地传来,副局长的应急指示。
“副局,没想到你还是副局啊。”赫连轩带笑的声音,透过从陈警官身上取来的通话机,传到副局长耳中,“这么多天,‘谢谢’你的关照了。”
[ 别以为你逃得掉。]
能接听到声音的,是全体负责转移的人员,所以红也能清晰听到,副局长对赫连轩的回应。
“那你的意思是,要全车的人给我陪葬咯。”赫连轩的语气轻佻,撩得人生气,“副局,明明可以放各自一条生路的,还是因为死的不是你,所以才叫得这么大声。”
副局长在那头重重地哼了一声,[ 你这种人,不会懂得我们的大义。]
“必要的时候,做出必要的牺牲,对吧?”好好的一句话,赫连轩却用语调,让其失去了那份庄重。
[ 红警官。] 副局长唤着红,只是唤了一声,什么也没有再说。
红扫向明显安装在一旁的摄像机,微微点头,副局长正要满意,却听红淡淡的声音传来,“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副局长还没说什么,一个男警员的声音,就不高地传来,[ 胆小鬼。]
“呵……”把每一句都听进耳里的赫连轩,悠悠低笑着开口道,“这位警官,你说得真好。”
“要不下一个路口,你开辆装满油的车,直接撞上来吧,大家一起下地狱作个伴,多好啊。”
红轻轻抿着唇,专注看着前面,像是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似的。
赫连轩伸手,勾过红耳上的通话麦,与自己手上的通话机一起,捏在手中。
破裂的声音很轻微,碎裂的痕迹很明显。
很快,车内的摄像机、针孔摄像头、录音、通话等设备,不再见有一个能运作。
赫连轩扫了一眼前后紧迫围守的车辆,唇边有笑,对红似乎再平常不过地说道,“我内急。”
红看了一眼,仍对他笑地不掺杂质的赫连轩,淡淡的声调,带出清晰的两个字,“坐稳。”
暗色的吉普车,以绝对吓呆旁人的速度,像划过夜幕的流星,瞬间,闪逝而去。
紧紧围守着吉普车的警员们,几乎不敢相信。
可现实就是,仅在眨眼之间,他们盯了很久的吉普车,便没有了踪影。
○ ○ ○ ○
锁开,赫连轩打开车门,不让红帮忙,自己把陈警官,跟后座两个警员,连同那些大大小小的监控与追踪物品,扔到了马路边。
留下一把枪插在腰间,走进路边的野草众里,把三急中的一急解决了。
在锁链特有的摩擦声中,很快就回来了的赫连轩,跳上吉普车的副驾驶座。
一直静静看着赫连轩举动的红,凑了过来,上着精致妆容的脸庞,在赫连轩的眼前放大。
赫连轩脑海里,就这么地跳出一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喀哒”一声,就某些方面来说,赫连轩失望了。
看着身上被好好系上的安全带,赫连轩继续就某些方面来说,不满地看向红。
一张卡片,与一部手机,被红抛到赫连轩手中。
赫连轩刚接稳,车就疾速奔驰了起来。
“注射了那些药,为什么你没事?”车内,红清清脆脆的声音,响了起来。
本还以为会为此费很大功夫,没想到赫连轩到草丛里解决了下内急,就一脸完全无碍的样子。
“你猜。”把卡片钥匙插入开锁口,几声响动,手链脱落了。
“警局内有你的卧底,把药换了。”从赫连轩醒来后,红就开始猜测,而这个,是他认为最有可能的。
用卡片把脚链也拆掉,赫连轩抬头回了他一个笑容,没有说对与错。
指甲划过号码键,按下绿色拨打,那边很快就接了。
通话没有持续太久,赫连轩收起手机,跟红报了个弃车的地点。
看着红的侧脸,赫连轩伸手,又停在空气中,收了回来,“你这样帮我,不怕停职查办,甚至入狱?”
没注意到赫连轩的动作,红看着夜色中的路况,慢慢说着,“赫连旭的父亲,转移黑帮阵地,去欧洲拼搏新天地。”
“他很强,但也得罪了不少人,最后触到禁忌,得罪了一个不可得罪的人,那人通过黑白两道来通杀他,黑道部分先不提,就白道部分,连国际刑警都出手了,现在正一刻不松地对付着。”
“如果你把赫连旭拉下来,顺便把他父亲扯上,灭了,然后把功劳推一点给我,我也就最多停职而已。”
赫连轩饶有兴致地,笑着看红,“我要是恩将仇报,不肯帮呢?”
红回头,扫了赫连轩一眼,淡淡道,“随你。”
看不出也听不出,红有丝毫生气的迹象,但赫连轩还是急忙接道,“我开玩笑的,你可别当真,还不是因为说了这么多话,你一眼都不看我。”
这次红瞪了赫连轩一眼,语调都有点提高,“高速开着车怎么看你,想撞到下水沟里去吗?”
你现在还不是看了,赫连轩很想这样说,顺便提醒一下段翊终于也会有语调高扬,像生气的样子了。
但就算不为自己的安全着想,也得为老婆大人的安全着想。
所以赫连轩缩在座位上,佯装温驯的乖宝宝。
弃车,接手仍让人看不透容貌的影众们,开来的轿车。
赫连轩在车内听取汇报,下达命令,为反攻作着准备。
一切都很顺利,比段翊想像中的顺利。
这都多亏了影众那让人不可思议的办事能力,以及让人频频意外的赫连轩。
设下的骗局也许不够完美,但成效足够令人满意。
不过事已至此,警局那方应该很快就会发现,除了为了稳住谎言,托出的真实身份,其它的全是一个局而已。
换回原装,一身清爽的段翊,坐在纯白的沙发上,看着陌生窗外,并不陌生的夜色。
旁边浴室门开的声音,拉回了段翊的视线。
赤着上身的赫连轩,手腕间还显见锁链留下的暗淤,手臂处还残留着针头的青紫。
头上飘着洗发水清香的发丝,还滴着水珠。
段翊伸手,要过赫连轩手里的干毛巾。
赫连轩抱着段翊的腰,窝在他肚子上,享受不用自己动手的安逸。
“不冷?”擦着润湿的黑发,段翊问不好好穿衣的赫连轩。
“好让你来关心我啊。”隔着衣料的声音,从段翊的腰间传来。
段翊无语,拿过旁边的棉毯子,围到赫连轩的身上。
赫连轩呼吸着段翊身上独有的气味,懒洋洋地想让时间就这么停止时,突然心中一动。
刚抬头,就看到一滴泪,正滑下段翊的脸庞。
段翊不知是因为自己的泪,还是因为赫连轩意外的抬头,滞了一下,才把赫连轩按回去。
“怎么哭了?”赫连轩不放弃,再次把头抬起来。
“你眼花了。”已经把“罪证”擦掉的段翊,说得脸不红气不喘。
“是不是不舍得,做国际刑警的梦想?”赫连轩的手,抚上段翊刚刚泪滑过的脸庞,“别担心,只要你想,不管多高的位置,我都会让你坐上去。”
看来影众,已经通过线索,把他填写过的档案,都翻出来了。
段翊拉下赫连轩的手,摇头,“‘风流七莲’一向与国际刑警有些关联,通过测试考上的,便是正式的国际刑警,没考上的,会暂时成为国际刑警特派员。”
“我没有考上,但好胜地不想输给其他‘六莲’,才在梦想那一栏,写了国际刑警。”段翊看着赫连轩,道,“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其实知道“风流七莲”与国际刑警有关的人,说不上多,但很明显地,赫连轩从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那翊你是怎么了?”赫连轩回看着段翊的眸,在那一滴泪上,追根究底。
“没……”段翊垂眸,刚想把话说完,一滴滴的泪,就不受控制地,滑落了下来。
段翊抬手去擦,可是,止不住。
“是不是被谁欺负了?”帮段翊抹着泪,赫连轩柔声问着,“还是,我做了什么让你觉得难受?”
“不,我……”段翊摇头,可心中的思绪,找不到言语来诉说,最后仅凝成三个字,“对不起。”
赫连轩轻扬眉,疑道,“翊,你该不会是花开到墙外,所以觉得对不起我?”
段翊茫然困惑了一会,就明白过来了,赫连轩在问他,是不是红杏出墙了!!
把段翊在理解他话中意思的时间,当作是心虚至默认,赫连轩扬了扬眉,“难道是真的?”
段翊心头的气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给赫连轩的最终回应是,在他裸着的肩上,烙下磨牙的一咬。
赫连轩不敢去看,也不敢去安抚,那无辜,好吧,在段翊面前,改口成一点都不无辜地,接受了磨牙考验的肩。
拥住还在掉泪的段翊,赫连轩的声音轻柔至叹息,“不是的话,你说什么对不起,傻瓜。”
“你才是傻瓜。”段翊本想拧赫连轩的脸,但看到那还没消去的伤,撇开头忍着不下手。
“好好好,我是傻瓜,那你可不可以别哭了,哭得我心好乱。”赫连轩抽来桌上的纸巾,给段翊拭着脸上的泪。
段翊垂下眸,拿过赫连轩手上的纸巾,让它们在自己脸上,湿成一片片。
这下段翊似乎慢慢收起了哭势,但看起来,却是一副强忍着不掉泪的模样,让赫连轩更是觉得心里一阵揪痛。
轻叹了一口气,赫连轩认败,紧紧抱住段翊道,“你还是哭吧。”
对于赫连轩的反复,段翊在本来未受波及的左肩,留下了相同宽度的牙印,来以示不满。
赫连轩没有抱怨一声,段翊要咬,难道他能不给么,不过他也在段翊的颈边,留下了自己的痕迹。
○ ○ ○ ○
哭太久的后遗症,就是眼睛出现了浮肿。
这不得不用黑框眼镜,挂在鼻梁上遮一遮。
如果不出门见人的话,倒不用费这番功夫,但赫连轩没有说让段翊留在这里,段翊也没有开口说要留下来。
出门前,段翊问了一个,早就悬在心里的问题,“轩,你就这么相信我,不会害你?”
从知道他是“红莲”开始,到看到他以那样的姿态,出现在警局里,他都没有感觉到,赫连轩对他的一丝猜疑,反而是自己心虚得可以。
整装中的赫连轩,笑着回头揉乱段翊的头发,“我让你相信我,我也相信你。”
段翊微垂下头没有说话,赫连轩维持着唇边的笑,在段翊额间一吻。
浓浓的夜色,还在延续,渗透在每一个街景角落里。
赫连轩没有确切告诉段翊,要跟他去哪里,又是去干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