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话被切断了，医生走出手术室。
莫唯说不出话，人怒极了倒也平静了下来,莫路只说了三个字：“不会死。”
医生一愣，莫路用得是不可抗拒的命令语气，他是在命令，叶希文，不能死！
医生摇了摇头，“人……是救回来了，只是……腿废了……”
“什么！不，不，不可以！希文哥，不……可以……”莫唯全身失了力气似的摇摇欲坠，莫路一手扶上他。“小唯，别自责，不是你的错……”
“怎么办？路，我该怎么办，是我害了希文哥，是我，我……”莫唯仿佛听不见莫路的声音，梦呓般的呢喃。全身瑟瑟发抖。
如果不是自己，希文哥根本不会被撞。如果不是希文哥推开他，现在躺在手术室里的，就将是自己……
手机简讯在压抑的气氛中传来。
带着令人窒息的无情。
内容很简单。
“那孩子，是小唯。”
莫路轻轻勾起嘴角，笑得疲惫而令人窒息。
将左手缓缓放下，闭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让一切错误就此结束吧！
再度睁眼，眼瞳中是嗜血的火光，他抬起左手，cell还在，但幸福呢？
狠狠地抽了下去，不偏不倚恰好打在莫唯满载泪水的小脸上。顿时一片热辣辣的红记。
吃惊地望着莫路，莫唯心中的恐惧逐渐弥漫开来。
莫路此刻的这样眼神，莫唯记得，与当年爸爸要自己去留学时的眼神，一样。不，不一样，比那时的更加决绝！
莫路只说了一个字：“滚。”
*****
陈亚途赶到的时候，就看见莫唯脸上红红的手掌印。眼神里流露出的恐惧让陈亚一惊。
“路哥，希文他……”
莫路看了陈亚途一眼，没说话。
莫唯哭红了眼睛，声音颤抖，“对……对不起……”
陈亚途的眼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他背靠着抢，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支撑起自己的重量似的，他问：“希文，到底怎么了？”
歇斯底里地，陈亚途突然不顾一切地挑起莫唯的衣襟，“你说，他怎么了，叶希文怎么了！”
被陈亚途眼中的血红所震撼了，莫路终还是扯开了陈亚途的手道：“他没死。”
*****
陈亚途走进病房，白色的空间里只有叶希文浅浅的呼吸声和同白色一样空洞的神情。
在陈亚途进来之前，他已然转醒。
本是看着窗外的目光落在了来人的身上，他对陈亚途微微一笑。
陈亚途慢慢在他的床边坐下，当抬起的指尖即将触到叶希文如白纸般苍白的面容时，叶希文却别过了脸去。
他说：“怎么办？我配不上你了。”
手指蓦地僵住，叶希文声音里的绝望那么那么深重。
依旧保持着微笑，叶希文再度开了口，音调低缓不起一丝波澜。“亚途，我们……分手吧。”
陈亚途沉默了。
隐隐的笑声传来，叶希文奇怪地看着陈亚途。陈亚途怜惜地抚上叶希文的脸，“希文，记得我曾经说过想要爱上你。可是这些年，我却一直忘记告诉你，我已经爱上你了。”
是啊，不再是同情与亏欠，陈亚途对叶希文的感情已然是爱了。
*****
陈亚途走出病房，他对莫路说：“路哥，希文想见你。”
待莫路进去，陈亚途看着抽泣不止的莫唯，走了过去。
“小唯，别怪路哥，他是担心希文，希文是……路哥的亲弟弟。”
莫唯茫然地抬起头看着陈亚途。亲弟弟？！
六岁那年，陈亚途第一次见到十岁的莫路。身边牵着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男孩，那便是当年的叶希文。
莫路在一次训练中揪了陈亚途，浴室，冷漠孤傲的莫路，有了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真心的朋友。
后来，十三岁的莫路以全优的成绩破格被晋升为少爷，改姓为“莫”。
*****
陈亚途只知道“叶”不是他们的父姓。他们恨他！
莫唯听得愣愣的，是弟弟，亲弟弟。爸爸的亲弟弟为我残废了……

Chapter 25 订婚 (上)

一个星期。
莫路仿佛是失踪的一般，整整一个星期，莫唯没了他的音信。
陈亚途说：“路哥和五爷去‘出差’了。”
出差？只有这么单纯？每个人的心里都清楚。这些都只是借口。出事了。
没有留下任何话给莫唯，莫路就消失了。这是不正常的！极度不正常。
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莫唯感到前所未有的窒息。
*****
“咳咳,什么！路哥要和大小姐订婚？！”嚼着陈亚途亲自剥的橘子的叶希文差点呛到。
“你慢点。”陈亚途忙帮忙顺了顺叶希文的背，解释道：“我也是刚得到的消息。还是Eric哥手下的Andy说出来的。”
“可信吗？怎么可能！一定是他胡说的。”叶希文死也不会相信莫路会答应和那大小姐订婚。他了解莫路。他有足够的能力和自信，不需靠任何旁门左道来成功。他的骄傲，不允许他这么做！
“我开始也这么认为。可我联系不到路哥，而五爷那边并没有否认。现在整个暗域，都在说路哥和大小姐的事了。”
轻轻蹙眉，叶希文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到底是哪呢？对了！“小唯呢？那小唯怎么办？”
陈亚途沉默地摇了摇头。事态发展得太诡异。此刻的莫路，他陈亚途不懂。
叶希文有些不好的预感。哥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一定发生了什么他和陈亚途不知道的事情。叶希文这样确信。
纸是永远包不住火的。叶希文心中的一团并未持续太久。
那个人！
刚才经过自己的那个人影。如果记忆不曾出错，那么——“琼姐姐！”
那身影停了下来。她疑惑地转身。
“……”苍白得吓人的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你是……”
“希文，琼姐姐，我是希文啊。”叶希文将轮椅推了过去。
“希文！你……你的腿……怎么了？”
叶希文低头看着自己已是毫无知觉的腿，一脸淡然，“废了。”
吴琼慢慢在叶希文面前蹲下，她是心疼了，那个当年活泼可爱的弟弟，那个天天粘着自己叫“琼姐姐琼姐姐”的弟弟。
时隔十六年，重逢，却依旧是这样的距离。
只是十六年前，是他站着，而十六年后的今天，是他坐着。
“琼姐姐脸色好差。生病了？”叶希文不想别人同情自己。他迅速转移话题道。
“啊，……没，没什么。希文，我还有事，先走了。”吴琼匆匆离开，步履凌乱。
叶希文呆呆地看着吴琼的背影模糊，模糊，最后消失在光的尽头。
他有一种错觉，这是最后的交集，将带着所有的过往，一并消失。
从此生命，再无相干。
“在看什么？”陈亚途弯下腰，顺着叶希文的眼光方向望去，空荡荡的医院走廊，除了窗外透进来的光线，再无其他。
“琼姐姐……”叶希文低低呢喃，“订婚，与她有关……”
*****
“路哥，查到了。”JIM坐在莫路的对面，将一个资料袋递了过去。
“那次卧底行动失败后，她就向局里辞了职，然后去美国与父母住在了一起。七个月后，她生下了一个孩子，但没有结婚。”JIM顿了一下，小心地看着莫路的脸色，犹豫着说：“应该是在这边就已经怀孕了。”
“没关系，你继续。”莫路一边翻着那些资料，一边随意地说。
“在后来，那个孩子失踪了，她丢下美国的一切，去找他。大约4个月的样子，她又回到了美国，但她并没有找到那个孩子。接着很平静的工作生活，直到最近，她被查出……查出……”
“查出什么？”莫路抬头看着JIM问。
“她患了癌症。”
英挺的眉峰紧紧地蹙着，莫路一字一句地问：“你再说一遍，她被查出得了什么？”
“癌症，胃癌晚期。”
“……”莫路沉默了一会，“好，辛苦你了，先回去吧。”顿了一下，又补了句：“关于……她的病情，我要一份详细的……”
“Surprise！”年轻的大小姐突然的出现打断了办公室里的对话。
“大小姐。”JIM忙起身，恭敬道。“路哥放心，交代的事情一定办好，我就先出去了。”
“莫路哥，好看吗？”清忧没理会JIM，直接一脸兴奋转了一圈。
果然是大小姐，竟直接穿着礼服进了“夜未央”，黑白在此刻撞击出明亮的火花，异常刺眼。
“以后记得先敲门。”莫路低头看文件，冷冷道。
“……我打扰到你们了？对不起嘛，哥……”
“挺不错的，这种东西，我不懂，你自己喜欢就好。”
“……哥，你都没有正眼看我，怎么就知道‘不错’。”清忧低下头，敛了笑容，轻轻问了句：“莫路哥，喜欢我吗？”
声音很轻，但莫路终究是听到了，他抬起头，看了清忧一会，“你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
“莫路哥为什么要和我订婚？”
“你不想？”
“不，我想，但我要理由。你喜欢我吗？”
又是一阵沉默，莫路的嘴角最终斜斜地勾了起来，他笑了，有些嗜血，有些讽刺，“爱，或不爱，你自己选一个喜欢的答案。”
“那就是……不爱咯。”忍住水光，清忧再度抬头，年轻的面容依旧明媚，“哥，不管怎样，你利用我也好，报复也罢，我都不在乎，只要和莫路哥在一起，其它的都没关系。”
闻言，莫路蹙眉，他早该想到的，再单纯的孩子也会长大，不是自己想长大，而是如此复杂的环境，每一个人都必须长大。谁能永远保持天真快乐呢？
“为什么？”莫路淡淡地问。
“因为——你是第一个，我无法得到的东西。”
哦，东西。原来……是东西。

Chapter 26 订婚（下）

踏进陌生的“夜未央”，莫唯不禁苦笑，爸爸工作的地方，十年来，我却从未来过。
莫路不希望莫唯接触这些，有关黑暗的，莫路都不想莫唯碰。
他的小唯，是世上最纯洁的孩子，他不该碰触这些。
亲眼看着清忧挽着莫路的手走出来，莫唯想，我真的有勇气看着爸爸穿上礼服牵着别人的手走上红地毯吗？
内心滴血，却化不成泪，这就是痛苦的极致吗？如果再痛一点是不是就不再会有知觉，就可以爱到不爱，痛到不痛？或者，就此灭亡？
这几天，莫唯想了很多，当陈亚途告诉他，莫路即将订婚的消息时。没有天崩地裂的感觉，莫唯只觉得一颗悬着的心落了地。
不管是怎样的结局，只要有结局就是好的，对不对？
其实是自己太贪心，如果不是想一直做爸爸的唯一，也不会落得如今这样的下场。我是谁？谁是我？我又该何去何从？
“爸爸。”莫唯唤，声音极小，莫路却奇迹般的回了头，他感应到了！
“你怎么来了？”莫路皱眉，嘴上的语气冷得让人打颤。
“那个阿姨找我了。”莫唯说。
“阿姨？哪个阿姨？”莫路不解。
“爸爸爱的那个阿姨，她说，她是我妈妈，你是我爸爸。”
“……”
“是真的？不对，一定是骗我的，对不对，爸爸，她是骗我的，对不对？”莫唯其实没有抱希望，但却一直呢喃着。
莫路的沉默，就是答案。这点，莫唯很清楚。可叫他怎么接受，他爱的人，他眼里唯一的那个人，那个他要用一生去爱的人，是他爸爸。
要他怎么做？怎么做才是对的？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也好。不是都已经承认了吗？你叫我爸爸了。”莫路微笑，而在那微笑之下的，是什么呢？鲜血淋漓的心？不，血早流干了。
“哦。”莫唯梦呓似的呢喃，“爸爸真好看，穿上礼服一定更帅，最帅的新郎，小唯真想能亲眼看到那样的爸爸。一定全身都是放着光的……”
莫唯走了，莫路低头想了想，叫亚途去查了查，莫唯最近的行踪。
大小姐不高兴了，订婚不可以迟到！
到了订婚会场。莫路也没心思招呼客人，他低头看着手机发呆。
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小唯的反应，为什么那样？
这的确是他最希望看到的，却……不真实。莫路隐约觉得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发生了。
陈亚途在最短的时间里回了信，“路哥，这几天除了吴琼姐找过小唯，出去了一次，小唯就再没出过家门。不过……”
“什么？”
“路哥送给小唯的那条狗死了。”陈亚途觉得这才是莫路想知道的。
“‘路路’？”
*****
“莫路哥，你去哪！？”12点的订婚宴，莫路却在11点50分跑了出去。
“JIM，叫吴依到我家去。”莫路开着飞车，烦乱地一遍一遍打着家里的电话。小唯，别出事。千万别出事！
手机几乎别捏碎，莫路下车后车门都未关就冲上了楼。
“小唯。”莫路看着坐在钢琴旁的身影微微松了口气。
莫唯转头，对莫路微笑，灿烂而阳光的。“爸爸。”
莫路一把上前搂住莫唯。紧紧的拥抱似是想要将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般。
“爸爸。”莫唯眨了眨眼睛，“小唯好想你。”
“……”
“爸爸，你结婚吧，小唯等你。一直等。”
“爸爸，小唯想通了，不管是什么，你是谁，我是谁，我都爱你，爸爸，路。”
“爸爸，不要小唯了，小唯也赖着不会走，这辈子，小唯只想呆在爸爸身边，爸爸，你是我爸爸，就不能不要小唯了。所以……谢谢，你是……我爸爸。”
“小唯，我带你离开，回意大利。”
意大利，爱情开始的地方，真的是在那里启程的吗？
不，不是的，意大利，在意大利以前的时间，他们也一直是爱着的。
莫路说，回去。回意大利。回到只有莫路和小唯的意大利。回到誓言永远的叹息桥，他们的意大利。
回去吧，一切都会好的。不要了。却丢不掉了。
传说，在落日时，只要真心相爱的恋人来到这里接吻，他们的爱情将永远那么坚固，那么长久,永生永世……
《墨色·画地为牢》
=End=
=End=

番外3 通向天堂之门

“小懒猫，起床了。”莫路一早被JIM打来电话说公司有事，小心地挪开缠在自己身上的小唯，又小心地替他掖了掖被子，莫路洗漱完便匆匆出了门。
这会已是日上三竿，且不说小家伙睡到现在一直没醒，就连姿势都还保持着和莫路离开时一样。
叹了口气，莫路把莫唯像拎小猫似的从被子里提了起来，莫唯半睁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唤了声：“爸爸？”
莫路没好气地把衣服一骨碌套到莫唯头上，莫唯闷闷地咳了一声，莫路又不忍心地帮他把衣服套到身上，“小家伙，不要得寸进尺啊。”
莫路所谓得寸进尺是说莫唯自从来了意大利，仗着自己病没完全好，便似摊上了莫路，整天也不用起床的，一日三餐全由莫路照顾着，莫路到也耐心十足，刚来意大利那会，无论多忙，莫路一天准回三次家，中午，傍晚，午夜。
连JIM都要惊叹了，“路哥，你这全职保姆呢？”
莫路淡淡一笑，不置可否。JIM被莫路这笑弄得有点恍惚，摇头叹道：“唉，路哥怎么就不是GAY呢，以后可别这么对我笑了，我抵抗力不强啊……”
“少耍嘴皮子，五爷可时刻盯着这儿动静呢。”
“盯着不正好，话说我们现在是暗地里招兵买马，做得越散漫，五爷不是越放松警惕？”
莫路冷笑了一声，“你当五爷是混饭吃的。”
JIM很自觉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刚拿了人事调动报告要给莫路过目，莫路却接了个电话……
“你说什么？！”莫路的脸色一瞬间就阴沉了下来。沉默了半晌，才又开口，“你确定他是自己走出去的，之前有没有接过什么电话之类的？”
“……”莫路听了回答，嗯了一声，便眉头紧锁地挂断了电话。
“路哥？”JIM试探着叫了声。
“JIM，我先出去一趟。”莫路没理会JIM眼中的不解，莫唯不见了，怎么会不见！
开着崭新的F430 Spider，莫路在佛罗伦萨复古的街道上慢行着。事情有些蹊跷，莫唯自己要求出去的，他来意大利这么多天，几乎连房门都没出过，怎么突然自己出门了？
他能去哪呢？他又不熟悉佛罗伦萨。莫路不是没有考虑绑架这么回事，不过可能性很小，意大利还不至于现在就有人把注意打到莫唯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