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你当真是仙人一般……”身后传来秦远山的声音，袁树不置可否的上马，淡淡的说道：“趁时间还早，不如去别处看看吧”
　　还是不能忘麽？不能忘也忘不掉啊！
　　袁树策马飞奔，风吹起他的衣角，隐隐显出几分豪气。
　　浮华易逝，真情难留，君既无心我便休。
　　滚滚红尘，既然再无法脱身，那便彻底沉沦又何妨！

　　第 26 章

　　之后三人又去看了一些景致，却再也没有赏白河时的那般豪情。袁树见老三隐隐现出几分疲态，便提议不如回客栈休息。
　　一到客栈，老三就迫不及待的冲回房间补眠，剩下袁树与秦远山二人对着一桌子饭菜大眼瞪小眼。
　　“何，你多吃些”秦远山一个劲儿的往袁树碗里夹菜。
　　“够了够了，我吃不了这么多”袁树皱眉盯着碗里小山一样的饭菜，心里想着有没有什么话题，气氛实在是太尴尬了。
　　“何，你都不问我的来历麽？”
　　“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袁树放下筷子，这人终于忍不住了。
　　“其实我早就认识你，只不过你不认识我罢了”秦远山噙着微笑，目光温柔的看着袁树。见袁树没接话，又道：“当初在雅德会馆第一次见到你。我记得你当时从二楼的房间出来，神色慵懒的对着下人吩咐着什么。后来又听了一些你的事情，我只觉得，明明看起来那么闲散的一个人，却有这样的本事，当真是不可思议”
　　“你过奖了”袁树淡淡的答着，心道原来这人知道自己的底细，不得不防。
　　“我就知道说出来会惹你不快”秦远山笑的有些无奈。
　　“我没有不高兴”
　　“你不要瞒我，我比你想象的要了解你”秦远山摇摇头，接着说：“你生气的时候，会不自觉的抿嘴；你欢喜的时候，并不会大笑，而是微微弯了眼睛”
　　“你怎么知道？”袁树惊讶的盯着秦远山，后者还是一脸笑容。
　　“我说过，我远比你想象的要了解你。我敢肯定，你现在一定因为这样而开始讨厌我了，对不对”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袁树没有答话，他确实有些讨厌这个秦远山了，不过眼下更多的是恼怒，恼自己不够谨慎，竟让个陌生人知道的如此透彻。
　　“你放心，我没有恶意。既然你说自己叫何木，那我便继续称你为何，一切如你所愿。你也尽管把我当作旅途中遇到的旅人即可”
　　“你觉得，我可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麽？”袁树抬眼看着秦远山，语气带着一丝讥讽。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秦远山说着自嘲的扬起嘴角。
　　“那你又何必……”
　　“我不愿瞒你”
　　袁树一下子再也说不出话来。不愿瞒你。不愿瞒你。如果是那人说出来，只怕自己立刻就缴械投降了。可惜啊，可惜天不遂人愿。此时此刻，他对着这句话，对着这句话的主人却只觉得满是讽刺。满腔的委屈、无奈、痛苦、辛酸因为这句话全都涌了出来，再也压抑不住。
　　秦远山见袁树握杯的手微微颤抖，急急问道：“何，你怎么了？”
　　“我没事”袁树回过神来，无限疲惫。
　　“要不你也回房休息一下吧”袁树点点头，起身离开。
　　这些日子的努力看来都白费了。望着眼前的茶碗，袁树苦笑着摇头。一直嚷嚷着说自己已经看开了，可还是不自觉的要了君山毛峰。那人喜欢喝的茶。这苦中带甜的味道，是不是就如同自己的心一样呢。
　　还是想想正事要紧。袁树起身踱步到窗前。暮色四合，摆摊的人们也都回去了，街上变得冷清。是不是该回去了呢？毕竟有些日子没给老二写信了，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袁树有些不放心，毕竟弟弟们经验还不够丰富，偌大一个马场就这么交给他们，自己赔点儿钱到没什么，关键是那么些牧民都靠他活着，这可容不得损失。
　　再说，眼前又碰上这么个来路不清的秦远山。袁树几乎是立刻就肯定这个人不简单，相处了这么多天都没试探出什么，如今人家只是稍稍露了一点底就让自己如惊弓之鸟一般惶惶不安。“还是尽早离开的好……”袁树喃喃自语着，对着冷清的街道愣愣的看了一阵儿，方才醒过神儿的关上窗子，回身坐下。
　　说到底，还是不死心吧。想回去看看沈逸赫走了没有，想再看看他。不管自己是否承认，他都很想念那人。思念入骨，夜夜辗转难眠。袁树还记得自己刚刚创业四处碰壁的时候，教授对他说：“做人不能有傲气，但是不能没有傲骨”可笑的是，自己满以为能有一身铮铮傲骨，只是如今，却是什么都不剩了。怪不得人人都说，爱这玩意儿，害人不浅啊。
　　袁树起身理了理衣服，出门把老三叫起来。看着眼前一脸茫然的弟弟，袁树这才觉得心里的郁气消了一些。
　　“老三你别睡了，起来收拾收拾，咱们天一亮就走”
　　“呃？去哪儿？”
　　“回家”
　　“回家？”刚刚还睡眼朦胧的少年一骨碌爬起来，手忙脚乱的拾掇行李。
　　“你急什么……”
　　“当然急，我可想死他们了”
　　袁树心里微微内疚，他只顾着自己放松，却忘了弟弟还小，想家是必然的。
　　“那好吧，你收拾收拾就睡吧。明儿一早咱们就走”
　　“不用跟秦大哥辞行麽？”老三一句话引得袁树有点儿不知所措。他害怕见到秦远山那副带着愁绪的笑容，可又不忍心不告而别。
　　“算了，我给他留封信吧”袁树咬咬牙，秦远山这人还是少接触微妙。毕竟只是来路不明陌生人，谁知道他有什么目的。
　　次日天亮时，袁树和老三已经出了洛阳城了。对于袁树急匆匆的赶路，老三也没追问，只当是大哥归家心切。袁树也乐得不用绞尽脑汁敷衍。二人风餐露宿，几乎没怎么停留。来时几个月的路程竟然只走了短短一个多月。
　　看着眼前熟悉的建筑，袁树不由唏嘘，这就是他的家啊，无论漂泊到哪里，终归会有这么一栋老宅子等着他回来。
　　“二哥，我们回来啦！”不等袁树开口，老三就迫不及待的大力敲门，奔宵也兴奋的低鸣。
　　“老三！大哥！”门嚯的一下子打开，黑压压的涌出来一堆人。袁树看了看，好，大的小的全都迎出来了，这下自己逃不掉了。
　　果然，袁树甫一进屋就被十二拉住大声质问为什么偷偷跑了、不管马场、不管兄弟……其他几个被挑起了话头也都围了过来，好几张嘴哇啦哇啦说的袁树一个头两个大。这帮小子，不顾他这个大哥旅途劳累，竟然都围上来指责他。
　　“好了好了，大哥刚回来，让他先歇歇吧”老二拉开他们，示意袁树去沐浴。袁树刚要投过去个感激的眼神，就被老二一句“晚上再问”给吓了回去。
　　出了前厅，小二十五扑过来，软软的童音喊着“大哥，要抱抱”，袁树抱起他，透着奶香的身子带着暖暖的温度。袁树把不安分的小脑袋摁进怀中，嘴角不自觉的勾起。
　　这才是他一直想要的，温暖的家。

　　第 27 章

　　晚饭后，袁树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硬是被几个弟弟拽到大厅进行“严审”。
　　“大哥，我们也知道你很累，可是二哥说了，必须要趁早”老五被袁树幽怨的眼神看的浑身不自在，忍不住把老二给供了出来。
　　“好个老二，翅膀硬了，看我怎么收拾他”袁树带着一肚子火气气势汹汹的到了大厅，一看那灯火通明的架势气焰不自觉的矮了一截，再看满脸严肃的弟弟们，完全没了刚才的气势。
　　“大哥，你老老实实交待，说完了就放你去睡觉”老四居然还装模作样的拿着笔准备记录。
　　“好吧，你们问吧”袁树无力的倒在椅子里，从心底冒出一种养虎为患的挫败感。
　　“第一，你为何不告而别？”
　　“散散心啊，再说，我留了书信的……”最后一句在众人的逼视之下已经细不可闻。
　　“第二，雅德是怎么回事儿？”
　　“那本来就是我欠沈逸赫的，还给他天经地义。而且马场现在不是挺好的麽”
　　“第三，秦远山是谁？”袁树闻言不禁在心里把老三骂了一顿，这个多嘴多舌的死小子！
　　“说话啊大哥”
　　“呃，其实我也不认识他，是他主动贴上来的”这确实是实话。
　　“没骗我们？”
　　“我骗你们干嘛！好了好了，问也问了，能不能放我去睡觉？我都困死了”袁树连连打着哈欠，眼泪都流了出来。弟弟们见他困成这副样子，也就不再追问了。
　　袁树拍着胸口回房，只觉得无比庆幸。他一想老八那精明的眸子，就忍不住一阵儿后怕。要是当时老八问一句“你与沈逸赫之间有没有什么事儿”他可真不保证自己还能不能那么镇定。这个老八啊，真是个人精。
　　第二日袁树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一起来就觉得全身的骨头散了架一样，每个关节都在疼。估计是赶路的时候神经紧绷不觉得，现在一放松下来竟然这么严重。袁树呲牙咧嘴的洗漱完毕，拉开房门，阳光照在脸上，刺得他微微眯起眼睛。
　　院子里，老九正给花草浇水，见他出来，叫了声“大哥”又继续手中的事儿。旁边的院子传来读书声，老四正在教年纪小的孩子读书。破空传来十二的大嗓门儿，正吆喝着兄弟们一起去骑马。袁树只觉得突然袭来的暖意蔓延了全身，似乎空气中都飘满了名叫幸福的粒子，一颗接着一颗直钻入他胸口，挤得心里满满涨涨的，令他眼眶发酸。盼了这么多年，终于盼到了。一个温暖的家。
　　“大哥，给你留了饭。你可少吃点儿，中午有你爱吃的米粉肉”老六经过，回过头冲袁树笑着说到。
　　“好，我这就去”袁树摸摸鼻子，掩饰掉自己激动地神色。
　　在袁树的要求下，老二老四老八拿了销售表给袁树看。袁树仔细翻了翻，这几个月来，除了有五匹马病死之外，其他一切正常。
　　“病马的尸体火化了麽？”
　　“嗯，当时就烧了，把骨灰埋在山里了”
　　“很对，牧户的补偿金发了麽？”
　　“已经发了，按规矩一匹马发五两银子”袁树满意的点点头，看来自己是瞎操心了。
　　“对了，前几天柳家派人来说，新一季的绣品卖的极好，能不能再多给些货”
　　“去告诉柳卿江，想多要就得加钱，否则什么也没有。至于价钱嘛，尽量往上抬，如果他不接受，咱们也可以考虑厂家直销”袁树笑着挥挥手，让弟弟们各自去办事。
　　当初肯做那亏本儿买卖是为了打压沈家，现在他连雅德都给了沈逸赫，二人两清。如此一来，自然不会再继续着桩赔钱的生意。正愁没机会，这柳卿江竟然自己送上门来。袁树心情大好，吃了两块芙蓉饼，又把老六叫了过来。
　　“大哥，什么事儿？”
　　“你去查查秦远山这个人，看看他什么来历”
　　“大哥什么时候要？”
　　“尽快吧”老六应着出去了，袁树又看了看茶叶市场的情况。当初垄断的那一手搞得茶商们元气大伤，直到现在也都没完全恢复。前几年他就把收来的茶叶都转到暗处，当时只是怕被人知道了影响雅德的名誉，现在看来真是歪打正着，正好避免这牟利的买卖没让沈逸赫给吞了。袁树叫了老二，细细询问茶市的情况。
　　“我已经定下了明年的新茶，收购价基本不变，只不过把卖价哄得越来越高”
　　“嗯，要注意见好就收，别太过火”
　　“我知道。大哥，从明年开始，我们是不是要转移到北方市场呢？”
　　“不急，慢慢来。突然转到北方不免引人怀疑。还是主要在南方，一点一点的渗进北方市场，最后再一举攻入，明白麽？”
　　“明白了”袁树不着痕迹的教了老二一手，他是有意培养老二的。不知道为什么，回来之后对于生意他只感到厌烦，可是却不得不伏案处理一件又一件事。整日活在无可奈何之中，任谁都不会好受。但弟弟们还没成长到能够完全独当一面的地步，自己还需要再指导一阵儿。
　　那就再坚持一阵儿吧。相信不会太久的。至于退下来之后要做些什么，袁树还没有进一步的打算。不过他是不准备再大摇大摆的游山玩水了，莫名其妙的碰上个秦远山已经很倒胃口了，完全破坏了他云游四海的兴致。可继续留在这儿，弟弟们就不能真正的放开手脚要靠他们自己的能力去处理事情。
　　“烦啊……”袁树晃晃脑袋站起来，前几天老四来问过他，有没有在北方发展的意愿。袁树肯定这不是老四一个人的想法，绝对是他们几个兄弟商量好了派出老四这个代表来跟他说。
　　说实话他原来也想过在北方闯出一片天，毕竟他骨子里留着商人的血，让他安守这么个马场他也坐不住。可是他累了，他没有心力再去苦心经营，把一个小店做成全国知名的大连锁店。
　　还是再想想吧。袁树叹口气又坐了回去。他呆得住可弟弟们呆不住。几个小伙子年轻气盛……一心想做出点儿事儿来证明自己的能力，这么个马场已经不够他们展示自己了。
　　其实，若是真想干出点儿什么，也不是没有办法的。
　　袁树不自觉的露出笑意，不是还有他们柳家麽。

　　第 28 章

　　东山再起并不难，难的是要下定决心去实行。
　　吃饭的时候袁树不小心说漏嘴，让老八听出他在犹豫。这下子可好了，弟弟们轮流来当说客，恨不得时时刻刻都有人在他耳边唠叨。搞得袁树烦不胜烦，却无法开口推却。
　　老八问他为什么如此犹豫不决，他只回答说觉得累了。可面对着老八那精明的眼睛，袁树不得不落荒而逃。
　　几个弟弟不是傻子，袁树相信他们一定是看出些什么端倪了，不然断不会如此咄咄逼人。他们想要他的解释，可是谁来向他解释？
　　袁树躲了几天，实在憋的难受，一咬牙把弟弟们叫过来。既然他们想，便让他们去做吧。
　　“你们都想在这北边做点事儿对吧”袁树缓缓扫视他们，见每人都在点头，又说：“那我给你们这个机会。老二你去告诉柳卿江，说我让他来见我。至于他来不来，就看你的了”
　　老二点点头，眉宇间尽是志在必得。
　　“剩下的，我想等柳卿江来了之后再做下一步计划”袁树摆摆手，让他们都下去，把老八留了下来。
　　“大哥，什么事儿？”
　　“你觉得，我们要往什么方向发展好呢？”
　　“这个……应该是围绕着马场进行一系列的扩充吧”
　　“不，我们还做老本行”
　　“为什么？自从雅德创新，现在酒楼会馆什么的已经很多了，咱们还要做？”
　　“对，我知道市场几近饱和，但那主要还是南方。北方这边还比较少不是麽。当然我们不能照搬雅德的模式，要有新的点子出来才能吸引人”
　　“可是会很难啊大哥……”
　　“怎么，又不是你撺掇老二他们的时候了？”袁树挑眉看着对面的老八说到。
　　“大哥你都知道啊……”老八不好意思的摸摸头。
　　“你当我这个大哥是白做的？老八啊，年轻气盛想做出点儿什么不是错事儿”袁树起身拍拍老八的肩膀，又道：“可是凡事都不能操之过急，对吧。你是几个兄弟里面最精明的我承认，但是你经验不足，如果贸然行事，是会吃大亏的。做生意这事儿，不只是需要胆识和智慧，还要有机遇”见老八若有所思的点头，袁树也不再多说什么。如此聪明的人，相信听得懂他话中的含义。
　　过了几日老二回来了，说柳卿江十日之后到。袁树点点头，让老二下去休息。正好利用这十天时间做个先期市场调查。
　　正琢磨着，老六来了，说是查到秦远山身世了。
　　“这人原是秦家长子，年前因为逃婚被逐出家门”
　　“逃婚？”袁树哑然失笑。没想到那么个俊秀的人物还会干出这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