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长明----三水七树
  发于:2009年07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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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们什么意思!”
永安和元潜都猥琐地笑了起来。
“没什么,这种事情小太监们有时也乱来”
“是啊,军营里也常见,实在算不得什么。你也不要放在心上,皇上是小孩子心性。”
“对,郭大人可不要恃宠而骄。”
“说什么呢,郭贤弟不是那样的人。应该说,因为是皇上,还请贤弟要多担待些,别觉得委屈才好”
“嗯,是,是。放宽心,放宽心……”
两个人自顾自说,完全不理会郭连剑在一旁急得跺脚。等郭连剑拂袖而去,两个人终于忍不住,前仰后合地笑起来。
“原来谣言都是从你们这儿传出去的。”天籁般的声音,在永安和元潜听来,却如五雷轰顶。
不是皇上,皇上才不会理会他们这烂事,是手段多多心眼多多的长公主
……
“气死我了!”在顾府喝茶的时候,郭连剑恨恨地将这件事情转述给顾谨言听。
“分明是玩笑话。”
“哎,话说回来,你说咱们圣上会不会真的像传闻所说,有断袖之癖?”
“那不关我们臣子的事,你也不要乱讲。”
郭连剑听顾谨言的口气竟然有些不善,气不打一处来“说不定我会成为谣言的牺牲者,我容易吗?”
“要说不容易,也是皇上不容易。”
“你就知道向着皇上。”
“难道不是?若真传起来,那也不是冲着你,而是冲着皇上去的。”
郭连剑摸着鼻子想了想,突然想通了似的“是这话。还是皇上不容易。我还能想说什么说什么,皇上可话不能随便说,想做的事情也不能做,一天到晚连睡觉做梦都得替防着。就说这个”,郭连剑捏起盘子里肥肥的龙眼“自己喜欢吃都不能多吃,还要顾及别人拿这个做文章。”
“这是谁教你的话?”
“自然是永安,阿,永公公。我还问他吃个龙眼能怎样,他说一是怕人知道皇上爱吃这个下个药什么的;二是下面人没准就传说皇上爱吃这个以后要进贡,劳民伤财不说,指不定还能扣上骄奢淫逸的帽子。”
顾谨言笑道“难得一个宦官还如此明白。只不过,他说的那是明君,古往今来有多少昏庸无道的,还不是为所欲为。”
“所以说啊,昏君不能当,明君不好当,还不如做个亲王呢。”
“亲王就是好当的?”
“唉?”
“皇上自小就深得先皇宠爱,若换一个人做太子,可容得下当今皇上?”
郭连剑眼珠一转,遂拍腿大笑“哈哈,顾兄,你平日尽叫我莫论皇家事,你自己心里没少计较啊,可算让我逮住狐狸尾巴了,哈哈……”
眼看顾谨言脸色阴沉,郭连剑赶紧岔开话题:“话说回来,顾兄,你对断袖这事有何高见”
顾谨言不说话。
“顾兄书香门第,一定认为是离经叛道了。算我没问。”郭连剑低头喝茶,余光中见顾谨言望着杯中的茶叶出神。

夜长明-7

最近,文武百官心情都不错,因为大家都觉得最近皇上心情很不错。
据诸位起居舍人的可靠记录,这一个月来,皇上说“好”的次数增加了两成;说“甚好”的次数增加了三成;冷笑少了五成,把人晾一边儿的情形一次都没有了。前些日子七十岁的光禄寺陈大人上朝的路上因为路滑下轿时崴了脚,皇上还差人去看望了陈大人,把个陈大人高兴的差点升了天。这会儿,皇上又说要去围猎,八成大臣都想跳舞庆祝了。虽说皇上也不可能把所有京官都带上,但是,既然皇上都主张去围猎,大家也都不必那么拘着可以玩儿去了不是!
当然,最激动的还要数禁苑总监刘大人,刘大人对着禁苑方圆一二百里的大好河山感动得热泪盈眶,飞禽走兽花鸟鱼虫们啊,你们可有出头之日了。
游猎的队伍浩浩荡荡,从三品以上的文官武官、京城里数的上的皇亲国戚和王公诸侯,番邦客使,还有像顾谨言这样特点的臣子。顾谨言远远地看着皇上骑了那匹传说中的照夜白走在前头,一身杏黄的轻装,脊背挺直。
进了园子,上头吩咐下来年纪大的经不起折腾得或者不愿去狩猎的,可以各处看看风景;愿意狩猎的可以在羽林军处领弓箭,禁苑还专门准备了地图,人手一份。顾谨言正提着缰绳琢磨着去哪里,只见一名皇上的亲卫策马过来,说皇上叫顾大人过去呢。顾谨言牵着自己的马走到皇上跟前,皇上手中握着弓箭,背上负了满筒的箭羽,周围十来位多是太尉门下的武将,只有少数准备是观战的文官。顾谨言不禁感叹这为皇帝的人缘。正待行礼时,皇上说:“不必了,此处不比朝堂,顾大人不必多礼。”
“谢陛下。”
皇上见顾谨言着了月白长袍,袖手而立,便笑道:“顾大人难道也要去观花?”
顾谨言也是一笑“臣不擅骑射,观花也无不可。”
“花花草草有什么好看的,随朕一道吧。”
“陛下若不嫌弃,臣便跟着陛下了。”
皇上笑道:“那顾大人赶紧上马,大家伙们都在林子里呢,走吧!”
顾谨言依言上马,一众人马便奔向了望苍山,向密林深处进发。
这几年禁苑在刘总监的手下果然治理的很好,树木繁盛,禽兽繁多,一行人左一个追兔子右一个射鹰,又有驻足观风景的,于是渐渐散开来,顾谨言勉强能跟上皇上,后面只剩下元潜率了一小队人马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
及至山顶时,皇上突然放慢了速度面露喜色。
“顾大人,你瞧那只可中意?朕射来送你。”顾谨言在皇上身旁轻轻勒马,顺着皇上目光看过去,便见一只银色的狐狸正慢悠悠从下面往上爬,果然是上等的猎物。皇上全身贯注瞄准那只银狐,拉满了弓。
就在此时,皇上座下的照夜白却突然嘶鸣不止,竟发起了狂。皇上彼时心在他处,那里经得起矫健的照夜白大力一扬,眨眼便被甩下了马背。后面的亲卫队一片惊呼,奈何鞭长莫及。眼看照夜白竟高高扬起了前蹄,正向地上尚未来得及起身的皇上踏下,顾谨言顾不得许多,纵身扑过去,顺势抱住了皇上滚向一侧,照夜白再一次扬起前蹄,两人不作多想,便往下山的方向翻去。
这望苍山北山坡比南山坡陡峭得多,且不像南面那么多树木,两个人根本停不住,就这样一路翻滚下来,直到被一块山石挡住。顾谨言放开仍在怀里的皇上,忍住疼痛喊了一声皇上。皇上坐起来,看着顾谨言发间的落叶和满面地尘土,竟然还笑了一下,又轻轻触了他擦除血珠的额头,略略心痛的样子。顾谨言恍惚了片刻,想起来自己和皇上的处境,向上望时,只能看见山坡和树木,看不到半个人影听不见人声,想是已经离山顶很远。
“照夜白怎么会……”照夜白乃名种良马,况且已经跟随皇上好几年,今日如此实在太蹊跷。

夜长明-8

“人祸。”皇上一脸水波不兴,顾谨严听得心惊。
“陛下是说有人对照夜白动手脚,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动陛下的御马。”
“正因为是朕的坐骑,想必这大好的机会,他们不下手怎会甘心!”
顾谨言不清楚皇上所言“他们”到底是谁,但正是自己提议此次游猎,不禁自责起来。皇上看穿他心思似的,宽慰道“卿大可不必介怀,这种事情,躲是躲不住的,早一天晚一天罢了。”又浅浅笑道“今日多亏了顾大人,不然朕不知道要折掉多少根肋骨呢。”顾谨言没将这道谢的话听进去,对他而言,救皇上不过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就像每日吃饭穿衣一般不值一提,他心里只是想着,原来自己以为的太平盛世,原来也有暗潮汹涌,自己竟不过是井底之蛙,不晓得山有多高水有多深……
只是这会儿,眼前这个人身处险境倒是还有心情笑。
“陛下可有伤到?”
从山上滚下来时,顾谨言一直有意地护住皇上,因此皇上除了有些灰头土脸外,确实并未伤着。
皇上抖了抖袖上泥土,笑道“朕很好,只是连累了顾大人。”
“身为臣子,哪有连累一说。”这是应承之话,顾谨言本来还想说说其他,却终究作罢。
皇上抬头看象山顶,皱起了眉头。顾谨言此时也想到,元潜的人眼看皇上滚下山,必定即刻下山来救,但现在却没见一个人影,甚是反常,怕是出了什么变故。两人对望一眼,心下均已了然。
“咱们上去看看。”皇上刚要站起身,却哎哟一声,身形不稳,倒下时正好砸在顾谨言胸口上。
“皇上!”
“不碍事,许是方才从马上跌下有些扭到了。”
皇上撑起胳臂准备从顾谨言身上起来,不想这时顾谨言却伸手攀住皇上肩膀,把他紧紧箍入 怀中,然后又是用力一带,竟将皇上反压在身下。
“你……”皇上怔了怔,不知道要作何反应时,只听见啪的一声,然后,随着顾谨言在头顶的上一声闷哼,箍在身上的力道松懈下来。
皇上下意识地扶着顾谨言的身子坐起,定睛看时,才发现一条二尺余长的赤蛇此时已断作两节,仍然在不远处的山石上扭曲,皇上立刻明白刚才的一霎那都发生了什么事。
而面前的顾谨言双眉紧蹙,额头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面如金纸。
两点褚色透过月白的衣衫渗了出来,皇上卷起顾谨言的衣袖,只见上臂一片红肿,两个深深的咬痕赫然在目。皇上刺啦一声从内袍撕下一绺绸布,紧紧地扎在顾谨言的腋窝处,随即托起他的胳臂,对准咬痕,毫不犹豫地凑上去……
“皇上使不得……”
“皇上!”“陛下!”两路人马的声音这时才传来。
元潜带着几个人从山上冲下,不远处也有大队的羽林军骑马奔来。
元潜第一个跪到皇上旁边,扫视一圈已明白大致状况。看到皇上并无大碍,元潜松了一口气,但又看见皇上寒透了的表情以及怀里明显情况不好的顾大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皇上,罪臣来迟,请……”
例行请罪的话还没说完,皇上冷冷地抛下三个字“飞霜阁”便抱着顾谨言起了身,挑了匹马一跃而上,一手圈着顾谨言一手抓进缰绳,双腿一夹,离弦一样奔了出去。其余人还跪着愣神,元潜早已从地上起来,大声说道:“龙副尉,带你的人追上护驾;李校尉,知会刘总监,有关人等一律带到玄武门外候着。”一面说一面顺手抄起地上死僵的蛇,心道,太医馆还是我自己去跑一趟罢。
望苍山至北宫门路途不远,却大多是山路,马儿也跑不起来。
策马的人此时恨不得将之夷为平地……
不会有事的。
顾谨言一开始还清醒得很,不多久剧痛的伤口渐渐麻木,视野也变得模糊起来,身上开始觉得寒冷。仿佛一阵风刮过来,顾谨言尽力地睁开眼睛。
仿佛看见了漫天雪白的梨花,花落处,垂髫的小童着了紫纱袍立在湖边……
“殿下怎么不和大家玩去?”
“他们不和我玩,他们说那是巴结我,都不和我玩。”
“那我陪着殿下吧,下棋可好?”
“好啊,去我书房下棋!”
小童粲然一笑,长长的眼睛弯月一般……
“殿下……”顾谨言喃喃的呓语淹没在急驰的马蹄声中。

夜长明-9

七八名御医已经候在了飞霜阁。
之前元将军施展轻功过来,到尚医局时几近累倒,御医们便知道情势紧急,无不严阵以待。曹奉御过来看皇上已经肿起来的脚,不料皇上却一脚踢过去,“看顾大人去!”曹大人抖抖索索的回道“已经有人在给顾大人看了。”皇上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挥了挥手:“全都过去,朕没事。”御医们不敢再多言,全都围在顾谨言榻前。
不多时,曹大人过来回禀情况:“顾大人所中乃蝮蛇之毒,此种蛇毒来势汹汹,因此顾大人一时昏了过去。所幸中毒尚浅,毒气并未伤及内脏,现下已无大碍,请陛下放心。”
“几时能醒?”
“臣已吩咐人去煎药,服药以后大约三四个时辰便可转醒。”
御医们一般都喜欢把小病说成大病,大病说成不治,因此这回看来确实是无碍了。
皇上脸色缓转了些,欲起身去看顾谨言,这才想起自己的脚,伸出来让御医们处理。皇上的脚本来没什么大事,只是谁都不愿意在这封口浪尖惹皇上不高兴,于是曹大人一面包药一面不住的说 “可能会疼,皇上恕罪”,但皇上从头到尾嘴角都没有动一下。
医女把顾谨言的汤药端了进来,皇上方才发话“这么快,可都尝过没有。”
“回皇上,之前元将军给臣等看过那条蛇,因此过来时便已开始煎药,也嘱咐过了例行尝药,皇上放心。”
“嗯,此次尚医局救人有功。”
御医们连连谢恩。
汤药捧到榻前,又有另一名医女接过来喝了一口包在嘴里,就要伏到顾谨言嘴上。
皇上当下叫住“这是做什么!”
其实皇上哪里能不知道这是做什么,只是不由自主地便喊住了。
那医女嘴里包着药吐也不是咽也不能,曹大人忙上来拱手道“回皇上,顾大人此时尚无法进 药,只好由医女来度。”
“有这样的事?”皇上想了想,瘸着过去接了药碗,沉声道“你们都出去吧。”
众人知道皇上又要出幺蛾子,都不敢问,统统退出门外。
于是,当淑妃娘娘款款行进飞霜阁时,便看见皇上坐在榻边与顾谨言十分十分暧昧的一幕。
不过人家淑妃是谁,是将来要母仪天下的人,哪里是寻常人的涵养。
但是,有一个人却意外地失仪了。
“朕,朕……”
淑妃进宫这么些年来,头一次看见明显有些尴尬的皇上,如果没看错的话。
“小瑶你也来了。”还好那也就是瞬间的事。
“臣妾看到皇上没事就好了。”淑妃的眼睛还有红。
门外传来元潜的声音,有事报奏,皇上方同淑妃说“小瑶,此处不便议事,朕去去便回。”说完又看了榻上的顾谨言一眼。
淑妃连忙欠身道:“皇上政务要紧,顾大人这里,臣妾暂且照应着便是。”皇上微笑着说了声好,临走时还握了握淑妃的手。
淑妃目送着皇上离开,捡起地上的药碗放回桌上,又轻轻走到榻前,看着榻上双目紧闭的顾谨言,伸手触了触他墨一般眉,漂亮的脸蛋上浮出了忧心之色。
……
顾谨言醒来的时候,飞霜阁热闹的很。外间有闻讯赶来的几位太妃,有俭王、豫王,庆宁公主也自然在,还有门太傅、尉迟太尉等几位机要大臣,还有淑妃请进宫来的顾尚书和顾夫人。原来,太妃他们还以为是皇上受了伤,现在搞清楚了情况,就陆续散去。门太傅等大臣知道皇上没事,又看了看顾谨言,也都请辞。皇上回来的时候,便只剩下庆宁、淑妃以及顾家人。皇上与众人打了招呼,便进里间看顾谨言。顾谨言微微的对皇上笑了笑,以示平安,虽然看起来很是虚弱,暂时不能多说话,不过气色已经好多了。御医说只需再清几日毒,好好调养,至多一月便可痊愈。
皇上放下心来,出来同顾尚书说了些客气话,顾尚书又替自家儿子客气了一番,随后同皇上说将顾谨言接回家的事。
“不必了,在此养病即可。”
此言一出,连淑妃和庆宁都是一愣。
“这恐怕是大大的不妥,此乃深宫内朝……再说也,打扰皇上休息。”顾尚书其实都懒得说这些明摆着的道理。
“令郎还未痊愈,万一有什么变故,御医过来也方便。” 皇上却摆手,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任何不妥。不过顾尚书是知道皇上脾气的,皇上摆手,那臣下再怎么说也是无用。
果然,皇上以及其肯定的语气又补充了一句“哦,顾大人和夫人可随时进宫来看令郎,无碍。”
听了这话,顾大人和顾夫人顿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自家是在嫁女儿……

夜长明-10

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大家都体恤皇上的脚,于是那些有的没的便都留到了散朝之后闲话。一干御史对顾谨言住进飞霜阁很有意见,来回来去的说着“成何体统”,悲痛欲绝,其余大臣们倒颇有些见怪不怪的意思。武官们讲,当年在沙场上救过先皇的将军无不是封王封侯,住个飞霜阁又算什么。
门太傅观战观得高兴,尉迟太尉却受不了了,大喝道:“皇上瘸着还来早朝,你们还想怎样!有闲功夫说这没用的,还不如关心关心皇上到底是怎么摔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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