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翔满服疑窦，在场人多，他晓得有些事默希不便在人前透露，所以并没有继续追问。
　　随手将简单行李丢给路卡，叶翔正想上车，路卡早他一步抱住了车门。
　　“二少爷，我来开车好么？”
　　绝对……绝对不能让二少爷开着这玩意儿在野地里狂飙，他会吐死！
　　“这小鬼是怎么回事？”默希不悦的扳开路卡的手指，转头对叶翔柔声道：“翔，往北方森林的路长着呢，我先开一段吧，你好好休息。”
　　路卡松了口气，他不晓得给默希来开的效果跟叶翔是一样的。
　　算他运气不错，因为叶翔有别的想法。
　　“小成，你没开过车吧？要不要试试，我教你。”
　　且不说大家头上的黑线及此起彼落的抗议声和惨叫声，在这茫然不确定的未来里，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一段故事快要落幕，另外一则即将开始，而这趟旅程……将会非常、非常有趣。

　　0408 - 48

　　挨着高大的北方植物穿梭前进，如同来到一个和外头完全不同的生态世界，这趟诡异的旅程对叶成和华特而言，无异是充满惊险和刺激的。
　　叶成今天经历了太多的第一次，在广阔的平原试开了一小段距离的车，在森林里看到了叫不出名字的动物，在不晓得第几次跟华特说‘快看！那是什么啊！’后，他终于也累了，靠在华特身上昏昏欲睡。
　　默希等人找了片比较平坦的空地，由超级童军华特负责生了火，再分配好站哨的时间，叶成早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叶翔让他和华特上车睡下，缓步踱到了篝火旁。
　　小成大概没办法睡好吧，夜晚的森林有许多奇怪的声音，会使他害怕。
　　不过叶翔等人都知道，他们应该担心的不是那些毒蛇猛兽。
　　默希从高耸入云的树顶一跃而下，那是收讯最好的地方，不然在这郁郁葱葱的大树林子里，休想能接听电话。
　　“龙堂说叶天解散了会议。”
　　叶翔扬了扬眉，等他说下去。
　　“叶天对你下了通缉令，并……全面对光族宣战。”
　　最坏的情形出现了。叶翔闭上眼睛。
　　默希踏前一步，轻声说：“不是你的错，你只是做了必须做的事。”
　　所谓‘必须做的事’，是向敌对的一方求助，然后落荒而逃么？叶翔自嘲的弯了弯嘴角。
　　“我做了最窝囊的事。”
　　“不！”默希热血沸腾的抱住了他。“逃跑也是一种战术，打不过就逃，没什么好丢脸的。借助别人的力量也没有不对，我……我们都愿意为你而战！”
　　“你那么激动干嘛。”叶翔皱着眉想推开他，身上的人却纹风不动。
　　……
　　“默希……”
　　“翔……”
　　“放开，我要吐了。”
　　平静的湖面像面镜子，除了泅泳的人划出的涟漪，月光照耀下的大湖美得如梦似幻。
　　默希凝视着徜徉在水里的人影，脑海中却无法忘记刚才对方因为他的拥抱而呕吐的事实。
　　叶天……瞧你做了什么！默希只觉心如刀割。叶翔的心里创伤远比他估计的来得严重。
　　路卡在旁边防贼似的不断瞄着默希，最后忍不住道：
　　“喂！你可不可以不要一直盯着二少爷看！”
　　默希苦笑了一下，“我没别的意思。”
　　即使现在叶翔一丝不挂，他也不会对他起任何亵渎的念头。默希真心爱他敬他，只是舍不得不看，深怕眨一眨眼，叶翔便消失不见了。
　　“你最好不要有别的意思。”路卡朝他晃了晃拳头。二少爷会不舒服，一定是这长发的家伙对他动手动脚了，他绝对不允许别人再像叶天那样欺侮二少爷！
　　默希讪讪别传了脸。
　　“翔，把小成送到北方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他执起脚边的小碎石，丢向湖中心。
　　叶翔浮出水面，将湿漉漉的黑发往后拨。
　　北方森林的中心有结界师衣莱设下的最强结界，把小成带到那里，至少不用担心他被其他暗族攻击。至于叶天……
　　“那个结界阻挡不了叶天，我得回去，和他做个了断。”
　　“胡说什么？你还要回去？”默希失色。“叶天不会放过你的！”
　　“我知道。”
　　他要是有个不测，那衣莱一定会好好照顾叶成。
　　一命换一命，很公平。
　　“不行！”默希站了起来，大力挥着手。“我不准！”
　　叶翔拧紧了眉头，“我不需要你的批准。”
　　“翔，听我说……”默希蹲了下来，哀求的注视着叶翔。有些话，他今天要跟叶翔说，不然他的心就要爆炸了。
　　“我对你一直……”
　　叶翔泅近湖边，路卡竖起耳朵，全森林仿佛都静默下来，只为了这世纪性的告白。
　　铃铃的电话铃声响起。
　　“是谁的电话啊！”默希快要抓狂了。
　　“我的。”叶翔简单的说。
　　路卡伶俐的拿起放在搁在折叠起来衣服上的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
　　“是首领。”
　　叶翔示意他按下通话键，同时扩音。
　　三人摒住气息，直到叶天悠然的一声叹息传来。
　　‘叶翔。’
　　默希感觉到叶翔一瞬间僵直了身体。
　　‘原来昨晚你那么乖，是为了降低我的警戒心。呵呵呵，很好很好，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虚与委蛇？’
　　“我会的一切，全是跟你学的。”叶翔冷声道。
　　‘叶翔，你是个特别优异的学生，我一直非常钟爱你。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马上回来的话，我会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不要做梦了！你该为你的所作所为下地狱去！”默希气极。
　　‘我们已经活在地狱里了，不是吗？默希啊默希，你知道光族哪一点最惹人厌？你们和那个装模作样的衣莱，都是一群喜欢自欺欺人的伪善者！’
　　默希不甘的要反驳，叶天先一步开口制止了他。
　　‘叶翔，和平还是战争，由你决定。’
　　林中一片寂静，起落的虫鸣似在演奏着肃杀的曲子。
　　“开战吧。”
　　叶翔清晰的声音划破了虫子们的协奏曲，他从路卡手中夺过手机，往远处一抛，手机‘咚’的沉进湖里。
　　手掌轻轻一撑上了岸边，叶翔无视路卡和默希急急移开视线的默契，动手穿上衣服。有时候他真不明白，这两个男人怎么比女人还扭捏。不过现在有个问题更值得他关注。
　　“叶天已经开始行动，我们得快一点，不然麻烦就大了。”

　　0408 - 49

　　他们的麻烦，自接到叶天电话那天起便没有断过。
　　默希和叶翔背靠着背，狙击者剩下三个，三对三，他们赢定了。冷不防和路卡对峙的敌人突然后退两步，纵身一跃，跳到了‘悍马’的车顶上。
　　那人屈身往下一击，一只手穿透了车顶，先是叶成的惊叫声传来，接着是一声枪响，子弹由车里疾射而出，攻击者一侧身，火药擦过了他的右手臂。
　　叶翔拨身而起，默希身后的位置迅速由路卡补上。他们三人虽是首次联袂而战，但配合得天衣无缝，尤其是路卡，他的敏捷身手和攻击力着实让叶翔对他刮目相看。
　　稳稳站到车顶上后，叶翔跟对方一照面，便认出那个人来。
　　“二首领，我们又见面了。”那人阴笑着，赫然是那天在竞技场挑衅叶翔的三人之一。
　　“我记得你。”叶翔缓缓的说。这个人的右眼是只义眼。
　　“我很好奇，那天首领将你带走后，发生了什么事？”叶天突然下令通缉失踪的叶翔，还向光族宣战，打破了好不容易维持了数百年的和平，各种谣言已经在吸血族之间传得沸沸扬扬。
　　“你想要知道？”叶翔眯了眯眼。
　　“嘿嘿，凭我们的交情，不能说吗？”那人意有所指的道。
　　“可以，等你到了阴曹地府，自然有人会告诉你。”
　　叶翔当时曾说，如果那人马上住手，他会让他死得痛快一点。对于说过的话，他一向言出必行。
　　完全没有多余的动作，叶翔伸手一探，一手挡下对方的攻势，另外一只手已然圈住了那人的脖子。
　　“你……”那人惊诧万分。“你的力量恢复了！”
　　“不，是你变慢了。”
　　和叶天交手的那段日子，他学会将所有攻击简化再简化，除了必要的步骤，他完全不做其他的移动。
　　单打独斗的话，吸血族里没有几个是他的对手。
　　叶翔双手往两个方向拉扯，敌人顿时身首异处。提着血淋淋的首级，叶翔眼中闪过一抹残忍的红，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兴奋，不如说是沉醉。
　　鲜血与杀戮，这是他的世界。
　　本质上，他就是个天生吸血族。在十八岁的时侯他就敢本着杀意放火烧毁庄园，对于即将终结别人的生命毫无歉疚感，也不会手软。
　　他是个为毁坏而生的修罗。
　　叶翔垂下双目，陡然间对上因为担心他的安危、从车里探出头来的叶成。
　　“哥……”
　　叶成脱口叫了出来。
　　哥哥，没错。他想起来了。过度可怕的景象刺激了他的脑神经，过去的回忆涌入脑海，和现在所看到的结合在一起。
　　这个俯瞰着他，恐怖又美丽的人，是他哥哥。
　　将三具支离破碎的尸体堆好烧毁后，他们继续上路。沿途没有人开口说话，连爱讲话的路卡也由于这不寻常的低气压乖乖噤了声。
　　叶翔好几次回过头，可是叶成始终紧绷着脸，令他无从开口。中途小憩时，叶成也不碰华特准备好的干粮，远远的躲了开去。
　　“喂，你肚子不饿吗？”路卡拿着香喷喷的饼干对着叶成的背影嚷。“很好吃哦！你不吃我就把它们全吃掉！”
　　叶成不但没有停步，反而加速跑了起来。
　　华特起身要追，默希却伸手拦下了他。华特才要出言抗议，蓦地眼一花，叶翔已经站到叶成面前。
　　“你上哪儿？”叶翔耐着性子说：“森林里危机处处，不要乱跑比较好。”
　　叶成一咬牙，豁出去的问：“哥，到底怎么回事？那些人是谁？我们在逃什么？”
　　“小成，你说过要相信我的。”叶翔提醒他。
　　“那是在亲眼见到你杀人以前！”叶成激动的喊。叶翔既能毫不在乎的杀人，凭什么还要他继续相信他？
　　“杀了他们，或被杀，我没有其他选择。”
　　“好，他们为什么要追杀我们？”
　　叶翔抿了抿嘴，“你不需要知道。”
　　叶成也生气了，“你不说，我就不走！”
　　“是么？”叶翔冷下脸。“你以为赖着不动我就拿你没办法了？”
　　“那你待怎么样？把我也杀了？”
　　叶成话一出口便立即后悔了。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句话对叶翔的杀伤力。
　　他只是……太担心叶翔。
　　从什么时候起，叶翔可以这样无所谓的杀人？也许他从来就没有了解过叶翔，也许他一直都知道那场大火的起因，只是一直装作不懂。
　　“暂停一下。”默希走过来挡在互相瞪视的两兄弟之间。
　　“翔，我刚接到短讯。”默希的神色凝重。“龙堂正赶过来。”
　　叶翔的脸色也变了。
　　“为什么？那个人亲自出马了吗？”
　　“嗯，光族没有人能拦下他。估计不到三天内，我们便可能和叶天碰头。”

　　0408 (50) 第一部完

　　接下来的旅程，叶成觉得像梦一般的不真确。
　　有的人，无需思量，但就是不能忘记。
　　那天从默希口中说出的名字，仿佛在他脸上重重打了一拳。
　　叶天。
　　他和叶翔的父亲。
　　他们倾全力的赶路，是为了逃避这个男人。
　　叶翔不再设定停车小休的时段，除了应付被派来的暗族，他们没日没夜的往目标前进；即使如此，叶翔知道他们很可能来不及在叶天插手前将叶成和华特送到安全地带。
　　人类毕竟不同于吸血族，连续不间断的行程让华特也有些吃不消，更何况是身体状况尚未稳定的叶成。
　　隔天晚上，他的体温骤然升高，跟他并肩而坐的华特首先发现他的不适并通知了叶翔。
　　伸手在叶成头上一探，那温热和他手掌的冰冷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休息一下好了。”叶翔下令路卡停车。
　　汲来了冰凉的河水，叶翔把浸湿的毛巾按在叶成额头上。
　　“我们得分秒必争，只能给你半小时。”叶翔冷冷的语调带着歉意。
　　叶成将毛巾取下，低声对坐在对面的叶翔说：“对不起，哥哥。”
　　“小成，请你明白，我也是迫不得已。”
　　“我不明白。”迫不得已的杀人？他是真的无法明白。虽然为昨天所说的气话道歉，可是不代表他赞同叶翔的行为。
　　还有，叶天为什么要追着他们不放？叶天不把他当回事他晓得，然而叶翔……他们是父子啊！父子相残，天理不容！
　　太多的为什么快要挤破他的脑袋，怪不得他会发烧。
　　见叶成烦恼的样子，叶翔于心不忍的摸了摸他的头发。
　　“小成，我……跟以前不同了，这你也知道的，对不对？”
　　叶成点点头。
　　“所以，不要用人类的标准来衡量我。”
　　叶成抬起头，静静的看了叶翔好一会儿，然后挨近叶翔身边，将头抵上叶翔的额头。
　　“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最喜欢的哥哥，没有不一样。”
　　叶翔额头冰冷的触感，比凉凉的毛巾还舒服。
　　一声轻叹，默希带着笑意对叶翔眨了眨眼。
　　叶翔要的，也不过是叶成这句话而已。
　　衣莱所设的结界位于森林的正中心，除了那里树木较为稀少之外，看不出和其它地方有什么不同。
　　默希拿出指南针确认方向，结界及封印不是他擅长的范畴，要是弄错地点就糗大了。
　　“应该就在这一带。”默希立即给龙堂发了简讯求证。
　　“这里什么都没有嘛！”路卡来回的走了几圈，在场的人当中数他精力最充沛，完全不像是赶了几天路的人。
　　“你有没有常识啊！结界是运用超自然力量形成的特殊空间。你以为你会看到什么？”默希揶揄他。
　　这是常识么？华特和叶成纳闷的想。吸血族受的教育想必跟他们大不相同。
　　“龙堂正往这里来。”默希跟叶翔报告。
　　“他在附近……”叶翔直了直身子。
　　“对啊，就快到了。”
　　“不是龙堂，是他。”
　　“什么？”默希莫名的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心窜起。
　　叶翔慢慢的转过身，面向西边太阳即将落下之处。
　　诺大的林子里，只有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几乎在同一时间，龙堂出现在他们后方，而晃眼间站在叶翔对面的人，是邪恶之神，只是伫立在那里，就能将人吸进最深沉的黑暗中。
　　“叶翔，我可找到你了。”
　　叶天悠然的嗓音，敲响的是死亡的丧钟。
　　默希瞥了一眼来到他身边的龙堂，发现他平时一丝不苟的黑发有些零乱，身上有多道伤痕，显然经过剧烈打斗。
　　“这里真平静，外头已经闹翻天了。”龙堂拿出特制的伤药。
　　叶天带来的人正跟光族血战，可是在结界的附近却感觉不到任何异状。
　　见龙堂居然在这节骨眼自顾自上药，默希不禁哭笑不得。
　　“你可以做点有建设性的事吗？例如解决叶天。”
　　“我是治疗师，看不得有伤口不处理。叶天……”龙堂实事求是的分析。“我打不过他。”
　　默希为之气结。
　　对于后头的争论完全没有听进去，叶翔全付的注意力都放在眼前的死对头身上。
　　怎么办？现在怎么办？他一筹莫展的急转着念。