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子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把按住他的腰,直接伸手剥裤子。周绍白急了,慌慌张张拉住了他的袖子:“别……”
袁子云用力甩开他的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趴在床上的小妖怪满脸桃花娇羞地一回头:“□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还没念完就被袁子云狠狠地砸了好几下,疼得冷汗淋漓,险些惨叫出声,喘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板子又戳在腰上了。
周绍白苦笑着抱着头埋在枕头里,闷闷地说:“就这么打罢,要不一会儿真见了又该下不了手了。”
袁子云心里蓦然一软,手几乎再捏不住板子。他狠狠咬着嘴唇,不顾周绍白的挣扎一把扯下他的裤子,毫不留情地连着抽了好几下,周绍白咬紧牙关本能地紧紧绷着臀肉,只觉得身后一阵又一阵凛冽的痛,又酸又胀,到底还是没忍住,被砸在臀峰上的一下狠抽逼出了一声痛呼。
极轻的一声“哎哟”,湮没在清脆的抽打声中,周绍白觉得连自己都怀疑是不是真的叫出了口,身后却突然没了动静。
他喘着粗气小心翼翼地扭头向身后看去,袁子云紧紧地攥着板子,抬在半空的手却怎么也落不下去。周绍白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强忍这疼咬牙拉上了裤子,扯了扯袁子云的衣襟:“别看,就这么打吧,我不喊疼了,我该的……”
袁子云脸色铁青,手紧紧握住又松开,最后死命把板子往床上一丢:“周绍白,我算是栽在你手里了,你别得意,总有人能收拾你!”怒气冲冲地走到房门边咣咣踹了好几脚,“康维,你给我滚进来,你带的人你自己教训!”
周绍白一抹额头撇走两滴冷汗:二爷小的看走眼了原来您才是终极大Boss啊这世界上除了您大概也没别人敢对皇上叫嚣滚进来……
结果门居然真的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康维笑眯眯地靠在门框上喝咖啡,看着袁子云的眼神充满了赞叹:“我倒真没想到你当真会舍得动手。”
袁子云冷冷地哼了一声,一脚踹翻了身边的凳子,浑身串着火苗直冲了出去,砰地一声砸上了门。
好像一头穷途末路的小兽,烦躁不安地想要看清自己的未来。
康维闭了闭眼睛,没有回头,轻轻松松地走到床边。周绍白早就发着抖褪了裤子,乖乖地趴好了。
康维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会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哎哟,这就算是行了家规了?袁二爷当真是从容不迫文质彬彬温良恭俭让。”
周绍白撇了撇嘴无话可说。也是,统共挨了十来下,还都是掺了水的伪劣货,挨打的时候冷硬的紫檀敲在温软的皮肉上,确实疼得难受,打完了也就微微肿了些,看着通红的一片,其实是没什么大碍了。
康维往墙上一靠,玩味地看着周绍白:“小白,倒是头一回见你这么乖巧,党性修养提高很大嘛。”
周绍白叹了一口气:“皇上,您要正国法就赶紧的,在外头也听了老半天了,这大半夜的也不怕累着龙体。”
康维笑了起来,一伸手掂起板子。周绍白缓缓地闭起眼睛,一口咬住了枕头,知道接下来才是真难熬的。
板子带着风声上了身,周绍白埋头死忍,不过两三下就满头的冷汗,索性小声痛哭起来,这回身后是货真价实的剧痛,一波又一波狠狠地席卷全身,周绍白疼得直犯迷糊,无意识地蹬着腿,不停地哆嗦。有时疼得狠了挣扎几下,康维也总是耐心地停了手,等他缓过些重新安安稳稳地趴好,又是一阵没有尽头的狠抽。
到了最后,周绍白几乎是哀求般地惨叫:“康维,我疼得不行……让我缓久些再打好不好?”
康维一言不发地丢下板子,扶起了凳子坐在床边,温和地看着周绍白:“知道疼了?”
周绍白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趴在床上一边抽凉气一边喘粗气,好一会儿才虚弱地念起经来:“无人相,无我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我即是空,人即是空,色即是空,疼即是空……”
康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打死都不冤!”
周绍白双眼一眨,微笑起来:“是不冤,可惜你们都下不了手。”
康维懒洋洋地站起来,看着窗外的大雪,声音有些恍惚:“是,我们都不舍得。”
周绍白垂下眼睛,在枕头上抹去了眼角的一点泪水。
康维身子一僵,不动声色地站了一会儿,才慢慢转身:“绍白,现在能行了么?”
周绍白悲鸣一声:“皇上,当真还得打?”
康维淡淡地笑着,按住了他的背:“好好忍着,以后再折腾,想想子云说的那三个字。”
周绍白只觉得眼睛酸涩,一头扎进被子里,死死地咬着自己的手掌,哭得浑身颤抖。
身后被狠狠地抽了三下,康维沉默着又揉了揉他的脑袋,打开门走了。
没半分钟袁子云就进来了,用力把他从被子里挖出来,幸灾乐祸地微笑:“皇上果然英明神武雷厉风行。”
周绍白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袁子云一甩袖子站起来,骂骂咧咧地在洗手间转了一圈又回来,恶狠狠地丢了块冰凉的毛巾盖在周绍白身后,没半分钟骂骂咧咧地又转了一圈,拎了块热腾腾的毛巾用力在周绍白脸上抹了几下。
周绍白哎哟哎哟直叫唤,突然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头微笑:“子云,我没事,你快把眼泪擦了。”
袁子云在床边坐下,静静地看着他许久,一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是,你没事,你还在。”
窗外依然是纷扬大雪,掩着现世繁华的一切,掩着所有的年少悸动张狂青春辗转沉浮无望挣扎。
然后,一切林林种种点点滴滴,随水成尘,烟消云散。
一切有为法,如梦似泡影。
第二天周绍白醒来的时候太阳都快下山了,扶着墙一瘸一拐走出去,却发现客厅里只有康维专心致志地抱着电脑一动不动。
听到开门的声音,康维抬起头来微微一笑:“别东张西望了,子云出去找男人了。”
周绍白石化在房门口,三条黑线慢悠悠从脑门上挂下来,忽然嗷呜一声悲愤地挠起墙来:“皇上您不用记仇记那么久吧……”
康维温文尔雅地瞥了他一眼:“胡说,我是顶心软的,怎么会记仇?我只是在真实地表述一个客观事实而已,至于你能不能接受就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了。你既然醒了就吃饭去,别影响我辛勤工作。”
周绍白听着电脑中传出的耳熟能详的超级玛丽背景音乐,一缕幽魂抽抽搭搭地作怨妇状往厨房里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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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子云当真找男人去了?
没错,他这会儿就坐在酒吧昏暗的角落里,清雅的小音乐在四周悠扬地荡漾着,柔柔的灯光暧昧地洒在他手中那杯深琥珀色的液体中,晶莹剔透。
袁子云深情款款地把玩着手里的杯子,眼神飘忽不定地朝着坐在他对面眉目英挺嘴角含笑的男人飞去:“哥,既然你只打算让我喝可乐,何必故意约我来酒吧?”
袁子皓笑眯眯地敲敲桌子:“官商勾结钱权交易,总得找个符合气氛的地方,不然不专业。做一行爱一行,这样才对得起我们的职业精神,才对得起狗血的作者。”
袁子云若有所思:“哥,用你的专业眼光来看,这个计划可行不可行?”
袁子皓抿了一小口酒:“统筹兼顾,正确引导社会舆论是传媒的职责。我始终在尊重大众意愿及传媒规则的基础上,不断致力于加强导向性把握。”
袁子云右手托着下巴点头:“窥探他人隐私原本就是隐藏在人性深处的劣根性,大张旗鼓的否认反而会引发更大规模的好奇,倒不如直接把这种好奇心向我们所希望的方向引领,不动声色的非暴力不合作也许会有出其不意的结果。”
袁子皓放下酒杯微微一笑:“不过,我们不能把我们的想法强加于人民群众,不能借主流媒体的地位扭曲人民群众的意志,更不能夺取人民群众判断与反思的权利,所以我们只需要简单地传递信息,在语言组织中有意无意地进行微弱而巧妙的引导即可。一定要相信工农群众的格调和判断力。”
袁子云满脸敬佩击节赞叹:“素质,这就是专业素质啊!”
兄弟俩优雅地碰一碰杯,宣告了和谐新闻统一战线的正式形成。
嘹亮的背景音乐缓缓响起: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向着太阳向着自由,向着新中国发出万丈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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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两天后,惯于回避娱乐热点展现高尚趣味的某主流媒体忽然一反常态,异常积极地投入了娱乐论战,开设专题《“人言可畏”与“有闻必录”》,先是用冷静的态度报道了周绍白事件始末,然后分别以周绍白电话访谈录、现场记者对话、宣传部专家意见、目击者看法,看似客观地综合了传媒与演艺人双方的立场态度,但周绍白不卑不亢宽容豁达的态度,现场记者惟我独尊自私辩护的言辞,十分有境界地把工农群众的同情心引向了弱势群体。
再过两天,方景苓骨灰落葬,周绍白一身黑衣苍白憔悴公然出现在追悼会上主持仪式,引发轩然大波,各方小报第一时间重温方、周之间异乎寻常亲密关系,通过天马行空的想象、行云流水的演绎,汇聚成三大版本。
其一:伦理剧
周绍白与方景苓一见钟情,康维身为师长棒打鸳鸯。
其二:言情剧
周绍白与方景苓两情相悦,康维横刀夺爱,方景苓负心薄幸终得报应,客死他乡。
其三:……这玩意儿到底叫什么?
甲先生与乙先生青梅竹马,领养了丙小孩,结果小丙先爱上了养父甲先生,甲先生不要他,又勾引了养父乙先生。乙先生与小丙乱X后,甲先生发现自己也爱上了小丙,小丙坦白勾引乙先生纯粹为了逼出真相,于是甲先生抛弃结发人,与小丙暗中通奸(配台词:我爱你爱得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乙先生其实是美籍特务,受此打击发誓复仇(配台词:为什么为什么这都是为什么?)。回国之后乙先生意图挑拨中美关系,被甲先生发现后(配台词:这不是真的,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为了国家大义灭亲,潜伏美国暗杀乙先生,偏偏小丙不忍心,于是三人在万恶的资本主义国家展开了一段荡气回肠的感情纠葛。其中还冒出个小配角丁某某,身份为黑手党太子爷,对小丙一见钟情死缠烂打,于是都市情缘不伦之恋黑帮情仇江湖恩怨异国奇缘惊悚悬疑轮番上阵,闹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
结果第二天某主流媒体再开大专题,详细追溯方景苓一生艺术生涯及道德品质,以德艺双馨四字盖棺定论,并披露了周绍白初入行遭遇潜规则,方景苓挺身出勇救小新星。自此方景苓着意指点,两人以师徒之礼相待,一生清明从未逾矩。附有多位德高望重的业内前辈访谈记录,有现场目击见义勇为者,有观摩参与拜师仪式者,更有与双方长期共事者,均斩钉截铁证实了双方之无辜。
一周后,周绍白新单曲发行,由其亲自操刀创作歌词,怀念恩师。
《烽火》
是时候数遍,心中开过的花
到这刻变换,前尘往事如沙
要如何抽身,俯看红尘万丈
你步伐匆匆,转瞬凝聚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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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风起,听潮落,唱尽千回百转唱遍一世跌宕
望春光,望秋色,看穿死亡界限看透刹那芳华
是入戏,是落幕,还是人言纷扰或是一世荒唐
求不得,留不住,到底曲终人散到底远在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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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时候相信,弹指暗换韶华
到这刻笑对,原来闹剧一场
要如何明白,不过荒谬笑话
我模糊真假,空留十里繁华
“哎哟,很有格调嘛。”康维一个人悠闲地占据了整张三人沙发,顺手戳戳蹲在脚边一脑袋黑线的颓废男人,“子云,人才!科学养猪,利国利民啊。”
不远处的节目录制现场,周绍白正在满脸悲愤上纲上线地喊口号,看那样子恨不得有个红袖章,拉一帮小青年去武斗。
袁子云抱着脑袋深沉地说:“看这头猪这种阶级斗争的坚定性,要是不巧生在了激情燃烧的岁月,铁定是个工宣队员。”
工宣队员周绍白还在发表意见:“社会主义阵营工农兵文艺工作者要联合起来,我们演艺界人员要联合起来,全中国文艺行业从业人员要联合起来,所有爱好和平的群众要联合起来,所有受到隐私侵犯人权侵犯的人员要联合起来,结成最广泛的统一战线,反对新闻传媒的形式主义与庸俗主义,保卫我们的人格与尊严!”
康维若有所思:“其实我还真不知道大少这么纵容弟弟,居然连这种热闹都会插手……”
一周前,电视台率先发动整风运动,打出“艺术、人本、文化、格调”旗号制作了一系列专题节目;广电紧随其后,发动三反运动,呼吁反低俗、反雷同、反侵权;宣传部以高姿态再次下发《关于进一步加强新闻传媒行业队伍建设的意见》,要求提升舆论引导力,提高从业人员整体素质、审美能力及道德准则。
——市电视台台长、广电新闻出版局局长、市委宣传部副部长袁子皓同志笑眯眯地喝了口茶:“哦?这怎么是凑热闹呢,这是为了构建和谐舆论氛围,促进和谐社会建设。我们毕竟是始终代表中国先进文化的前进方向的嘛……”
袁子云挠了挠头发:“我哥倒也罢了,袁大少是出了名的宁做杀头生意不做亏本买卖的,凑这个热闹他绝不吃亏。可我真的不明白周绍白这种无限拔高的思维方式和暴力激进的左倾主义到底是怎么做到一呼百应的?他就快被捧成新时代的高大全了。”
三天前,《荧幕内外》杂志为周绍白做专题访问,周绍白借此呼吁演艺工作者团结携手,共同抵制不道德传媒,一时间演艺界人士纷纷响应,声泪俱下者有之,义愤填膺者有之,平心说理者有之,居、居然还有法律专家前来发表长篇大论,建议演艺界组建全国产业工会,以便合理地开展工人运动……
——一代楷模周绍白慷慨激昂地握拳挺胸:“这怎么是暴力呢?这是我们工人阶级的风骨!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康维居高临下地看看袁子云:“小少爷,你炒过菜没有?”
小少爷心虚地摇了摇头。
康维语重心长:“其实我也没有……不过你总见过吧?看没看到炒菜都得翻锅?盯着一面就糊了。炒新闻也一样,正面反面轮着炒,受热均匀了,一台戏唱起来看起来才够热闹。”
小少爷抬眼一笑:“先前一出是程婴忍辱,如今这出是击鼓骂曹了。”
康维点头:“绍白不过借一阵东风,至于如何踩着这阵东风和平演变……”看着袁子云微微一笑,“子云,考验你人品的时刻到了。”
袁子云愣了一愣,突然脸色煞白瞪着康维:“什么意思?”
康维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懒洋洋地靠回沙发上:“身体力行地废除干部领导职务终身制,尽早完成新老交替。”
袁子云颓然坐倒,沉默半晌,抬起眼睛笑了笑,吐字无比清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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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过后谁也没再提起这个话题。
康维依然英明神武地每天赖在家里抱着电脑采蘑菇,结果一众公司同仁居然每天鸡飞狗跳朝拜觐见外带蹭上一顿饭,皇上寝宫于是乎隐隐显现出人民公社大食堂的雄伟英姿。某天康维出门还被居委会大妈拦下了,问他是不是嫁女儿,在家里大摆流水席。
康维犹豫了一下,眼前飘过了周绍白的脸,于是非常诚恳地点了点头,回到家里就在大门上挂了两个红喜字。
周绍白和袁子云索性天天赖在人民公社白吃白住,康维也只当自己多养了两头吉祥物,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以组织名义调戏革命小夫妻。譬如一大早笑吟吟拉住周绍白的手:“你们的介绍信我看了,你们是自愿的吗?”
周绍白就得羞羞答答回一句:“自愿的。”
康维又会接着问:“为什么愿意呀?”
周绍白语气平板如背书:“因为他能劳动。”
这一来就算是在区公所登记上了,婚姻这就合法了。
这么闹腾了一礼拜,老太太想儿子了,派了袁大少来抓人。
结果大少一进门,康维就一脸正气坐在沙发上:“现在婚姻自主了,由不得你了,你家那个童养媳算是不合法订婚,子云不同意就得退。”
袁大少笑眯眯地作揖:“请区长恩典恩典,咱宝宝和周家闺女命相不对,不能叫他们结婚,这是一辈子的事。”话没说完就让周家闺女给推出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