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黎不好意思地比了比里头,扶着被戎子捂得有些歪斜的眼镜,低声换了普通话说,“有,有些吵……我睡不着。又听见外面有声音。”
“怎么了?”又有第三个声音远远低喊。
戎子一回头就开始头疼,那居然是走廊尽头自己房间里冒出头来的谷梁米。刚不还睡得好好的,怎么也给醒了?!
难不成之前是装睡?!戎子头上暴起几根青筋。
谷梁米还不怕死地挨过来,压着嗓子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戎子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忍住狂扁他的冲动,只能道,“我听到些响动,出来看看。”叹口气,罢了,多个帮手也好,“你跟我下去。”
“哦。”谷梁米乖乖的。
“我,我可不可以也去……”江黎犹豫着道,发愁地四下看看,“我在这里也睡不着,放心我不会添乱……”
午夜的操场僻静。随便的车孤零零停在中间。
一直走到校门附近,远看去仍旧三滩烛泪余在那里,除此外空空荡荡。
戎子四下看了看,一摆手,示意教学楼。
教学楼楼下大木门由一个大铁锁锁着,平日里大家都不进去。因为丧尸袭击到学校的时候,是一次家长联谊晚会,老师孩子家长都给留在各班的教室里唱歌跳舞,正是欢闹的时候,后来人大部分都死在里头,给幸存的人心里留下的阴影特别大。并且因为现场实在太血腥,事后清扫也是个麻烦。干脆全锁了起来,只用办公楼那边,那边虽然也死了人但不多,清理清理就可以住了。
他三人走到那教学楼门前一看,果然铁锁被开了,挂在门边上。
戎子轻轻将门推开一点点,燃了张火符照了照,门廊里空空荡荡一片黑,远处隐约有点月光的样子。看了一会儿,侧身挤了进去。
谷梁米回头看看江黎,他们除魔师这种阴森森鬼气冲天的地方走惯了倒是不怕的,江黎一个普通大学生,又瘦瘦弱弱书卷气,“你在这里等着?”
江黎原本苍白的脸色在月光下发着青,一听这话,看看四周,一个人待着更恐怖,忙摇头,“我我跟你们走。”
一脸早知道就不下来了的后悔样。无奈一个人待在这里他也不敢,一个人回去他也不敢。
谷梁米只能往他肩上一架胳膊,安慰道,“不怕!哥哥我护着你!走吧!”
于是二人也侧身挤进去。火光映得里头等着的戎子脸色阴暗,很不高兴他们耽误了这么一会儿似的。他高举着那枚火符走在前头,门廊不长,正对着一个露天小坝子,花坛上的假山突兀地竖在那里,月光映下来像一高一矮两个挣扎的人影。
“这边有个楼梯……”江黎见戎子捻着火符四下照,忙指了指门廊右边。
见那两人疑惑看他,他忙结巴着解释道,“我,我小学是这里毕业的……”
现成的向导。戎子便把谷梁米推后头些让他殿后,护着江黎走中间。三人排成一列,先将一楼靠右的几间教室给照了照,门都关着,像是锁上了,于是接着顺着江黎说的靠右的楼梯上走。
走到二楼拐角,突然听到脚步声,像是在三楼,那人也同时听到了他们的,脚下一顿,接着便是匆匆跑开的声音。
戎子急忙往楼梯上冲,江黎忙在后头补了句,“那边左边还有个楼梯!”
“小米你堵那边!”戎子丢下句,足尖一掂掠上楼梯栏杆,再一掂身影就消失在楼梯间,火符上的火也随着这猛一动作被吹熄。
谷梁米听话地拽着江黎从二楼走廊往对面靠左的楼梯跑。
戎子跑到三楼,听得脚步声明显在走廊那头,也是沿着楼梯上跑的趋势,忙又转身继续往四楼。
他步子掠得快,眨眼间就跑上四楼,对方的脚步声还在对面的楼梯间晃荡着,他已经几个起跃奔过走廊,同时一翻手腕化出降魔杵,足下一顿,扬手抵在刚从左边楼梯间探出身子那人脑门上。
但那人也是反应极快,在戎子闪他身前时立马退身扬枪,枪口同样比在戎子下颚处。
“怎么是你?!”来人看清戎子,低叫道,果然是随便。
戎子眉头一皱正要发话问他,突然听见楼下三楼又传来脚步声,脚步声只得一人,往下面去,不像是谷梁米也不像是江黎。
“快追!”随便收了枪低喝一声,戎子立马反应过来,楼中还有第五人在?!
他收回降魔杵翻身下楼,那脚步声极快地一路往楼下去了,接着便是江黎的一声惊叫,又是一路往下。戎子蹬蹬几步下到二楼,从楼梯间站的两个人影——江黎和谷梁米——面前匆匆掠过,也没时间看他们怎样,直追着那人去。
那脚步却在一楼附近止了。戎子冲进门廊一看,大门依旧是他们进来时候只开了一缝的状态,忙又冲回一楼走廊,四下张望。
走廊上黑漆漆一片,他点了火符起来,还是什么都没看到,正对着的小坝子里的假山依旧突兀地伸展向天空,他绕到假山背后,还是没看见人。
随便这时候咚咚跑了过来,“人呢?!”
“丢了。”戎子一边警惕地看着周围一边道。
“怎么会?你不是一路跟下来的?”
“不知道怎么回事,”戎子道,“应该还没出去。”
谷梁米跟江黎也下来了,江黎跑得气喘吁吁的。
“没事吧?”戎子问,“那人长什么样?是丧尸么?”
“没看清,一个影子突然哗地过去了。吓了我们一大跳。”谷梁米回道。
“你怎么不拦啊?!”戎子怒了。
“太快了拦不住……”
“你……废物!”
“你……光说我,你自己不也没追到……”
“你再说一遍?!”
“好了好了别吵了,”随便忙上来劝架,比个嘘的手势,“我们挨个挨个房间搜。小米你和江黎看着门这边,这次可得拦住了。”
他拉着戎子走开几步,打开一柄手电筒往一楼走廊上照去,原来有好几个教室虽然门锁着,向里的高处的窗户却还没关。于是他二人便往那几个教室靠了过去,一左一右守在门边,随便躲在门边执枪对着里面作好射击的准备,另一手将手电筒架在枪上正照前方,接着对戎子点了点头。
戎子抬脚迅猛地踢开门,转身躲入墙后。
里面没有任何反应,手电筒光照亮了屋内一地血腥,课桌椅都还凌乱着,恶臭味扑鼻而来。
随便憋住气,把门又蹬开了一些,站进去一步,手电筒继续往里照着,天花板上还挂着那日晚会时挂上去的彩纸彩条,上头贴着小红花,垂在半空中。地上桌上都还有些人体的残余部分,黑黑的一块一块摊在那里,有些肢体上已经化出水来。
脚下几只蛆虫蠕动。随便绿着脸迅速把脚收了回来,带上门,回头看戎子已经一脸的扭曲开始捂嘴,忙做个“忍住”的手势。
戎子跌撞了一步,狠狠摇了摇头,把自己唇都咬了口血出来,可算把吐意给忍住了,摆摆手示意继续往前搜。
第二个教室依旧空无一人,但向外面的窗户大开着,他二人忍住恶臭踏着地上的腐烂尸块跑过去,那窗户正对着一排小花坛,离开不远就是升旗台,接着是学校大门。
他们一弯腰直接从那窗户里跟着跳了出去,四下看看都不见人影,随便便一路往大门口追,跑到铁栏门口依旧是那三滩烛泪,皱着眉头看着那把插在门上的掠影剑。
“被打开过?”戎子追上来。
随便摇摇头,“不知道,门是爆头负责关,我也不记得之前是怎么插的……”
“那东西懂得拔剑出结界?”
“不一定,”随便又摇摇头,“从围墙也可以翻出去,外头的进不来,里头的要出去却没什么阻碍。”
他们隔着铁栏门看向门外,月光下街道那头依稀有好几个影子,却看不真实,只有低低的闷吼清晰可闻。
夜晚是丧尸的狂欢节。
[21/5,貌似晴。
昨晚没心情记。小米跟来了。真想戳他一身蜂窝,放火符烧了。他带的资料没有半点用处,也没有被告知撤退方式。
有一个奇怪的东西出现在学校里,随便搜了它好几个晚上,昨晚似乎被突然出现的我们给搅了……好吧,我其实很抱歉。虽然没跟他当面说。
那东西不知道是什么,似乎已经逃了出去。
但我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觉。]
“戎戎?好了没啊?”谷梁米在外头拍门,“吃早饭呢。”
“先吃!”戎子不耐烦地应了句,迅速收起手下的东西。
“都好啦,就你啦。”
门哗地一下被打开,戎子冷冷的目光扫过来。
“烦。”他甩下一句,推开谷梁米走了。
“就烦你,不信烦不死你……”谷梁米跟后头悻悻地嘀咕,被戎子转头一瞪,“啊那个,我的意思是我们快走吧!随前辈在下面等老久了!”
他们一前一后下了楼,果然随便车在那里隆隆响着候着他们。谷梁米还额外跑去拖了桶纯净水带上车,见随便奇怪地看着他,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是水系的,平时喝得比较多……”
又没用又浪费资源!戎子不堪地扶额,这是他不想带谷梁米出来的最主要原因。随便倒是不介意地点点头,他修雷系法术,也经常挑打雷下雨天出去练习,对这个好理解,而且他们水存得多,就算没了也还可以再出去带,也不差这一两桶的。
车如往常一样开出了学校,开始一天的寻人。
爆头也如往常一样关回了门插回了剑,等车的隆隆声一消失,马上回头低喊了声,“嘿!走了!”
蔡雅蔡致在不远处兴奋地招手,“快来!”
办公楼底楼的一个小房间门口,三个孩子捣鼓着门锁。
“哎,你们!随师傅说那个房间里的东西不能乱动。”尧浅倩远远地看见了,忙尖声喊着。
蔡家兄妹见被人发现,动作一致地吐了吐舌头,收了手。但爆头却懒得管,仍旧使劲推扯着门锁,看也不看尧。
见状蔡家兄妹也来了兴致,“尧老师我们也就随便看看啦,随师傅回来前就放回去!”手忙脚乱地继续去帮爆头。
“你们……哎那样不行啊!你们!”尧浅倩跑过去时他们已经顺利开了门,冲着屋子里地上那两箱东西欢呼起来,扑上去接着捣鼓箱子。
尧浅倩站在一边手足无措,管小孩子的经验她有,这三个半大的孩子她却不知道怎么处理了,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的样子,叫也叫不住,拉也拉不开。
突然一只瘦黑但肌肉结实的手拦出来,一把把爆头拉开,蔡家兄妹也给推了开去。
“做什么?!”原来是姓赖的玩具枪店老板,挤进来生气地瞪着他们。他个头不高,又瘦,但身体结实,往那里一站,那三个孩子一时也不敢再过去。
“拽什么拽啊大叔!”爆头白了他一眼,扯扯自己被他拉乱的衣服,“我们就看看,又不是你家的!”
“这就是我们家的!”赖老板怒道,“都来捣什么乱!这些留着都有用的!”
“你家的你叫叫它名字啊,看它应不应啊?”爆头抱着臂略歪着头斜眼看他。
“你这娃!”赖老板气极,上前一步刚要理论,突然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在门口,几乎盖住了进门的光。
“怎么了?”粗粗的声音问。
原来是校工张报国,一脸的胡子拉碴,看起来阴阴沉沉的,手里拿着他那把不离身的大铁铲。
他身边挤了好几个好奇的小脑袋,越过去还能看见正往这边疑惑地望的赖老板娘和江黎,大家都给引过来了。
此等架势下,爆头还算识趣,哼了一声,又白了赖老板一眼,说,“不让碰算了,小气!”推开尧浅倩走到门边,被张报国阴沉沉地看着也不怕,而是回过头又冲赖老板骂了句,“死老头!”撇下众人走了。
中午的日头刚晒上去,正在吃饭的众人突然听到围墙外头传来的急急的车笛声,一路呼啸着往大门口的方向去。
“怎么又这么早!”爆头叼着根火腿肠含糊地抱怨着,脚下却快速地跳下桌子哒哒跑出去,奔到校门,惊叫了声,“喝哟!”
他差点没认出来,那哪是随便的绿油油邮车,简直跟个工地上跑出来的泥车似的。下半截全是灰扑扑的,车前窗上糊着有泥有水有血有肉,几乎快看不清里头坐的人。
那车又哔哔按了两声喇叭,很急的样子。接着车窗被打开,随便探出头大喝一声,“快点开!”接着头往后转,“砰砰砰”连开了好几枪。
后车窗也开着,谷梁米探了半身向着后面,双手快速挥动,透明的片状物体不断从他掌心里发出去。
嗷嗷的声音似可听闻。
爆头不敢叫了,忙开门放他们进来。车刚一进门,还在往前直开的时候,副驾驶座已猛地被人打开,戎子跳出来就地一滚稳住身形,站起来摸出一纸符,咬指化血为石,卷了符向外弹出,轰一声巨响烟尘四起。
硝烟弥漫间,戎子夺了呆愣不知状况的爆头手中掠影剑,迅速拉上两边大门,往中间一插!
碰!碰!几乎是同时,数条影子撞在了铁栏门上的结界上,瞬间又被弹了回去。
烟尘那边接连不断地一些影子扑过来,冲撞在结界上,都被立马弹开数米,乱成一团。等烟尘散去一看,都是些血淋淋的丧尸挤在门那头。
血糊糊黏液滴答的獠牙近在咫尺,向着他们一次次地冲过来,一次次地退开,一次次地再冲过来。
爆头吓得退了好几步,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似的,一脸惨白。
车在升旗台边上停下来。随便和谷梁米也下了车,脸色都不好看。
原来他们一上午根本没机会进城中心。车刚开到聂江大桥靠东这边的桥头时,随便看车没什么油了,便开去桥头的加油站。原本东区白天的丧尸就没几只,三人都不是很警戒,谁料到加完油刚往前走一小段,突然陷进了一个泥潭子里。
那一段路随便常常开,路面虽然一直有些不整,但以前根本没有那么大个坑。一个不留神四个轮全栽进去了,里头全是泥啊血啊尸块啊。三人正又烦又愁想办法的时候,竟然给丧尸群给围了!
他们三人战了丧尸好几个小时,几乎筋疲力尽,踢了些破碎的丧尸身体去车底下垫着,才终于开出车子突围而出。后头还跟着一堆穷追不舍的、或者半道上加进来的丧尸,狼狈不堪地开了回来。
“没事吧?”随便和谷梁米也跑到校门处。
戎子摇摇头道,“还好。”
随便又仔细查看了一下掠影剑插的位置,确定结界还在起效用。三人才一起松了口气,齐齐看着门那头的丧尸们。
它们在门口附近徘徊,实在搞不清楚为什么刚才追的车突然消失,并且眼前这块透明看不到的东西为什么会弹人,嗷嗷叫着四下乱走着。接连撞了一会儿没有结果,又过了一会儿,都悻悻地散去了。
然而看着四下散去的丧尸,随便突然神色一变,上前几步贴着结界往远处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还是看到了什么,急急地就伸手往掠影剑那里去,那样子像是要去拔开它!
戎子忙一个箭步上前压住他的手,“你做什么?!”
随便脸色恍惚了下,手便放下了,只有眼睛还死死地往外,盯着一个方向看着。
“你怎么了?”戎子喝道。
“不……”随便退了一步,咬着牙甩了甩头,将脸上奇怪而痛苦的表情收了回去。
他开始想着什么,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震惊起来,自己也不敢相信地说了句,“它们有思考能力……”猛地抬头盯着戎子,“它们也许已经有智能了,那个泥潭也许是它们故意做的!”
……
[丧尸变异程度加重。申请尽快撤退,请告知撤退方式。]
四只眼睛盯着戎子写完了报告条,塞进“仓鼠”嘴里。
“一直没有回复?”随便问。
“没有。我想过了,”戎子揉了揉太阳穴,认真地说,“不排除上头遗弃我们的可能。如果到六月一日缚魂引期限前还没有回复,我们就破封锁线出去。”
四只眼睛惊讶地看着他。
随便先笑了,“你胆子真大。要是丧尸跟出去了怎么办?”
“那个只能到时候注意一些。难道要我们在这里陪葬?外头那些孩子,你不想送他们出去?”戎子反问。
随便一耸肩,“我可没这么说,我举四肢支持你。”
戎子看向谷梁米。
“……你爱怎么做怎么做啦。”后者隔着鸭舌帽抠抠头发,他还敢说个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