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上)----clairekang
  发于:2009年08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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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残间知道这是问题,他让真纪休息一下,自己则大声说:“其实我参赛那次也跟你一样,那还是十年前,我就用荒木小夜子的作品参赛,评委们大跌眼镜,根本不想给我分。好在我当时跳双人舞,我搭档的技术分把我们扯了上去,入半决赛之后我又发挥得好,所以我得奖也算运气。”
  “我却没有这样的搭档。”
  “你靠技术也不见得是出路。技术不错的参赛选手比比皆是,实话说你在他们中间也不算凸出。你信不信,当年我搭档是跳了一整套尼金斯卡练习曲过关的,他刚过十四岁,就能轻松跳出尼金斯卡所有作品——就这样了也才刚过关。你要知道,虽然每个人都觉得技术是最实在也是最考水平的一项,但没有一个人想承认,因为每一个评委都恨透了练基本功。”
  “啊?”小樱和真纪面面相觑。
  “你不信?你看,我打赌每个人都因为基本功被老师狠狠骂过,时过境迁你做老师了,你不在这个问题上面报复一下,还放宽心态去肯定人家技术就是比你好——你这不强人所难么。”
  “那你说我怎么办?”
  “要不我们碰一下运气好了,说不定这次评委里面恰好就有偏好荒木小夜子型作品的人,一旦有人跟你的审美和理解一样了,你其实就过了。有钱人家小孩参加比赛是一届又一届参加,这届不讨好下届说不定就换风格,到时你又受欢迎了。”
  “我想我不敢冒这个险,我家里不支持这样的做法,我的年龄和我的背景都经不起折腾了。”
  “你这次不行明年我养你一年。”
  真纪顿时呆在了原地,不知道要如何回这句话。小樱哈哈笑,直说哥哥好。小樱对真纪说:“真纪跳舞跳得好,人也好,哥哥最愿意支持你这样的人了。不如你还是跳自己喜欢的作品吧,我知道你不喜欢跳古典作品,是不是。”
  “我考虑考虑。”真纪埋头看自己双腿之下那一块地板:“不过就算这次比赛我没有拿到名次,我也不需要其他人接济我,我家还没有到那个地步。”
  “今天你先回去,小樱你送真纪回寝室后跟我回去。”
  小樱想跟心情不好的真纪一起,可是哥哥说话了她不敢不听,只得老实地点了点头。送真纪回寝室后,残间薪将妹妹带去自己房间,关门后问她:“鹤贺的家庭情况怎样?”
  “她先生坐牢很久了,是个死刑犯。”小樱衣服穿少了,有些冻着;残间将自己的外套脱给妹妹披着。小樱裹着有哥哥温度的外套,幸福地说:“我不清楚具体,总之真纪转来我们团时她先生已经坐牢了,听说……她先生是杀人犯。结果前天突然放出来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能出来,我们议论了好久。就连真纪也不知道具体情况,说是她先生某一天突然就被带走了,四年后,又突然被放出来了。”
  “这男人糟蹋了她。”
  “是啊,”小樱将双腿吊在床外晃荡,残间看了她一眼,她便坐规矩了,不敢再晃荡:“真纪小时候家里很穷,他爸爸也坐过牢,妈妈生她时死了,她身世很可怜的。还不到十八岁就结婚了,生了小孩,有小孩了做什么都要先顾虑孩子。她嫁的那家人明明不穷,但就是不给她钱,就像丈夫坐牢期间女人不必要花钱一样。”
  “什么东西。”残间点了根烟。
  “我都是听说的——很复杂哟——真纪的爸爸出狱后是给黑社会老大开车的,她的婆婆是这位老大的情妇,你说有这样的背景,这个爸爸就算不舍的嫁女儿也不得不嫁吧。真纪那么漂亮,身材又好,肯定很小就有很多人看上了。我还知道,真纪的丈夫自己也是私生子,连爸爸都没有;真纪的婆婆长得可漂亮了,听说是京都第一艺妓,她从来不出门挣钱,家里却从来不缺钱。”小樱说话快如蹦珠子:“真纪她丈夫关进去后真纪体质直线下降,那几年她和阿姨天天在一起,两人身体都很差;可是阿姨有儿子健司哥哥照顾,真纪不但没有儿子照顾,还要拖着病照顾儿子——听说还因为心绞痛进过好几次医院。”
  “她丈夫人怎样?”
  “真纪才结婚四年就守活寡了,我看搞不好真纪自己都不清楚她丈夫。她丈夫我见过一次照片,长得很高很壮,一脸凶相,很可怕。真纪真可怜。他们的小孩倒像妈妈,幸好,他们的小孩长得可漂亮了,和真纪一摸一样,我们团里的人都争着做干妈。”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像真纪这么漂亮的女孩,本来应该过很好的日子的,嫁个有钱人,做少奶奶,高兴的时候跳跳舞,不高兴的时候去买衣服。真纪连买衣服的钱都没有。”
  “你去哪里学的这种没志气的想法?”
  小樱不吭声了,撅着嘴,玩弄自己的裙角。残间突然开口道:“让她离婚算了。”
  “她才不会呢,”小樱将辫子上绑着的丝带摘了下来,折了朵玫瑰花:“她先生坐牢那几年,她每到探监日就迫不及待地去看她先生,见二十分钟面,送点东西。她先生是死囚,她还那样。真纪还总说她先生可怜,你说奇怪不奇怪?”
  “是个好姑娘。”
  “我觉得她还不如嫁给哥哥呢,哥哥比她先生帅,还比他先生体贴,又能在跳舞上帮助她。”
  “不要胡说。”
  “我可是一直这么想的,我们是好姐妹,我自然希望她好。”
  “走吧,我带你去吃饭,饭后你可以去买一件衣服。”
  小樱大喜,兴高采烈地挎着自己的运动包去厕所化妆了。
  ——脚注——
  (1)《牧神午后》是一部音乐作品,作曲者为德彪西,曲风慵懒和谐。后改编为芭蕾,改编者为尼金斯基。整个舞蹈是二维的,不是三维的。
  (2)瓦夏 尼金斯基(vaslav nijinsky),二十世纪最出名的男性芭蕾舞演员之一,世家出身,生于前苏联基辅。擅长足尖舞,弹跳超群;特点在永保少年气质,绝少跳真实人物,多跳精灵鬼怪神话人物。
  (3)《大山临盆》是拉封丹的一则寓言,讲大山要临盆了,声势浩大,闹了半天结果生了只耗子,简直雷声大雨点小。

  第七章

  今天是情人节,街上到处挂着气球和玫瑰,橱窗里放着形状匪夷所思的巧克力,咖啡厅门口装饰得红红绿绿。满街的喜庆之中,有一栋楼又素又旧,灰头土脸无人过问,这里是神奈川警署。警署正门前,两位警视正在咬耳朵。
  “现在正在里面跟署长说什么,马上就要出来了。”其中一位警视低声说。
  另一人赶紧强调:“我问过,真的不是他杀的,六条人命,太吓人了。”
  “你就知道不是?我告诉你,我看过他长相,长得鬼都可以吓跑;别说杀人,说他吃人我都信。你知道么,千叶郊外那座监牢是监牢中的监牢,地狱中的地狱,这人在里面四年,一点儿事都没出,你说不是鬼是什么。还有啊,我听说……”
  “你听说什么?”
  “我听说,自从他进去之后,千叶县监狱就莫名其妙地失踪了好几个死囚,都说是……都说是……”这人突然低吼道:“都说是他吃了啊!”
  “啊!你胡说!”
  “我听我一个在那里做看守的兄弟说了,这人在监狱里的外号是,‘监狱之王’。信不信由你,这种人我可要少接触,他粘的晦气多,跟他牵扯上的人都要死。”
  “那也说不定,可能我多沾沾,就能讨到一个漂亮老婆。”
  “……他妈的,”这人啐了一口:“诶,那么好的女人,为什么会选他。”
  “嘘,门开了……”
  门内走出了神奈川县警署署长庭山,他身后还有一人,个头太高身子太巨大,众人一时间没缓过这种古怪的视觉距离差,均是不自觉地退后了几步。门内的男人走了出来,咬耳朵的两位警视和院子里其他警察都不吭声了,大家的喉结都动了动,一阵整齐地吞口水声音响起。
  “这位是牧警视长(1),”警署署长介绍道:“警视长,这两位警视就是负责本县缉毒案的,他们比我清楚你要调查的事情具体怎么操作。这位是松井警视,这位是水口警视。”
  牧点点头,没有鞠躬也没有握手的样子,这边两人倒是立刻鞠躬了。办公区内的其他人还屏着呼吸打量“牧警视长”。这人一米九个头,身材魁梧,体型挺拔有形,一副平肩一副结实地肩胛骨再加一副发达地胸肌,贴身的西服衬出一个明显地倒三角。西服是上等天鹅绒面的,衬衫是雪白真丝料子制的,下身的西裤笔挺,一双皮鞋雪亮;扣着朴素款式的皮带的腰身没有一丝赘肉,由于个头太高,这腰都快到对面那两位警视的胸口了。
  这人长得比他的身材还霸道,皮肤黝黑五官生硬,虽不是浓眉也不是大眼,但五官鲜明端正,自是一副好面相。有趣的是这样一位霸道的人,眼角却点着一颗泪痣,当他稍稍朝下看、搁下眼皮时,便透出了一份尊贵雍容地慵懒感觉,如午睡初醒的狮子。
  “牧警视长拿了命令要去神奈川复健所拿点东西,跟你们手里那个‘bi’药有关,你们去协助一下。”署长回头:“你们把二叶警视也带上,”署长转头对牧解释:“二叶警视是本县负责走私案的警探,刚调过来,那个机构也涉嫌走私,让他过去认识一下人也好——所里很复杂,不过最新调来的负责人纠葛不多,”署长靠近牧的耳边,低声道:“信得过,是个好人。”
  两位警视最头痛的就是这种药,现在不但要面对这头疼的药,还得在牧警视长这份压力之下头疼,自是更加的头疼了。牧同署长点头后跨步出了门,两名警视本觉矮了一等,小跑着跟上前方的长官,却不敢开口套近乎。牧走去自己车前发动了车,回头见两人没有上来的样子,微微用眼神扫了扫对方,两人这才开门坐进了车。又等了会儿,那位叫二叶的警视急匆匆地过来了,三人坐在牧的车里,气氛有些尴尬;其中一位生硬地寒暄道:“牧警官这套西服好看呢。”牧点点头,低声说:“家母做的。”声音低沉浑厚,磁一般震得人耳嗡嗡响;说话人的胸口肯定在震动吧。
  后座没丁点儿声音,牧瞄了眼后视镜,开口道:“关于复健所或那种药,你们有什么要说的?”
  “……那座复健所在那里八年了,一直出事……”
  “病人?”二叶奇怪道。
  “不,是负责人。”
  “怎样的事?”
  “刚建成不到一年就死了一个,三年后又死了一个,现在这批管理人员中最初那批人几乎死光了。前年年底政府迫于压力要求他们更换管理人,现在的所长是从外地调过来的,据说跟哪里都没有关系,可能是想调过来平衡一下复健所内部的帮派矛盾和利益关系。”
  二叶又问:“怎样的人?”
  松井警视突然笑了,同水口对看了一眼。水口警视接过松井的话,继续道:“很有意思,现在这管理人因为是完全的局外人,所以跟里面的人不太一样。所长和跟他一起过来的、实验室的驻所科学家一人一个外号,我们叫这个外号,总局那边也悄悄叫,就连他们自己内部各帮派和外面地下市场的人都叫——是太形象了。”
  “噢?什么外号?”
  “所长是‘美人’,那位神经外科科学家叫‘闺蜜’。”
  “两位女士?”二叶大惊。
  “哈哈,等下你自己看。”水口压低了些声音:“等一下大家多注意一下,说话小心,我们这趟过去表面上可不是打探消息,只不过是换了人手过去例行打招呼而已,不该问的不好问的和不确认是不是该问的话都不要问,有什么我们自己回头说。记住,里面确认干净的就只有美人和闺蜜,其他人不是这边的就是那边的。”
  “这边和那边是指?”
  “一边是实验室,就是他们自己实验室的人;一边是外面市场。今天去也就是暴露一下身份,让他们以为我们是过去查走私的,好掩饰我们真正要做的事。闺蜜管不了事,实在有疑问找个机会问美人,这人不爱管闲事,但不会害人,他如果愿意告诉你,说的东西肯定是真的。”
  “……真的很美麽?”
  “噢,看你怎么看,”水口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觉得,某方面来说是我这辈子看过的最美地人。”
  松井也笑了,点头道:“确实漂亮。”
  二叶很开心,松井笑道:“二叶警视似乎还是单身。”
  “两位呢?”说罢觉得老不跟牧说话有点不妥,忙补充道:“我们都知道警视长有位漂亮太太,所以不用问啦。”牧开车,没有笑也没有答应,只是眨了眨眼睛。
  “是单身,”松井大胆些了,开玩笑道:“没警视长那福分,讨不到漂亮老婆。”
  到了,牧停下车,让其他三人先下来。牧倒车时,二叶看着车内的牧问:“他老婆真的那么漂亮?”
  “东京芭蕾舞团的明星,长得跟奥黛丽 赫本一样,你说漂亮不漂亮。”
  “啧啧……”
  牧下来了,松井跟这边最熟,走去门口按了电铃,对里面的人说:“神奈川警署的人,有预约。”
  无比温柔地男声传了出来:“水口警视和松井警视?一共几位访客?”
  “四位。”
  “请稍等。”
  过会儿,门开了,里面出来了位跟牧一般身材的人,靠近后看起来竟比牧还高还壮,跟斯瓦辛格一样。对方温和腼腆地点头道:“松井警视,好久不见。”
  “有新到任的同事,负责的区域也包括这里,过来跟你们所长打声招呼。”
  “美人出差去了。”
  二叶一愣,没想到这绰号竟滥用到了这个地步;水井朝二叶抬抬眉毛,意思是你看吧。松井对巨大却腼腆地保安说:“真不凑巧,那闺蜜在不在?”
  “闺蜜?——您说藤间医生?他刚刚还在午睡,你们先进来,我去喊他。”
  牧走在最后,进门时,他同和自己一般个头的保安对了对目光。身后的铁门关上了,静得能听见心跳的大厅内连丝风了没有,这一整个大楼仿佛是封闭的般。大家不约而同地放缓了脚步,却仍有惊扰宁静地脚步声回荡其中,而那保安走在前面,却如猫儿一般没一点儿声音。绕过一间八平方米大小的玄关之后,眼前出现的是一条笔直没有尽头的走廊。走廊顶挂着幽蓝色的灯,也就二十瓦样子,人脸都看不清。走廊很窄,过两个人最多,三个人的话那三人都得侧着身子过。这样压抑的环境真的适合复健病人?
  “闺蜜在实验室睡觉,我们这里没有会客室,所以只能拜托你们在走廊等等。”说罢,保安也不等他人回答,一眨眼消失在了前端一片幽蓝之中。
  四人都不说话,过了好久,水口开口了:“每次来这里就不舒服,跟停尸房一样。”
  “为什么不修宽一点?为什么不把灯泡弄亮一点?”
  “有原因吧。”
  “里面是什么?”二叶探头看了看蓝色深处。
  “不知道,我最多走到这里。”
  远处传来了脚步声,一具幽蓝色的躯体朝众人所在之处走来。走近后大家瞧见那是一个人,穿着白衣服,衣摆刚遮住膝盖。这人走得像僵尸,头耷拉着,看不清表情。不知是人是鬼的躯体逐渐逼近,大家不自觉地让开了条路,躯体擦着众人过去了,身上那股浓重地药味惹得松井皱了皱鼻子。
  远处再次响起了脚步声,这次是两人。过了会儿,保安庞大地身影再次出现,保安身后还有一人,不过被挡住了。一个比保安的声音还温柔还腼腆地声音从保安背后响起:“不好意思,我睡过头了,我们这里没有会客室,但所长说过,如果是松井警视的客人的话,请务必到所长办公室里坐坐——拜托西海先生泡点茶过来。”
  这声音是孩子的声音,属于还没变声之前小男孩的声音,无甚中气,声音都在前喉咙管那截转。保安走老众人面前,抬臂推开墙上一道门——原来还有机关?!——门里面漆黑一片。保安挡着身后那人,那人由保安身后进了门,光线太暗,众人都没瞧清对方的样子。过了会儿,保安和那人走到了走廊那头,按开了开关——又是一条幽蓝色的走廊出现在众人眼前,像变出来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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