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为营----清凉水晶
  发于:2009年07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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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安来回几趟,运了不少日常所用之物和换洗衣服,更几乎把竹屋中储存的食物搬空,惹的老头儿不住骂他见了美色就忘了师傅。好在李远山给了不少银两,他快马到山下村镇中买了不少粮食弥补,又买些小玩意儿哄老头儿高兴。老头儿这才喜笑颜开,答应这期间没事就去隐云洞,看看纪千云过的怎么样。
隐云洞中的食物足够两月的用度,而自己两月之内定然有时间回来看他。
伍安心中稍定,又依依不舍地看了眼万仙山最高的主峰,才策马扬鞭,向陈州方向赶去。
他经过这一通折腾,虽然快马赶路,但到陈州后仍是晚了多半日。好在李远山让他办的不是什么大事,前方胜利的消息早有人传了回来,他只是送回一份正式的文书,大家再念一念庆祝一番。他不擅长扯谎,干脆就说他耽误的时间是因为回山看望师傅,陈州守将也听说了他的来历,知道是他生擒的鬼面修罗,又是陈州王一个远房的亲戚,所以倒也没有人怀疑他。
只是过了不久,就传来纪千云被人偷营救走,却未回周军不失所踪的消息。但因战事不断,陈州义军无瑕去追查纪千云的下落,反正只要他不再出现就已值得庆幸。伍安见此事已过,心中渐定。李远山得此猛将,不过两个月的功夫,势不可挡连扫周朝四座州城,各地义士纷纷来投,陈州王盘踞东部,渐渐成为造反义军中最有影响的势力之一。
伍安身在战场,心却早已飞回了万仙山中。他害怕纪千云不适应隐云洞中的生活,又怕他服了软筋散后身体虚弱,如果生了病没人照料。师傅虽答应了会去看他,但他老小孩儿一个,经常说过的话转脸就忘。
眼看与纪千云分开已近两个月,伍安一日急过一日,但又无法从战场脱身。好在军师徐亦向李远山进言,为了长远打算不可扩张的太快,应该稳守阵地休养生息,陈州军这才屯兵不前。伍安趁机借口回老家探望父母,告假离开了前线。
他回山后连师傅也顾不得见,直奔隐云洞而去。隐云洞虽然不小,但一眼就可望到底,他攀上洞中后,竟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纪将军!纪将军!纪千云!千云!”伍安慌乱的连声大喊,纪千云体虚无力,是怎么离开的隐云洞?
他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儿,宁愿纪千云已逃离此处,也不愿想他可能摔下了山。心慌中他脚步虚浮,踉跄地奔向洞口想下山寻找,却听到身后有哗啦水声,响起了一个清亮好听的声音。
“你想去哪里?又要把我扔在这里两个月?”
(六)
“千云!”伍安惊喜的回头,却看到纪千云一脸怒气,瞪了自己一眼后又潜入了水中。
“纪将军,我……对不起。”伍安不知他为何生气更不知该从何问起,只好走到池边低声道歉。
纪千云从水中浮出,叹气道:“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
这些日子他行动不便,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随着时间而疯长的空虚寂寞,使他期盼起伍安能早些回来看自己,但日复一日,他却始终没有出现。虽然知道外面在打仗伍安不易抽身,但他却不自觉的想那家伙也许已把自己忘了,不由生了一肚子怨气。今日听到洞外有动静,他便藏入了水中,想看伍安惊慌失措的样子。
但如今见到伍安,平静下来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生气的理由。不过是个俘虏,若因敌人没有及时来看望而生气,那也太过可笑。
他由水中爬出,伍安忙过去拉他,但看他穿的单衣湿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优美均称的身形,又脸红的不敢再看。
纪千云看到他的窘态心中好笑,径自走到石床边脱下湿衣擦拭身体。伍安背过身去不敢扭头,听着后面衣服摩擦身体的婆娑声响,脸红的几乎能滴下血来。
“伍兄……外面仗打的怎么样了?”
“啊……”听到纪千云问他,伍安才回过神来,忙静心答道:“我们攻下了通州许州郑阳南阳四座城池,现在大军在停战休整。”
纪千云已穿好了衣服,听他这样说心中一惊,没想到陈州逆贼势如破竹,往西再有两个州府就要打到京城了。当初自己攻打陈州李远山,父亲则领兵去剿灭南方一支势力更大的叛军,本以为可以轻易取胜与父亲汇合,却没想到被伍安擒到了这里。但父亲那边没可能失败,现在他也许已经挥师向东,当不用担心陈州逆贼再向西进。
听到背后没有动静,伍安转过身来,看到纪千云正坐在石床上凝神沉思。他换了自己的一身粗布衣服,带着水气的长发散开柔顺地垂在脸侧,掩去了他原有的锋芒,为那本就俊美的容貌添了几分柔媚。
察觉到伍安在呆呆地看自己,纪千云低头浅笑,将长发拢起后来到他身前。“伍兄什么时候离开万仙山?我在洞中呆的烦闷,可否带我到下面转一转?”
他这才猛然回神连忙点头,“这次时间很宽余。山中景色不错,我陪你好好看看。”
伍安把他负在背后爬下山去,总觉得他比从前瘦了很多,心里不由酸酸得难受。于是殷切的带他去山中景致优美的地方散心,但纪千云现在气力不足又山路崎岖,走不多远后就全靠伍安背着。
只是他哪有心思赏景,看到天将黑时,伏在伍安背上轻声唤他。“伍兄……我不想回隐云洞,可以带我去竹屋住几天么……可不可以等你走的时候,再把我送上去?”
听到他的低声恳求,伍安心中愧疚连声答应。
他本是勇冠三军的猛将,如今却被我害的连远路都走不动……但他不但没有报怨,还把我当做朋友一般看待,我若连这点小事都不答应,哪里还有脸再面对他。
临近竹屋,纪千云不肯再让他背,二人默默的并肩行走,气氛一时沉闷。
“若我们一开始就同属一方阵营该有多好……伍兄,你是否再考虑考虑,我是真的想让你做我的妹夫。”
“对不起……”听到他说的诚恳,伍安低头不敢看他的眼睛,虽然也很希望和他不是敌人,但背叛对伍家有恩的李远山,他是万万做不到的。
“算了,至少在这里我们不是敌人。”纪千云有些失落的叹气,自己与他都不是能轻易动摇立场的人。再看到他因自己的话而无精打采,便笑着指向竹屋外绿油油的植物引他分神。
“这些是什么菜?今晚能否再品尝到伍兄的手艺?”
伍安闻言也笑了起来,“那些不是蔬菜,是师傅种的药材。别看他有时疯疯颠颠,但一碰到这些药物就像换了个人般,认真的很。”
老头儿并不在屋中,伍安也不以为奇,看天色不早,便着手准备起晚饭。
纪千云自告奋勇帮他打下手,伍安看着他在身旁忙碌的样子,觉得一阵甜蜜,突然想到是否成家就是这种感觉。但马上反映过来暗骂自己无耻,反手抽了自己一巴掌。他这样一个出色的男儿,怎么能把他想成是自己的妻子。
“伍兄?你怎么了?”看到伍安突然扇他自己一记耳光,纪千云不由奇问。
“没,没事。”伍安刷得脸红,背过身去掩饰自己的尴尬。
呵呵,这么高大的个子,却这么爱脸红。
纪千云笑着扭头不再追问,两人一番忙碌后,香气四溢的饭菜已摆上了桌。
刚刚摆齐碗筷,老头儿掐准点儿一般不知由哪里蹿了出来,抢过一双筷子嘿嘿咧嘴。“真乖,小两口儿把饭做好了等着老头儿我回来吃。”
“师傅!”
伍安难堪的偷眼去看纪千云,他却并不在意,微笑着在老头儿对面坐下。“这些菜都是伍兄做的,我的水平只能把饭菜做熟而已。”他说着夹了一口菜慢慢品尝,笑着点头:“果然美味。”
伍安有些不好意思的坐下,师傅本来就爱说笑,纪千云都不在乎,倒是自己小题大做了。便也放宽了心思,这顿饭三人吃的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这个送给你们。”老头儿吃饱了一抹嘴,回他房中拿来了一只瓷瓶放在两人面前。他这会儿才想起答应过徒弟有空去看纪千云,却早把这件事忘到了九宵云外。此时就想着送他们一样好东西,也好堵住他们的嘴。
纪千云看了眼瓷瓶又看了看伍安,伍安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老头儿得意的嘿嘿笑,“这是凝香碧玉膏,有消肿镇痛的功效。”
纪千云拿起好奇的打开,里面是碧绿色的药膏,散发着幽幽的清香。“原来是伤药,谢谢前辈。”虽然不知道老头儿给自己这瓶药是什么意思,但他还是客气的道谢。
“不是伤药,是用了就可以保证不受伤的药。”看到纪千云眼中的疑惑,老头儿神秘的向他勾勾手,示意他把头凑过来,在他耳边小声的说了句话。
纪千云瞬间脸红,怒瞪了老头儿一眼,把瓷瓶扔在桌上站起走到屋外。
“纪将军!”伍安不知发生了何事,也连忙站起。
“乖小安,快把东西收好,以后肯定用得着。”老头儿笑嘻嘻的拿起瓷瓶丢到伍安怀里,伍安随手放在一旁的架子上,向纪千云追了出去。
“我师傅是不是又乱说话了?请不要生他的气,其实师傅为人很好,他只是有口无心。”
纪千云却摇了摇头,露出一抹苦笑。“我没有生气。前辈胸怀坦荡,我很喜欢他这种有话直说,没有任何顾虑的个性。”
“是吗……”伍安挠挠头,总觉得师傅有时说话做事缺了点儿心眼,怎么他会喜欢这种性格?嗯,他的意思也许是喜欢性格直爽的人……说起来自己一向性格豪爽有话直说,可在他面前却总有些犹犹豫豫,说话时瞻前顾后。今后可要改上一改,千万不要令他讨厌。
(七)
天已不早,虽有三间竹屋,但有一间是老头儿炼药之用无法住人,伍安便在自己床边搭了个地铺,让纪千云睡在床上。
柔和的月色落在地铺上,伍安大睁双眼没有一丝倦意。一想到旁边睡着纪千云,心中就莫明的兴奋,想与他随便聊点什么,但又怕打扰到他休息,于是就这么直直的躺着,怕惊动了他连个身也不敢翻。
“伍兄,你这次回来可以停留多久?”
突然听到纪千云开口,伍安才知他也没有睡着。“我借口回家探望双亲,李叔叔给了我一个月的假期。”
纪千云闻言撑起身体看他:“那岂不是因为我耽误了?”
“没关系,我刚下山时就回去看望过他们。”伍安的声音有些沉闷,以自己的父母为借口来骗人,实在让他于心难安。
纪千云翻身躺平,看着屋顶叹气。“但是你现在为李远山立了不少战功,你若可以回去,他们一定很为你欢喜。”
“这,这也不算什么。”
“伍兄……”一阵沉默后纪千云突然坐起,下床来到伍安的床铺坐下。“我……可不可以带我出去?我想到你的家乡看看。”
他知道自己说的唐突,不由紧张的握住伍安的手。“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在隐云洞住的太过烦闷,整日只有我一个人,真的能把人憋死。”
伍安忙爬了起来,听他这样说心中难过,但又有些为难的低头。“纪将军,你……你是不是想逃开我?
纪千云有些赌气的松开手,抱着膝盖坐在一旁。“我只是想出去看看,你难道不相信我吗?”
“我的家乡在陈州淮阳县,那里是义军的地盘,你……你就算能把我甩开,却也只会更加危险。”伍安觉得自己不该怀疑他,但这都是实话,又不得不说。
纪千云低头长长地叹气,“唉……我现在与废人无异,伍兄还怕我能跑掉吗?”
看到他满脸失落的神情,伍安心中又是一阵酸痛,忍不住拉住他的手点头应下。“好吧,明日我带你下山。”
纪千云欣喜的回握,“多谢伍兄,我一定不会让你为难。等你返回军队时,再把我送回这里就好。”
两人商量已定,纪千云欣喜的回床上睡觉,伍安却更加难眠。
一时冲动答应了他,万一下山后遇到陈州军的人把他认出来,自己该怎么保他?
他辗转反侧,直到天将亮时才小睡了片刻。纪千云早早醒来,他也跟着爬起,二人略微收拾一番,辞别老头儿一马两骑离开了万仙山。
看到伍安一路小心谨慎,专找人少的小路行走,纪千云不由好笑。“伍兄,见过我容貌的人应该都在军中吧,你觉得这里会有很多人认识我吗?”
伍安一想也对,是自己太过紧张了。“纪将军说的是,我们确实不用如此藏头露尾。前面不远是叫黄家集的小镇,我们去那里买匹马,然后直向东南到我家乡淮阳县。只要不进陈州城,应该碰不到认识你的人。”
纪千云点头应了,心中暗笑。从上马起就察觉到身后的伍安一直僵硬不自然,他还真是不懂得掩饰自己的心思。
进了黄家集,纪千云坐在马上由武安牵马而行,却因他出众的容貌,引得路人频频侧目,不得已又买了顶黑色纱帽让他戴上。
虽然只是个小镇,但百姓安居一片繁荣,明显比周朝治下更为富足。纪千云心中暗叹,身为周朝臣子,为国家尽忠是自己的本分,就算李远山真的更受百姓爱戴,在自己眼中他也只是个乱党叛逆。
伍安买了匹健马,备齐干粮后,两人策马离开了小镇。
看出他自到黄家集后就显得沉默,伍安心中关切。“纪将军,可是有什么心事?”
“现在我不是周朝的将军,不要再叫这样叫我。”纪千云笑着拉马与他挨在一起,“虽然我名义上是你的俘虏,但我却觉得我二人如知己好友般,我们不如兄弟相称。”
两人算了年月,伍安有些惊讶。纪千云看上去老练稳重,没想到竟然比自己还小上一岁。
“我十六岁起就上阵杀敌,在我手下鲜有活口,四年来不知杀死了多少敌人。伍兄,幸亏你武艺高强,否则我们无缘结识,也无法像现在这样在一起谈天说笑。”
“纪贤弟,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今后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为好。”想起他战场手出狠辣,若是武功稍差一点的,立刻就被他毙于枪下,伍安忍不住就想劝他。
纪千云挑眉看了他一会儿,才失声笑道:“你也打了两个月的仗,怎么还如此天真?战场上本就是你死我活,半分留不得情面。”
说罢又闭目叹气,“就算是你,如果我们还有在战场上相见的一天,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伍安却黯然摇头,“我不想再和你交手,如果今后真的在战场上又遇到你……我会避开。”
纪千云闻言沉默了良久,“如果形势所迫,你不杀我,我就会杀了你们的陈州王呢?”
“你,你不要逼我……”伍安满脸苦恼,他不愿再与纪千云厮杀,却又知两人的身份敌对,一时脑中混乱,不知该如何回答。
“唉……伍兄,周朝并非像你想象的那样腐坏,皇上虽然残暴,但太子仁厚,你不如与我一起辅佐太子,定能创立一个繁荣盛世。”
“现在的皇帝在位二十多年,不知残害了多少无辜,百姓们对于周朝皇室早已失望。你生长于权贵之家,不了解百姓们的苦楚。我早已决心追随李叔叔推翻暴政,任谁也不能动摇我的决心。”
“就算是为了我……也不行么?”
纪千云轻声言语,似有恳求之意。伍安听了一怔,默默低下头。“对不起。”
纪千云无法再说什么,他气恼的打马向前,伍安垂头丧气的紧跟在后。
二人就这样不声不响的跑了近一个时辰,纪千云有些泄气的拉马停下。“伍兄,只要我不回归朝廷,我与你就只做朋友不做敌人。”
“好!”伍安闻言欣喜,心中不自觉的暗想,若一辈子不放开他,是否就能和他永远都做朋友。却又听他继续道:“但我们以后如果真的战场相见,你保你的陈州王,我为我的大周尽忠,那时不许再提现在的情谊,我们谁也不可手下留情。”
“一定要这样吗?”伍安眉头紧皱,只觉得一阵心痛。
“你是我敬佩的对手,到时我会全力与你一战,你可不要让我留有遗憾。”纪千云认真的点头,随即笑道:“好了,我们就此说定。从现在起谁也不要再提今后之事,眼前我与你只是最亲近的朋友。”
(八)
纪千云在战场上虽是手段狠辣的鬼面修罗,但脱下战袍后却是谦和君子,不难相处。伍安在他面前本有些拘谨,但他生性豪爽,时间久了渐也放开,与他一路说说笑笑,相处的越发融洽。顾及他身体无力,伍安并不急于赶路,两人一路携手同游,都觉得对方深合自己的脾性,只可惜敌对的立场却谁也无法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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