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巨塔

空灵界 黑色神塔入口
“开门。”
“陛下，还未最终审判之前，任何人不得探视囚犯，这是规矩。恕我们不能让您进去。”
宙斯眯起漂亮的天蓝色眼睛，扬起下巴看着门口的天界卫兵“你们认得我么？”
两个门兵一愣，对视一眼，低头施礼“您是万能的主神宙斯陛下，我们的王。”
宙斯点点头，恍然的样子“认得我啊～！那么你们知道忤逆我是什么罪行咯？”
门兵们又是一愣“这……”
“开门，或是囚禁。”宙斯的白色斗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金色的长发在肩头跳跃，空灵界的主神，永远耀眼夺目，代表了神圣与庄严。
“是……您请。”
两个小门兵躬身退后，将手里的权杖高举，交叉，击打神塔底部。
一道门的形状慢慢映出，然后由虚变实，密密麻麻写满了各式的咒文，在阳光下显出诡异的黑色，缓缓沿着门的纹路流动。
两小兵收回权杖，齐齐站直“陛下请。”
门缓缓而开，黑漆漆的影扑面而来，一刹那的幻觉，让人觉得连灿烂的阳光都蒙上了阴霾。
宙斯微微皱眉，迈步踏进门里，门缓缓地在身后合拢。
“噗啦～！”墙壁上的火把点燃，淡淡的蓝色的光，却足以照亮脚下的路。
黑暗的味道扑鼻而来，不是难闻，却让人莫名的压抑，甚至心生恐惧。
宙斯慢慢迈步，缓缓前行，这里的路线最熟悉不过。
许多许多年以前，那人第一次被关进来的时候，就只有宙斯，来看过他；也只有宙斯，能来看他。
这塔，原是为那人而立，不料却从始至终，只关了那一人。
两次。
这座巨塔没有窗户，连门也是隐藏在另个空间处，只有少量的通气孔，使人不至于憋死在里面。
进门后十米内有小火把照明，中间是塔的主柱。主柱右侧有楼梯盘旋而上，直通塔顶。左侧有一段不起眼的小楼梯通向柱后
但其实整座塔只有一个牢房，占据了塔底座一半的面积。
宙斯沿左侧楼梯过去，停住脚步。墙壁上再没有火把照明，宙斯自怀里掏出一颗小小的常明珠。那光淡淡的，如同雪地荧火。
前方隐隐传来哗啦哗啦的声音，宙斯脚步稍顿，然后突然加速，直冲到那人身边。
“谁给你带上的镣铐～！！！？”
空荡的监牢，宙斯的怒喝在四下里回荡，回答他的是一阵剧烈的锁链碰撞声。
“……哇呀，小十儿，早晚被你吓死。”
那声音很低，带着一丝笑意，缓缓地从角落里发出。
宙斯把常明珠抛起，施法让其悬在空中，这牢房内才有淡淡的亮光。
牢房承半圆式，角落里有张床板，铺着一床薄被，一个小桌，上面有水和干饼，桌下摊着几件破烂的衣服。
那人坐在床上，长长的头发挡住大半个脸。
床后的宽大墙壁四角凿了四个大洞，嵌进四个巨大的扣环，悬下四条长长的链，那链的尽头隐没在那人的手脚腕处。
宙斯看着他，慢慢走过去，轻轻拨开挡住他眼睛的头发。
那人眯起眼睛来，似乎不太适应“剧烈”的光。
宙斯低头，轻轻抚摸铐在他手腕处的铁链环，细小，恰好锁住那人原本就纤细的手腕。环上还刻有细密的咒文，想是怕他挣脱。
“哥，谁干的？”宙斯的声音如同这光一样微弱而冰冷。
哈迪斯眨眨眼睛“我也不知道啊，醒过来就被锁在这里了。你看，我以前穿过的衣服还在哎。”
宙斯紧紧地捏住哈迪斯的手腕，后者不由皱眉吸气。
“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
宙斯抬起脸来，眼睛里冰蓝色的火光流动。
哈迪斯转脸看向别处“一时失控啊……”
下巴被狠狠地捏住，哈迪斯被迫转回来，看着宙斯紧咬牙关的脸。
“你喜欢那孩子～！？”
“……不是。”
“不是？为了一个人类，你竟然不惜冲破血印？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后果？”
“嘿嘿……我一时冲动……”
“你为了救那孩子，一意孤行，翻翻手腕就把波波哥的上古神殿震塌了，我说了你什么没有？”
“……没。”
“你为了救那孩子，一而再再而三的从幽冥界落跑，把政务推给米诺斯，我说什么没有？”
“……小十儿？”
“你一次次不管自己的身体，死撑活撑把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然后满身是伤的笑呵呵的走掉，你让我说什么？我怎么做才能把你留在身边？我怎么做才能保你平安？”
“小……”
“你，你口口声声不会喜欢任何人，把我推得好几个跟头磕得浑身是血，里子面子都丢光了，不能怪你，是我自己笨……现在，你却为了那孩子……”
宙斯松开手，坐在地上，低着头，两只手揪着自己的斗篷。
哈迪斯从床上滑下来，链子哗啦啦响，伸手抱住宙斯轻轻拍“是哥哥错了，让你难受了，让你为难了。”
宙斯靠在哈迪斯肩膀上，眼泪流下来。
哈迪斯身体一抖，心仿佛被狠狠刮了一刀，收紧手臂“别，别哭啊，我最怕你哭了，呵呵，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哭鼻子？”
宙斯闭上眼睛，紧紧抓住哈迪斯的衣袖“这回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哈迪斯轻声叹息“我知道。一切都结束了也不错……终于可以解脱……”
宙斯睁开哈迪斯的手臂，摇晃哈迪斯的的身体“你怎么就不明白？什么无尽罪孽什么轮回之外 ，我统统不管，只要你活着，我只要你活着！·～！！！！”
说完 ，趴在哈迪斯怀里哭，声音在空荡的牢房里回荡，像受伤的小兽。
哈迪斯向后靠在床沿上，轻轻拍着宙斯的后背“我讨厌这里，但是我知道，总有一天我还是会回来这里，然后，在这里走向最后的灭亡。”
宙斯的肩膀剧烈的抖动。
哈迪斯低低的声音慢慢地飘荡“那一天，我站在空间站西厅，面对着虚无之崖，真的很想跳下去算了……”
宙斯的身体一动，然后抖得更加剧烈。
“我累了，小十儿……”
* * *
黑暗，死一般的寂静；虚无，漫无边际的虚度；无止境的罪，无边际的赎，终于，终于，连死亡之神也渴望灭亡的解脱……
空灵界 大圣殿 主厅
宙斯坐在上首，十指交叉，冷眼看着三位长老蹒跚而来，行礼，然后坐下，眉眼都被长长的眉毛胡子挡住。
波塞冬坐在宙斯左边，面对着三位长老。
他身边是盛装出席难得严肃的蒲松松，还有他的副官，苏小灵。
全员到齐，会议开始。
宙斯揉了揉额角“那么，我们开始吧。关于冥王的这次……失误，大家有什么意见？”
波塞冬冷哼一声“失误？我海界的上古神塔被震毁，我的神殿和海族村落被毁，冥王一句失误就解释了？”
蒲松松摸出一副细边眼镜架在鼻梁上，严肃的形象立时变得滑稽“那么海王陛下无缘无故囚禁我人界的两名人质长达月余又如何解释？”
波塞冬眨眨眼，手肘支在光洁的松石桌面“哦？证据呢？”
宙斯看了波塞冬一眼，轻咳一声。
蒲松松笑了笑“陛下心里有数就好，由于陛下对那两位尊贵客人造成的心理阴影，使得我们不得不考虑避免再次与您相见。”
“那就是说没有证据咯？要是诸位想要看我们的证据的话，海底的残垣断壁废石瓦砾都还在。”
苏小灵紧紧握拳，斜眼看着波塞冬，蒲松松轻轻弯起嘴角，握住小灵的手。
宙斯摆摆手“海底的损失我们再说，现在先讨论冥王的问题。”
三位长老互相看了看，中间的那个颤巍巍开口“松儿，冬儿，你们不要争了，老大的事情，大家也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了，他从小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的嘛。”
宙斯微微皱了皱眉“我们不是讨论以前的事，要说现在。”
三长老互相看了看，齐齐摇头“没办法了，最后一条。”
宙斯抖了下。波塞冬看了三长老一眼，低头摸了摸手上的戒指。蒲松松纹丝不动，小灵抬头叹了口气。
“长老，哈迪斯，他这几千年来治理幽冥界有方，子民们都没有出来闹事，三界也得以和平。现在突然就，判他万劫不复，是不是……”
三长老沉吟“他以前做的那件事，就足以判万劫不复了 ，我们就是看在先王的份上才没有对他用刑。这次，他闹得太不像样了。上古神殿啊，那是圣战胜利的证明啊～！他都敢……”
宙斯皱眉头“来人，给三位长老添茶～！！”
* * *
谈判僵持不下，宙斯一方强调哈迪斯的功绩，长老方强调祖法不可破。
蒲松松翘起腿来喝茶，宽大的袍子下面露出穿着白色绸裤的腿，一晃一晃。“啊……好像还有人没到呢？”
热烈讨论的双方突然一愣，扭头向入口看去。
入口突然吹进来无数的花瓣，飘飘洒洒，然后是一条金色的飘带，再然后，是埃及艳后造型的 空间站站长乌沥乌沥……
三长老的眼睛和嘴都从长长的胡子里解放，齐齐张开。
宙斯和波塞冬愣在那里，然后前者大笑，后者撅嘴。
蒲松松低头喝茶，小灵向他身后看去。
那个瘦弱的身影却始终没有出现……

韶华流水，此去经年

黑色神塔 唯一牢房
“哗啦，哗啦。”锁链的声音，在黑暗的空间里回荡。
哈迪斯躺在那张破床上，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伸手去摸那颗被他丢在一旁的常明珠。
尽管在黑神塔里，尽管常明珠的亮光很淡很淡，想睡的时候还是喜欢周围漆黑的感觉……哈迪斯苦笑，在这种时候，竟然还在挑拣睡觉环境？如果小小知道一定会说……
锁链晃动的声音停止，哈迪斯停止摸索，只因那珠子已被人拿在手上，递了过来。
仿佛梦境的延长，原本不清晰迷离的幻影，在一瞬间突然清晰，却更让人难以接受。
“……小小？”
身着黑色长袍的少年站在他面前，嘴角微扬，双眸清澈，仿若梦幻一般的景象，到底是不是真实的？
哈迪斯慢慢伸出手去，轻轻拉住小小的手，温暖柔和“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小轻轻的抽回手……“啊～！！”
哈迪斯捂着额头，常明珠滚到角落里，牢房里的光又一次消失不见。
“小小，好疼啊。”
“活该，你这笨蛋就是应该有人打醒你，到底把自己的命当什么了？啊？”小小的声音清脆，在黑黑的牢房里响起。
哈迪斯笑起来，这的确是小小，真实的苏小小。
哈迪斯转动手腕，常明珠重新浮在空中，光明慢慢浮现，小小立起眉毛叉腰训人的样子也清晰起来。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随随便便就，你轰塌了整个海底神殿～！就算有宙斯替你撑腰你也太猖狂了～！”
哈迪斯笑，真实的小小，大叫，生气的苏小小，活生生的苏小小。
“坐下吧，小家伙，你都不累么？”
“哼～！看见你像个大蜘蛛一样被锁在这黑乎乎的地方，还真是……“尾音哽咽。
“ 别哭啊，小家伙。”
“……我才没有哭～！！！”
轻轻地搂过他的肩，似乎瘦了呢“我咎由自取的，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小家伙。为了我这种人不值得。”
小小使劲地抹了把眼睛，狠狠地瞪他“的确不值得～！”
哈迪斯无奈地笑，轻轻松开手，看了看桌上的水和干巴巴的饼“啊，看来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招待远方的客人了呢。”
小小揭开身上的长袍，变魔术一般取出几瓶酒，花生米，和一只鸡。
哈迪斯的眼睛越瞪越大“嗬～！小小，你越来越厉害了～！”
小小拍拍手“饿了吧？吃吧。”
哈迪斯抄起一瓶酒，灌了几口，脸上的憔悴和疲惫顿时烟消云散“哈哈哈哈，果然是知音难觅啊，最了解我的还是只有小家伙你了～！”
小小轻轻笑起来，侧过脸来看着他“那我就永远陪着你好不好？”
哈迪斯的动作静止，眨眨眼睛看着小小。
小小的眼神清澈，却让人无法直视。
“小傻瓜，你在说什么？”
小小微笑，拿起一瓶酒，喝了一口“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哈迪斯晃了晃酒瓶“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小滑坐在床角，靠着哈迪斯的腿，举起酒瓶“让我们为了新鲜上岗的空间师苏小小干杯～！！！”
哈迪斯愣了一下，也跟着从床上滑下来“你说什么？空间师？你？”
小小耸耸肩“是啊，要不然你以为凭我一个小小人类，怎么能进得了这里？”
“这，这不可能啊？虽说你的灵感和灵力是异于常人，但是也不可能在短短几天之内成为空间师～！！！！”
小小点点头“是，我的确是没有拿到正式的资格认证，不过凡是空间师所能掌握的基本技能我是都学会了。所以我尝试了一下，然后就成功啦，你在这里看到我就是证明！～！！！”
哈迪斯微微张大嘴“这这不可能。”
小小扬起头，轻轻用自己的酒瓶撞击哈迪斯的酒瓶“为后起新秀干杯吧，老前辈，你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哈迪斯合上嘴巴，放下酒瓶，抓住小小的手臂“你到底做了什么？想要当上空间师，光凭资质是不够的，而且你的资质更适合当阴阳师……你有什么瞒着我？”
小小抬起下巴看着他“那你呢？你有什么瞒着我？”
反将一军，哈迪斯顿时结巴“……我……你……你不明白，小小，我”
小小轻轻笑，摇了摇头“30年。”
“……什么？什么30年？”哈迪斯手下用力，表情也严肃起来。
小小耸了耸肩“代价，我少了三十年阳寿，然后我可以见到你，我觉得值了。”
……
下集待续……

情意两心知

“苏小小～！你疯了～！！！？”尖利的声音。
“不要这么大声啊。”慵懒的声音伴着酒瓶内的水声。
哈迪斯夺过他手里的酒瓶狠狠丢到桌上，“啪啦”，碎片飞溅。
苏小小愣了一下，呵呵而笑“哈哈？头一回看见啊？大酒鬼竟然把酒瓶子丢了？”
“你少岔开话题？你到底在想什么？竟然，竟然为了这种事，丢了三十年的命？乌沥乌沥又是怎么回事啊？竟然会答应你这种请求？”哈迪斯站起身来，在牢房里走来走去，锁链哗啦啦响。
苏小小把膝盖蜷起来，抱住，下巴搭在上面，微微笑着看哈迪斯困兽一般咆哮。
“他当然不愿意，我哭了好多个小时，他才答应的。”
哈迪斯转了几圈，走回来坐在小小身边“你，你这到底是……”
小小轻叹一声，歪头靠在哈迪斯肩膀，闭上眼睛“我从不欠别人的，你陪我一条命，我也赔给你一条。人生一世，大约六十余年，我只赔了三十年，还有十多年呢，我也赚了。”说完竟然咯咯笑起来了。
哈迪斯紧紧闭上眼睛，长叹一声“你竟然说赚了？小傻瓜。你，你竟然说赚了？其实一直都是我欠你的……”
小小抿紧了唇，没有说话。
“从你误闯云游坊，莫名其妙被我拉入南齐，然后又机缘巧合与我踏入魔界。原以为多了个伙伴，没料到，我却一步一步地把你引入更加危险的境地，先是宙斯假扮狄尼害你中毒，然后是你耗尽心力救我。再然后你又因为我被波波绑架，关在海底我竟然一直都不知道……”
小小的身体缩了一下，仍然没有说话。
“……最后好不容易把你带回来了，却又，又差一点因为我死掉了。我以为，这一次，这一次终于可以还清了，却又白白害你丢了30年命，呵呵，呵呵……”
小小也笑起来“你是不是要说，孽债啊？”
哈迪斯摇头“不知道啊，怎么就和你这小家伙纠缠不清呢？”
小小噘起嘴，“是啊，你就只想和米诺斯，你家小十儿纠缠不清。”
哈迪斯眨眨眼睛，微微笑，轻轻歪头，磕了小小脑袋一下。
两人默默坐了一会儿，小小开口“你觉得结果会怎样？”
“……万劫不复。”
小小蹙眉，坐直身体“没有缓和的机会了么？”
哈迪斯向后靠着床沿，仰起头来。常明珠光耀下，哈迪斯的下巴和颈项几近一条直线，如白玉般光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