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恶人和瓷娃娃----许小寒
  发于:2009年07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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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恶人和瓷娃娃

作者:许小寒


大恶人和瓷娃娃1

夏日清晨的第一丝阳光迟疑著斜射入安宁聊以栖身的狭小昏暗的水泥房的时候,仿佛心灵感应般,他微微舒了一口气,睁开了眼睛:天已经亮了吗?太好了。
又平安过了一夜啊。
安宁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像他这样白日里在建筑工地劳作,夜间也不得不时刻
保持警觉,铁人也撑不下去吧。他伸手摸摸,骨头越发突出来了。
也许这样也好,不久之後就可以不用再担心害怕。可是在那之前,不管日子多麽的艰难,还是要过下去。这是不久前离去的父亲在世时最常说的一句话啊。
安宁工作的工地在这个国际文明的大都市的郊区,不远处就是大片的农田,其中一条铁路蜿蜒著向远方伸去。安宁在做工之余常出身地看著那条铁轨,想象著火车里的人们的生活和目的地。虽然这样的时间也很少,可是在想象的时候,他往往忍不住浮现出一丝丝的笑意,使他那张白皙到透明的脸上显出几点人的气息来。
也是因为这丝笑意,他躲过了一次大难。来寻他的那群人的首领,愣了半晌,最终带著手下安静地离开。而安宁兀自在发著自己的呆,对周围的事情毫不知情。过了一夜之後,才有素日和他交好的工友悄悄告诉他。安宁大为後怕,没想到因祸得福,那之後周遭清净了许多。虽然零星的骚扰难以避免,毕竟比之前好了不少。他按照工友的指点,省下一笔钱,买了礼品恭恭敬敬地送给首领,竟也颇受礼遇。这样的日子虽然不会太长久,但是在沈重到不能呼吸的空气中有一小口新鲜的气息,也能让人们带著希望继续挣扎许久。
和平日一样,安宁早早地到了工地。把昨日散落的工具擦拭干净收拾好,戴上安全帽,试试绳索。工友陆续到来,有几个凑在一起兴奋地指指点点。安宁顺著他们的眼光看过去,一辆漂亮的汽车停在不远处。
他回过头,这边的施工已经接近尾声,工地的领导还有一些房主偶尔也会驾车过来。不过很少有人会这麽早过来,而且那辆车,连安宁这种完全不懂车的人也觉得很漂亮。不自觉地,他回过头又看了一眼。
那辆车已经不见了。
听著旁边人们的感叹,他很快又找到了那辆轻快地越过了凸凹不平的工地的车。就这麽一分神,他没看到那个偷偷摸到他身边的“大拳头”。
“大拳头”是工地上的人起的外号,因为那人的一个拳头是正常人的两倍大,仗著自己能打架,经常占人便宜。安宁一愣,大拳头的两只大手已经粘在了他的身上。安宁咬著牙低著头,周围的人发出一阵低低的哄笑。安宁看著柔弱,关键时刻是敢拼命的,大拳头倒也知道这点,每次能稍许吃点,解解干渴,也就罢手。安宁心底只怪自己一时眼馋。
大拳头得意的笑声戛然而止。周围忽然一片死寂。
安宁迟疑著抬起头,大拳头倒在几米开外的水泥地上,一只手捂著肚子,脸上满是痛苦,血迹沿著嘴角慢慢地滴下来。
在犹如泥塑的一众人中,Hummer快速地启动,对准躺在地上的大拳头全速冲去。
车轮已触及大拳头脚底的时候,车子稳稳的停住,後退,冲刺,如此往返几次之後,大拳头终於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身下一道水迹伴著腥臭味,慢慢地蔓延开来。
看著Hummer转头,众人如梦初醒,不自觉地朝後退去。两条腿怎麽跑得过四个轮子,面对著横在眼前的霸王车,胆子小的已经开始两腿发颤。
车门开了,一个年轻人跳出来,几步冲到安宁面前,露出一个比天上太阳还要灿烂的笑容:“嗨,宁儿!好久不见了。”
安宁怔怔地看著眼前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眉开眼笑的男子,迟疑地看看周围。宁儿这个称呼,向来只有父母用过。男子收敛了笑容,皱起眉:“宁儿,都不记得我了吗?”
他伸出手,周围一阵倒抽冷气的声音,安宁下意思地躲了一下,被那人捉住了胳膊,两只手叉在了他的腰上,下一秒锺,他已经双脚离地,被抛在了空中。惊呼还没有出口,他已经被人接在怀里,接著一张笑咪咪的脸凑到眼前:“怎麽样?宁儿?记得了吗?”
安宁扶著他的肩膀,站在地上,微微笑道:“是你。”
年轻男子开心地点头:“终於想起来了吗?”
看著他期望的眼神,安宁红了红脸:“我一时间想不起来你的名字了。”
看著那人失望到夸张的脸,安宁求助地看著四周的工友。那人冷冷地扫了一眼,却笑道:“宁儿,你笑起来真好看。他们都还没有看够呢。是不是?”
机灵点的反应过来,互相拉扯著快速撤离高危区域。男人清冽的声音响起来:“哦,你们是去帮我把这里的负责人找过来吗?”一个人飞奔而去,其他人仿佛被施了定身法,讪讪地站著不动。碰巧又跑到了大拳头昏倒的附近,一阵阵臭气传来,却又不敢捂住鼻子。
那人死劲儿拉住安宁,微笑道:“宁儿,可要记住了:我叫越云飞。再也不要忘了,啊?”
安宁下意识地点头。越云飞终於再次带上阳光青年的面具,极其诚恳友善地和面色不善的小工头打招呼。工头面色难看,看了几眼hummer之後,还是决定客气一点报上了姓名。越云飞拉著安宁给他看:“老郭,不是我多管闲事,你看安宁这身板,能有几分力气?他在这里,肯定是只吃饭不做事。你把他辞了吧。”
老郭张张嘴,看看安宁,安宁嘴上不敢出声,眼神却清楚地大声求助。老郭侠义之心顿起,看看越云飞,又远远地看看大拳头,再看看威风凛凛地停在一旁的hummer,挤出一丝笑容:“好的,我这就去给安宁算工资。”
安宁脸色白了白,越云飞点点头。老郭挪动著不太灵活的身躯,尽快回到办公室。数分锺之後,捧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恭恭敬敬地双手递给越云飞。越云飞推推安宁:“看看够不够?”
安宁疑惑地看著那个信封,慢慢接了过来,老郭头上开始冒汗,低声道:“越先生,这是我们保险箱里所有的现金了。如果不够,我们汪经理已经说了,他马上带著现金赶过来,麻烦您移贵步,等一会儿行不行?”
安宁吃惊地看著信封里的一叠百元钞票,老郭嗡嗡的声音完全没有听进去,他困惑地看看低头哈腰的老郭,又看看笑眯眯地越云飞,把信封递了回去,道:“多了。”
越云飞轻笑:“什麽,不够吗?”
老郭忙道:“不够,我们补,我们补。”
安宁惊道:“足够了。”
越云飞眯起眼睛:“够了啊,那好。咱们走吧。你住哪里?我去帮你收拾一下。”
老郭如释重负,一叠声道:“安宁他住那边,越先生,我带您去。”
越云飞嘿嘿一笑:“老郭,不麻烦你了──告诉你们汪经理,我会记得他的。”
老郭如被钉子钉住了脚,眨著眼睛,心中惊疑不定,不知那句话是什麽意思。

大恶人和瓷娃娃2

安宁任由著越云飞拉著自己按照老郭指的方向走了好一段之後,才醒过神来,问道:“我们这是去什麽地方?”
越云飞心情很好,身材神采飞扬地说道:“当然是去你住的地方了──我帮你收拾东西,然後咱们一起回去。”
安宁愣愣地看著他,越云飞半哄半恳求地道:“宁儿,我可是找了你好久才找到──你不会跟我闹生分吧?嗯?”
安宁把左手扣著右手,微微一笑。
越云飞叹口气:“宁儿,你真的一点不记得我?一点都没有想著我?”
安宁沈默了一会儿:“你的父母还有那个女孩子,他们现在怎麽样了?”
越云飞挑挑眉毛,眉飞色舞起来:“宁儿,我就知道,你不会忘了我!我太高兴了!”一把搂住安宁的腰,抱起他来转了个圈圈。
安宁等著他把自己放下来,抬起眼看著他。越云飞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哦,你说我父母?我已经自立门户,早就一个人住了。女孩?哪个女孩?你怎麽知道我交过一个女朋友?”他笑得眯起了眼:“宁儿,是不是还在偷偷地关注我?”
安宁摇摇头,一直看著他。越云飞歪著头想了好久:“哦,哦,你说那个,那个穿著红衣服说你脏的那个谁?不知道啊,早就死了十年八载了吧。想她干什麽?”
安宁低下头,越云飞搂住他:“宁儿,乖。去收拾一下你的东西,咱们就离开这里。我像小时候那样,待你好。啊?”
半晌,安宁抬起头来:“我不住工地上,我在那边的村里租了一间房子。”
越云飞很快反应过来:“宁儿,你受委屈了。哦,对了,你父母呢?”
安宁低声道:“过年的时候,过世了。出了车祸。”
越云飞轻轻握住他的手,折转身,脚步轻快,开了车,按照安宁的指点,七扭八歪倒也稳稳当当地停在了一家农舍前。正是上午,房主人只有一位老奶奶。安宁从信封里拿出几张钞票,交给她作为房租。想一想,另抽出几张来,叠好,塞到她手里,轻声道:“奶奶,给自己买点好吃的。”
越云飞早已自己冲进房间里,四处打量。安宁把自己的一些衣物打个小包,把父母的遗像藏在衣物中,放进一个半旧不新的箱子里,把那个装钱的信封随意也丢在里边,示意越云飞可以走了。越云飞不免失望:“宁儿,那我送给你的那些玩具呢?你一样都没有留著?”
安宁摇摇头。越云飞大大地叹口气,提过他的箱子,放进车子的後备箱,绝尘而去。
一路上越云飞笑眯眯地隔一会儿瞅一瞅安宁一眼,瞅了一会儿之後忍不住哼起小曲儿来。安宁突然道:“云飞,我不记著你,是因为我以为你早不在人世了。”
越云飞吃了一惊:“宁儿,你想我死麽?”
安宁微微皱起眉毛:“我从未想过要谁死,可是他们都死了,对我不好的人,对我好的人,都死了。”
越云飞见他愁苦之意上来,调转话题:“宁儿,我们先去买些衣服可好?我认识很好的设计师,让他给你做几件衣服。”他一只手扶著方向盘,另一只手伸过去摸摸安宁的衣服。
安宁忍不住笑道:“把你不穿的衣服给我,我就足够了。”
越云飞心情大好:“宁儿,小时候的事情你还记得啊。不过现在咱们身材相差的太远,你穿我的衣服肯定不合身。再说,你总要去见见人的,不是吗?”
安宁看了他一眼,不出声。
越云飞见他并没有反驳,放下心来。
当农田和凌乱肮脏的民舍被飞驰的汽车扔在身後,映入眼帘的便是高楼林立的闹市,车水马龙、行人如织的繁华大道。
越云飞带著安宁来到第六大街的“唐娜”手工制衣,跟正在招呼客人的老板唐娜打了声招呼。唐娜立刻跟客人道了声抱歉,急急走了过来,越云飞摇摇头:“你接著去忙,我找小吴。”唐娜惊讶,越云飞指指身後的安宁。唐娜的惊讶之色更甚,不过她很快恢复了常色,叫出一个正在裁衣的女孩,交代她好好招呼,便回到自己开始正招呼的客人身边。
小吴是个很文静的女孩,看清越云飞之後也吃了一惊:“越先生,怎麽这次找我?你以前可从来不找我的。”
越云飞道:“这次不是我,是他。小吴你眼力最好,不要用皮尺,看看他的尺寸。”
小吴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越云飞不以为然:“没事儿,穿著不合身重做就是,钱照算。”
小吴看了一眼老板唐娜,反应过来,急忙拿出笔和纸,远远地估测著安宁的尺寸。看完正面,刚准备出声让安宁转身,看了一眼越云飞,自己快走几步走到安宁的身後。记下所需的数据後,她出了口气,细细地打量了一下安宁的脸庞,忍不住脸上飞起两片红晕。越云飞冷冷地哼了一声,她急忙低下头,走回自己的位置。
越云飞拉著安宁过去选布料,一叠声问他喜欢什麽颜色和料子。安宁微弱地笑笑:“我不是很懂这个。你帮忙选吧。”
越云飞笑道:“那我可就选我喜欢的了──宁儿你穿天青色最好看。小时候我就发现了。这个料子的做一个全套。”
等越云飞说出“宁儿你穿什麽都好看”时,店里的客人都已经被惊得目瞪口呆了。唐娜款款走过来:“云飞,我们把所有的料子都做一件样衫送过去,你选一种最中意的可好?像你这样把我所有的布料都点一遍,我们的存货也不够,人手也不够。再说,夏天做大冬天的衣服干嘛?到时说不定新的品种就上市了。”
越云飞皱眉,安宁伸手拉了他一下,越云飞点点头,拉著安宁转身出店。後边立刻响起一片叽叽喳喳声,店里的女孩子们都凑过来,唐娜挥挥手:“不要多嘴。今天的事情大家放在心里就好──越云飞是你们惹得起的人吗?”
坐进车里,安宁轻声道:“大家看我的眼神都很奇怪啊。”
越云飞飞快看了他一眼:“宁儿你长的这麽好看,大家当然都想看。”
安宁扭头看他,笑道:“我是不是这个意思。以前和父母在一起的时候,那些人的眼神都很……很大胆,今天,他们好像只敢偷偷地看。他们都很怕你吗?”
越云飞眨眨眼睛:“真的?这样最好!我最讨厌别人盯著你瞧。下次有人敢那样看你,把他/她的眼珠挖出来。”
安宁失笑,越云飞见他笑容,自己也开心起来,一路横冲直撞,回到他在一幢小高层顶楼的家。

大恶人和瓷娃娃3

越云飞拉著安宁来到装饰豪华的顶楼,顶楼仅有他一家住户,大厅极为宽敞,可用於举办中型的舞会。从玻璃墙望下去,整个城市的景色一览无余。
越云飞把手掌放在指纹识别器上,门悄无声息地向两边滑开,越云飞示意安宁进去。突然间他皱皱眉头,把安宁一把拉到自己身後,右手已多出一只枪来。
里边有人快跑著迎了出来,见到越云飞,喜道:“越大哥,你回来了。没出事吧?”
越云飞冷冷地横了他一眼:“阿鬼,你怎麽在我这里?”
叫阿鬼的是一个头顶黄发,衣著怪异,脸上穿著好几个环的年轻男子,他不顾越云飞的冷淡,高兴地凑过来:“越大哥,林大哥他们都在呢。就等你回来。”
越云飞哼了一声,拉著安宁朝里走去。屋内好几个人都已迎在门口,看见越云飞安全无恙,明显都松了一口气。其中一个漂亮的女子一眼瞅见安安静静跟在越云飞身後的安宁,咦了一声,张口想说著什麽。越云飞杀气腾腾的眼神射过去,她不觉後退了一步。
一个带眼镜的文静男子开口道:“云飞,大家都有点担心你,过来看看你。既然你回来了,那就好。咱们也该回去了。”
说著带头朝门口走去。
越云飞冷笑道:“林晓,你以为这样你就摆脱干系啦?什麽时候你连我也开始管了?”
阿鬼插口道:“越大哥,林大哥也是担心你。”
越云飞的眼神冷冷地看向他,阿鬼的脸色霎时变得煞白。
林晓喝道:“阿鬼,不要插嘴。”转向越云飞:“云飞,这位小兄弟脸色看上去有点累的样子,你还是让他早点休息吧。我们就不打扰了。”
越云飞瞧向安宁,见他本来白皙的脸上异常地泛出霞红,一时也顾不上发火,只想落得清净,挥挥手:“行了,行了,你们快走。”
一干人如蒙大赦,立刻消失在门外。林晓临出门前朝安宁飞快地扫视了一眼,安宁微弱地笑笑,林晓扶了扶眼镜,微微点点头,合上门,走了。
眼见门关上,越云飞急忙问道:“宁儿,你怎麽了?”
安宁微笑著摇摇头,脸上的潮红慢慢退去,笑道:“云飞,你朋友还不少。”
越云飞耸耸肩:“他们就会来烦我。你要是不高兴见他们,以後再也不让他们过来就是。”
安宁已经对他的语出惊人习惯了,稍微抗议了一下:“我怎麽会不让你的朋友们过来?只是一下子遇上这麽多生人,我有点不习惯而已。”
越云飞见他恢复常态,放下心来。拉著他四处看了一下房间,又放了一浴池的热水,让安宁洗澡。
安宁见他身上也沾上了不少的灰尘,道:“你也要洗澡的吧。”
越云飞高兴:“宁儿,你要我和你一起洗吗?”
安宁大窘,嗫嚅道:“我的意思是,我是说,你先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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