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对流年----扑满
  发于:2009年07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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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这两人身周都弥漫着一股“赶快躲开此地危险”的气氛。
其实周亚言倒是有几分得意的。这几天他零零碎碎听了些关于叶家大少的小道消息,很多人都称赞这位年纪不大的叶家二世祖“心性沉稳,冷静聪颖”。如今,光用目测都能看出叶家大少的头顶正在冒烟,自恋一点想,这也算是叶锦年对自己的特殊待遇吧。
胡思乱想之间,前面的叶锦年已经踩了刹车,两人停的地方是一片被花木掩映的小亭,四周寂寂,只有春来土中的一些小虫子发出各种各样的叫声。起初因为两人的脚步声停了一会儿的昆虫合唱,很快因为叶周二人不约而同保持沉默的态度而大胆了起来,复又叫唤开来,夹杂在风声里,更添了几分安静。
然后叶锦年的声音平静响起,于是虫鸣又停止了:“周先生,我再重申一遍,我不想以任何方式与您发生接触,请你不要再缠着我。”
周亚言认真地听完了这段话,认真的思考,然后冲叶锦年绽开微笑:“如果接受你的请求,我有什么好处?”
流氓!他妈就一流氓!叶锦年在听到上面那段厚颜无耻的要胁后,深深地觉得自己的教养太好,实际上周亚言就是一欠抽的!
叶锦年的脸更冷了几分:“周先生听不懂人话?你离我远一点!”这回,除了习惯性地保持“先生”的称呼外,叶锦年终于把“请”字给拿掉了。
“没有好处的事情我可从来不干的。”周亚言微笑,笑容居然堪称憨厚。
其效果却很有杀伤力,这手边如果有什么凶器,叶锦年在头脑发热之下一定会操家伙上了。
然后可惜现场没有,总算阻止了一场血案的发生。
叶锦年呼气,吐气,保持平静,然而压低的声音已经抑不住愤怒的奔涌:“你想干什么?”
“我想追你啊。”周亚言分外诚恳。
叶锦年的情绪终于走向了一个制高点。
然后,他完全冷静下来了,好像此前被气得差点吐血的人并不是自己一般。
叶锦年看着周亚言,此刻的眼光是完全的打量,不带任何情绪,然后叶锦年微笑了,转身坐到冰冷的石凳上,就好像晚唐的名流贵族们坐在属于自己的小桥流水之间一般,优雅而自然:“周先生都习惯于这样自说自话么?”
彼时太阳快要势危,然后又非黄昏,阳光还很明媚,穿过树荫的那些光线争先恐后地亲吻着叶锦年的脸,就像那些时光争先恐后地从人们身边走过,留下这样那样的阴影,却让人难忘至极。
周亚言微微眯了眼,即使文盲如他,居然也升上一种“不可亵渎”的感情。
然而流氓与圣人的区别在于,流氓遇到美景,最后的情绪必定是“占有”。这样子的周亚言毫不在乎破坏本身画面的美感,一屁股坐到了叶锦年的身边,继续诚恳又流氓气十足地说:“我一般很讲道理的,可是对着你不想讲道理。”
叶锦年居然没有挪动身体,就好像身边坐着的不是让他厌恶的男人,而只是爬过的一只蚂蚁,姿态中甚至带了几分特别的耐心:“为什么?”
“我要是讲道理,你一定会躲我躲得远远的。我比你穷,手段又及不上你老爸,正儿八经追你,一定在没见到你的面之前,就被人灌了麻袋直接沉湖。所以我想来想去,只好不讲道理了。”周亚言一五一十地说着,居然还带了几分愁眉苦脸。
叶锦年笑了。
光风霁月,无比自在。
“可是你如果不讲道理,我也只好不讲道理。你要是再妨碍我,也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他温柔地威胁。
周亚言咧嘴一笑:“招你讨厌总比都进不了你的眼睛来得好。我宁可让你讨厌。”他很有些一往情深的神态。
叶锦年闭嘴,直直地瞪着他。
周亚言也闭嘴,深情地看着他。
叶锦年拂袖而起:“好啊,你可以试试。”
两人二度交锋,堪称不欢而散。
此役,论气势叶锦年输了八百里去,可是周亚言其实也没得什么好处,因为在此刻的叶锦年心中,周厚皮与苍蝇乃是同胞兄弟。

第四章之1

“你可以试试”的下场就是,周亚言突然遇着了经济危机。
彼时周亚言的“亚华”集团正在着手攻克H市附近卫星城的几块民用住宅建设问题。这几块地皮都是零碎用地,油水比较少,打交道的政府部门太多又太贪,属于肉少又难啃的骨头,所以叶家并未投标争抢。而得罪叶家大少的下场,就是亚华在这几块工程投标中的全面失守。
周亚言手下分管这几块的项目经理天天愁眉苦脸,想不通财大气粗的叶氏为什么要来为难亚华,生生花了大价钱要撬掉亚华长久以来苦心经营的关系,看来却只不过是谋求些营头小利。作为大老板的周亚言却是心知肚明,这实在是自己“风流债”的下场。
而且,他居然有几分甘之如饴的感觉。
然而,钟意归钟意,周亚言却不允许到嘴的肉被人叼了去,哪怕只是小肉,哪怕对方是自己钟意的人,也是一样。因他一向笃信商场如战场,输钱都不可以输阵。情场更是如此,只要一旦做小伏低,面对叶锦年这样脖子向天的主儿,只怕更没有什么胜算。
接下来几天,周亚言密派手下,把叶氏几个项目经理与负责标书审核的几个主管吃饭泡吧兼泡妞出台的证据抓了个十足十,直接匿名把灯红酒绿下的照片送了监管单位。
其实这招根本动不了叶家,只是让对方疼上一疼,难受一下而已,然而如果不是这样,只怕终有一天会被人下更大黑手。然而到底还是有所顾忌,周亚言没让亚华挑明了出头,还是怕真正翻了脸,他这辈子恐怕真的没有近叶锦年身畔的可能性。
于是叶家安分了不少,换了几个项目经理,可是投标方案上却真正下了苦力,大家凭真功夫出战。
单凭实力,亚华还是不如叶氏,于是工程还是意料之中地流了标,周亚言却不以为忤。
他忙着继续查叶家大少的生辰和喜好,少赚点钱他还真无所谓。
几天里,叶周两家小小过了一手,一场短兵相接,姿态尚算温和,结果各有输赢。旁人还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更有人心惶惶以为终要选择一方站脚,却不知道,这一场风波实实在在乃是:桃色纠纷。
叶望天甩着薄薄的一份文件,很有些不悦地瞪着儿子。
落地窗下的阳光里,他儿子正在安安分分地泡着功夫茶,拈着闻香杯的手指稳定得很,根本没拿老子的瞪眼当回事。
叶望天显然没有周亚言那般的好本事,而叶锦年面对他老子明显修养好很多,于是叶家老头终于忍不住低吼:“我说你是怎么回事?我是一心巴望着你来管事,可你别找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来整,挑上周亚言却只搞了这两个小小的地皮,赚的利润少到可怜。你爱玩也别拿自己老子玩啊。”
叶锦年慢条斯里地泡着茶,端了一杯递给老子,叶望天一时没忍住,乖乖接过,闻了闻才发现不对,又想板脸却终于慢了一拍,只对上儿子一双澄澈眼睛:“早跟你讲过我不想管叶家的事情,你看,我只是小小玩一把,你就吹胡子瞪眼睛,要是我真的插手,万一有个什么问题,你肯定要扒了我的皮。”
叶锦年这番话也很无赖,饶是叶望天这种一跺脚整个H市都在震上一震的人物,一时居然也哑言了。
于是老子瞪着儿子,气急败坏,儿子看着老子,悠哉游哉。
一阵笑声打破了僵局,香风袭来,叶望天身边的沙发陷了下去,一个着着鹅黄套服的女子一把抱住了老人,左右开弓,冲他那满是老人斑的脸颊上亲了两口,然后笑着说:“老爸,都跟你讲了你拿弟弟没办法的。”
大笑着的女人就是叶望天的掌上明珠,叶锦年的胞姐,叶锦宁。
叶锦宁一边笑着一边把手提包扔到沙发旁边,来回看着老爸和弟弟的脸色,皱了皱小巧的鼻子:“你们俩干嘛呢?一年都聚不到几回,还互给对方脸色看,嫌相处时间太长了么?”
叶锦年耸了耸肩,很给姐姐面子,不再争辩。
叶望天的脸色也缓和了下来,嘴上却尤自不饶人:“你就是一心帮你弟弟,你看看他,我让他帮忙分担点生意都要三请四请,好不容易请得动他,却为了一单利润还不到五百万的案子跳上跳下,最后也没得什么好。人家还以为叶家钱多势大,急着洒钱玩呢。”
这番话很有些“怨父”的味道,奈何动摇不了他的一双子女。
叶锦宁看了弟弟一眼,又冲着老父皱了皱鼻子:“我早跟你讲过,叶家从来不少钱,你干嘛还非执着于找个比你更能赚钱的接班人呢?按我说,我们三个人只要学会怎么花钱就好,不然你辛苦一辈子赚的钱都没人花,多可怜呀。”
叶望天忍不住拿拐杖敲了敲女儿的膝盖,当然力道很轻:“你们哦,一个个,都活似败家子。”
叶锦宁满不在乎:“谁让你当年太拼命,宁可把妈和我们都扔在家里不闻不问,也要赚你的金山银山。现在我们不安安稳稳坐在金山上,哪里对得起你当年苦心。”
叶望天顿时不响了。
他早年太过热衷于事业,对家庭关怀甚少,虽然从头到尾他都只钟情于妻子一人,但直到妻子查出身患癌症之前,甚至一年内都难得在家吃一餐晚饭。虽然到妻子病时,他放下一切陪伴,却终于也弥补不了逝去的时光。正是因此,叶望天总觉得对妻子儿女很是亏欠。
叶锦宁看出了父亲眼中的黯淡,话锋一转:“锦年干什么了?”
叶望天继续沉默,只是慢慢地把快要冷掉的茶水一口喝尽。叶锦年接过老父手里的空茶杯,又递了一杯过去,然后又递了一杯给姐姐,这才淡淡把事情交待了一遍,只是稳下了特意要针对周亚言的这个原因,以及与某个大老粗相会时的情景。
叶锦宁皱了皱眉头,有听没有懂。或许与叶锦宁不肯入叶氏的理由相同,叶锦宁大学时就选择了英语作为专业,就业时更是抛开了叶氏的背景,找了家小小的翻译公司入职,现在则是sohu族,专门接一些书稿和文件资料的翻译工作回家干。这样的她,与商场的距离实在十万八千里,自然不明白老爸痛心疾首所为何事。
听到最后,叶锦宁只是抿嘴笑着说了一句:“能把老爸气成这样子,这个周亚言一定不是普通人。”
叶锦年为这名字失神了一下,那个白痴,又会干出什么?
自己此前的动作倒并非针对周亚言那番举动的报复,用小脑想都知道,这样的行动对于周亚言而言大概不伤脾胃,但却是自己姿态的一种显示。
叶锦年微笑:如果那个白痴还不放弃,那么就再试试吧。
阳光底下的男人笑容的弧度看来很清淡温顺,他的胞姐却情不自禁地抖了抖:是谁又触了锦年的逆鳞?笑容看来很是可怕啊。
一家人用完午餐,叶望天按老习惯回房去午眠,叶锦宁无聊从水果盘中捡出个梨子来削,而叶锦年则在一旁看搭档传来的规划方案。
女子削着梨的手指稳定又纤巧,阳光底下两人都静静坐着,很是安宁。
在一片沉静气氛里,叶锦宁猝然发难。
刀光稳定地在鹅黄的梨皮间行进,叶锦宁的声音很是清脆:“周亚言惹到你了?”
叶锦年拿着厚厚纸张的手在空气中一滞。
“他干嘛了?虽然没见过,不过我听老爸提过他,好像不是省油的灯。而你的修养一向都很好,他做了什么事惹到你要这样宣告看他不爽?”
叶锦年考虑了一秒,很快回答:“他说他要追我。”
叶锦宁的手也停滞在空中,然后慢慢下垂,下一秒,那把锃亮的刀就被甩到了水果盘里,发出响亮的声音,玻璃质的盘子立刻被砸出一个小缺口。而叶锦宁则柳眉倒竖,活像要是周亚言站在她面前,水果刀一定会被掷向他的喉咙:“我早听说他是个流氓,原来没说错,居然还有这样的混蛋?”
叶锦年把手上的东西扔到沙发上,温言对着姐姐说:“没事,我这次回国又不会很长久,只不过是个小插曲而已。”
叶锦宁的眉毛还是有着尖锐的弧度:“你没跟老爸讲?”
“讲什么?这么丢脸的事情。”叶锦宁斜睨了一眼姐姐。
叶锦宁闻言沉默,然后容颜慢慢扭曲,最后突然之间抛却原本尖锐的神态,抱着肚子在沙发上狂笑起来。
叶锦年无言,用力地揪了一下姐姐的胳臂:“你小声一点。”
叶锦宁一边在沙发里滚来滚去,一边伸出一只手拉住弟弟,然后艰难地直起身,擦了擦绽出的眼泪:“天哪,这么荒谬的事情啊。我到底该恭喜你魅力无边,还是要同情你遇人不淑?”说完这句,她又“噗”地笑了起来。
叶锦年无奈地看着她抽完风,才慢慢说:“行了吧?你该谢谢我为你提供了这么好玩的笑料。”
叶锦宁看着弟弟的脸色,终于郑重了起来,倒不是担心。叶锦宁自认了解她这个弟弟,平时看来温和平顺,可要真有人犯了他忌讳,随后的反应行事比谁都狠。而且叶锦年的狠是狠在骨子里,皮相上一点都看不出来,完全是“阴险”的行走之代名词。这样的个性加上叶家的势力,想要吃亏都是件难事。
看来周亚言接下去的日子不会太好过了。
她倒不担心即将到来的风浪会对叶家产生什么影响,这位大小姐与乃弟一般,对于金钱虽然谈不上鄙夷,却也不看重。自己有能力维持舒适的生活,又何必汲汲营营浪费生命?
不得不说,叶望天一世商海英名,生下来的儿女们却个个颇有晋朝名士之风。
然而叶锦宁这一次对于弟弟的信心居然有点小小失算。
如果说叶锦年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奸险派,那么周亚言完全是想做就做的行动派,凡事只讲快准狠。
于是,叶锦年所在的工作室很快通过弯弯绕绕的渠道,接手了周亚言的“新居改造方案”。
他那些远在海外的拍搭自然不知道这一笔单子上千万的“冤大头”居然是对合伙人产生浓厚兴趣的登徒子,何况周亚言通过的渠道是其中一位合伙人的好友。也是周氏流氓手眼通天,七拐八拐通过一个朋友的朋友搭上了这条线。
所以,当叶锦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与所谓的“周先生”见面时,脸顿时绿了一半。
彼时约的地方是个雅处,叫做“1923”,是H市有名又甚神隐的一处私人会所。据说原是民国时期的老宅,拥有人也曾是一地豪强,经过近百年的风雨洗涤,依旧雅致精巧。随着现代脚步的来临,老宅被收购后以投资人父亲和母亲的生日那一年为名,修缮保存得相当好,虽作为商业经营之用,却也是个古色古香富隐于内的地方,走进门来,洗掉了几分金粉气,留下了一点古韵香。
这处居所是叶锦年出国后置办的,所以以叶家地头蛇的根基,叶氏大少这一回居然是首次到访。
周亚言全身上下堪称没有半分雅骨,但是因着要泡的对象乃是有名的雅痞叶家公子,于是不得不附庸风雅一番。
当叶锦年经过初春抽芽的芭蕉错落其间的小径时,对于见面的对象自然抱了很多相法。他手上的资料中对于委托人的描述接近于无,只知道对方是个商人,且姓周。这倒也不奇怪,中国向来有许多隐富于民间的有钱人,出入行径总是神神秘秘,叶锦年这许多年间也接触过许多,没有多去疑心。
约会的地方是这样江南流水的地方,叶锦年自然开始对对方的个性和品味有了更多评估,更是直接为设计方案的走向定了性质。于是,当被服务生领至临湖的包厢,看到某个正皱着眉头地用着小杯饮着铁观音的人时,叶锦年顿时石化了。
服务生早就知情识趣地掩了包厢门离开,叶锦年站在当地,而周亚言抬起头,露出欣喜的表情:“你来了啊。”
石化之余,叶锦年只觉得牙很有些痒。
看着叶锦年一脸想直接推门而出的表情,周亚言起身为他推开了身边的椅子:“坐啊坐啊,这里最近的新茶不错喝,你要不点一壶试试?”殷勤溢于言表、
叶锦年打量着对方的架势,终究没有转身走人,冲着周亚言微笑,笑容温柔良善。这笑意要是让他知交好友或者亲人看到,大概会吓一跳:那笑里的阴火,直燃到眼角眉梢。
惹到他的人,哪能这么轻易就避其锋芒?那样只让自己不痛快,好歹也要拉着那个始作俑者一道不痛快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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