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筹码(第一部)----湖水幽蓝
  发于:2009年08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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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叶至诚带到我房里,我有话要问。”周政只是又重复了刚才的命令。
  *********
  至诚伤得不重,但满脸是伤显得有些凄惨,脸颊肿了起来,嘴角的伤口还在渗著血水。他虚弱地靠在椅背上,默默地用纸巾擦著伤口。
  周政站在他对面安全距离外,背手一言不发。眼前这个人救过他,今天又被他救,两人总是在对方最不堪的时间相见。周政突然担心起来,自己那天满身血迹的出现在至诚面前的时候,是不是一脸落魄的倒霉相。因为他该死地发现,即使淋了雨,这只优雅得近乎高傲的孔雀,也没有丝毫落汤鸡的狼狈,还是自顾自高傲地梳理著翎毛。他发现,原来判断一个人是不是真的美丽高雅,最好得时机是他被暴打一顿的时候。即使满脸伤痕,衣冠不整,至诚却依然漂亮,甚至──更添性感。花了好一会来整理纷飞的思路,周政问道:
  “一百万存款?你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小荷官倒挺发财。”他说不清自己是怎样的心情,有点复杂。他本来以为遇上了一个落难商店街的天使,谁知却只是一个烂赌爱财的老千。他一面惊豔於这个人,一面又忍不住鄙夷这种“职业”。这样的反差和矛盾让他措手不及。
  “确切地说,是两个小时前我有一百多万,不过现在我已经是不名一文的穷光蛋了。”至诚有些悻悻地补充:“那些钱里有四十万是我以前赚的──”
  “以前赚的?怎麽赚的?说的倒好听,你就是个职业赌徒吧,你这麽爱钱,救我的那次怎麽只要那麽点钱!装什麽假惺惺!你搞的这些是赌场的大忌讳!”对於在自己的场子里出千的人他不可能不生气的,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即使这个人是──叶至诚,然而几乎是马上,他就後悔说这些话了。
  至诚苦笑了一下,无法辩驳。回想到几个小时前在DESTINY赌场上的事情。那个中年人用那种意味深长的眼观看著他和路欧阳。
  当时他就知道完了。

  第五章

  路欧阳开始下重注的时候,一个獐头鼠目的中年人也挤到桌子边上下注,带著一种了然於胸的神情,一连下了十几把,都赢了。那双无精打采的三角眼不时瞟向他和路欧阳,眼中闪著异样的光芒。
  赵安民突然伸手护住桌上剩下的扑克,王经理马上过来,几个铁塔样的保镖也围将过来,一把把至诚和路欧阳从赌桌旁扯开。王路名对赌场的客人说,赌场有事情处理,暂时关闭,多有得罪,所有的赌场的客人可以去俱乐部其他地方消费,今晚全部免单。
  客人们一边议论著走开,一边好奇、鄙夷又带几分怜悯地看著至诚和路欧阳。老赌客们一眼就知道将要发生什麽。
  人都散去之後,赵安民对至诚说:“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你怎麽捣得鬼。我暗中看了两次都没发现,就是没想到你这麽年轻竟然会‘完美洗牌法’,真是了不起,我自己都只是很多年前见过一次罢了。”诺大的赌场没有了鼎沸的人声,赵安民有点尖利的嗓音回响在空旷奢华的大厅里。
  至诚知道不能幸免,但还是咬牙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麽,什麽完美洗牌?我是有经验的荷官,洗的牌当然完美。”难得在这样的关头还是慢条斯理的镇定。
  赵安民狞笑起来,猥琐的脸更加丑陋了,“不要跟我装蒜了,年轻人。新开封的扑克顺序是固定的,你洗牌的时候双手各拿一副新牌,左右手麽指每次只放下一张,这样交叉後也还是一个固定的顺序,然後再从正中分开,还是同样控制每次只放下一张,连续洗了六次,都是如此,而事先洗几次你早跟这个小子串通好了,他知道确切的牌序,不赢钱才怪。”
  至诚轻笑起来说道:“说得是很容易,谁能控制两只手每次都是只放下一张牌?谁能保证从正中间分开?而这样的方法只要失之毫厘就会谬以千里,你倒做一下我看看。”
  “哼,我只要知道这麽回事你就跑不了。桌子上的牌谁也没动过,我能说出下面几十张的准确顺序,用笔算算就知道,这就是完美洗牌6次的排序。”接著不容至诚反驳就开始一字一顿地报起了牌序,王路名亲自查对接下来的扑克,果然连续几十张一张不错。
  至诚虽然还想说那是巧合,但是他知道没用了,他闭上眼睛,不再说话。路欧阳却攥紧了拳头,大声嚷嚷道:“这不是血口喷人吗?巧合罢了!你们做一次看看!做不到就道歉,我也不投诉你们了!”
  王路名对路欧阳说:“路公子,你想要钱你父亲多少不能给你,这可不是你能随便玩的东西。我们已经通知令尊来领人了。我们不会为难你的。”
  路欧阳其实有点色厉内荏,暗地里松了口气,又想到至诚,急道:“荷官也没什麽错,不用难为他了!”
  “路公子,我们不为难你,你也不要为难我们,这事情是周政周大哥亲自交代下来的。这个洗牌的小子不但是千,还是个吃里爬外的东西,放了他,我们场子的面子放在哪里。往後猫猫狗狗的来捣乱的恐怕更多了。送路公子去贵宾室。”
  路欧阳不肯离开,被两个打手撕扯著“请”了出去,关在一间贵宾室,等他有钱的老爸来赎人。这边已经有个性急的打手一脚踹到至诚的肚子上,就像是个暗号,其他几个人见机围上至诚不停地拳打脚踢。至诚很快倒在地上,口中咸猩的味道慢慢扩散,眼前一片金光乱闪。他知道反抗只能招致更狠毒的拳脚,只是护著头部一声不吭。
  王路名喊声停,打手们意犹未尽地又踢了他几脚才停下来。王路名对至诚说:“我知道赢的钱你拿大头,你手里至少是六十多万,吐出来,少吃点皮肉痛。”
  *********
  至诚又苦笑一下,结束了痛苦的回想,几年的积蓄被一扫而光。如果不是偶然救了周政,不明不白死在这里都不会有人知道。他知道周政虽然说得很严厉,其实已经准备放过他了,否则也不会把他安置在这里。
  “我就是个赌徒,不错,而且自认是个相当高明的赌徒。这次的事情其实不能算是失手,你们根本没有人能重复我的洗牌法,只不过凭强权强词夺理罢了。”至诚的语气平静中带著一种淡淡的傲然。
  周政看著眼前脆弱著却仍然倔强的人,觉得有些迷惑。这个人他不能理解,外表高雅得像个艺术家,你以为他会每天出入音乐会油画展,其实只是一味混迹在乌烟瘴气的赌场;脸上总是带著笑容,纯洁得好像一眼能望见内心,其实算计欺骗才是他的生存之道。
  这样的矛盾在至诚的身上却是奇怪地融合了,就像他微笑著的冰冷,冰冷著的性感,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你会不自觉地去探究,到底哪个是真正的至诚,又或者至诚就是至诚,因为这一切看似不可调和的矛盾,才成就了不可复制的人。
  周政迷惑了,他向前走了一步,迫切地想要接近这个人,听他每一句慢条斯理的舒缓话语。他不能把这种迫切的心情归类。不过他明白,他想要这个人,一定要得到这个人。
  至诚常挂在脸上的微笑像面具,或者像盾牌,这是阻挡别人窥探他内心的工具,如果周政没有在极端的巧合中,见过了惊慌的至诚,讶异的至诚,羞急的至诚,被打得满脸青肿依然倔强的至诚,那麽一定会觉得这种微笑无可挑剔,但同时也无甚特别。至诚是很漂亮,但是漂亮这种东西,永远不会是什麽珍贵的特质。周政早见惯某些场合中,那些数不胜数的美少年。
  在某种或许是注定或许是偶然的机缘下,两人都以最难堪却最真实的方式坦诚相见。一个是被仇家追杀只剩半条命的黑社会,一个是当场被抓打得头破血流的倒霉老千,不是那个呼风唤雨的周政,也不是那个优雅从容的至诚。如果没有这些事情发生,他们的生命不会有任何交集。
  周政不很明白为什麽,但他想要至诚,不是人前微笑的那个,而是惊慌的至诚,讶异的至诚,羞急的至诚,被打得满脸青肿依然倔强的至诚。
  正胡思乱想间,有人轻轻敲门,周政这才想起今天来到这里的目的,这种缓慢的敲门声只属於沈稳的李奇──他今天要等的人。而他们要商量的事是一批价值几千万的军火,而自己却几乎抛诸脑後。
  李奇进来後吃惊地看著至诚,当然惊的不是这里出现了一个年轻男子,而是男子的鼻青脸肿。他劝道:“阿政,小夥子说错话做错事,你不喜欢就换一个,也不用打成这样吧?”显然把至诚当成了周政招来的MB。
  周政哭笑不得,看著至诚的脸色道:“大奇,你误会了,这是我们俱乐部的荷官,我们谈点事情。”
  至诚上次就已经隐约意识到了周政的性向,故而也没有什麽反应,只是站起来,识趣地准备告辞。周政忙道:“你伤得不轻,我已经叫医生来了,你不要走动,就到里面卧室休息一下,等消毒包扎之後再回去。”
  至诚摇摇头,继续往外走去,周政喝道:“你现在这个样子怎麽出去?你有钱看医生吗?还是你拿我当小人?!总之你不要走,也,走不了。”
  至诚听出最後一句话中的威胁之意,只好停下来,却不往卧室去,转身走向了另一边的小会客厅。
  李奇瞪大的双眼看著诡异的两人。不过他生性稳重,很快就把思路转回了正题。
  “周哥,我查到了跟阮天接头的人。是唐涛。”
  周政听到这个名字也震动了一下。唐涛是最近新冒起来的一方势力,以做事狠绝闻名黑道,手下聚集一帮亡命徒无法无天。没有人愿意招惹这样的狠角色。没想到他主动找上了周政,断了周政的生意,那麽刺伤周政的十九也是这个不要命的。周政的脸色凝重起来,如果是其他帮派,大家还可以请乔三爷出面,一起坐下来谈一谈,但是唐涛为人猖狂,又正在疯狂发展自己的势力,不可能把好容易到手的好处让出来──虽然是他自己有错在先。想到这里周政突然问李奇:“这个唐涛,势力不大,在道上的时间也短,他能吃得下这批货吗?哪来这麽多的现金?”
  李奇显然早有准备道:“他当然吃不下,兄弟们盯了他一天了,他的手下四处奔走,显然在筹措,估计交易就在今明两天。现在,他正带了个高瘦的中年人在乔三爷的赌场,那个人是个高手,已经赢了快一千万了,估计是因为资金不够,铤而走险想在赌场捞钱。场子里的所有的暗桩都盯著那个竹竿,却根本抓不到把柄。”
  “又是老千?”周政不禁奇怪今天怎麽转来转去离不开赌场和出千。
  “是的,肯定是。唐涛是个狠角色,抓不到把柄就只能任人把钱带走。钱带走了,也就是唐涛筹够了货款,也就是他坐大的时机到了,整整一船的武器,穿过海关就能增值几倍,自己的火力也更是有了保障。”
  周政沈吟著说:“最好也不要通知条子海关扣他的货,这样的话我们也吃不到了白便宜了海关。这个机会太难得,阮天的上线是俄罗斯军方,我们最好能在他们交易之前抢到这但生意,跟阮天和解,这条线能常年不断的话──”他突然想到了什麽,转向小会客厅的方向微笑起来,“有个非常好办法呢。”

  第六章

  周政走进里面的会客厅,至诚正在里面的麻将桌上把玩麻将,水晶材质的麻将彼此相撞,发出一种清脆而不刺耳的声音。周政不禁想起至诚家里茶几上散乱的扑克色子,而他昏睡一天醒来的时候,至诚正在唰唰地洗著扑克。真是一个无时不刻的忠实赌徒,周政暗暗评价。还没有开口,至诚就缓缓开口道道:“我只是个赌徒,不是呼风唤雨的神仙。你要说的事情,我做不到的。”他显然是听到了周政和李奇的谈话。
  周政看至诚态度,并不像是坚定的一口回绝,就试探地激将:“你不是自认是个高明的赌徒的吗?”
  至诚笑著说:“你要让我只要赢钱就好,那办法多得是。现在是要我在一个特定的地方特定的时间,让一个显然是很技巧的赌徒输钱,这个谈何容易。况且那里是乔三爷的地方。”
  “也不是一定要赢钱,那个人肯定出千了,你要是抓住他出千的证据也一样可以。”
  至诚摇摇头:“我从不抓千,况且高水平的老千是不会留证据让你抓的。他们不会在自己身上带脏。”他顿了顿,看到周政脸上的疑问,解释说:“所谓带脏,就是在自己袖子里口袋或者身上其他什麽地方,留下偷来、夹带的牌或者其他工具。高级的老千是不会让自己带脏的,他们靠的都是纯粹的手上功夫。”
  “谈何容易的意思不是毫无办法,对吗?乔三爷那里我去说,你赢的钱事後都退回赌场。赌场里的暗桩也事先说好,你只管使出你的十八般武艺。怎麽样?不要告诉我这样你都办不到。”
  “都退回去?我不管你的目的,可这样我岂不是白忙一场?”
  “一百万。”
  至诚眼睛亮了起来,终於打起了精神讨价还价说:“除了这一百万,再把我原来的一百万还给我。”
  周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没有问题。”只要通过阮天连上俄国军方这条线,赚多少个一百万都是轻而易举。但是这件事情毕竟非同小可,他严肃地对至诚说:“钱的问题好说,但是我能信任你吗?这笔生意相当重要,我不允许任何意外──任何。”
  至诚听到周政答应了他的要求,虽然并没有表现出来,但显然还是相当兴奋,他低下头掩饰住眼中愈来愈兴奋的亮光。片刻之後抬起头已经与平时无异了,他说:“你的生意我不懂,不过说到赌博,呵呵,我从记事以来,每天干的都是这个事情。”一边说著,一边顺手拢起麻将桌上的部分麻将,飞快地摆成了标准的两道长城扣在桌子上,然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周政疑惑地翻开麻将,顿时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两条标准的清一色一条龙,从左到右一牌不乱!
  这副麻将是自己房间招待客人的,当然不会有什麽古怪,至诚的整个动作只有几秒锺,也看不出有任何刻意不自然的动作。几秒锺就做出了平常人挑挑拣拣几分锺也摆不好的顺序,确实是惊人的技巧惊人的眼力。周政不禁倒吸一口气:”好的,成交。”
  至诚道:“时间紧急,不过幸好,我都是随身携带宝贝。准备一下,十分锺後就可以出发。不过我要事先确认一件事情,那个人现在玩的是什麽?”
  李奇也已经过来这里,听到至诚的问话就代周政回答:“是梭哈。”
  至诚听到这里,轻松一笑:“我已经预感到了,你赢得你的生意,我赢得我的两百万。叫上路欧阳,马上出发。”
  *********
  乔三爷是个老派人,不喜欢洋人那套乱七八糟。他的赌场也一样老派,窝在旧城区中心一个仓库里,外面不怎麽起眼,里面还算是用心地修饰了一下,风格偏向中式,比较粗犷,玄关处一个烟雾缭绕的神龛里供著半人高的关二爷。里面没有那麽多的讲究,荷官也没有穿制服,只是在左胸别了个名牌以资与各色的赌客相区别。
  来这里的人,往往才是真正的赌徒,周政的DESTINY里那个赌场,是有闲有钱的人找刺激用的,“赌”本身要排在面子,格调,漂亮妞等很多东西後面,赌只是一个工具一种可以选择的方法。这间赌场则不然,这里的人鱼龙混杂,下注从五块十块到百万千万都有,来者不拒,万事赌为先,这里才是真正的赌徒天堂。当然更是老千的天堂,前提是你不要被抓住。在乔三爷的场子里闹事,除非是活的不耐烦了。
  周政和至诚前後进去,装作互不认识的样子。周政换了不多一点筹码,也分给一起来的阿超和其他几个兄弟消遣。他找了个最安静的桌子,有一搭没一搭地随便下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下了哪家。他装作不经意地看向至诚。好几个人看到至诚来了,都离开了自己的桌子,跟他打招呼,不过大家都知趣地不问起至诚脸上的伤。甚至一个正在发牌的荷官也跟他点头示意。显然至诚是这里的熟客了。但至诚不愿和他们过多纠缠,只是敷衍几句,开始四下打量,仔细观察起赌场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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